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一次的京察,虽说吏部少不了,要受些外地官员的供奉。但对那些特别穷困的地方来的官吏,即使无钱上贡,张洮也不会为难。
而且在朝中,张洮素来急公好义,古道热肠。谁有为难事,只要去找他,多少都会出力。虽然一张大嘴,想说便说,任谁都不能让他消停,但也不招人记恨。
此人虽与刘岱交好,但也确确实实算得上是能臣。他在吏部几年,多有嘉声令名,朱凌锶不愿动他。
更何况,朝中原先依附刘岱者甚众,此时便人人自危。只是这些人,许多原本是一入朝,便被拉入刘岱麾下,首辅想要用你,又有几个人能断然相拒。
总不能人人都是谢靖。
因此更不能动张洮,还要让他安安稳稳地坐在吏部尚书的位子上,才能叫百官安心。
只是这般,徐程是千万不能依从的。他虽不能对皇帝摆脸色,却是上了折子,称病不愿上朝了。
谢靖先去劝了两回,无不是灰溜溜地被赶出来,徐程对着谢靖,自然什么脾气都可以发,据说还摔了两个茶盏。
至于为什么是据说,是因为谢靖并不曾说过这一节。朱凌锶的消息,却是从卢省那儿来的。
卢省从小就机灵,大了就更能耐。他在司礼监挂了号,如今又是内廷总管。虽然朱凌锶家庭成员目前来说比较简单,但是卢公公依然是大家眼中的红人。
谢靖这天来向皇帝回事,说到徐程,面色并未有异,只说,“老师那里,臣会再去说的,皇上不必忧心。”
朱凌锶想想,“不如我去看看徐师傅。”
谢靖其实,心中就有些这个意思,徐程心里有气,此番不能把刘党一网打尽,张洮还在朝中、耀武扬威,实在是让他觉得很没面子。
他以为皇帝出手整治刘岱,是自己这边占了圣心,没想到结果仍是两头不靠。他摸不准皇帝,是否在玩“制衡”之术,称病不朝,也是以退为进。
他这些心思,谢靖自然一清二楚,眼下徐程想要这个面子,皇帝亲自去,当然是最好的。
只是这主意,他说不出口,皇帝才饶了那个,回头又来劝这个,真真筋疲力尽。
皇帝驾临徐府,阖府上下,跪了一大片。朱凌锶携着徐程的胳膊,把他扶起来,又把名贵药品和赏赐送上,还请了太医随行,对诊治结果询问再三,把这礼节做到了十成。
徐程穿着家常的衣服,未曾带冠,露出花白的头发,面容是有些憔悴,朱凌锶看了,心中也十分不忍。
此人出身高贵,又满腹才学,志向高洁,一心报国,多少有些不愿变通,对于有瑕疵的人十分轻视,不愿与之为伍。卢省都说过,徐阁老不喜欢太监。
但是自他穿书过来,徐程虽对朱凌锶的行为决断,常有意见相左,却是无时无刻,不把顾命之责放在心头。
悉心教导幼主,又让自己得意门生谢靖随护左右,虽然被皇帝坑过,然始终能够就事论事,并不有所保留。
这个人对皇帝,实在没有什么可以指摘的啊。
朱凌锶说,“徐师傅,您还是回来吧。”
说着长长一揖,便要跪下去。
徐程大惊失色,赶紧一把搂住皇帝,长叹一声,点点头。
随后,皇帝把罗维敏提了做兵部尚书,也算全了徐程的面子。
这一年的风波,从夏天起,结束的时候,宫城内又飘起了雪花。
还来不及给谢靖过生日,就又忙着处理北方各地出现的雪灾,何烨每天都在统计数目,算账,调拨物资,他新近入阁,更是忙得脚不沾地。
除了这件大事,尚有一些小事烦心,比如长公主的驸马,依旧没有着落,朱凌锶稍微硬气了些,“皇姐的婚事,她自己做主。”
他挺喜欢自己这个泼辣明艳的公主小姐姐,不愿叫人折了她的翅膀。
据说刘绒充军之前,还说了句,“幸好没连累公主,”至于朱辛月怎么想,就没人知道了。
但是要说到“皇帝大婚”的事,朱凌锶完全没有这么理直气壮。
天天被以礼部尚书潘彬为首的一帮朝臣盘问,待下了朝回到文华殿,朱凌锶的脑袋上的血管,一跳一跳,从耳朵到太阳穴一线,针扎般地疼。
“皇上可有不适?”
谢靖稍微靠近一些,手指轻轻搭在朱凌锶的额头上。
他的动作真的很轻,像风带着一朵雪花落下来,谢靖轻揉着皇帝的太阳穴,小声问,“宣太医来?”
朱凌锶闭上眼睛,“不必了。”
若不是4848跳出来宣布,谢靖在心里又给他加了10个点,朱凌锶还没发觉,自己居然就这么靠在谢靖的肩膀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