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川柏觉得这帮江湖客简直可笑,太子都没办法扳倒的人,他任剑远算什么东西?“行。”陆总旗冷笑一声,完全不想掩饰自己的嘲笑。
任剑远不理他,他知道陆川柏从小生活在大宅院里,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他一辈子走得太顺了,他不知道什么叫做民间疾苦,不知道什么叫位卑不敢忘忧国,他的眼里只有利害关系。任剑远懒得去劝说陆川柏,在过去他遇到这样的人一定懒得解释,但他心中又隐隐有点不甘,道:“我想要个天下太平国泰民安,行不行?”
陆川柏听惯了这句话,但任剑远说出来就感觉有点不一样,他说不清哪里不一样,最后还是他从小获得的教育胜了,他们该聊的东西都聊完了,道:“你志向还挺高啊,说完了没?说完我请你去北镇抚司喝茶。”
跟陆总旗走总比被楼天道抓走好,但是任剑远不想乖乖走进笼子里,哪怕这个笼子看上去多么精致华丽。
任剑远看着楼下锦衣卫已经跃跃欲试,知道今日必定要打一场,任剑远不怕,他看着顽固不化的陆川柏道:“我请陆总旗喝杯酒。”
陆川柏被他的目光锁住,突然有了点异样的情绪,最后他道:“我不喝酒。”
任剑远笑了,他突然攘开窗户,外面的风雪陡然灌进来,陆川柏一瞬间还以为任剑远想逃跑,但只见任剑远把酒杯放在窗台上,那是他刚刚用过的酒杯。任剑远笑起来的时候,会咧出两个小虎牙,道:“那我请你喝杯雪。”
风雪扑面而来,鹅毛大雪就这样掉落在任剑远他们这桌饭菜里,但任剑远毫不在意。
“锦衣卫的弟兄们,好久不见啊。”任剑远整个人都有点醉醺醺的,他一拍桌子,沧海剑下一刻落在他手里。
锦衣卫为首的人有点不确定,不知道刘锡田是怎么有一天突然变成了双刀会的任剑远了,他看了一眼端坐的陆总旗。陆总旗遥遥的朝他一点头,于是他喝道:“捉拿双刀会逆贼!”
锦衣卫刚一出声,原本老老实实的在客栈喝酒的江湖客突然都顿住了,像是被一位绝世高人瞬间点了穴道定在原地,大家如临大敌一般突然紧绷身体。
锦衣卫们有点不明所以,不太懂这些江湖客的路数。
一大汉突然刷的一声抽出长剑,他长着一把大胡子,看上去就不像是好惹的,道:“小老弟,你是双刀会的人?”
任剑远对他拱手道:“如假包换,在下双刀会任剑远!”
“好啊,好啊。”大汉大笑起来,他笑得甚是快意,道:“谁要伤这位小老弟,先从我衡山赵龙的尸体上跨过去!”
衡山派赵龙话音刚落,又一位少侠站起,道:“天山门吴剑秋保他一命!”
又一男人站起,喝道:“太乙刀汪思温在!”
坐在角落里的女子站起,道:“峨眉派张楚!”
一个少年人也拍拍手站起来,他约莫也只有十五岁,道:“介不介意加我一个无名氏?”
豁然间,天禧楼大堂站起了八位江湖好汉,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外表看不出有什么出众,却有一个共同的名字,江湖人。今日他们萍水相逢,是为了要保这位双刀会的任剑远。双刀会的人有勇有谋,刺杀国师楼天道。双刀会侠义凛然,锄强扶弱。这是民意,老百姓没办法,不敢公然帮助双刀会,他们这些被叫人做一声大侠的人也没办法吗?
这样的世道,是一个侠义将死的世道,肉身会死,但侠义不会死。
楼下的几个锦衣卫已经全愣了,他们谁也没见过这样的阵仗,但好在他们人多势众。陆川柏也微微发愣,这些江湖人武功不一定多好,但站在一起却有一种气吞山河的气势。
“少侠先走。”太乙刀汪思温一脚踹翻了桌子,他抖开自己的太乙刀,看着锦衣卫如同看着看门狗,道:“这等狗官交给我们。”
任剑远笑了,他朝各位深鞠一躬,道:“谢各位大侠出手相救,有缘江湖再见。”
任剑远手持沧海剑,站在窗前。陆川柏眼看他这是要跑,哪里肯坐以待毙眼睁睁看他逃跑,然而此时他眼前一花,一道寒光朝自己而来。
陆川柏被击退数步,伸手接过任剑远掷来的东西,他原以为是暗器,如今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个酒杯,酒杯里盛满了雪花。
任剑远人已经半蹲在窗台上,他双手扶着窗框,风雪把他的衣袍灌满,他脸色有点红,像是随时会羽化而去。任剑远朝陆川柏歪头一笑,道:“敬君一杯雪。”
说完任剑远朝后倒去,像是与风雪融为一体,他既像山中精怪,又像一缕亡魂,陆川柏冲到窗前时,他已经消失不见。
背后那些大侠已经和锦衣卫厮打起来,而陆川柏低头凝视那杯雪,内力催化雪水,他在其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倒影里的自己不自觉有一个笑意,连他自己看了那笑都要惊讶半分,原来自己并不恼怒。陆川柏认清了这件事,然后仰头将那雪水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