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真博房里的一个丫鬟, 去井边洗衣服的时候晕倒了,原以为是生了急病,谁知道叫了大夫来瞧,竟是怀孕了!
吴姨娘最初只当她是私通了小厮,打算处理了给买到烟花巷子里,谁知道这丫头抵死不喝落胎汤药,一口咬定孩子是大少爷的。
这名叫红绣的丫头打翻药碗, 挣脱婆子, 一路奔到吴老太太院里, 跪在门口青石板上砰砰磕头,脑门上一片血肉模糊,声嘶力竭得哭喊着:“老太太救救您重孙儿的命罢?”
“老太太难道您不想四世同堂吗?……”
吴姨娘带着追上来的婆子们发了狠,死命地拖着她出去。
这丫头挣扎不过,只能凄厉哭叫着:“老太太, 奴婢求求您了,奴婢求您留下这个孩儿吧?大少爷, 大少爷,博郎啊, 你出来救救红绣吧。”
恰逢这日真珠和真兰都在吴老太太处说话, 真珠听见外面闹得惨烈,那吴老太太只是闭目念佛,不为所动。
她想出去看看,妙菱悄悄拽住了她,使眼色让她看真兰, 那真兰虽然佯自镇定的坐着,但是脸色苍白,手里把个帕子绞来绞去。
真珠明白妙菱的意思,她哥哥干得好事,她都不去,小姐你也别去。
她努力忍着没动,可那外面闹个不停,听着惨绝人寰,再这样下去,只怕一尸两命。
真珠霍得站了起来,把个真兰吓得心惊肉跳,捂着心口道:“你你你做什么?”
真珠鄙夷道:“外面那个丫头只怕不是什么好东西,即便怀得真是大哥的孩子,也定是她狐媚勾引大哥。如今要是留下她肚子里的种,怕是大哥难聘到淑女。可是你瞧她这鱼死网破的阵势,倘若真闹出了人命,传出去太不好听,常先生和二表哥如今都在府里温书,家丑不可外扬啊。大过年的家家图吉利,咱家怎么摊上个这样的事情。”
真兰一听到二表哥的名字,心里咯噔了一下,心想可千万不能让二表哥因此事对自己印象不好了。
于是也站了起来:“不能让她这么闹下去了。”
一直闭目养神的吴老太太缓缓睁开了眼睛:“去把那丫头带进来,我问她几句话。”
侍女应声去叫了。
真珠告退道:“祖母,珠儿尚未出阁,这样没羞的事情,就不在此处听着了,珠儿先回去了。”
吴老太太点头,真珠带着妙菱走了,到门口正好遇到吴姨娘带着婆子,押着红绣进来。
擦身而过时,真珠看了那丫头一眼,满头满脸的血,小袄子里的棉花都扯得露了出来,不禁心内戚戚,无声叹息道:剩下的就看你的造化了。
从老太太处出来后,真珠心绪不佳,蹲在花园池塘边上,搓雪球,搓一个,砸出去一个。
妙菱见她神色不好,便劝道:“小姐根本不必可怜那红绣,若她没起那歪心思,想近水楼台生个孩子抬姨娘,怎的偏她有事,大少爷身边的绿萝就没事,绿萝姐姐可比她俊俏多了。”
真珠抬眼看了看妙菱道:“我并不知道她和大哥是怎么回事,也许你说的对,她妄想攀上高枝,勾引大哥怀孕。但是一个人想改变现状,争取更好的生活,这种念头并没有错。这个丫头用的方法错了,但是她拿自己的身体来赌这一场,也没有伤害到旁人。她确实错,也错不至死,至少不该落到逼良为妓的境地。”
她说完摇摇头,又掷出去一个雪球,蹲下来继续搓:“也许她真的中意我大哥呢,少女怀春,痴心错付,怎一个惨字了得!唉,我说了你也不会懂的。”
“我懂。”一个温暖干燥的男声响起。
不知何时,常凤卿来到她身后。
他弯腰把她手里未完成的雪球夺走,然后将她拽起来,拿了干手巾将她双手包覆起来擦干,隔着棉布似乎能感受到她手上肌肤的柔滑。
“你为什么总是打扰我玩雪!”真珠觉得有点尴尬,一把扯过手巾自己擦。
“小的时候,冬天写字,手上生了冻疮,难受了很多年。”常凤卿手里落空,便背到身后,定定的看她。
真珠问:“冬天写字为什么不生炉子取暖呢?”
常凤卿答:“家贫,买不起炭。”
真珠不信:“你胡说,买不起炭,怎么买得起书童啊,难道人比炭还便宜?”
“你说阿元?”常凤卿笑了,“阿元是捡来的,炭却要花银子买,你说哪个值钱。”
这下真珠不知道如何接话了,过了好久才呐呐地说:“可读书考试都要花钱的啊,你没钱怎么读书的?”
常凤卿微微一笑,“家父会些拳脚,在镖局押镖车,家母跟着镖队帮厨,挣了些辛苦钱,给家中置办了几亩薄田,也算勉强小康。”
真珠此时想起来,之前李妈妈说过,常先生父母早亡是跟随祖父长大的,如今听他主动提起父母,倒是有些惊讶。
心内却隐隐有不详的预感,不敢去问他父亲母亲如何亡故的。
常凤卿似乎看穿她心中所想,缓缓道:“我十岁那年,镖队路遇歹人……。”
他话没有说完,后半句吞在口中,真珠却已然懂了,她心疼地看着他,原来少年得志的书生意气之后,是这样一段凄凉的往事。
常凤卿苦涩地笑了一下,轻轻叹息着转头回去了。
“等一下。”真珠忍不住叫他。
常凤卿停住了,转头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