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辛月的谢恩折子, 随着春天一起到了。她一到福建, 就要求去铸造所参观,在那里见到了曹丰的母亲和妹妹。
公主出现的时候,她婆婆和小姑子正在劳动中, 几乎顾不上抬头看一眼, 等到朱辛月走了, 被别人一说,母女俩才知道, 今天这里来了个公主, 还是曹丰的媳妇儿。
朱辛月在铸造所里逛了一圈,被这里欣欣向荣的生产场面,以及一线工人和科技工作者蓬勃向上的热情所鼓舞,当下有了个主意。
于是跟曹丰说, 公主府不建了,她的三十万两银子, 全部拿来给铸造所发展生产, 以及改善员工的生活条件。
曹丰目瞪口呆, 接着连连推却, 不过他做不了朱辛月的主。宫里随后到达的女官十分生气,公主太过胆大妄为, 竟然一点规矩也不要。
朱辛月不管那么多, 气死她们最好,她可不希望以后叫曹丰进房门,还得靠人通传。
八百禁军除了日常保卫铸造所的安全之外, 还要定时和福建水师进行切磋,朱辛月不想把他们养成废物大爷。
既然如此,成婚的地点就只有曹家。曹家不小,因为地处偏僻,也很荒凉,为着公主,又仔细收拾了一遍,还是怎么看怎么寒酸。
曹丰的母亲有些诚惶诚恐,她一辈子任劳任怨,话不多,只知道听父亲和丈夫的,如今丈夫去了,儿子就是一家之主,这连儿子也要供着的公主,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相处。
直到朱辛月笑嘻嘻地拿着一匹绸缎往她身上比划,说,“母亲穿这个该好看,”又拔下发髻上精美的珠花,插在羡慕不已的女儿发间,她的心间,终于泛起几点温暖的涟漪。
长公主的谢恩折子,虽然写得颠三倒四,但是能看出来,她在那儿过得不错,曹丰对她很体贴,她也在努力融入曹家。
并且,似乎在铸造所里找到了自己的毕生事业。
朱凌锶真心为这个小姐姐高兴,马上又批回,告诉她千万照顾好自己,有什么需要尽管提,皇帝永远是她的后盾。
谢靖回来,虽然还只是刑部尚书,但谁都知道,他是回来管事的,所以还是免不了,散朝之后往文华殿这边跑。
日子仿佛回到了三年前,朱凌锶精神抖擞,饭都多吃了两碗,怕谢靖说他太瘦。卢省劝不住,预先找太医要了消食的丸药。
于是文华殿中,又是君臣相对,仿佛三年前那桩事,从来就不存在一般,谢靖离京,也真是为了巡按天下。
过了谷雨,天气便渐渐热起来,一日谢靖正和皇帝说着小麦长势,外边进来一个宫装丽人,只带了一个婢女,谢靖连忙起身,垂首立在一边。
“皇后……这位是兵部尚书谢大人。”
尚妙蝉忽然出现,叫皇帝十分错愕,瞬间有种不是滋味儿的感觉,仿佛做错了事,但又不知错在哪里。
谢靖总跟人说,皇帝的婚事,要从心而行,自己却背着他,弄得这般不清不楚,更不用提这里头有没有“心”了。
谢靖便与皇后见礼,他微微低垂着头,目不斜视,尚妙蝉受了礼,一直都没看清他的长相。
之前听卢省说,谢靖是皇帝身边最得器重之人,此来即是为了见见这位柄国之士,端着皇后的架子,向他道两声谢。
谁知谢靖礼数是一点儿不错,却拘谨得很,离别人口中顾盼神飞的谢大人,感觉差了不少。
她看过了人,便向皇帝请辞,朱凌锶巴不得她快走,自然准了。
出门行了两步,她仍是不死心,便回过头来,只见窗前男子,眉目端然,俊逸出尘,敛着的嘴角,似有些薄幸,一开口说话,便显出几许柔情,那双眼也如晨星。
她心口蓦地一跳。
这才是传说中的谢郎君啊。
屋里的皇帝,被谢靖这样看着,感觉压力很大。
谢靖说,“臣听闻皇上与皇后感情甚笃,如今正是新婚燕尔,谢靖在这儿,怕是妨碍了皇上夫妻相对。”
皇帝赶紧摆摆手,“不打扰,不打扰,”又说,“谢卿与朕,说的是国事,比旁的都重要。”
谢靖之前听说皇帝非要娶尚家女,以为他陷入爱情昏了头,如今一看,似乎也没有色迷心窍的意思,不由得放心许多。
可这一放心,便又开始寻别人的不是了。
刚才皇后过来,盯着他看,谢靖就老大不舒服,这妇人果然小门小户出身,教养有亏,不知使出何种手段,迷惑了皇帝,才坐上后位。
不然他俩方才成婚一年,怎的就如此淡漠,皇后到文华殿,竟然不问候皇帝几句,连滋补的汤水药膳,开胃小食,也不曾带来一些。可见既不会为人,也不会做事。
可怜皇帝,身边既有卢省那种刁奴,又娶了这般没眼色的老婆,难怪越来越瘦,谢靖想着,恨不得立时把这两人替皇帝赶跑。
他才回来几天,就把皇帝身边的人,都嫌弃了个遍。
三月快过完,又出了一件大事。
李显达自北地回京,带来了最新的情报,脱目罕那已经统一了北项七部,种种迹象表明,夏天一过,他就要带兵攻打后明了。
李显达在顺宁卫所混了一阵子,就在边境几个卫所间轮换,如今做到了三品参将。
这样的军情,自然叫满朝文武,又惊又怕,将信将疑。
因为北京实在离那些外族太近了,没有辽阔的国土提供缓冲,若是敌人像一把尖刀长驱直入,很容易就能打到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