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烧得迷迷糊糊, 牙关紧咬, 药喂不了, 韩信不得已,硬生生用手掰着她的下巴, 把药尽数灌下去。
用了力气,她颊边都有淡淡的手指印,喝了药,一时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等她自己熬过去。
大夫不肯施针, 说本来就是死脉, 贸然行针,触动经脉, 只怕生气消弭, 病人没得更快。
韩信束手无策, 睡也睡不着, 一整晚都在给她擦汗、换帕子, 好在后半夜越苏的体温降了下来, 他才能在榻前略闭了闭眼睛。
倒是奇怪,在这种时候做了个好梦。
梦见和姑娘做了少年夫妻, 骑着高头大马去娶她, 大家欢聚一堂,热热闹闹的,说着贺喜的话,吉祥如意百年好合。
姑娘娇怯, 后来怀了孩子,孩子也出息,就这么和和美美地过了一生,直到青丝都白去,年岁一去不复返。
斗鸡走犬过一生,天地安危两不知。
可一晃,梦里的人又变成了在床榻上眼眸紧闭的模样。
他带着不该的窃喜问床边的大夫,问是不是夫人怀了他的孩子。
大夫摇摇头,怜悯地看着他,说。
不是喜脉,准备后事吧。
“信哥……”他是被细细的声音喊醒的,睁开眼睛,发现越苏苍白着脸,勉力撑起身子,在扯他的衣袖。
“怎么了?”韩信连忙靠近了问。
“把盘子端给我……”她的声音轻飘飘的,落不到实处,似乎一点力气也没有。
韩信不明就里,按她的话去端那个点心盘,一边唤人送热水和煎好的药上来。
盘子刚端到她面前,越苏苍白着脸去抓上面的点心。
已经放了一夜了,点心都冰凉冰凉的,硬邦邦的,她抓到了就往嘴里塞,用力咬了几下,囫囵往下吞。
韩信来不及阻止她,眼睁睁看着她费力地吞咽,慌忙挪开手上的点心盘,不让她拿第二个。
“我饿……”越苏委屈地去够点心盘,她躺了几十个小时,几乎什么都没吃,现在浑身发飘,饿得要命。
“这个不能吃的。”韩信去抓她的手,试图劝她:“苏苏乖,现在就叫人去拿吃的来,吃这些对病不好,我们不急这一会儿好不好?”
她动作又急又飘,手上染成红色的长指甲在他手背上划了一下,留下一道红痕,往外冒血珠。
韩信怕她看见,急忙避开,把手往身后藏了藏,又劝了一句:“苏苏,再等一小会儿好不好?”
越苏又饿又难受,一个劲摇头,趁他转身去喊下人的时候,又从点心盘里抢出一个大大的厚实软饼,往嘴里塞……
放了那么久,点心都呈现一股奇异的僵硬形状,那软饼还是越苏兴致起来了,照着包子的形状做的,里面和着少许甘糖,现在全凉了,就像一个剩了几夜的冷包子。
韩信大脑一片空白,看着她狼吞虎咽,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注意到他的眼神,本来正狼吞虎咽的姑娘终于吃不下去了,慢慢停下了动作,她脸颊上还有明显的指痕,是昨晚上他掐出来的。
她把软饼慢慢放了回去,眼睛红了,抽噎着哭了出来:“对不起,我真的好饿……”
她手上都是油,刚才急着去抓点心,点心上隔夜的冷油很恶心,现在手心上一塌糊涂,擦眼泪也没法擦。
韩信把她的手握在怀里,还在流血的手藏在袖子里,他用黑色的禅衣袖子去擦她的手心,名贵的衣料立刻染上了油乎乎的脏污。
“是我不好。”他说,一遍一遍地擦拭着。
蒯彻连着几天都没见到自己家将军。
最开始他还沉着气,他夫人已经告诉过他,说越姑娘可能是有孕了。
可以理解,咱们将军年轻嘛,开心起来翘个几天班也没关系。
然后事情就开始不对劲起来了。
久久没有传出越姑娘确诊怀有身孕的消息,反而听说是病了。
不仅是病,还是暴病。
又听说是有人下毒,传的有鼻子有眼的,原本越姑娘是怀了孩子的,给人下毒落了胎,现在孩子没了,大人也要保不下来了,诊出了死脉,只是吊着命罢了。
蒯彻心里一咯噔,想起自己前几天送过去的家乡特产,脑内已经顺藤想了几百种可能,越想越坐不住,怕有人栽赃陷害,老觉得下一秒就会有将军的使者带他去断头台。
蒯彻急匆匆地出门,他夫人还顺嘴问了一句:“我们要不要送越夫人几件小孩玩意儿啊?你不是说越夫人对你很友善吗?她对我也不错,干脆把给颖儿的打那对玉镯子送给人家吧?”
他夫人还不知道现在的情形已经瞬息万变了,心心念念说越夫人对他们好,他们应该也要投桃报李才是。
蒯彻摇头,简短地解释了一句:“越夫人的孩子没了,她自己也要不好了,说是有人下毒,我怕扯到咱们身上来,现在得去一趟。”
他夫人立刻变了表情,紧张地问:“我当初是不是不该巴巴地送过去……”
蒯彻哪有心思和她继续掰扯,摆摆手,径直出门了。
作为自己人,将军当然见他了。
韩将军状态极其不好,萎靡不振的,手背上划了一道浅浅的口子。
蒯彻问起来,韩将军解释说是越姑娘疼起来抓的,他好得快、又不会留疤,很不在意的样子,又问起他那儿还有没有别的吃食,越姑娘又开始吃不下东西,整天吐。
蒯彻本来不该再继续趟这趟浑水,但是不知怎么,想起几天前穿着裘衣的姑娘偷偷向他挥手道别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还是答应了下来。
将军匆匆见了他,没一会儿就走了。
蒯彻放心不下,又拉着守御问情况,守御这几天也是被使唤得团团转,精神不是很好,说原本怀疑是中毒,可就是查不出来,没有病因,姑娘的病还是这么一天重过一天。
守御叹气,不知怎么想的,说了一句:“将军好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