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世代忠烈,既然被太医点出,承元帝自然不会放任不管,皱眉问:“可有办法解决?”
陈严讨厌汤药的味道,在方杉开口前已经回绝不需要。
承元帝冷着脸:“一旦你出事,士兵萎靡。万一出现战事,又该如何?”
陈严淡淡道:“陛下可留下传位诏书,后御驾亲征,士气必定大振。”
“……”
从方杉的角度,清楚地看见承元帝额头青筋隐现,不由对陈严升起几分欣赏,平静无波地说出大逆不道之语,非一般人可以做到。
承元帝不是一个暴君,目光闪烁几次,最后狠狠闭了闭眼,心态才重新恢复平和,尔后视线猛地朝方杉掠来:“不惜一切代价让他恢复,否则朕先治你的罪。”
方杉中规中矩地回答:“微臣定当竭尽全力。”
承元帝又冷眼睥睨着陈严:“将军可要好好爱惜身体,朕听闻前朝曾有一员虎将,七十岁高龄仍驰聘沙场,朕希望你能坚持到九十九。”
陈严:“定不辜负陛下厚望。”
作为旁观者,方杉冲魏苏慎挑了挑眉,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手指了指承元帝,露出一丝同情。
别说他,魏苏慎也有几分怜悯,儿子是个话痨,倚仗的朝臣也有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承元帝这个皇帝当得的确不省心。
承元帝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全部可以请安退下。
魏苏慎刚退到门槛处,承元帝像是想到了什么,嘱咐道:“赏花宴定在十六号。”
魏苏慎颔首:“儿臣有分寸。”
赏花宴就是定下未来的太子妃人选,他以为回去后方杉必定好一番闹腾,然而路上方杉笑容不减,像是完全没放在心上。
一连两日,魏苏慎仔细观察方杉的状态,都没有发现异常,内心隐约升起一抹不安。
他并没有掩饰怀疑,方杉不甚在意道:“赏花宴而已,又不是真的成婚。”
魏苏慎想想觉得也是,并未再关注这件事。
陈严回朝本来是这段时间宫内谈论最多的事情,然而一夜之间,张太医就顶替了陈严的热度。
受太子看重随行左右,平日里还要出宫为将军诊治,基本每日在太医院就看不见他的人。
有大臣上书说是于理不合,然而承元帝很快被轻飘飘的一句‘莫非爱卿是见不得将军身体康健’压了下去。
这日方杉照例出宫去将军府为陈严诊治,守门的侍卫早就已经眼熟他,道了声张太医辛苦。
在他们眼里,张太医就是太子眼前的红人,多讨好几句没有坏处。
除了被诊治的当事人,其余人的态度基本可以参照这几个侍卫。
陈严冷着一张脸坐在院中,忍住把太医扔出去的冲动。
方杉仿佛全然没有看出他的不耐烦,全程扯着虎皮,故作高冷矜持。
太子突如其来的示好引起过陈严的怀疑,每日方杉开出的药他也命专人检查过,确定都是固本培元之效。拿捏不准对方的主意,他便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看看东宫的这位究竟想要图某些什么。
“已经好了许多。”方杉收起药盒:“之前的药按时服用就好。”
说罢,起身离开。
陈严望着他的背影眯了眯眼,今日的诊疗时间比往常少了一炷香,也并未针灸。
街道上人来人往,百姓为生活奔波,方杉背着个药箱走在人流中,偶尔会因为摊子上的玩意驻足一二,最后转了个弯,拐到巷子里去。
即便是夏日,这种阳光晒不到的地方依旧是阴冷的。
方杉给了靠在竹竿下睡觉的小乞丐几两银子,打发人离开,双手抱臂靠在墙上,望着空荡荡的巷子开口:“躲躲藏藏可不像是将军的风格。”
陈严的身影出现在巷子口,整个人像是笼罩着一层阴影。
“你是谁?”问出这三个字的时候,他的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将军尽管可以查,但我保证,结果只有一个。”
陈严皱了皱眉,行军打仗,不是没有敌军的奸细潜伏到阵营的事情,为此当年他还特意找人学习过易容。但张太医的皮肤颜色均匀,神情丰富,如果真的易容过,断然做不出如此丰富的面部表情。
方杉:“和将军不同,我效忠的只是太子。”
陈严声音冷厉,警告道:“陛下正值壮年,张太医还是别想太多。”
方杉摇头:“我要保证的是太子坐稳东宫的位置,可不是要当乱臣贼子。”
见陈严目光仍旧有狐疑,方杉直白道:“陛下若是身体有恙,太医院难辞其咎,且行医是为了救人不是害人。
陈严闭口不言,等着他说下去,料定了对方自爆不轨之心,必定是有所求。
方杉:“越秀国表面俯首称臣,暗地里的动作确实不少,陛下之所以没有出兵,不过是顾虑毒物。”
越秀虽是小国,但十个百姓中有九个都是巫医,很是难缠。
“我或许有办法解决。”
陈严看他的目光更是冰冷:“你所求什么?”
方杉:“一个身份。”顿了顿道:“当下最有可能成为太子妃的是户部尚书的女儿刘文静,但据我所知,刘家之前和丽妃的母家交好。”
陈严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但只有一瞬间,试图去捕捉的时候就听方杉道:“这样的人,留在太子身边早晚是个隐患。丽妃敢设计太子落水,保不齐下次就会唆使某个人下毒。”
陈严眉间沟壑越来越深。
“太子无意选妃,却又不想违逆陛下的意思。”方杉低低笑了一声,骤然抬眼去看陈严:“将军——”
道出的两个字十分轻柔,带着一种柔肠百转。
陈严心里却是猛地一个激灵,下一刻,就听方杉用这种语调道:“老天爷其实一直欠你一个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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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莫得感情的太医
闻言陈严心头警觉, 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你魔障了。”
方杉唇瓣动了动, 未曾来得及发声 ,便听他冷冷拒绝:“我断然不可能把一个不知底细的女子安插在太子身边。”
“知根知底的, ”方杉依旧是嬉皮笑脸,只不过这次,他指了指自己。
陈严怒极反笑:“张太医该不会是想要亲身上阵?”
方杉眼珠一转, 笑容与其说是狡黠,更像是不怀好意:“将军且在这里等等我。”
陈严皱眉的间隙,方杉已经走出巷子口, 进了对面的一家衣料坊。陈严久等不至, 担心人给跑了,欲要亲自进入查看,就看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走过来。
斑驳的墙壁间,一个女孩子孤身背着光走入幽深的暗巷,这一幕无疑是格格不入。
走近了, 陈严终于看清对方的长相。
一眼望过去, 就像是蒲柳, 孱弱楚楚可怜,然而又绝对不止是蒲柳之姿。少女的皮肤过于白净,最动人的要数唇瓣,微微翘起,仿佛随时会露出笑容。整个人纤细中散发出一种病态的美丽。
陈严微微一怔:“这位姑娘……”
少女柔柔开口:“将军觉得如何?”
完全不同的声音,陈严试图去寻找她和方杉的相似处,结果连轮廓都被披散的黑发遮掩, 完全瞧不出端倪。
方杉见陈严瞳孔微微放大,笑眯眯道:“这可不是易容,只是化妆。”
陈严对化妆的认知停留在女子往脸上涂脂抹粉,未曾想还有如此大的功效。
方杉看出他的盘算,道:“雕虫小技,但放在军营里有时会很管用,甚至非常时期还能用来保命。”
陈严:“你想我用什么来交换?”
方杉:“还是之前的要求,我就要一个身份。”
陈严闭口不言,唯有皱起的眉头证明他在思量。
“庸人才会自扰。”方杉:“若真有不轨之心,我也不必把身份坦然告知将军,何况一开始我本是另有打算。”
陈严抓住关键点:“什么打算?”
方杉:“刘家基本已经把太子妃看作囊中之物。”说到这里嗤笑一声,像是在嘲讽对方的自信:“对我而言,要让刘文静出些状况无法参加赏花宴并不困难,刘家不想失去太子妃,就只能想别的办法。”
陈严隐隐有了头绪:“户部尚书最看重礼节,不可能送庶女赴宴。”
方杉笑了笑:“届时我只要动些手脚,再加以暗示,让他们凭空捏造出一个自小养病在外的嫡女就好。”
陈严:“这是欺君大罪。”
“富贵险中求,这个道理我懂,刘尚书也懂。”
陈严没有再问方杉要如何说服刘尚书送他进宫,想来总有办法,令他真正好奇的却是另外一点:“既已有了计划,为何要再变?”
方杉:“临时改的注意,将军是个凡事都要追根溯源的性子,要是想瞒过你做件事并不容易,倒不如借力使力。”
陈严皱着眉,抬眸正好看到方杉直勾勾盯着自己,目光里全是盘算。
权衡一番后,给出回复:“身份我可以给你,不过你能欺瞒其他人,未必能瞒得住陛下。”
方杉:“说辞我已经给将军找好,届时只要照着回复即可。”
传播一条消息花费的时间可长可短,若是消息的主人公手握重兵,根本用不了一日,便会闹得满城风雨。
很快,几乎皇城里的人都知道陈将军接回来一个妹妹,这个妹妹早年因身体不好,寄养在水月庵,如今养好了身体才被接回来。
承元帝也听到了风声,起先以为是谣传,直至风波越来越大,才召了陈严入宫。
想好的一堆质问之词在看到跟在陈严身后的方杉,顿时就消了,转而第一句便是:“怎么又是你?”
方杉:“臣刚巧给将军诊治到一半,突然退针担心会造成别的影响,便一路跟着。”
承元帝皱眉,对陈严道:“一时半会儿朕等得起。”
陈严一张冷脸相对,亏得承元帝也习惯了他这副闷葫芦的姿态,没有计较。
叹了口气后问起正事:“朕怎么不知你还有个妹妹?”
陈严面无表情按照方杉的话复述:“臣妹自幼体弱,臣的父母还在世时,多方请大夫无果,听说养在庙里可保不被邪物侵体……”
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又回到了之前的一句话:“多方请大夫无果,一日家门口路过云游道士……”
方杉在旁边听着冷汗涔涔,一听就是在背书也就罢了,竟然还背忘词了半路折回去。他偷偷瞥了眼承元帝的脸色,已经是铁青。
陈严是个做事十分严谨的,在这种状况下,依旧是坚持背完了全文。
承元帝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边塞战事未平,这个节骨眼上陈严万万不能出事,又不断提醒自己感念陈家世代的恩情,才没当场将人踹出去。
最后一个字念完,陈严晚方杉一步看到承元帝的脸色。
承元帝手死死按住眉心,同样的动作,方杉曾经在魏苏慎身上看到过很多次,料想承元帝的忍耐也快要到极限。不知道陈严是运气好,还是会把握度,刚好压在踩线的边缘就停了下来。
“说实话。”承元帝在耐心即将崩盘前,沉声问道。
陈严:“臣怀疑越秀国有贼子潜入皇城,担心他们会通过控制大臣的女儿,达到对太子下手的目的。”
承元帝脸色变得难看:“消息可属实?”
“只是怀疑,”陈严道:“但越秀国野心昭昭,不可不防。”
承元帝沉思的时间,方杉细细打量着陈严,突然顿悟了一些被他忽视的东西——
这个世界上,看上去木讷寡言的人说起谎话,才是最能骗人的。
哪怕是一个多疑的帝王,听到后也没有起疑心,反而道:“直接将赏花宴取消就好。”
陈严:“探子进城后便失去踪迹,一计不成唯恐再生一计。”
承元帝:“引蛇出洞?”
陈严并未立刻回答,思忖后方道:“取消赏花宴容易打草惊蛇。”
承元帝:“罢了,就先按你布置的走。”
方杉和陈严退出殿时,不由啧啧了两声,用一种意想不到的目光看他。
陈严:“的确有越秀国的奸细混入城中,至于妄图控制大臣的女儿,只是随意衍生出来的一个猜测。”
方杉:“这猜测实现的可能性不大。”
说穿了,承元帝正值壮年,想要个儿子还不容易,倘若越秀对太子动手,只会招来灭顶之灾。
陈严表情不变:“陛下觉得是个隐忧,那就是隐忧。”
缓了下又道:“你要的身份我可以给你,但有一点,若是日后没有等同的回报……”
方杉笑着打断他的话:“将军放心,三年内,我保证越秀必将真正俯首称臣。”
听了他的承诺,陈严心中反而有不安,这种不安不是来自于担心对方过于夸大医术,实则没有对付巫医的方法,而是他索要的身份。
方杉仿佛没有看出这份隐忧,又或者说看得真切却视若无睹,开始谈论赏花宴上自己应该穿什么衣服。
陈严听得眼角一抽,再三强调:“万不可让陛下瞧出你的身份。”
方杉:“不会有人看出。”
陈严想到那日他的女装,确实十分巧妙。
两人没有再多说,方杉只道赏花宴前一日会出宫找他,以陈严妹妹的身份入宫。
陈严冷笑:“消失几日,就不怕太医院起疑?”
方杉:“我成日跟在太子身边,或是出宫为你诊治,突然回去了,他们才会觉得奇怪。”
陈严望着他的目光十分复杂:“原来你一早就打算好了。”
方杉留下一句合作愉快转身朝着东宫的方向走去。
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看到方杉已是见怪不怪,殿内的窗户是朝南边开着的,方杉一路走来,刚好望见魏苏慎正站在窗边透气。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树上鸣叫的鸟雀暂时驻足,不多时又飞远。
方杉走过去:“麻雀有什么好看的?”
魏苏慎:“前些日子这棵树上经常爬着一只金蝉。”
方杉挑了挑眉:“不觉得吵闹?”
魏苏慎:“它闷得很,基本不叫,所以才觉得奇怪。”
方杉掩去眼底的异光,谈论起陈严。
魏苏慎突然从中间打断:“你是不是另有所图?”
方杉做出恰到好处的疑惑。
魏苏慎转身在桌前:“有闪闪在,解决暗疾不过是一两日的事情。”
方杉搬出早就想好的借口:“并非我故意拖延时间,方便出宫罢了。”
很有说服力,魏苏慎暂且信了,毕竟以方杉跳脱的性子,长久待在皇宫有些不太现实。
赏花宴的前一天晚上,方杉出宫来到陈严府上,他并不是空手而去,一个大包袱里塞满了胭脂水粉。
脂粉味隔着一段距离都能闻到,陈严嫌弃地侧过脸,总觉得忽略了某个至关重要的点。
“红的奔放,绿的娴静,”方杉拿出两件罗裙比较:“将军觉得哪件好?”
就是这一刹那,陈严陡然想到什么,沉声问道:“你做这些,太子知道么?”
方杉拿着衣服的手指有一瞬间的僵硬,尔后笑意盈盈道:“他不需要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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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夜空中最亮的星
“红还是绿?”方杉重新问了一遍。
陈严:“绿色。”
无端觉得太子很适合这种汪洋绿。
方杉笑眯眯地放下绿色罗裙:“那便红的好了。”
“……”
翌日方杉起了个大早, 收拾的很仔细,陈严起得比他还早, 正在院中练武。听到一声甜到黏腻的‘将军’, 手一抖, 险些没提稳刀。
转过身一看, 一袭红裙耀目, 头上半坠着的金钗在日光下熠熠生辉,从远处根本窥不清他的长相, 完全被从头到脚的金银首饰给闪花眼。
陈严提刀的手又稳了, 不但稳, 还想要一刀斩过去。
方杉转了个圈, 那一身的首饰在阳光下反射出各式各样的花样,陈严闭了闭眼, 给他指了下旁边, 示意站到不碍眼的地方去。
侧移到大树下, 没有日光照射,才让人终于注意到他真正的美貌。
忽视方杉的作风, 陈严也没有办法违心抨击他的面容, 娇弱的就像是蒲公英, 仿佛风一吹就会散架了。
这是天底下绝大部分男人都会喜欢的长相,最易激起人的保护欲。
方杉作出一副不胜娇羞之态:“不知太子会不会受到我的勾引?”
说着对着院子里的水缸顾影自怜,不一会儿竟然有血从鼻间涌出。
方杉忙伸出胳膊摆动:“快递张帕子给我!”
陈严脸色已经难看了一个度,他还第一次看到被自己美出鼻血的存在。
方杉止血的时候,他在旁边冷着脸交代:“都记好了, 你现在的身份是陈家的女儿,和我是同父异母的妹妹。父亲同母亲成婚前曾有一个青梅竹马,对方早逝,你是她留下的子嗣。”
除了同父异母,剩下的都是真的,方杉高看了陈严一眼,真真假假合在一起,最难让人分辨。尤其是当事人都已经不在世,不存在被拆穿欺君的可能。
方杉扫了眼他递过来的竹简,满意地点了点头。
陈柳柳,十六岁,花一样的年纪。
名字是方杉自己要求的,原意是要叫陈六六,后来觉得太过显眼,便取了谐音。
陈严做事很到位,已经找好了马车。马车比一般的要宽敞许多,方杉坐在车里,虽然看不见外面的情形,但偶尔会有路人的讨论传入耳中。
“拉车的一看就是宝马,不知哪户人家有这么大的手笔。”
“好像是陈家的马车。”
络绎不绝的讨论声很快衍生到陈严最近接入府的妹妹,方杉正听到兴头上,马车却渐渐走远,快到皇宫的时候,自然没有敢大声讨论的。
无端被剥夺了人生的一大乐趣,方杉叹了口气靠在车壁上,寻思着一会儿需要展露的风采。
“小姐,到了。”
方杉没有带丫鬟,慢悠悠下车,车夫是战场上退下来的伤兵,有一只脚有些跛,不过纪律性依旧很强,把人安全送到后,便在宫门外候着。
外面有宫人负责引路,方杉忍住想打呵欠的冲动,庆幸只是赏花宴,倘若是真正的选秀,必然更加繁琐。
他一出现,就有各种目光投过来,有的惊奇,有的暗含敌意。
长得美就是麻烦。
方杉微微扬起下巴,他最喜欢的就是和女人斗智,男人斗勇。
态度摆的很倨傲,就等着不长眼的过来挑事。
“这位姐姐……”
上来就叫姐?
方杉眼睛一眯,没料到的是偏过头就看见一张小圆脸,两个酒窝显得人特别甜。
方杉:“这位小妹妹……”说小的时候专门扫了眼对方的身材,语气中带有一丝轻蔑。
圆脸姑娘白了他一眼。
方杉觉得和他说话的姑娘没有恶意,但却有一丝敌意。似乎不是对自己有意见,更像是针对现有的身份。
果然,圆脸的小姑娘语气不善道:“陈将军杀气那么重,竟然有个弱不禁风的妹妹。”
武将和文官虽然谈不上对立,但很多都是互相看不顺眼,和方杉说话的小姑娘正巧是个文官的女儿。
方杉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一声娇笑插进来:“好热闹啊。”
方杉发现自己融入的很快,望着迎面走过来的姿色艳丽女子,学着对方的模样笑了两声。
女子看了眼圆脸女孩:“听闻侍郎大人前些日子弹劾陈将军坑杀战俘,不想反被陛下降了职。”
圆脸女孩不过十四五岁,还不懂得收敛性子,冷哼一声:“等着瞧吧。”
战斗力这么弱?
方杉望着圆脸女孩的背影摇头,转而对面前的少女道:“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
少女黛眉轻蹙,还没来得及说话,方杉已然闭口,径直往前走。
“哎,你等等。”少女小跑着跟上来。
方杉瞥了她一眼:“你喜欢我?”
少女脸瞬间红了,半是惊吓半是窘迫,低斥道:“说什么呢?只是觉得和你走在一起会比较安全。”
阳光洒下来,方杉眼中险些眨落两滴泪水,无尽的岁月中,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觉得自己有安全感。
少女没有注意到他的情感起伏,轻声道:“听闻越秀国有一名公主也会参加赏花宴。”
方杉挑眉,这么重要的情报,他竟然没有听陈严说过。
实际上,不时陈严不愿意跟他说,后者也是在马车出发后才收到消息。越秀国有使者昨日抵达,且人家是带着公主,美名曰为了来领略皇城的繁华,实际上是想把公主塞入承元帝的后宫。
承元帝哪里能如他们所愿,但又不能直接拒绝,正巧赏花宴在即,就推给了太子。
“越秀国全是巫医,”少女的眉宇间出现一丝隐忧:“就怕那公主用什么下作手段对付我们。”
方杉:“跟着我有什么用?”
少女道:“越秀国之前被陈将军打怕了,你是他妹妹,多少也会忌惮一些。”停顿了一下又道:“不是有种说法叫久病成医,你多少该懂些医术。”
方杉嘴角扯了一下,这话说得还真不怕得罪人。
就算是久病成医,他擅长的也是脑科和精神方面。
说是赏花宴,其实是一群人坐在一起陪着太后聊天,展示才艺,赏花倒成了其次。
座位也是很讲究,刘文静坐在首座,最靠近太后,本应是万众瞩目,引人羡恨。然而在她旁边,一个娇滴滴的病态美人却是吸引了绝大部分视线。
别人打量方杉的时候,方杉也在打量越秀国的公主。
越秀国的五官轮廓整体要比汉人深邃,公主无疑是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大眼睛,高鼻梁,除了美,还有一股子英气。
太后的目光首先落在方杉身上:“想不到陈将军还有个妹妹,还出落的如此标致。”
方杉一副不胜娇羞的样子,起来请安,做作的样子让身边的人看了直范恶心。
听到方杉是陈严的妹妹,越秀国的公主眉头下意识一皱。
三个女人一台戏,更何况是一群。
刘文静不甘风头被抢,适时道:“听闻太子殿下今天也会来。”
她问出了大部分人的疑惑,作为今天真正的主角,太子却到现在都没有现身。
太后对身边的嬷嬷低声说了两句话,后者福了福身走出园子。
“太子有事耽搁了。”太后扫了眼众女,声音不轻不重,却有种莫名的震慑力。
方杉笑容明媚:“那真是可惜了,今天花开得正好。”
他这一开口,气氛顿时要缓和不少,太后对方杉印象不错,话题又回到了花的品种上。
期间越秀国公主轻声道:“来时的路上看到过海棠,开得竟然比牡丹还要热烈。”
太后笑了笑:“越秀的寒兰花绽放时不比海棠差。”
越秀国公主点了点头:“可惜寒兰花期太短,因为开放时太过美丽,服饰舞蹈上多多少少都有寒兰的影子。”
坐席上,方杉抿了口茶摇头,估摸着很快就能看到一场歌舞秀。
太后眸光微动:“哀家昔年曾看过一次寒兰舞,至今难以忘怀。”
越秀国公主福了福身子:“您若是不嫌弃,我愿献上一舞。”
方杉扫了眼旁边人的神情,刘文静藏在袖间的拳头攥得十分紧,其余人虽是笑着的,笑意也是不达眼底。
适才太后应该是派嬷嬷去请太子,想来很快人就会到,越秀国公主的时间点卡的很好。
太后自始至终都是同样的笑容:“看来哀家今日可以大饱眼福。”
“有舞无曲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又一名女子开口:“我可为公主伴奏。”
太后笑着点头。
越秀国公主突然望向方杉:“听闻陈将军的妹妹同样善舞,不如一起?”
方杉觉得‘听闻’这个词用得挺妙,勾勾嘴角摆手:“我可不会什么寒兰舞。”
越秀国公主摇头:“各展所长即可,我其实一直对贵国的歌舞文化很感兴趣。”
她话说的直白,反而叫人不好拒绝。
用帕子擦了擦刚拿完糕点的手,方杉施施然起身:“那便献丑了。”
扫见唯独他的盘子糕点已经没了一半,越秀国公主眼中闪过一丝鄙夷。
·
魏苏慎懒得在万花丛中纠缠,一大清早借着讨论政事的由头请教承元帝,成功拖了一段时间,本来都要蒙混过去了,谁料承元帝却突然想起还有赏花宴这么回事。
“赏花宴而已,值得你用这种方式推脱?”
魏苏慎淡淡道:“我一看到她们就想说话。”
承元帝眉心猛地一跳,回忆起自己儿子和侍妾盖着棉被聊天的癖好,头疼道:“罢了,朕随你一块去。”
刚进入院子,一抹热烈的红色就映入眼帘,承元帝评价道:“陈严这妹妹瞧着身子骨太单薄了些。”
彼时方杉正准备上场,魏苏慎看到那抹一步三扭的红色,第一反应却是:这个腰够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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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夜空中最亮的星
承元帝已经走出一段距离, 发现魏苏慎并没有跟上, 回头道:“在愣什么神?”
魏苏慎语气近乎叹息:“并非走神。”
刚那一瞬间产生的想法,大概是预示着他疯了。
另一边方杉施施然上场, 第一个动作就是甩袖,好巧不巧地两下正好甩在越秀国公主的脸上。
力度不轻不重,至少方杉觉得已经手下留情, 不会在脸上留下红痕。
红袖打在越秀国公主脸上的一瞬间,方杉惊呼一声,后退两步。
越秀国公主脸色难看, 倒不是有多疼, 纯属是被气得。作为被打的一方,她还没叫,打人的反倒在叫喊。
“你……”
“你没事吧?”方杉抢过她的话茬,眨一下眼睛,率先冒出两朵泪花。
越秀国公主:“……”
震惊的不止是越秀国公主, 作为上一届的宫斗冠军, 太后双眼也是微微瞪大……这年轻小姑娘竟然比自己还会演?
“是我误伤了公主, 看来……”
越秀国公主险些咬碎牙齿,心中暗恨面上却是带着得体的笑容:“我没事。”
她有预感,若是继续被带节奏往下走,对方肯定会以她受伤为名结束还未开始的献舞。
方杉状似忧愁:“可我担心万一不留神再伤到公主,就是罪大恶极了。”
越秀国公主笑容冷凝道:“舞蹈有多种,不单单是水袖舞,你可以换一种跳。”
方杉恍然大悟:“也对。”
就在这时, 不知谁先喊了一声‘参见陛下,’众人惊讶地望过去,连忙躬身行礼。
魏苏慎和承元帝一前一后走来,两人气场都很强大,贵女的目光更多则是悄悄落在魏苏慎身上,成为太子妃才是她们今天来的目的。
太后很是慈祥地冲魏苏慎招了招手:“来得正是时候,寒兰舞平日里在宫中可看不着。”
被两人的目光接触,越秀国公主笑容多了几分真切。
嫁给太子自然比嫁给承元帝好,越秀国公主羞涩地望了眼魏苏慎,眼中的暗示不言而喻。
承元帝此刻却看向方杉,以长辈的身份关怀:“身体可好些了?”
方杉皮肤通透的跟纸似的,说话的时候稍微大点声,脸颊都会因为过度用力变得有些红:“已经大好了。”
一点都没有说服力的回答。
承元帝微微皱眉,按照陈严给出的说辞,方杉是他的妹妹,但是无论从任何一个角度看,二者都没有相似点。
仔细想来,当时他欲要更近一步确认方杉的身份时,便被越秀国的说辞吸引注意,想来也不排除这是陈严故意找来迷惑敌人的一枚棋子。
古琴声打断承元帝的思绪。
弹琴的少女技艺高超,她所弹奏的曲目并非平常的柔肠百转,更倾向于战曲,四面楚歌,有一种无可比拟的霸气。
承元帝目中闪过一抹赞赏,他并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