卢省暗暗记下了,准备看准时机,参他一本。
卢省这几天,皇帝用不着他,大臣顾不上他,不过他也没闲着。
因为泾阳王世子、年仅五岁的朱堇桐小朋友进宫了。
皇帝情况不好,按理该首先通知他的手足同胞祁王和长公主,但是这个动议也被否决了。张洮说,“泾阳王世子还没来,祁王先到了,那是叫他来奔丧,还是请他来登基呀。”
大家一听,纷纷觉得,是这个道理,于是不仅对祁王封锁消息,也不告诉长公主,免得她那边走漏了风声。
眼下皇帝病危,时局特殊,所以这一路上,朱堇桐也没有父母陪伴,是自己一个人被禁军们悄悄接来的。
他到了宫中,就被秘密安置在一处偏僻的宫室,一应用品,俱是富贵之极。小孩子虽看不太明白这些,可就是给他吃的零嘴儿,也比在王府中的要精美许多。
尤其是有一个圆脸白胖的卢公公,一见他就笑,嘘寒问暖,十分贴心,安抚了他因为背井离乡、远离父母而忧伤的小小心灵。
卢公公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乃至于几年之后,朱堇桐又一次来到宫中,参加继承人选拔仪式时,仍念念不忘。
卢公公说起皇帝,便露出忧愁之色,不大的眼眶之中,流出几点泪珠,他说皇上是个大善人,却因为宅心仁厚,日常被权臣欺压,说着说着就动起气来,那权臣似乎是姓谢。
又说,那个姓谢的,仗着皇帝对他好,愈发不把皇帝放在眼里,连皇帝身旁近人,都要拿了下狱,实在是扰乱纲常的第一把好手,世子爷日后登上大宝,切不可再容此人胡作非为。
朱堇桐认真地点了点头,小小的胸中升起一股不平之意,和卢公公同仇敌忾起来。
卢省在这边做功夫,是为自己找后手。
皇帝一去,谢靖对他肯定是欲杀之而后快,若问有谁能保他的命,自然是新君。
虽说泾阳王世子只是个孩子,但他打眼一看,也是个有主意的,但凡聪明人,总觉得自己比别人高明,主意也要强横一些。要博得这样的人的信任,硬碰硬肯定不行,须得放下身段,以情动人。
这恰好就是卢省最擅长的。
于是他打算这些天,好好哄着朱堇桐,叫他离不了自己,到时候就算谢靖要杀他,有新君拦着,也不能动手。而且谢靖强横的行径做派,也会叫新君忌惮,到那时候,恐怕他自身难保。
换个皇帝,谢靖可就没这么好运气了。
皇帝那边,眼下由陈灯看着,卢省并不着急,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陈灯是卢省带大的,自然不会瞒着他。
于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便一心一意做起泾阳王世子的贴身太监了。
他这般做法,也没人说什么,实在是大家都忙得脚不沾地,顾不上卢公公。
谢靖心里,此时此刻,早已没了杀他的心思,莫说是杀他,就是卢省这个人,也几乎想不起来了。
可要是皇帝真有个好歹,他也不介意,送几个忠仆去陪着。
眼见着十五过后,一天一天,全国官员们年假都快歇完,这几个级别最高的,倒是一天都不得休息。
日常催问李亭芝,皇帝到底几时会醒,他也懒得答复。
陈灯的麻纸,每日雷打不动,忽然有一天,他发现这麻纸振动的幅度,稍微大了那么一丢丢。
隆嘉十五年正月十九,雪后初晴,太阳往窗口一照,便有些春来的意思。
昏睡了半个月的皇帝,似乎感到自己睡过头了,不知不觉,睁开了眼睛。
有人靠过来替他擦脸,有人抬起他的手腕号脉,有人把汤药粥饭端到近前,蓦地一闻,还真有些饥肠辘辘。
也有人愣在一旁,看别人忙碌,恍若未闻。既不近来,也不退开,仿佛被定住了一般。
一张脸上,似悲似喜,说不清要笑还是想哭。
他一身绯袍玉带,十分打眼,再往上看,嗯,脸也很不错。
而且没有胡子!叫人神清气爽。
皇帝醒来的第一天,感觉真是,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