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要说的话, “喜欢”这种情绪有时候也很磋磨人。“喜欢”会让人患得患失,会像蚁群千遍万遍地在心底爬过,痒得让人几乎能疯掉。当人陷入这种情绪的时候, 眼睛里便再装不进其他的东西, 只想看着她, 时时刻刻地看着她的样子,看她无忧无虑的安好,心底才会有一瞬的心安。诸伏景光看着她,看着她在自己面前巧笑倩兮的模样,于是先前心头的慌也终于云开月明。他能感受到她的心跳,感受到她的存在——他的小姑娘, 就在这里。呼吸在这里,心跳在这里,像是一个人类一样, 映在他眼里。第一回见面的时候, 她还只是一只小小的奶猫,身子摇摇晃晃的,连路也不太会走,一双眼里满是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后来在那条窄窄的巷子里, 她在他的眼前变成了人类的样子,那个时候的她身上颇有点不管不顾的锐气,她不了解这个世界, 但偏执意想要留在这儿。再后来, 那对眼里的迷茫渐渐退散,取而代之是在了解了这个世界之后仍然带有的从容与狡黠。就如她所说的一样, 她一点一点地变得更像人类了, 一点一点地染上了这个世界的色彩, 染上了……他们的色彩,就像他在她的眼底已然无处可逃。诸伏景光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中似乎透出了些许无奈。他并不知道这样的选择究竟是对是错,但就算是错的或许也没什么不好吧,至少眼前的这一刻,他觉得很安心也很满足。“景光也是喜欢我的吧?”少女的声音如风一般吹过他的耳侧,带着一贯的笑意,她纤细的手臂勾缠着他的脖颈,身体下意识地朝着他所在的方向倾斜。夹在两人中间的空气如同沸腾了般炽热,搀杂着独属于少女的气息,撩拨着青年的心绪。他有一瞬间的冲动,想干脆就这么借着势头,抹平他们中间的这一丁点的距离。他知道那是逾越,他知道那是冒犯,可来自本能的冲动如此诚实地充斥着他的大脑。想要靠近她,想要亲吻她。下一秒,唇角倏的印上了什么柔软的东西,温温热热,软得不像话,伴着扫过皮肤的轻微的吐息,像是蜻蜓点水一般地在那里略过。像是被烫到了一样,诸伏景光猛然后退,意识恍然回笼,他不敢置信地张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少女。她也在看着他,眼睛里带着一闪而过的好奇。“不是这样的喜欢吗?”“……”诸伏景光愕然了许久,才终于露出了仿佛挫败一样的神情:“……是。”他说。尽管在过去的时光里,他曾拼命想要掩饰这样的情绪,他不想承认自己对那孩子的看法产生了这样的变化,但是每一次靠近,每一次触碰,每一次天真又直白的话语,无不牵弄着他的思绪。他承认自己在被这样的她吸引,他承认,那种念想根本就不纯粹。从某种角度来看,这份悸动简直称得上是荒谬,他明知道她并非人类,他明知道她不属于这个世界,可他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她吸引,还是不可避免地去想,想要在她的身边,想要成为她唯一的恋人,然后像是寻常人类一样相携度过这一生——这样的感情根本无法被世俗所承认,因为这个世界并不承认她的存在。可就算她并不是人类又怎么样,就算她并不属于这个世界又怎么样。就算这份“喜欢”横跨了整个时空,但那份感情的本质,只是一份最普通的悸动,一个青年,喜欢上了一个可爱的姑娘。只是这样而已。他想,至少在她的面前,他或许可以保持这样一份坦诚。就像她总是坦诚地告诉他们她所知道的一切一样。“我喜欢奈何。是那种,想要成为恋人的喜欢。”诸伏景光说。“这样啊……”奈何向后退了一点坐好,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为什么景光刚刚会往后躲呢?研二之前和我提起过,说是亲吻这种事情在人类世界当中一般来说是只有恋人之间才会做的,既然景光希望成为我的恋人,那为什么我做这种事情的时候,景光会本能地想要躲呢?”“因为……”面对这样的问题,诸伏景光的神经反而放松了下来。他恢复了脸上的笑意,抬手轻轻地将小姑娘不知什么时候有些微乱的碎发理好:“因为我和奈何还不算是恋人啊。”“成为恋人对于双方来说都是很重要的事情哦,需要两个人都认真地做决定,决定成为彼此的唯一。虽然这样说可能会让奈何有点困扰,但奈何应该还没有做好这样的准备吧?”“我很想成为对于奈何来说最重要的人,想要站在离你最近的地方,想要和你一起去做一些恋人才会做的事情,但我想,奈何应该不会单纯地因为我的这份愿望而改变现有的生活选择和我在一起,我也不希望奈何是因为我的想法才做出的选择。”“所以呀,在奈何喜欢上我之前,我会尽量不去越过那条线。”“我明白了。”小姑娘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研二和我说过,想要成为恋人的喜欢就像故事里王子和公主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一样,是唯一的喜欢,所以只能给一个人。虽然我还是不太理解这样的感情究竟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但我在想,这种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东西一定非常非常珍贵吧。”“既然是很珍贵的感情,那我也得好好对待才行,我现在学会好多人类的东西啦,说不定有一天,我也会理解那样的感情,说不定我也会拥有那样的感情。”“到了那一天,我会告诉景光的。”*发生在摩托车商店门口的那起事故解决得十分顺利。毕竟几个人原本的计划就已经有模有样,加上临时出现的时停,如果再解决不了,那几个人也就枉称是警察学校的精英了。涉事的司机及时被送往了医院,因为这起事故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亡,所以事后的笔录也都草草了事,但饶是如此,等几个人从警局出来的时候,可供他们自由支配的午休时间也已经所剩无几,松田原本还在想着索性翘掉下午的训练去看看奈何的情况,并信誓旦旦地说如果教官追问起来,就说是去警局做笔录。降谷说这个借口根本站不住脚,因为笔录都有时间,一查就知道。松田阵平不服,当场就和降谷零拌起嘴来,说奈何不喜欢他绝对是有原因的,降谷零的火顿时也起来了,当即反唇相讥说松田倒是很得她喜欢,可还不是每当她靠近一点就像是青涩的童贞男高中生一样落荒而逃。眼看两个人之间争吵的话题微妙地从“奈何喜不喜欢你”朝着“你难道不是童贞吗”这种诡异的方向一去不复返,一边的萩原研二及时打起圆场,说他也很担心奈何的情况,所以为什么不问问陪奈何一起回去的诸伏景光呢?从诸伏景光那里得到了暂时无事的答复之后,几个人也总算放下心来,安心回到了警察学校里的训练场——说笑归说笑,但几个人再怎么说也是以成为警察为目标的人,日常的训练和考勤自然不可能随便放在一边。不过奈何忽然晕倒这一状况到底还是让几个人颇为在意。那并不只是单纯的晕倒,所有人都很清楚这一点,那个时候的她看上去简直就好像是失去了全部生命力的人偶一样,以至于有那么一瞬间,他们心底里也出现了一点恍惚,仿佛她好像真的离开了他们一样。当那副无机质的躯壳倒在那里的时候,几个人才更清晰地认识到她与他们并不一样的事实。而就像她并不那么了解人类的世界一样,事实上,他们对于她的事情了解得也着实不能算多。“所以说你为什么都没有问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啊!”训练间隙,松田阵平一脸不满地质问陪奈何回家的诸伏景光:“那么长的时间你们到底都用来干什么了?”诸伏景光也知在这件事上自己着实理亏,脸上透出一瞬的赧然,视线也不自然地往边上飘了一下,而这样的反应让原本就一脸暴躁的松田阵平顿时炸了毛:“喂!你该不会真做了什么亏心事吧!你那是什么眼神啊!”“坦白从宽啊,景家老爷。”敏锐如萩原研二自然也感觉到了这中间的不对,带着半开玩笑的心情在一边搭腔:“趁着大家都脱不开身自己偷偷在小奈何面前刷存在感,这样也太狡猾了吧。根据情节严重程度,说不定我们会考虑剥夺你单独与那孩子相处的机会哦。”“萩原君说笑了,我从那孩子口中听说了哦,之前去冬名山那次,萩原君也趁着大家不在的时候,和那家伙进行了相当深入的‘恋爱相谈’呢。”“因为小奈何不太了解感情的事情嘛,这种东西也应该算是日常教学中的一部分?”被揭底的萩原研二却是依然从容。“所以我做的事情和萩原君应该相差无几才对。”诸伏景光回答。松田阵平狐疑地看看萩原,又看看另一边的诸伏景光,在两个人的相视一笑间,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错过了一个亿:“不是,你们到底在大家不知道的时候给那孩子灌输了什么奇怪的知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