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几日,湛湛一直泡在汤水药膏里,看着窗外的积雪消融,枝头新绿,计算着郝晔的脚程快慢能走到哪里。
期间郝家托媒人来讨取她的年岁文书,照大邧的婚俗,原本的步骤该是爷们儿家收到姑娘的八字之后,要去卜馆请算命的合婚,两人八字互不冲克时,就可以下贴,姑娘家这边接下帖子,婚事就基本上定下来了。
不过因为两家十分友好,相互之间非常了解,也就没有再请星家推算,直接托媒人说合,合了八字,下了帖子,这种就是俗谓的“天婚配”。
起先两家打算在正月里就过聘把婚事最终确定下来,后来因为郝晔走的仓促,趁人不在的时候议婚是很不吉利的,两家合计了下,决定把下聘的日子再往后推迟些,横竖婚事已初步议定,也没必要急于一时。
好在大冬天穿得厚耐摔打,湛湛身上的磕碰差不多已经痊愈了,只剩下左半边脸上的一坨淤青,从雪瓷的皮肤里透出来,像半只白煮鸡仔儿。
出了正月,日子过起来很清闲,家里上下都在提前预备她的婚事,她插不上手,反倒像是个局外人。
早起擦了药膏,陪着老太太聊了半晌的天,隔着窗就见她二伯下了朝,火急火燎地穿过游廊奔进屋里。
“赶紧地,”人一进门就吆喝,“都收拾收拾准备着!过会儿郝家要派人过家里下聘,再晚就来不及了!”见一屋人愣着没反应,急拜个手说:“劳驾各位都动动成吗?是不是打算让湛湛明儿上宫里选秀去呐!?”
众人都听糊涂了,老太太道:“话都没说明白,瞎咧白什么?你说的都什么跟什么那是!”
马佳志辉一脱官帽,重重嗨了声坐下身解释说:“刚还在说呢,您说这都是什么事儿啊!今年选秀女这宗事儿归户部管,突然就改了规矩,但凡是咱们八旗旗下文职笔帖式,武职骁骑校以上官员之女都得参选,当中还额外加注了一条,曾任官员遗裔受荫参与遴选。要真照这么来,湛丫头可不得参选吗?刚下朝后我跟人郝中堂大概商量了下,只有坐实咱们两家的婚事,才有可能让湛湛避开这回选秀。”
消息来得太突兀,一家人听了目瞪口呆的,都不知道作何反应,老太太吃惊之余,听出话里的纰漏,“......即便是这样,估摸着也悬,两家的婚事还没往上头报备,不是咱们动动嘴皮子就能算数儿的......”
湛湛听着一颗心直往下坠,旗下各人从出生,到婚丧嫁娶都归各旗参领,佐领,领催,各组族长所统辖,两家结亲,也必须把双方行聘下贴后交换过的婚书呈送至都统衙门里奏准记档,完成这些手续,夫妻名分才能真正附和律法,完整确立。
她跟郝晔目前还只处于八字相合的阶段,说白了,没一点实际的效用。
“那......那就没别的辙了吗?”廖氏红着眼睛问,“二哥,你可千万得替我们娘俩想个法子......”
马佳志辉往下划划手叫停她说,“我已经派人请咱们旗的参领大人去了,回头求个情,看看人怎么说罢。”
几句话的功夫,郝中堂亲自领着人过来下聘,互换了两家的婚书,随后他们镶黄旗下的参领左门巴也赴邀前来。
情况大伙儿都事先了解,没过多绕弯子,直接切入了正题,马佳志辉比手请两人喝了口茶,探过身问:“咱们这两家是实心实意想要结亲家,俩孩子擎小搁一块儿长到大的,情分不一般,老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还请参领大人高抬贵手,成全这俩孩子的姻缘。”
左门巴放下茶盅,叹一口气说,“您这不是故意为难我吗,我这也是瞧着俩孩子一起长大的,小时候他们俩人还跟着胡同里那帮孬蛋们翻过墙头,偷我们家榆钱儿来着,不瞒您说,不是我不想帮,的的确确是因为我不敢帮,就拿前两年那件事儿来说,闽浙总督德沛上了一道奏折,恳请他儿子恒志跟两广总督马尔泰家的闺女完婚,结果怎么地呢,马尔泰的闺女按规矩是要参与选秀的,万岁爷一恼,直接把德沛大老远地从杭州叫回来“面批”,差点没隔他的职。”
接着喝口茶缓了缓又说:“知道今年什么规矩吗?倘若选秀期间有私行嫁娶者,不论还旗都统,副都统,参领,佐领,乃至本人父母,一律按例治罪。我肩上担着的,可不止自个儿一家老小的性命安危,这事儿要换成是您,您敢擅自点头答应吗?就是昨儿把婚书递衙门里也不迟呐,眼下这个关节眼儿上,说什么都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