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急病而亡, 最伤心的人中, 潘彬应该算一个。他来上朝,满脸戚容,人都老了好几岁。朱凌锶感觉特别过意不去。
礼部让三品以上的命妇, 都来坤宁宫给皇后守灵三日, 皇帝看大家跪了一个上午, 就让她们都回去了,说皇后心软, 看不得诸位夫人劳苦。
到了晚上, 皇帝带着卢省,又到了坤宁宫,皇帝挥挥手,一个宫女也不留, 偌大的宫室中,除了精美的棺椁, 就只剩皇帝和卢省两个人。
粗麻制作的灵幡轻轻招摇, 惨白的烛火一跳一跳, 在卢省脸上投下几道阴影。
皇帝问, “皇后真走了吗?”
卢省一听,赶紧凑近了, “嘘, ”做出噤声的姿势,“隔墙有耳,今儿人多, 都没走远呢。”
朱凌锶手一摆,推了他一把,“回朕的话。”
卢省苦着脸,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嘴型做得很夸张,
“自然是出宫了啊。”
“那怎么……怎么……”朱凌锶有点乱。
先时他在偏殿休息,无意中听到两个宫女,说着“皇后的遗容,端庄宁静,宛若生时。”
他惊出一身冷汗。
莫非被卢省骗了。
于是趁着入夜,屏退众人,找卢省问个究竟。
“皇上,我办的事,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卢省一副牙痛的样子。
话是这么说,皇帝从小到大,卢省一直待在身边,让他去办的事,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卢省不仅了解他的心意,还比他有社会经验,往往能在他的处理方法之外,锦上添花。
他也一直以为,卢省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伙伴。无论欢喜还是忧愁,总有卢省陪伴在一起。
谢靖走的那三年,如果卢省不在身边,他真的不知道,还有谁会懂自己的心情。卢省的照顾和安慰,陪伴他度过了许多难熬的时光。
可皇后的事情,是卢省一手操办的,后来也只说,尚妙蝉和那侍卫,远远地离开了。
因为本意就是不想让人找到,后面自然也不会再上报他们的行踪。可朱凌锶总有些隐隐的不安。
他的确怀疑卢省,又觉得是自己多心。可今天听到的话,让他不得不狠下心来,质问卢省。
“皇后她、真的不在这里面?”
皇帝指着棺材,声音有些发抖。
卢省露出特别委屈的表情,“皇上,您这说的是什么话?”
尚妙蝉早就离开宫中,他是叫人散布了些关于皇后的假消息,莫非皇帝信了那个,却不信自己?
朱凌锶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就把这棺材盖给朕推开?”
卢省一脸碰到鬼的表情。
“卢省!”
皇帝又叫了一遍。
“你不推,朕自己来。”
说着就去推那厚重的紫檀木盖板。这木头不用靠近,就有一股清香,敲击则声音清脆,如今要推开,却不那么容易。
实在是皇后最后的家具,做工考究,严丝合缝,真材实料。
卢省看着,叹了口气。
“皇上,仔细指甲,”看着皇帝推半天纹丝不动,卢省摇摇头,过来帮忙。
这样就推开了一条窄缝。
卢省说,“您让开些,”等皇帝退后几步,就把手伸进去,使力一推,露出来的空当足够了。
便又起身去拿了一盏灯,走近了照着,说,
“您看看吧。”
朱凌锶初时还有些不敢上前,可想着尚妙蝉的性命究竟如何了,还是鼓起勇气朝里一看,
真就只有一套皇后的龙凤冠和礼服。
大石落地,朱凌锶心下一松,才发觉背上冷飕飕的。
卢省赶紧把棺材恢复原样,又说,“您赶快回去歇着吧,这地方虽不是……可也挺瘆人。”
朱凌锶这才感到有些后怕,这种宛如恐怖片现场的布景,让他后知后觉猛点了几下脑袋,和卢省逃一般跑回去。
路上想着自己错怪了卢省,他有点儿不好意思。
“卢省,朕……”道歉的话,也有点儿不好意思说出口。
“您早点儿睡吧,”卢省语气带着讥诮,或许是察觉到皇帝的欲言又止。
北边的战事,渐渐变得严峻起来。
李显达自己似乎没什么感觉,百忙之中,还给皇帝上了一封慰问丧偶的折子。这仗从初夏打到初冬,脱目罕那终于打算和李显达硬碰硬了。
他是个狠人,却不是个莽夫,在书里能打到北京城,折了六任大同总兵的人,确实不容小觑。
由于后明发兵早,打乱了他的战略部署,脱目罕那的人躲了起来。
但是他们的战术素养,实在是了不得。北项人悍勇,轻易不服管束,居然能一声令下,就藏得严严实实,龟缩不出,真的做到了令行禁止。
这段时间,李显达和他们,小股小股的兵力,间歇性遭遇战,李显达又断了他们的水源,烧了粮草,采用封锁的办法,围困了几座城池。
有一城的人,被李显达断水断粮三个月,居然就这么活活饿死了。
朱凌锶想,原以为脱目罕那是个狠人,原来李显达更是个狠人呐。
而后明的jūn_duì ,依靠着大后方,一直有源源不断的补给,实力保存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