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湛自打验出身孕之后,情绪波动很大,被他这么贴心的话一捅心窝儿,立马就不成了,泪眼汪汪往他怀里蹭,他帮她抹泪,“瞧瞧,好听话我现在都不敢多说一句了。”
“您就是故意的,”湛湛齉着鼻子,“您就是非要说着动听话,想我哭,要我出丑。”
“天地良心,”诚亲王温暖的调子,“就算我照影子,逗你哭,那也是因为你哭起来漂亮,绝不是故意惹你难看。我哪儿舍得让你犯难呢。”
湛湛又破涕为笑了,“我知道王爷心疼我对我好,有心有肺,要哪儿有哪儿,这么好的爷们儿打着灯笼也难找。”
得,又把他捧到天上去了,可能这就是鱼塘里养鱼的乐趣,一会儿风平浪静,一会儿又排山倒海的掀起波浪,只有他们为人父母的才能体会到当中被浪头拍打的温馨。
走近内院,茯苓站在廊子下头早已经望眼欲穿了,忙迎接他们进殿,晚上伺候湛湛梳洗时道:“奴才还记得您入府当晚跟王爷闹隔阂,王爷平日里说风就是雨,那么娇贵一人儿,愣是拿您没辙,您正眼都不瞧一下,这下好了,磕磕绊绊都经历过去了,今后就只剩下相亲相爱了。您整整走了四个月,奴才还以为您失踪了,结果回来还带了位小主子,奴才真替您高兴!”
湛湛躺在浴盆里轻叹道:“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太太当初说过的一句话,“爷们儿靠不靠得住,不能依据他的身份门第判定,知疼着热才是真正的结发夫妻”。”
桂荣笑道,“看来这感情上的事儿还得您跟王爷自己琢磨,强扭的瓜不甜,起先奴才极力撮合您二位都没什么用,单独处着摸索领悟,胜过旁人嘴里千言万语的道理。”
湛湛望着自己平坦的肚脐眼儿,把手搭了上去,眼里泛出了水光。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里,前来王府拜访的宗亲络绎不绝,大多都是听闻诚亲王府上遇喜之后前来走个过场以表祝贺。刚闲下来,便是宗室里接连不断的红白喜事,这家要前往吊唁,那家要兑彩礼钱,各种走亲访友的事务层出不穷。出发回娘家时已经是一个半月之后了。
湛湛的腰围已经有了喜相,隔着衣袍也能明显的看到微微隆起的痕迹。
廖氏眼红道:“额娘巴望着你跟王爷能接长不短儿的回家里来瞧瞧,只是像咱们家这种宅门小户也少不得交际应酬,散人情。王府上忙起来,想必转个腰儿都难,往后去天更凉了,你安安稳稳搁王府上偎冬,保重身子比什么都要紧。”
湛湛替她额娘擦泪,“哪里就那么金贵了,府上太医说我底子好,安胎的汤药都极少喝的,多出门走走,换换气儿也是好事。”
诚亲王接话道:“太太放心,等湛湛月份大了不方便出行,大伙儿到王府上团聚也是一样的。”
湛湛家里人跟诚亲王照面的回数不多,再加上门楼身份上的差距,跟这位王爷相处起来总保留着敬意和小心,听他这么说,口吻也是真切诚意的,并不是随口敷衍了事糊弄人,家里上下都很感激。
老太太笑道,“王爷人生得俏式,还有副善解人意的心肠,湛湛是个有福气的人,全托赖着王爷护庇着了。”
诚亲王也笑,他的笑意从来都不会很深,云丝掠过天际般的,一晃而过。有人情含在里面,却也不是客套下的虚伪,而是人格素养上的张驰,即便内心是欢喜的,还在那个度里。
“倒也不全是我在照顾湛湛,我政务上忙,王府上的事务全凭她打点,您夸我,在两宫老主子跟前,湛湛可远远要比我得脸。各位长辈们瞧我们小辈人哪样都是好的。”
家里人一琢磨这话,湛湛能在宫里运转自如得长辈们捧赞,倒不必他们过分担心她婚后的处境了。
直到马佳志辉邀了诚亲王上他书房里议事,家里人那些刻意回避的话题才敢被聊起。
提到临成,老太太扼腕叹息,“这也是没辙的事情,万岁爷瞧上的人他怎么抢得过,刨根问底,咱们家经历的这些风风雨雨都是你大伯一人酿成的手笔,他要跟朝廷疏远,也不想想连累的是一大家子的人,起先我不信他敢对天子不忠不义,打临成这件事情上我算彻底明白了,咱们马佳氏已经戳痛万岁爷的眼眶了,落叶归根,我等着,也就是一口棺材的事情。”
看来家里人也已经默认云贵总督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必然以惨烈的结局收场了,湛湛跟着老太太一起愣神,廖氏拍她的手背悄悄说,“家里把你大伯的寿材都准备齐全了,你跟王爷顾好你们自个儿就成了,将来朝廷要办你大伯,可千万别替人求情消灾,没得受牵连。”
湛湛点头,“我跟王爷一早就是这么商量的。”廖氏放下心,哀声道,“即便如此也未必完全就能撇得清。只求佛祖保佑,朝廷不会因一人之罪而怪罪一整家吧。你自管安心养好身体,家里这些事情,千万别过多忧心。”
湛湛嘴上应着,心里怎么能不忧惧,自从中秋之后朝廷跟藏区达成了交易。那种感觉愈发强烈,整个马佳氏已经处于风雨飘摇之中了。
这厢两人坐着喝茶,马佳志辉道:“依奴才看,朝廷从藏区那边购买的马匹,等过完年,年初应该就能抵达京城了。”
诚亲王不置可否,“朝廷跟藏区那边签了协议,确保购进的这批马在三月之前入京。”
“看来云贵那边是没有什么指望了,”马佳志辉手头的茶一口没喝,甚至都没被端起来过,垂头丧气的道:“奴才近段时间也曾寄过不少家书奉劝云贵总督回心转意,结果全部都石沉大海。我那哥哥,是要一条道走到黑了。”
诚亲王道:“眼时下云贵总督坚持要同平西王沆瀣一气占不到什么便宜,毕竟朝廷前段时间跟藏区协商后,刚刚出台了一项政策,禁止藏区再跟其他各省合藩进行兵马交易,朝廷掌握着各省兵马的调动,垄断了部分马匹物资,云南的平西王,广东的平南王资源再丰富也不过是自给自足,而朝廷这边则是源源不断的供给,实力强弱,高下立判。”
意思是说朝廷这头是个必赢的局面,马佳志辉端起茶盅又放下,还是喝不下一口茶,讽笑一声,叹息道:“可能奴才官位低,体会不到人家手握大权的各位是什么样的心境,以指挠沸,以卵击石,这般自不量力图什么?”
“不管是螳臂挡车还是蚍蜉撼树,”诚亲王微微摇着头把杯口的茶水吹凉,“就算是只苍蝇臭虫,也有叮着腐败肮脏不依不饶的势头,尝过权力的甜头,再放手不容易,想的开的学人家靖南王摘翎放权未尝不可,看不开的,大概是为了维护仅有的尊严骨气,宁死不屈。选择在个人,他们只要觉得值,作为旁观者,倒也不必评头论足。”
这话说得很有胸怀,马佳志辉觑他这位侄女婿,有几个嫡系亲王能像他一样面对不公的待遇,无所怨言,拍拍屁股一走了之上藏区那冷僻的地方当差的?在他眼里应该没有完全的是非对错,能够看透所有人心事物背后的合理性。
“王爷说得是,”他赞赏着附和,“闲谈莫论人是非,任何一个人的作为确实不是旁人随便就能够妄言置评的。”
正说着外间的丫鬟进门来传午膳了,两人撂下茶起身往外走,马佳志辉道:“朝廷最近动向很多,也不知下一步会怎么落棋?”
这是跟他讨主意,询问马佳氏接下来该怎么应付,诚亲王紧着袖头道:“闻风行事,关于朝中接下的决策,没有被核实确凿,不可听信,视若无事。”
马佳志辉听了细心领悟,暗暗记在心里。
回完一趟娘家,暂时了却了双方的思念,接下来湛湛就在王府上安心养胎了,经过诚亲王的嘱托安排,王府总管魏延只敢在月末来找福晋大概简略的沟通一下王府的事务,以免过分滋扰,他不来找福晋,福晋也会主动来找他,算盘揣在隆起的肚子上,噼里啪啦的拨响,把每月王府的收益进项都核对天/衣无缝才肯放他回去。
湛湛仍然还是那个不住闲儿的人,只不过现在多了一个人陪她一起晃悠,蒸槽子糕,包饽饽儿,绣活计,甚至钻进造办处里鼓捣钻研各种小玩意儿。
起先诚亲王怕她劳累,劝了好几回,结果太医每回诊脉都说福晋身子棒实,肚子里的胎儿茁壮,经得起折腾,做喜欢做的事情,精神头上去了,更加有助于孩珠子的成长。他只好作罢,任由她折腾,横竖她勤快,他腰间就有新的佩饰装点,两全其美。
湛湛旧的习惯都延续了下来,包括在花厅前等他下衙回家,秋去冬来,藤架搭起的那道廊枯萎了,却没有萧索,只要她站在那里,人比身旁插瓶的梅花还要芬芳。
进入腊月,天色暗得越来越早,她的手里多了个手炉,也多了只灯笼。转过影壁,她立在那那盏光晕里,斗篷遮掩了她的身形曲线,却隐藏不住她胸怀里酝酿的那份希望。
除此之外,湛湛又多出个习惯,之前她不怎么认床,怀了身孕以后反倒择席了,非要枕着诚亲王的胳膊才能睡着,两人之前鱼/水/之欢后,她也不像现在这样同他温存,温香软玉抱满怀,其实也是项甜蜜的负担,胳膊被枕一晚上,隔天起来都木得没知觉了,所以想了个法子,两人轮换着,一天睡床里一天睡床外,也好让诚亲王的两条臂膀换着班来施展用途。
当然诚亲王不是个一味付出,不求回报的人。他专门找太医问询确定过,孕期头三仨月跟后仨月夫妻不可同房,于是当中的这三四个月是段必须万分珍惜的时光。
湛湛的胃口很好,进补的汤药食材却全部都长进了肚子里,肢胯还是纤细绵延的样子,他只需要担心不按压到小鱼儿便可。
厢外天寒地冻,厢内芙蓉帐暖,她脚腕勾住他的腰身,轻柔的气息娇/喘摩挲着他的耳颈,他俯下肩吻她的眉眼鼻尖,每当这时她抛开尊称不提,只唤他的名字,“允颀……”她急促的咻咻,时而言笑晏晏,时而泪光潋滟,话语却不知变通,“我好爱你……”
允颀抵上她的额头,把自己的心口贴紧她的,咫尺间的呼吸凝滞,又倏忽间释放,她的那一下颤栗流进他的四肢百骸里,无尽的暖意缠绵缱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