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见他跪了,扶也不是,不理也不是。
他本来就笨嘴拙舌,哪里说得过谢靖,连卢省也跪了,朱凌锶也就彻底放弃了抵抗。
“谢卿……”刚开了个口,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想了想,陪着些笑意,“你就饶她一命吧。”
关键是尚妙蝉的死活问题,只要谢靖肯答应,那她就还是安全的。
“皇上,这这么行?”
谢靖大惊失色。
他一向知道,皇帝能忍,从小到大,受了不少委屈,还能自我排遣,不是小气的人。
可他没想到皇帝连这种事都能忍。
一时间怀疑是不是卢省,给皇帝下了什么让人昏头的药。
“朕也有不是。”皇帝说。
他不该因为一己之私,就把那个少女,拖进这宫掖中,好好的一个人,便要斩断七情六欲,做一个会说话的泥塑木雕。
谢靖张口结舌,
“皇上,这……这般不贞的妇人,您为何……为何还要……”
他是真理解不了。
他自己没有娶亲,平时只见周斟喜欢秀恩爱,其他同僚的老婆,无不是对丈夫俯首帖耳,偶尔听得谁家有河东狮,那人就是众人眼中的笑话。
在他看来,帝后感情真的很一般,出了这种事,皇帝还要护着,太过是非不分了。
朱凌锶心里暗暗叫苦。
恐怕谢靖和卢省,都不能明白他对尚妙蝉的愧疚吧。
“谢卿,妇人心思不在她丈夫、而在旁人身上,便叫‘不贞’,可若是男子心思、不在其妻身上,又该叫什么呢?”
卢省一听,哎哟我的皇上,您怎么还讲起道理来了。
谢靖眉头一蹙,看着皇帝,几乎是难以置信。
“朕明白她,就像明白自己一样。”
心里想要谁,脑子是管不住的。
他近乎绝望般,在一个非常不恰当的场合,用一种非常不恰当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心意,与孤独。
谢靖朝后退了一步。
“是谢靖多事了,”他冷冷一笑,行完礼后,退了出去。
卢省见皇帝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忍不住又摇摇头。
过了一个多月,皇后有喜的事儿,不再那么具有劲爆的新闻价值。
卢省头两天,已经叫人,把皇后生病的消息送了出去。
这天夜里,尚妙蝉跪在乾清宫的地板上,朱凌锶一见,赶紧让她起来。
肚子快藏不住了。
卢省说,都已经安排好了,尚妙蝉和那个侍卫,今夜就出宫,先向北再向南,然后再往西。
皇帝放软和了声音问她,“你可都记清了?”
尚妙蝉点点头。
皇帝本想着,把那侍卫也见一见,叮嘱他几句,被卢省拦住了。仔细一想也是,这要是见上了,两人算是什么身份立场呢。
皇帝又说,“不要怕,路上卢公公都安排好了,你俩带着银子,隐姓埋名,好好过日子吧。”
尚妙蝉哽咽地说了句“谢皇上”,泪水滴落下来。
朱凌锶心里百感交集,她进宫之后,自己就没好好看过她。
当初一个决定,竟然引出这样复杂严峻的后果,真是始料不及。
若早知如此,一定自己死扛着,也不会连累别人了。
又叫卢省给她准备好银角子和铜子儿,不然宫里的金子都太大了,出去花难免遭人怀疑。
卢省说,“您放心吧,都安排好了。”
乾清宫中,两盏灯里的烛火,不安地跳动着。
卢省说,“娘娘起来,快走吧,今晚风大,路上可得仔细些。”
说着拉尚妙蝉起来,就往外边带。
朱凌锶心头,总有点放不下,便“嗳”了一声。
卢省没理,仍旧把尚妙蝉送了出去,宫室之中,只剩皇帝一人,狂风呼啸,才入了秋,就萧瑟极了。
过了一会儿,卢省回来,神色一片轻松。
“皇上,这回好了。”
朱凌锶点点头,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真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