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锦泽躲在角落里,不着痕迹地看向福宝,只见她紧挨着自己的舍友,依然笑得灿然。而就在这寒风瑟瑟中,不知道是谁唱起了歌,唱的却是《革命人永远是年轻》。“革命人永远是年轻,他好比大松树冬夏常青,他不怕风吹雨打,他不怕天寒地冻,他不摇也不动,永远挺立在山巅 。”开始的时候那歌在瑟瑟风中十分微弱,后来大家都跟着唱起来,小溪流汇聚在一起,歌声嘹亮。在这斗志昂扬的歌声中,大家不冷了,一个个地干脆站起来,用自己的身体迎接呼啸的寒风,用自己的歌声来抵御寒冷。这个时候,货车已经驶在了山路,山路两边都是险峻陡峭的山岭,枯树寒枝北风,一群年轻人就在这货车后斗上激情昂扬地唱歌,大声说笑。偶尔有挑着担子的农人,忍不住驻足看向这群热血沸腾的年轻人,也有那栖息在山路两旁枝芽上的飞鸟,扑棱着翅膀发出鸣叫之声,仿佛在迎接远来的客人。而在前面货车驾驶室里,萧定坤在镜子里看到了后面车斗上的人,也看到了这群人中的福宝。她雪白脸颊因为冷得缘故而泛起两坨桃红,不过却和大家手牵着手,笑着唱着,眼眸里洋溢跳跃着欢快的音符。她那个叫冯美妮的舍友和她说的话,他当然听到了。突然之间有些好奇,她平时和别人提过自己吗?第146章 野长城上的危机萧定坤一双手稳稳地握着方向盘, 偶尔间会从后视镜瞥一眼后面的人,在那笑跳的人群中下意识寻找那个影子。这时候, 身边的王凤花和李娟儿在那里小声讨论着织毛衣的针法, 元宝针, 正针反针什么的,李娟儿苦恼地小声说:“福宝织的那条围巾好, 她那个针法细密,我织不出来。”王凤花想想也是:“她手是挺巧的,那条围巾织出来也好看, 我看她哥今天戴的不就那条?”李娟儿:“对对对, 看着就好!”两个人正嘀咕着,突然就见萧定坤瞥过来一眼。萧定坤这个人面色冷峻, 不苟言笑的,所以一上车,她们除了干巴巴地打个招呼, 都没怎么说话,没想到现在两个女人悄悄声讨论织围巾, 他就这么看了一眼。为了避免尴尬, 王凤花试探着和萧定坤搭话:“萧同志,这次真是麻烦你了,又出车,又给我们当司机, 肯定耽误你不少时间吧。”李娟儿也忙道:“之前借你照相机的事就挺感激的,这次又麻烦你, 我们都要不好意思了。”萧定坤收回落在后视镜上的目光,淡声道:“客气了。”王凤花和李娟儿面面相觑。她们心里对萧定坤是有不知道多少感激的,两个人坐在驾驶室里不说话总是有些尴尬,便想着和萧定坤套个近乎,没想到两个人一番热情,就换来这么淡淡的三个字。两个人互看一眼后,不说话了。她们可是见过萧定坤看着福宝那眼神,完全不是现在这样子好不好!突然觉得自己不该在这里,应该在车斗。就在这尴尬的时候,便听到后面车斗爆发出一阵欢呼声:“长城,长城,我们来了!”两个人看过去时,只见苍穹之下,不远处的群山峻岭之中,有长城犹如蜿蜒行走的巨龙一般,雄伟壮观,若隐若现。两个人顿时也忍不住了:“长城,我们看到长城了!”——前面的路小货车开不进去了,大家都从小货车下来,步行过去。坐在驾驶室的李娟儿和王凤花终于融入了大集体中,跑过去和大家一起爬山。大家说说笑笑,拿出来挎包里的零食和保温杯,吃吃喝喝分享着。李娟儿:“后面冷不?”冯美妮:“开始冷,后来大家一起唱歌,就不觉得冷啦!我发现精神的力量是无穷的,意志坚强,我们就可以抵御寒冷。”她这一说,大家都噗地笑起来,莫家思:“你们在前面暖和,你们是不懂的。”李娟儿叹息:“我们在前面,其实……也挺冷的。”啊?大家惊讶:“你们在驾驶室里也冷?”王凤花和李娟儿对视一眼,一起点头:“是挺冷的。”驾驶室里,冷的不是风,是萧定坤。这时候顾胜天吆喝着大家:“大家走快些,跑起来,爬起来,那就不冷了!”他这一喊,大家全都行动起来,鼓足劲往上爬,甚至还有人开始喊起了口号:“寒冷像弹簧,你强它就弱,你弱它就强!”因为这里是野长城,都是没开发过的,他们要爬着满是枯树杂草荆棘的山路过去,顾胜天霍锦云和几个舍友就在前头开路,拿着棍子帮大家把枯枝拨拉开,这样后面女生爬的时候就方便了。霍锦云看看后头,叫住霍锦泽:“后面还有几个女生,你跟后面,免得她们丢了。”霍锦泽看了一眼后面,福宝正和几个女生跃过一块石头。过去跟在她们后头?霍锦泽沉默地摇头,之后道:“我在前面帮着开路吧。”霍锦泽不去,萧定坤挑眉,瞥了霍锦泽一眼,自己过去跟在女生们后面,负责殿后,几个女生见了,都纷纷往前走,于是就成了福宝走最后面。霍锦泽陪着大家伙一起往前走,当走过一处拐弯处,他借着攀爬过一个小土坡的功夫,仿若不经意地往后头一看,只见萧定坤正陪在福宝身边走着。他缓慢地收回了目光。其实福宝爬山路倒是矫健得很,但是萧定坤是负责殿后的,莫家思走路慢,她也不好把萧定坤剩下在最后和莫家思在一起,两个人不熟也尴尬,干脆和萧定坤并肩往前走,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说话。萧定坤看了一眼前面几个女生,想起来两个女生在驾驶室里说的话:“你们平时不上课的时候都做什么?”福宝数了一遍自己的日常:“看报纸,看看英语专业书,练下口语。”萧定坤想起一件事来:“你英语口语怎么样?”一提起这个,福宝便忍不住说起自己学英语的事:“本来在咱们老家的学校,我口语还算挺好的,可是来到大学里才知道,我的口语还是带着老家口音的英语,和人家的有点不太一样。我现在正想着得好好练习呢。现在每天早上都要听中央广播频道的英语广播,现在进步挺大的。”在老家县城的中学里,她以为自己口语听力很出色了,但是来到首都才发现自己是坐井观天。说白了,她高中的英语老师发音都不标准,她怎么可能自己说出流利正宗的英语呢?现在只能是赶紧补起来了,不过好在她悟性高,语言能力强,现在进步挺高的,就连丁卫红这个口语很好的都说她现在口语进步快,自愧不如了。萧定坤微微挑眉,却是道:“前些天,我去南方出差,那里出了一套英语磁带,我送你一套吧,这个比听广播更好。”福宝:“英语磁带?”萧定坤:“可以听英语,想什么是你很听就什么时候听,想听多少遍就听多少遍。”福宝眼前一亮:“这么好?”不过她很快想到一件事:“这种英语磁带,是拿着英语磁带就能听,还是得需要放在随身听里?”听着萧定坤描述的,和之前李娟儿说起于小悦的随身听有点像,如果这样,那根本用不上啊。萧定坤疑惑:“你见别人用过随身听,你怎么知道有这个东西?”随身听在国内现在非常少,除非出国才能买到,按说福宝应该没见过随身听。福宝:“见过,就是于小悦,她有一个随身听,长得和收音机有点像,但是看着不太一样 ,白色的,铝合金的。”萧定坤疑惑了,眸中颜色微微沉了下去:“于小悦?就是那个于家的侄女?”福宝正费力地迈过一块石头,没注意萧定坤的神情,随口道:“是呀,就是她,那个东西不好买,还是算了,其实我每天听广播就挺好的,广播早晚放两次,我正好第一次听了,第二次再补听。”友谊商店是什么地方,大家都知道的,那是外国人才能去买东西的地方。萧定坤垂下眼来,收敛起了眸中的冷意,却是跨前一步,伸出手来,扶住福宝的胳膊。萧定坤的胳膊很结实有力,福宝借着他地给自己的力,跃过了那块大石头。站稳了后,福宝转头冲萧定坤笑了下:“定坤哥哥,我想起小时候,你背着我去尼姑庵的事了!当时我还调皮,自己跑去尼姑庵,你差点要打我屁股。”那个时候,她还很小,她眼里的定坤哥哥很高大很有力气,背着她蹭蹭蹭地爬山路。一转眼这么多年,她都已经长大了。萧定坤听她这一说,也想起过去的那些事,原本冷硬绷紧的线条便柔软起来了,不过却略带嘲讽地笑问她:“你也知道当初自己调皮了?”福宝被他这么一问,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赶紧冲着他笑了一声:“定坤哥哥,我那个时候还小嘛,小孩子调皮不是应该的吗?”声音软软地好听,在这枯木杂草的险峻山路上,显得格外动人。萧定坤一时有些怔住,侧首看她。在这一望无垠的蓝天之下,残体孤垒树立在辽阔山岭之上,断壁残垣蜿蜒在荒山之中,雄伟壮观,沧桑悲凉,冬日的一切色调都是苍茫灰败的,北风吹起的枯草也仿佛在发出低低的哀鸣之声。唯有她是鲜活的。乌发雪肤,娇唇波光潋滟,水眸湿润柔亮,她仿佛聚集了天地间所有的灵气,仿佛被露珠润泽着开在晨间的小花儿,清灵秀丽,柔美娇憨,一笑之间给这枯败苍凉的荒山野城增添了靓丽鲜活的颜色。这一刻,萧定坤胸口的心停摆。他有些艰难让自己的目光调远,去看那孤山峻岭:“走吧,别落下了。”声音低哑。福宝原不觉得什么,不过是想起小时候的事觉得好玩罢了,突听到他这么对自己说话,低低的,伴着冬日的风吹入了耳中,温柔低哑,竟觉仿佛摩在心尖上,让人心发颤,让人指尖发麻。她脸颊顿时发烫,一时竟觉风吹在脸上不是冷的,是烫的,就像火一样。当下快走几步,跟上。脚底下是枯草,踩上去发出簌簌的声响,等到追上去了,只见前面几个女生已经走出一段了,自己和萧定坤得快点跟上了。谁知道走几步,前面有倒下的枯树,正好横拦在面前。福宝扶着枯木就要爬上去,萧定坤伸手扶着她,有力的胳膊稍微一托,将她托上去了。原本也没什么,自然而然的同志与同志之间的互相帮助,不过福宝脸颊原本就红,现在更是红得仿佛熟透的桃子了。萧定坤看到了,皱眉:“你很冷?”他以为她是冻的。福宝听到这话,却是想起那天把把围巾给自己戴上的事,不由看向他。他今天穿着黑色皮外套,衬得身型紧实健壮,下面的皮裤包裹住长直有力的双腿,线条利索冷硬,这样的他,彪悍酷冷,和往常那个总是灰呢子大衣贵气郑重的他有些不一样。她的目光如同轻盈的蝴蝶,落在他脸上,墨黑的剑眉和深远的眸子,和往日一般的冷静刚毅,但是今日笼罩在黑色中的他仿佛潜藏着未知的危险,让她下意识地想躲开,让她不敢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