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消息虽假,但多了也就变得有用了。毕竟,这世界上没有人会天衣无缝地编造故事,编造得越多,漏洞就越多,暴露的也就越多。这,也正是傅筠想要的。过了一会儿,侍卫匆匆进门在他耳边禀报了件事。傅筠顿住动作,随即立即起身出门。侍卫跟在后头低声道:“大人,人已经被关在地牢,正在用刑。”傅筠点头,边往外走。在门口遇到宋景琛,被他拦住:“你来得正巧,我这有件事……”“晚些再说。”傅筠道。“哎……”宋景琛张口半天,看着他一阵风似的出门。陈大人见了,安慰似地拍了拍他肩膀。约莫过了半刻钟,傅筠来到一处隐秘的院子。这里跟上次的五马巷不同,是锦衣卫专门用来关押重要犯人的地方,在这里把守的都是傅筠的心腹。傅筠进了院子,径直穿过一条狭长的甬道。甬道两边都是高墙,有些地方还留下了些似被利器狠狠划过的痕迹,斑驳且沧桑。到了尽头,墙门旋转开启,露出条黑暗的地下入口。有人拿着火把迎上来,对他恭敬地行了一礼。“大人,人就在下面。”昏暗潮湿的地牢里头,血迹斑斑的墙壁上挂着孩童手臂粗的铁链。铁链末端绑着个模糊不清的人,他头发凌乱地垂着,像睡着了,也像已经死去。傅筠缓缓走近,声音仿佛从冰缝里挤出来。“你就是李峙?”.当日,傅筠在书房跟靖国公商谈许久,直到掌灯时分,书房的门才打开。靖国公面色凝重,临走前,提醒道:“此事,我欲亲自去蛩州走一趟,暂且不容对外宣称。”傅筠问:“若梁琮不愿与我们合作该如何?”靖国公冷笑,常年风霜洗礼,在他面容上沉淀的是比当年沙场更甚的威仪。他道:“李峙在我们手上,由不得他选。”闻言,傅筠点头:“父亲此去小心。”目送靖国公离去,傅筠站在门口沉思许久,直到随从询问他可否要摆饭,他才惊觉今日已许久未进食。等摆饭期间,傅筠又想起虞葭,已经三日未见她了。于是又起身去桌边写了封简短的信,而后从抽屉里掏出个样式普通的香囊,将信装入其中。.裴景晏刚从外面回来,本欲回自己的院子,想了想,又抬脚往内院去。他刚得到消息,明年春闱监考官已定下,这关系虞葭哥哥虞衡考科举的大事,还是提前跟虞葭说一声妥当。但他才进垂花门,就见游廊处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那小东西见了他许是害怕,立即就躲进了旁边的花丛中。裴景晏停住。若是没记错的话,适才那条狗是萧泽玉送给妹妹的。内院的狗为何从后院窜出来?“去把那小东西捉过来。”他吩咐道。小厮赶紧走到花丛边,伸手一扒拉就把小花狗抱起来。小花狗呜呜呜挣扎,但因身子太肥胖,显然无济于事。裴景晏见它嘴里叼着个香囊,微微眯眼。第64章 私会深秋的余晖落在海棠树间,在浅白的墙壁上投出细细碎碎的影子。傅筠刚从政事堂议事出来,中秋过后南边水患严重,朝廷又开始忙碌起来,锦衣卫也要协助户部和刑部的督查庶务。他出门后边思忖问题,边接过侍卫递过来的马鞭,余光瞥见宋景琛从侧角门出来,手上还提着个灯笼。“上哪去?”傅筠问。宋景琛笑嘻嘻走过来:“正要回府。”见傅筠盯着他手上的灯笼看,他解释道:“这是我刚从巧天阁定的花灯,听说最近上京的女人都爱这种小巧精致的玩意。”“正好今日还是内子生辰,买一盏送她。”宋景琛将灯笼放在傅筠眼前,继续道:“你觉得这样式如何?”“一般。”“啧…”宋景琛说:“这你就不懂了。你别看它现在只是素白的一盏花灯,这里头可是有讲究的。”他继续道:“回头我在上头作首诗,再绘上她的画像,这样一来,意义非凡。女人嘛,都喜欢这些。”宋景琛的妻子比他小两岁,两人青梅竹马长大颇是投趣,都喜欢摆弄些诗词字画。“你现在下职回府?”宋景琛顺口问。“不回,我有事。”傅筠道。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宋景琛总觉得这会儿傅筠的神色有些自得,就嘴角的那抹欲勾不勾的笑刺眼得很。宋景琛又好笑地“啧”了声,摆手与他告辞。傅筠翻身上马,停了片刻,也不知在想什么,而后才夹马腹离去。.风轻月明,此种时候最适合与佳人相会。傅筠吃过饭后,沐浴了番,换上颜色最鲜亮的那套宝蓝底紫金色团花锦袍,还熏了女子最爱的香味。然后,出发了。一辆低调朴素的马车穿过百福大街,再拐进小巷。傅筠出门早了些,离约定的时间还久,索性慢慢悠悠地走。到了定国公府后院墙外,他还稍微等了下,顺便整理仪容。今晚的月色,就像心爱姑娘的眼睛,明亮且温柔。傅筠好整以暇地欣赏了那么会儿,想起很快就要见她,心里灌满了蜜。见时辰差不多了,他轻轻一跃翻过墙。一切还是熟悉的模样,金色绒菊在夜下安静盛开,从铺满青石板的小径一直延伸到拱门处。傅筠穿过小径,果真见不远处的阁楼上亮着灯火。这里是后院一处偏僻的阁楼,傅筠此前观察了许久,此处景致雅且幽静。最重要的是,裴景晏不会发现这个地方。嗯,与佳人在此相会最合适不过。再走近几步,见台阶上站着虞葭的婢女杏儿。杏儿见了傅筠只微微行了一礼,也没多说什么。傅筠小声问:“她在里头了?”杏儿点头。“等了多久?”傅筠又问。杏儿摇头。傅筠挥手让她下去,独自上楼。突然想到什么,原本急切的脚步到了门口又停下来。于是,背过身对月而望,难得有些紧张。“葭葭,”他轻咳一声,道:“四日不见,你可还好?”心爱的姑娘没应声,估计也跟他这般心情紧张吧,他想。“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古人诚不欺我。”“只隔了四日,我就好似过了一年那般漫长。”屋子里的人依旧没说话,想来是羞臊了。也是,中秋那晚他们做了极亲密的事,至今回想起来都令他觉得像做梦般。若是…若是可以,他还想亲她。但今晚气氛这么好,除了吻心爱的姑娘,他还想作一首诗。傅筠沉吟地徘徊了两步,而后停住。“端正人如月,孜媚花如颊。”“花月不如人,眉眉眼眼春。”“葭葭,”他站在栏杆旁,柔声问:“这首诗送你可好?”很快,身后的门打开了。傅筠转身,当看清站在门口的人时,脸上的笑容缓缓凝固。裴景晏站那,勾着点似笑非笑,但神色极其清冷。“指挥使大人好文采。”.不远处,虞葭偷偷地藏在廊下柱子后,担忧地看着两人。生怕自己的哥哥与傅筠打起来。但奇怪的是,两人站在月色下和和气气地说话。说了些什么,她听不清,但裴景晏的神色从起初的面无表情到后面勉强和颜悦色。想来是傅筠答应了他什么,又或是承诺了什么。傅筠始终背着身,也许他清楚虞葭就在楼下不远处。他只是转头深深地望了一眼,很快又转过去。直到月上中天,两人最后交涉了几句话,才各自点头离开。虞葭有点失落。她其实挺想见傅筠的,但挨不住小内奸被捉了现行,哥哥不许她再出来,兴许以后都见不到傅筠了。她垂着头,哀怨地踢脚下的石子。“葭葭冷不冷?”裴景晏走过来问。“哥哥,”虞葭慌张了下:“你怎么知道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