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苏有些受宠若惊,忽而听到韩先生笑着说:“妈你不是来a市谈投资的吗?怎么就打算回去了?”
阿姨猛然想起来自己本来是来干嘛的,随意地挥挥手:“唉还不是你爸,整天投资投资,脑子里全想着钱生钱……咱们快点速战速决,把事情谈完。我和你说,苏苏,我最近在看《红楼梦》,老琢磨着把里边的菜都做来吃吃看,你有兴趣没有,咱们一起做吧?要是可以我们去开家餐厅……”
阿姨这么一个状况,虽然说着要赶快见见可投资对象,但其实真的上场去谈的还是韩重言,她一个劲拉着越苏聊红楼梦,并且非常有感触地说:“唉,要不说女儿才是贴心的小棉袄呢,当初多生个女儿就好了,比儿子好多了,又会说话又聊得来。”
她们在约定见面的地方等了好一会儿,还没看见谈完事情的韩重言出来,阿姨有些不耐烦,打了个电话过去:“韩重言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磨叽啊!有什么好谈的!流动资金卡一卡,审计财务cfo派过去对接,有不对就撤资离场,不想担风险就b轮转手!你给我快点!”
越苏听见电话对面幽幽地说:“妈,难怪你投资还能负增长,快也不是这么个快法啊……”
不过催上一催,确实更快出来了,越苏见他出来了,刚向前走两步,想去挽他的手,忽然看见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秦之焯。
许久不见,这位前男友帅气依旧,只是发际线又危险了几分……看起来和那位富家千金分手之后,为了维持公司的正常运转,他又熬了很多夜。
秦之焯原本脸上有喜色,在看见越苏的一瞬间变成了轻微的惊讶,在身边走着的男人挽上她的时候变成了……目瞪口呆。
韩重言笑着对她说:“我刚才认真看了一下这位秦先生的资料,觉得投资他的公司很正确,等b轮过了正式上市的时候,我把股份转给你。”
越苏微笑着朝秦之焯点了点头,没再继续和他有眼神交流,挽着身边人的手径直上了车。
上了车,韩先生似乎才回过味来,觉得刚才的气氛不太对劲,顾虑自己母亲也在车里,偷偷给她发消息。
【韩重言:你和秦先生认识?】
【越苏:嗯】
【越苏:事实上,他是我前男友……我并不知道他今天会到这儿来】
这句话一发过去,越苏觉得自己身边的气压骤然下降一截,韩先生表面看着挺正常的,等到他们家在a市这边的住宅,阿姨拉着她下去,越苏很明显看见韩先生的脸色有些不对劲。
但是他们俩一直没找到机会交流这件事,因为阿姨一直拉着她聊天,甚至吃过饭之后真的问:“苏苏要不要今晚留下来住啊?我们俩说说话呗。”
您都不停嘴地说了六七个小时了……
越苏还没说话,就见韩重言手一摊,笑着对他母亲说:“妈,你们这才第一次见呢,感情苏苏才是您女儿,我是来上门的。你们关系那么好,要把我赶出去了。”
这固然是玩笑话,但是阿姨也就没有再坚持,亲昵地给越苏理了理衣领:“去吧,你们小年轻,以后多来玩啊,阿姨带你出去玩。”
韩重言点头:“那我送苏苏回去了,不用司机送了。”
等越苏跟着他出去了,进了车库,他拉开车门,越苏坐到副驾驶上去,安全带刚系上,忽然他就吻下来了。
越苏想,此刻,月亮想必正在大海深处彷徨。
他气息乱得轻易,捏着她的下巴,一点一点shǔn xī 、一点一点舔吻,正是灯半昏时、月半明时,他半闭着眼睛,光影微瑕,手掌撑在她耳边,难得有这样逼人的强势。
“反悔了。”他哑着嗓音,指腹慢慢摩挲她被吻得微微肿起来的嘴唇:“换别的礼物送给你。你不准看他。”
越苏伸手去挽他的脖子,嘴张开了一点点又闭上,抿了抿,似乎是想唤他一声,但是又迟疑如此情热下,到底该叫什么。
“依旧叫信哥哥吧。”身前的男人眼睫半闭着,声音微哑:“我这些日子慢慢想起来一些片段,果然圆空……大师是完全把另一个人的神魂摹写了下来——也不对,不该说另一个人,不管怎么看,我们都是一个人……”
他说话的时候,是迟疑了几秒,才在圆空两字后面加上了敬称。而话到结尾,又对自己的言语都不太确定了,吐字越来越慢。
“难怪不让开展克隆技术呢。”他自嘲地笑笑:“‘我是谁’这个问题,确实几千年也不过时。”
“虽然知道没有转世轮回了,但有时候我这么想……我和他不过是前世与今生的关系,碰巧我运气不好还有情感感知障碍,现在前世的记忆逐渐解封了。这么想要好很多——”
越苏仰头重新吻住了他。
车门没有关严,些许暑气从外面渗了进来。夏天,漫长得仿佛永远不会结束的夏天,蝉声此起彼伏,单调而空洞的声音弥漫在一百四十年以来最热的夏天里,和游泳池里漂□□的气味,黄昏下盐水毛豆的颜色,一起成为了炎热的底色之一。
半个月以后,越苏开宴庆祝乔迁之喜。
她本来就没有亲戚,朋友也只寥寥几人,凑上刺客男团也坐不满一个大圆桌,备菜的压力不大,她决定自己亲自下厨,正好秀一秀这半个月无聊时学的厨艺。
从秦汉归来的沈老板强烈要求吃卤三件。
越苏还是专门去查了,才知道他在说什么。
卤三件,即鸡腿、鸡翅、鸡蛋,放在一锅卤,等肉在浓郁的卤汁中浸泡成酥烂的状态,再把它放凉,第二天端出来,骨肉已完全分离,又鲜又辣,十分适合夏日开胃。
沈老板还要求吃罗汉斋。
还要求吃大闸蟹。
还要求吃东坡肘子。
还要求吃酱大骨。
馒头趴在他脚边,一边张嘴流口水,一边渴望地看着越苏。
越苏:“……”
越苏在他说出更多菜名之前,把人给推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又扔出去一个大白狗子。
“去买冰西瓜,晚上都给做。”
站在楼梯口,门没关,正好碰见上来的几位刺客,热热闹闹地给他打招呼:“沈仙人!怎么不进去啊?不是一起来吃饭吗?”
越苏给打开门,招呼他们进来,又蹲下给馒头戴上嘴套,仰头对他笑:“好了,去吧,都给做。”
沈静松默默牵住了那只萨摩耶,按电梯下楼,他刚才在楼上无聊,从窗户往下看,已经算好了要是被赶下去买水果,没有伞怎么走晒不到太阳。
去的时候可以看看周围的风景,买好西瓜回来的时候就无聊了,沈静松左顾右盼,看见路边有个大商场在商演,想都没想,立刻拎着几个大西瓜,牵着只戴好嘴套的萨摩耶去看表演了。
表演很无聊,沈静松想走,但是觉得本来就不剩几个人了,自己再走是对台上长腿细腰大胸的小姐姐们不尊重,于是拽着馒头,小声给它讲故事,希望自己能够再待几首歌的时间。
“馒头,给你讲个故事,有个人他生前害死了自己的妹妹,母国灭亡,死了很久再活过来,发现他的时代已经过去千年了。”
“他什么都没有,只有自己的记忆,好不容易活下来,发现自己已经是这个世界之外的东西了,他活过来之后有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能力,甚至能看见这个世界本原的架构……所有人都是零件,互相配合维持机器的运转。”
“他最开始想,能不能用这些能力改变重新开始的历史轮回,至少,不要让自己的妹妹死得那么惨。”
“可是不行啊。明明他们兄妹都被抹去了一切历史痕迹,没有任何史书会记载他们,但是改变不了,什么都改变不了。”
“他试了很多方法,最后只想到一个办法,既然既定的命运无法改变,那就偷天换日,换一个人来承受这该死的命运。”
“这次成功了,他的妹妹在太平盛世平安地成长起来,虽然有一点点偏移,但再也不会死于非命。可是他所处的世界却要崩溃了,他做了太多次实验,读档了太多次,甚至影响到了那些零件——他们在无限的轮回中开始留下微末记忆,然后走向崩溃。”
“他的妹妹连一辈子的好日子都没有体会过,他不允许世界就此崩塌,要崩塌也要等她这一辈子安安稳稳地过完。于是他想:要不然我去创个业吧……”
“他在漫长的历史中,曾经碰见过一些高人,这些高人甚至能看破轮回,给人续命。高人说,你天资极高,已不在轮回之内,如今困在这里,无法超脱,只是因为魔考未渡。”
他还要继续讲下去,忽然意识到台上的商演已经结束了,穿着清凉的漂亮小姐姐正按惯例,一个一个和观众握手,连忙上前去握了握小姐姐纤白的手,心满意足地准备回去了。
又是一路的树荫。
沈静松非常满足这种情况,在荫凉又暗沉的影子里一步一步往前走,他难得没穿那套银灰色的西装,一身黑色的休闲服,和树的影子分不出彼此。
然后他看见一个纤细的身影急匆匆地从楼里出来了,四处张望,神色焦急,忽然一眼看见了他,脸上的表情才猛地放松下来。
“老板,我以为你带着我的狗子跑了呢,大闸蟹都不吃了。”那姑娘也不顾下午的阳光还猛烈着,也完全不顾自己白皙的皮肤在强度那么高的紫外线下会不会变黑,直接从荫凉的地方跑了出来。
沈静松牵着狗子,露出了一个习惯性的白烂笑容:“本来是想带着狗子跑的,刚发现狗子上不了公交。”
他没选择继续绕路、从荫凉中走过去,而是像她一样,直接把自己暴露在灿烂暴烈的阳光下,任视野之间的暗沉一瞬间全被光亮烧起来。
他想,不渡就不渡吧,大闸蟹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