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显达又算准了,北项会来抢后明的补给,便在运输的路线上,设下了埋伏。
这一来二去,北项能用的兵,居然活生生少了一半。
可是这么一弄,也大大激发了他们的血性和斗志。
李显达把他们逼急了。
北项人开始不要命起来。
这一个冬天,皇帝原以为会有几场血腥的大战,没想到不光是后明将士怕冷,北项人也是。
其实北项的马,在冻得结冰的路上跑,也会打滑,自然不利于开战。
到了二月,春寒料峭,皇帝心中烦闷,卢省便建议他出门走走。
自从谢靖几个月前,在文华殿与皇帝说了那样一番话后,两个人再也没有单独说过话。
偶尔的对话,都是在朝堂上,公事公办的语气。
卢省早已看开,这两个人,但凡有一个像自己这般明白通透,也不至于此。
朱凌锶感觉很孤独。
他从穿书以来,一直努力做一个还算不错的皇帝,按照谢靖的希望,成为他期待的样子。
但是在谢靖的定义里,一个好皇帝绝对不会老是肖想他的臣子。
他最深切的愿望,谢靖永远不能理解和接受。
这是个死结。
在白云观的后山上散步,极目远眺时,皇帝还是感到,一阵挥之不去的烦闷和酸楚。
之所以来白云观,是因为他们这次出门,打着祭拜皇后的名号,而皇后的棺椁,目前就暂存在这白云观中。
是何烨来告诉自己,皇帝的陵墓,因为还没修好,帝后须合葬,皇后的自然也没修好,所以暂时还住不进去。
朱凌锶第一次知道自己居然还有陵墓。
而且这陵墓从他一登基开始就在修了。 ???
古人真的心大。
不过仔细一想,的确是有备无患。何烨解释说,现在国家正在打仗,腾不出余钱来做这个,恐怕皇后一时还住不进去,能不能先停在白云观的地窟之中。
因为这事以前也有先例,道理上来说是没问题的,皇帝自然不会有异议,于是就这么办。
卢省叫他出门走走,皇帝借着祭拜皇后的名头,便上这儿来寻个清净。
皇帝在前边走着,卢省落下两步,再远些,侍卫们远远跟着。
除了脚步声,这儿一片寂静,几声清脆的鸟鸣,更让皇帝觉得,自己的生活,是如此地沉重。
他已经忘记自己穿书之前过的是怎样的生活了。
也从来没想过,自己要接手这样一个帝国,而且一干就是十多年,起先兴致勃勃,相信自己一定能做出点成绩,可到了现在,越来越觉得,不堪重负。
“凝神归妙道,抱一守丹田。
去住浑无碍,升腾任自然……”
前边路上,枯树遮挡着,忽然传来几句响亮的歌声,侍卫们马上警觉起来,把皇帝围在中间,又过了一会儿,那路上终于出现一个人。
这人年纪不轻,可也说不上老,三十到五十都有可能,穿着一身青色道袍,没有戴冠,头发随意束了,留着一把仙风道骨的长胡子,走路带风,目下无尘,见了这么多带兵器的侍卫,一点儿都不觉有异,只是路过皇帝身边时,忽然停下来,深深地打量了他一眼,
“贵人这是打哪儿来啊?”
“放肆,”卢省大喝一声。
皇帝和他,今日都是便服,不过旁人看这架势,也知道是贵不可言的装扮。
那道人微微一笑,“你才放肆,我们方外之人说话,有你什么事。”
朱凌锶吃了一惊。
他来这儿十多年了,第一次有人、还是一见面就说,
他不是这个世上的人。
“贵人,你说是不?”
那道人笑着摸了摸胡子。
“道长从何处来?”皇帝哑着嗓子,问他。
道人又笑了,“无来无往,无挂无碍。”
卢省听不得他故弄玄虚,就要赶人,道人又说,“贵人可有烦心事?”
皇帝心中一动,“请问道长,西北的麻烦,究竟如何收场?”
卢省在心里叹息一声,这种三教九流,开头说得神乎其神,后来就开始要钱,皇帝居然真问他了。
道人掐指一算,面上有些吃惊,随即释然了,
“贵人不是早就知道了,此事乃由果溯因。”
这句话把皇帝给镇住了。
他的确是知道北项要来打后明,而李显达是脱目罕那的克星,才决意发兵的。
这么说,依然会按照书中的结果,得胜归来。
虽然只是个心里安慰,不由得也松了一口气。
见他表情,那道人知道自己说对了。
“今日相见,也算有缘,日后贵人再有什么烦心事,就让人到这儿给贫道递个信儿。”
说着转过身,像来时一样,晃荡着走开了,嘴里还依旧唱着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