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神一滞,接着才想起自己昏迷之前正要去办的事情,立刻歉疚道:“我很抱歉,越小姐,我……今天是几号?”
越苏一面想,看来这位韩先生已经习惯了这种突如其来的昏迷,一面回答他的问题。
韩重言这才继续刚才的道歉,苦笑道:“我很抱歉前天爽约,但是你也看到了,我的身体不太好。”
正说着,忽然听见有人敲门:“请问韩重言韩先生是住在这个病房吗?”
越苏望了他一眼,没有动作。
韩重言笑了笑,低声解释道:“应该是有人来探望了,开门我和他说吧。”
越苏点点头,她照顾外婆的时候,几乎没有人来探视过,她不太会处理这种事情。
去开了门,发现来人是个中年男子,身后跟着两个穿西装的年轻人,两个年轻人手上各拎着两个包装华丽的礼盒,越苏扫了一眼,好像是什么西洋参什么蜜。
“您是?”中年男人一见越苏的面,先怔了怔。看她年龄,不会是母亲;看穿着,不会是护工;可是韩钦皓没有姐妹兄弟,韩重言也根本没有表姐表妹。
“我是……”越苏想了想,还没确定怎么答,话就被身后床上的那个人抢了去。
“越小姐是我的朋友。”
中规中矩的身份,可至亲,亦可至疏,越苏微笑着点了点头。
中年男人是本地分公司的领导,微微秃头,笑容可掬,特意挑了十点四十五来,上午10点半之前是医护查房、治疗的时间段,通常不允许探视。
她原本是打算出去的,但手刚放上门把,忽然心里有所触动,不自觉回头一看,正好碰到韩先生看过来的目光。
那是极为克制的目光,静静地看着她,也没有什么明显的感情外漏,但是越苏单只被那目光看着,心里就狠狠一颤。
她的手放了下来。
中年男人话说得圆滑,客套话说完,又提了提分公司最近的业绩和未来部署,在十分钟以内结束了探视,识趣地没有继续打扰。
他临走之前,看了看满屋的精密仪器,床头柜也早摆满了礼品,犹豫了片刻,指使手下的两个年轻人拿出一个硕大的包装精美的白底黑饰的盒子,递给了越苏。
越苏一脸不知所措地接过来,听他介绍道:“韩少,这是我们分公司技术部新搞出来的小玩意,您有空指点指点?”
越苏眉头一皱,心里暗想这人也太不识趣了,没看见病人情况不好吗?还尽送伤神的东西?
谁知韩重言大大方方地点头:“我会看的,到时候发邮件给你。”
这是越苏想当然了,韩氏集团内部谁不知道,这位韩少最讨厌别人把他当病人看。
待人走了,越苏问:“要现在帮你拿出来吗?”
他点了点头,说:“谢谢。”
越苏于是帮他拆开了包装,里面是一架完整的白色仪器,附着说明书和仪器零件表,再掂了掂,底下估计是一盒的零件。
她递过去:“喏。”
韩重言看着她的脸,伸手去接,一时不察,不小心碰着了她的纤细手指,几乎立刻一惊,想起梦中每每触碰到她的手,梦境都立刻消散,反射性地迅速收回手。
但是越苏却有些误会了,见他避之不及的样子,有些讪讪地笑了笑,也不说话,默默地缩了缩手。
韩重言慌忙解释道:“不是的,不是嫌弃你……是刚才梦见你了。”
“梦见我?”越苏问。
“是。”韩重言想了想,才发现自己的梦境不好说出口,“梦见你要死了”和“梦见你抱着我撒娇”都有冒犯的嫌疑,只好含糊地说:“梦见碰见你的手,你就消失了。”
越苏轻咳了一声,有些后悔问了这个问题,现在她不好接话了,只好生硬地转开话题:“久视伤神,韩先生还是要注意身体。”
可这关心的话一出,她觉得更不对劲了,愈加局促,甚至不敢看他。
好在这时换班的护工终于赶来了,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笑容灿烂,进门先道歉,随后跟着进来的是韩先生的母亲,脸色平常,看起来主治医生给她的消息不是太坏。
越苏也不想着和这位韩先生说明白赞助的事情了,只想着赶快走,匆匆告别,拉开门就走了。
护工端着个藤制篮子,问:“韩先生喜欢吃什么水果?我去洗一点?”
韩重言扫了一眼她送的那个果篮:“都挺喜欢的。”
等护工走了,他母亲忽然突兀地问了一句:“你喜欢那个越小姐?”
韩重言听她这么说,顿了顿,没有说话,是默认了的意思。
其实他见了自己母亲,总觉得有些对不住她。
某件事情他一回想起来,总有浓重的不安,而且这不安不是从记忆中来,是现在生起来的。
他从来没有过什么血浓于水的感慨,倒是常有面对陌生人盛情款待的轻微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