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案子时候朝九晚五,保温杯里泡枸杞,平板电脑吃瓜刷微博,下班了去健身房游泳,活得比退休大爷都悠闲。
结果好景不长, 徐扣弦才悠闲了一天, 深夜网上就爆出惊天大瓜, 微博转发量半小时过万,热搜第一。
“广东省某高校女生惨死卫生间,生前疑似受到性|侵, 凶手自首,但仍未判罪, 已被释放。”
热搜第二。
“广东省某高校频繁有女生遭到猥|亵。”
一时网上流言四起, 闹的沸沸扬扬。某大v长微博真情实感为受害者发声:
“尚未出生前,面临被打掉的风险。好不容易降临于世,从小就被教育要保护好自己, 不要跟陌生人多说半句话;学生时代穿长裤校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必须出门走夜路的时候三步一回头,战战兢兢;父母担惊受怕十几年,终于松了口气,步入成年在大学校园里,为什么会有这种事情频繁发生?
其实就算是平安度过了学生时代又如何,君可见社会歧视工作不录用女性,可见家庭暴力报案以纠纷调解终结,可见三个月前的恶意杀妻案只判了八年。
现在杀人命案都可以无罪释放了?
生而为女,我们究竟做错些了什么,要在这个世界上如履薄冰。”
长文里引用了近期社会热点的几个案子,民众的记忆力其实很差,现实生活过于忙碌,很多案子三天后就不会有人再记得。
这位大v条条框框,煽动的一手好情绪,节奏飞起,半天之内涨粉八万,同名公众号阅读量十万+。
文下几个高赞都是女孩子,说成长过程中或多或少受到过侵犯。
舆论哗然,群情四起。
大清早广东省警方先前发布的警讯也被顶上热搜,“已于7月1日锁定犯罪嫌疑人王某某,王某某目前依旧在逃,警方悬赏通缉。”
互联网大环境下,王某某的真实姓名、照片、住址、甚至那个幼儿园都瞬间被网友扒的一干二净。
接二连三有法律工作者为此发声,“犯罪嫌疑人并不是罪犯,依照无罪推定法则,在审判证明其有罪以前,犯罪嫌疑人是无罪的,这种人肉方法是违法行为。”
“刑事诉讼法第十二条明确规定:未经人民法院依法判决,对任何人都不得确定有罪。犯罪嫌疑人在经法院审判定罪之前只是有犯罪的嫌疑,绝非罪犯。”
赶上周五,可能大家手头事都不算多,立刻有人开始跟发声的律师撕逼,还扯上整个律师行业,硝烟四起大有共沉沦的意思。
徐扣弦看了三分之一就先处理了下手头工作,上午的接二连三的瓜还没来得及吃完。
下午广东省警方就发布了消息,“涉案人员王某某于7月4日,上午十一时在广州市某分区派出所投案自首,已进行收押,但因证据不足,退入补充侦查阶段,检方不予暂不允起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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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一星期,徐扣弦跟邵恩的关系,好像比从前更密切了一点儿?
邵恩偶尔会在不忙的时候发消息给徐扣弦,内容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闲聊。
“比如在重庆地图导航指的位置就在这里,到了发现还要下三层楼梯绕一圈才到,又或者在美国街头看到了青年鼓手独自演奏。”
徐扣弦每条都有回复,也时常说说自己的事情。
“终于结束了手头的涉外上市案,从前在美国做非诉的时候也累,可生活节奏没国内这么赶,不过有在渐渐适应。
今天点的外卖并不是很好吃,但是卖家会在饭盒上自己手绘卡通画,特别可爱。”
正午的阳光撒进律所大堂,把室内照的一片光亮,徐扣弦吃饱了侧趴在办公桌上按手机,懒洋洋的跟邵恩聊天。
徐扣弦把早上吃到一半的瓜给邵恩分享过去。
徐扣弦:[来,啃个西瓜。]
邵恩冲澡冲到一半,听见手机震了,伸手抽了洗漱台上的浴巾,蹭了蹭手上的水,看见屏幕上的名字,唇角上扬,解锁手机。
邵恩:[嗯,等我看看。]
回完徐扣弦,他快速站回去,拿着花洒简单冲了两圈就裹着浴巾坐在椅子上看徐扣弦发过来的链接。
这是个汇总吃瓜链接,挺长的,邵恩一目十行找重点词的看,也看了一小会儿才看完。
邵恩:[啃完了,从现有证据看,这案子本来挺简单的事,公安机关找到证据提起诉讼,基于犯罪嫌疑人主动投案自首,辩护律师肯定打轻罪。但现在舆论导向,可能会到影响判决。]
徐扣弦昨天又熬夜看剧,趴久了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醒来已经事一个钟头以后。
她揉了揉睡麻的手臂,单手回邵恩:[唔…不小心睡着了。]
邵恩那边是秒回的:[以后你可以去我办公室床上午睡。]
徐扣弦:[……我工作去了!]
邵恩:[嗯,去吧,我也去睡了。]
徐扣弦心算了下邵恩的时间,凌晨两点多了,立刻发了个乖巧的表情:[再不睡觉,头发掉光。]
邵恩:[我还是挺浓密的,怎么,现在还要老板包你植发了?]
徐扣弦摸了摸自己的头顶:[……我变秃了,也变强了,你不懂,头发少,是强者的象征!]
邵恩:[好的,强者你好。]
徐扣弦:[好的,老板晚安。]
邵恩:[睡了,徐扣弦,午安。]
如果此刻孙庆来找邵恩,就会发现他素来高冷,不苟言笑的老板现在捧着手机。
满脸痴汉笑,异常崩人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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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大学生惨死卫生间,案发几天后嫌疑人才投案自首,在此之前警方已经公布锁定嫌疑人信息。
这个时候自首,怎么看都是走投无路情况下,唯一的选择。
事件发酵到现在出事的大学已经连续有三名女生站出来,声称曾经被人以利器挟持猥亵,案发地点都在大学一条偏僻无监控的路段,因顾及名声跟害怕报复所以没有站出来过。
现在墙塌了,可以站出来一起推了。
如果第一个被猥亵的女生站出来过,也许就不会有后来连环的恶性事件频发,却也没有人有资格去指责任何一个受害者。
最后一位受害者,以无端的死亡撕裂了看起来平静祥和的大学校园。
受害者男朋友制作了缅怀女友的短片,放在网上后,点击率破数十万。短片里的女孩子捧花笑的灿烂,朝着镜头的方向跑过来,画面从色彩斑斓到黑白,让人看的揪心。
翌日广东公安机关依据《公安机关执法公开规定》向社会公开,社会高度关注的重大案事件调查进展和处理结果。
“10月11早,广东省某大学教学楼命案新进展,犯罪嫌疑人王某某(男性,22岁,广东人,该院系学生),在7月4日于广州某派出所自首,供认自己于6月29日下午尾随被害人进入女生洗手间,起先意图对受害人实施强|奸猥|亵,后遭到反抗,恐惧受害人认出自己,对受害人施以暴力行径,但否认携带利器故意致死,并供认先前犯下过五起猥|亵案。
警方目前仍在全力搜寻凶器,欢迎提供线索。”
同时检方也发声,“犯罪嫌疑人王某某供认猥|亵罪,基于无举报人也无实际证据,侦查机关不予立案,检察院做不予起诉决定。
犯罪嫌疑人王某某涉嫌命案,直接证据不足,在退侦阶段,根据《刑事诉讼法》第154条规定:对犯罪嫌疑人逮捕后的侦查羁押期限不得超过两个月,因本案系重大取证困难的案件,已延期侦查一个月。”
民众跟舆论的意思都很明显,这人明显就是凶手,为什么不判?
检方的意思也很明确,命案证据不足,依法就判不了,猥|亵就算是实情,没人举报,凭空连案子都没法立,侦查了三个月按规矩就只能放人。
并非公检法失职跟网上谣传的犯罪嫌疑人有背景而包庇。
一波不平,另一波又起,网上继续为了这件事讨论的热火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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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身房里一样热火朝天,徐扣弦在健身房坐卷腹时候,健身女教练帮她压腿,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来,先休息会儿。”
徐扣弦喝了口水,瘫在瑜伽垫上跟女教练聊天。
“小徐啊,你说如果一直找不到凶器怎么办?就让这个杀千刀的逍遥法外了?”女教练知道徐扣弦的职业,所以好奇的跟她提起这件事,问她的看法。
徐扣弦看着女教练期待的眼神,长叹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无奈道,“我国疑罪从无,找不到证据,就是没办法立案起诉。是,他亲口承认了猥|亵,但就是他亲口承认了杀人,我们所有人都知道是他杀的,但没有足够的证据,也照样告不了他。
我国的法律也许还不够完善,但真的有在一点点进步,从古时候,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个,到现在要求完整证据链,支持少杀,慎杀。”
女教练一脸茫然的望着徐扣弦,“那就这样放过他?也太不公平了吧。”
徐扣弦抿唇,摇了摇头,“相信司法机关跟证据吧,你我都不是神,舆论更不是,都没资格给别人判罪。”
今天的聊天有些沉重,近期的热点也把司法公正推到了风口浪尖。
徐扣弦坐了几组无氧运动以后,就选了游泳减压。工作日晚上的游泳馆人不太多,她深吸了一口气,从跳台跃入水里,水花溅的不高,是漂亮的入水。
指尖触及到三米泳池底部光滑的瓷砖,转动身体往上浮。徐扣弦很喜欢潜到水底的感觉,水下的世界声音有断层,水流严丝合缝的包裹着躯体,总是莫名其妙的给她某种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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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徐扣弦头一次主动给邵恩挂语音,打过去之前,她特地发了消息问邵恩有没有在忙。
邵恩本来在跟孙庆一起整理上庭用的资料,看到徐扣弦消息后,就把小助理一个人扔下,回了自己房间。
“怎么了?”还没等徐扣弦开口,邵恩就先问她,这姑娘不会无缘无故挂个语音过来的。
徐扣弦的语气带着困惑跟不确定,她抱膝坐在窗边,望着阑珊灯火开口,“今天又个朋友问我,前两天发给你那个案子,会怎么样。嫌疑人会成功脱罪吗?我们的司法制度真的没问题吗?”
指尖触在玻璃窗上,留下印迹,徐扣弦讲话的时候,邵恩那边是传来窸窣翻纸的声音,于是徐扣弦停了下来,问他,“你在忙?我这边没什么大事,你先忙吧。”
“没事,我在订整理好的案卷而已,你也没有清晰的界定,然后呢?”邵恩嗓音低沉清冽,缓缓引着她往下讲。
“虽然她没说,但我能感受到,很多人对律师这个行业,都有很深的误解,这个我无所谓。但我试图去给她解释现行支持的少杀跟慎杀,可我发现我自己对此也并没有很清晰的界定……有点儿失败。”徐扣弦悻悻道。
邵恩已经停下了手上动作,专心听徐扣弦讲话,等她都说完,邵恩才开口,语气又不自觉的柔了几分,“这个人问题当年我读书时候也很困惑,后来有位特邀教授,来给我们上公开课,这位教授的观点我很认同。”
他的观点是这样的,“我支持慎杀,一旦证据链存在缺陷,推断就可能有隐情,所以要慎重启用死刑。但是在极端恶性案件中,我反对少杀。当年我国死刑制度受国内外舆论压力,达成慎杀少杀观念本来就是个错误。如果案件描述属实,检察官一定要用尽全力抗诉,罚当其罪,当判则判。”
“嗯。”徐扣弦轻声回应他。
“这个特邀教授姓徐,时年是最高法院副院。”邵恩又道。
划着玻璃的指尖忽然一顿,徐扣弦发自内心的笑了下,“嗯,我为我父亲骄傲。”
“我也为你骄傲。”邵恩回她,语气里满载着笑意。
静夜里流淌着这样一句发自肺腑的夸奖,一时之间徐扣弦难以分辨他是在夸父亲,还是在夸自己。
谁也没挂掉语音,却也没人讲话,只有细微呼吸声隔着屏幕在午夜蔓延开来,足够抚平心头所有疲惫,将困扰去除殆尽。
作者有话要说: 视频舆论参与有取材。
因剧情需要而对案情改编过多,为了不扭曲真实跟设计真人,所以不敢遑论说写了那个案子。
作者求生欲极强,所以文里即便夹了私物,也尽量按照现行法律法规来。
但毕竟是小说,剧情线为推进感情线。可温柔讨论,但你如果骂我,我可就骂你全家了【暴躁脸。
24章3号早上睡醒了替换,鞠躬。
☆、第二十二天。
第二十二天。
无论前一日有多少愤慨跟不满, 第二天的太阳依然会照旧升起,老板也不会因为你熬夜为了受害者在网上屠版而原谅你上班迟到。
所以四天之后, 广东省高校尾随杀人命案的热度就已经降了下来。有新的明星热搜挂在榜首, 民众仿佛再也记不起那个女孩子的枉死。
所里负责非诉的分了两拨人,另一组手头的案子也接近收尾, 整个律所里都是宁静祥和的气息,邵恩在美国处理的案子打的异常顺利,从庭审那儿签完字就吩咐了孙庆去征求一下律所里同事们的建议。
准备等大家都闲下来的时候, 给大家补个公费出国游。按理说过年时候是律所最闲的时刻,第一是法院不上班,第二是中国人的习惯如此。
大过年的,有什么事情不能和和气气的?
就算真的是深仇大恨要砍人,也先得把团圆饭吃了, 后事交代都安排上, 等年后再说。
可所里家就在北京的不太多, 多半都要回老家过年,团队旅游这事就一直拖着,年后所里一直接到大单, 用同事的话讲就是,“真情实感拿命换钱。”
抱怨归抱怨, 但有些人, 拿命也换不来这么多钱,向资本主义低头。
孙庆在邵恩的授意下,在大群里征求了意见, 又把意见汇总了下。
效率很高,上午邵恩提的事,晚饭时间孙庆就已经开始汇报了,“邵律,我把大家的意见归纳了下,选择海滩度假跟内陆旅游的一半一半吧。我看了几个免签的国家,海滩度假的又泰国、越南、马尔代夫、济州岛、毛里求斯等等可选,内陆的话就土耳其坐热气球,肯尼亚看动物迁徙……您看。”
邵恩左刀右插,把面前的牛排顺着纹理分割开来,眼睛都没抬,专心吃饭,等孙庆全都说完,才若无其事的问了句,“所有人都说了意见?”
“……好像是有几个同事没回。”孙庆老实道。
邵恩抬起头,手里还握着刀,睨了孙庆一眼,“这种事情你不应该全体同事的意见都问全了?保证不偏不倚?怎么,万一同事投诉咱们律所待遇不公,回头律所倒了怎么办,你这是已经找好下家了?”
孙庆沉默了,他立刻点开微信群,一个一个数到底有谁没回复,最后发现只有徐扣弦跟另外两个出差时差在国外的律师没回。
“老大,新来的徐扣弦跟另外两个在出差的没回。”孙庆小心翼翼试探道。
邵恩抿了口红酒,眼神不悦,说道,“那你问啊,看我有什么用?”
“那我是三个都问?”孙庆欲哭无泪。
“成蓝跟肖跃在英国呢,你问他俩有意义吗?”邵恩放下刀叉,指了指脑子的位置,叹了口气,“孙庆,以后你要是自立门户了,出去别说我是你师父,我是真丢不起这个人。”
孙庆马上低头加徐扣弦的微信。
三分钟后,孙庆兴奋的握着手机跟邵恩讲,“师父,徐扣弦说海滩吧,那根据统计,现在的票数是海滩对内陆,19对17。”
“那就海滩吧。”邵恩拍板,起身后又道,“还有刚刚那几个地方的档次都太低了,就大溪地吧。”
孙庆,“……”
大溪地比他前面说的几个地方,也贵太多了吧,老板这是下血本啊。
又三分钟,孙庆就明白了原因,他吭呲吭呲终于翻完了徐扣弦只显示半年范围的朋友圈,最底下一条,几张海滩跟一张自拍,蓝灰色长卷发,笑容明艳的夺了日光几分颜色。
定位,“大溪地”
配字,“我永远喜欢深潜!”
最关键的是,直男孙庆,终于发现了,所里那位黑发淡妆笑起来就很良家的徐扣弦,是几个月前在拉斯维加斯吻过自家老板的妖艳良家少女【?】
于是孙庆非常上道的给徐扣弦发了条消息。
律所-孙庆:[师母好。]
徐扣弦正手里捧着红枣枸杞茶,挂着vpn吃外网的瓜,看见手机上方弹出的消息时候,手一抖,保温杯倾斜,吓得她连忙把手机一横,扶稳保温杯放到办公桌上。
重新点开微信,揉了几次眼睛确认屏幕上内容。
律所-徐扣弦:[???你错频了吧兄弟。]
这边孙庆已经帮徐扣弦改完了备注,他给邵恩的备注是,“师父”,给徐扣弦的是“师母”。
切回去就看到了徐扣弦的问号三连,孙庆赶忙说明情况:[是这样的,邵律可能忘跟您说了,虽然职务上我是他助理,但实际上是他徒弟。抱歉抱歉,到今天才来跟师母问好,全都是我的错,等我回去请您跟师父一起吃饭赔罪。]
还附加了几个跪地的表情。
徐扣弦看的嘴角不住抽动,直接截图甩给了邵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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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弯月半悬在空中,套房里灯火通明。
邵恩解了衬衫扣子,慵懒的坐在窗前椅子上抽烟提神,灰白烟雾徐徐上升,再消散,指尖若有若无的叩着手机屏幕,发出窸窣的响声,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跟徐扣弦的对话框开着。
他抬眸,看着窗上自己的影子,都三十的人了,还像个毛头小子,笑了笑,又立刻低下头,去看手机对话框。
邵恩在思考今天要用什么理由去跟徐扣弦聊天,他并不是个社交恐惧者,反之是个口若悬河的主,上能在庭辩时候把公诉人跟法官怼的哑口无言,下能在菜市场砍价砍到比大妈都低。
只是对着徐扣弦,连闲聊都要思考用什么理由先开始。
人在面对自己极在乎的人的时候,总是一反常态,甚至都可以归于一个“怯”字。
小心翼翼的试探,费尽心思的讨好,故意制造的惊喜……漫长孤寂的岁月里蹉跎久了,邵恩在笑自己居然还会有这种心情。
明明一开始,只是多在酒吧看了语出惊人的女孩子一眼,从前念书时候,邵恩为生计发愁,语文课本上的情意绵绵,他从未真正去用心感触过,全是硬生生背下来的。
总觉得当年白居易写“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的时候,用了无比夸张的手法。
如今在徐扣弦身上,才发现喜欢一个人的心情,不过如是。
邵恩正思量,对话框上却忽然多了条消息,低头发现是张截图。邵恩看完,眉峰高挑,笑了下,指尖飞快的打字,然后截图。
片刻后徐扣弦收到了邵恩回的消息,同样是一张截图,还有一行字。
截图是邵恩跟孙庆的聊天记录。
邵恩:[以后不许这样喊了,显得徐扣弦多大岁数一样。]
孙庆:[好好好,师父我懂了,那我喊合适?]
邵恩:[喊师妹。]
孙庆:[好好好,祝你跟师妹]
截图就到这里,孙庆最后祝了啥,徐扣弦没看到。
邵恩回的话是:[我帮你教育过他了,成天到晚不好好工作,净八卦。]
徐扣弦:[孙庆祝我们什么?]
邵恩:[他祝我们工作顺利,今年暴富。]
徐扣弦重新捧起红枣枸杞茶,咂了口:[那替我谢谢他,摸鱼时间结束了,我先去给你搬砖了。]
邵恩含笑回她:[那你可以多摸一会儿,我不在乎,还有,我大后天就回去了。]
徐扣弦似乎真的去忙了,她没回邵恩这条调侃。
而邵恩跟孙庆那边的界面就精彩点了。
孙庆:[百年好合,早生贵子,试遍一百八十种姿势。]
邵恩:[嗯,你师妹也说谢谢你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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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开眼,广东省高校命案的关键性证物,在案发三个多月后,被找到。
起因是该高校某座等待拆迁的废置教学楼被用作学生考试,卫生间冲水系统有问题,报修后在水箱里发现了杠铃。
因为舆论被吵到至高点,校内所有人的神经都紧绷着,立刻报了警。因为这栋楼早在大半年前就已经废置,但拆迁一直没能如期进行,又盛传闹鬼。所以极少有人进入,卫生间少有人使用,水箱水位不满,杠铃一端露在外面,成功检测到了受害者血迹跟犯罪嫌疑人dna。
公安机关立刻把犯罪嫌疑人王某人带走,提交检方起诉。
普天同庆,网上骂声载道,纷纷表示希望犯罪嫌疑人王某被判死刑。
本来这事徐扣弦没有关注的必要了,这瓜太苦了,连藤条上都带着血迹斑斑。
可从业习惯了,她还是管不住自己的手点进了热搜的“广东命案王某代理律师”。
只看了一眼,她就立刻站起来,离开了工位,急步走进了隔音室。
徐扣弦是靠着墙看的,满目字里,她就只能清晰的看见这一句。
“该刑事案件已委托北京至诚律所主任律师吴贤代理。”
脑海里飞快的闪过了几个时间片段,为了确定,她又翻开曾经发给邵恩让他吃瓜的汇总连接。
7月4日犯罪嫌疑人王某自首。
10月4日因证据不足无法起诉,公安机关放人。
10月4日同学聚会那天傍晚,吴贤送她回家路上接的那通电话,“嗯,不是说扔掉了吗?不用慌,问题也不是特别的大,他不是已经自首被放出来了吗?有问题我飞回去解决。”
吴贤是广东人。
拨通吴贤电话的时候,徐扣弦的手是抖的,耳机线因为手抖动的剧烈,跟着一起摇晃,白色的线条在空中不停的荡着,好像无根的浮萍,飘在波澜的湖面。
电话通的很快,吴贤的声音传过来,“喂,徐扣弦?”
徐扣弦掐自己的指腹,定了定神讲,“师兄,你现在还在北京吗,晚上一起吃个饭?”
那边显然愣了下,立刻回道,“好,晚上我去接你?”
“不用,我过会把吃饭的地址发给你,晚上见。”徐扣弦一顿,又补了句,“不见不散。”
“嗯,不见不散。”吴贤沉声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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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工位上,徐扣弦打开本科同学群,每每他们之中有人接手了大案,总会有“热心人士”把链接分享在群里,这次也不例外。
只是除了分享链接外,没人再回复。
群里都是法学出身的,深知即使是罪大恶极的人也有资格有律师为他辩护发声。
可大家也都知道,社会舆论参与的案子,成也此案,毁也此案。
在结案前他们都没办法也没立场去参与讨论。
不过业内的鄙视链是个循环,诉讼跟非诉互相瞧不起,然后共同瞧不起行政。
诉讼里则是刑事瞧不起商事,商事瞧不起民事,民事瞧不起家事,可唯一的共同之处就是大家都瞧不起接了板上钉钉的性侵案的。
吴贤这次接的案子,可以说是鄙视链最底端的案子了,没法评价,评价就是出来吵架的,默不作声、视而不见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都是群人精,徐扣弦唾弃了句,也包括她自己,如若不是那天吴贤送她是那句话,她也是沉默人群中的一员罢了。
剥了颗薄荷糖塞进嘴里,冲劲直逼上脑,浆糊一样绞成一团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一点儿。
徐扣弦给邵恩发了条消息,先是发了个对不起的表情,小猫咪委屈巴巴的瞪着眼睛。
徐扣弦:[不好意思,我这边忽然有点急事,必须要处理,晚上不能去接机了。]
过了几分钟邵恩才回过来:[飞机上wifi有点差。]
邵恩:[嗯,没关系,你去忙。把地址发给我,你忙完我去接你。]
徐扣弦也并不推诿,她等了邵恩很久,答应过的事情也不想食言。
在政法海淀校区附近选了家饭店,徐扣弦把地址定位分别发给了邵恩和吴贤。
律所最近都没什么重要的案子,准点下班,出律所的时候,徐扣弦仰起头,落日余晖烧红了整片天际,车流鱼贯驶入高架桥入口,三五成群的中学生背着大书包等红绿灯,秋风拂着泛黄的树叶。
同每一天都一样。
希望真能一样。
她打车去跟吴贤约好的饭店,中途又改了主意,让司机绕远先去最近的新华书店。
司机是个中年大叔,话不多,车里循环着王菲的cd,晚高峰堵车,车流缓慢的移动,暮色将倾,已经开始有灯火亮起。
光是流年就循环了三次。
“懂事之前,情动以后,长不过一天,留不住,算不出,流年。”
留不住,算不出,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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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来互联网飞速发展,纸媒行业萧条,新华书店的规模不断缩小,比几年前徐扣弦来过的时候,小了一半。
徐扣弦找了店员,问完以后径直走到了放《宪|法》的书架旁,拿起,又放下,反复了几次,最后还是咬牙下了决心,拿起去前台结了帐。
到约定饭店的时候,吴贤已经在了,热切的招呼她坐下,连菜上都了七七八八。
皆是徐扣弦从前喜欢的菜色,见她坐好,吴贤站起来俯身把杯喝的往她面前推了推,吸管戳破塑封,利落的戳到杯底。
徐扣弦敛眸,看见标签,双拼奶茶,无糖加布丁去冰。
“下班了啊,辛苦了。”吴贤笑着说,他还是穿着白衬衫,没打领带。
景物忽然开始褪色,岁月疯狂回溯,停顿到某个节点,在多年以前,吴贤总是买了奶茶,等她下课一起去吃饭,开腔第一句,永远都是,“下课啦,辛苦了。”
同样的语气,经年累月未改。
徐扣弦道了声谢,吸了口奶茶,大概是年纪大了,对甜味愈发不敏感,无糖竟喝出了几分苦涩。
“我去趟卫生间。”徐扣弦说。
“在那边。”吴贤温柔道,指着左侧。
徐扣弦握着手机,站在卫生间镜子前,给邵恩发了几句语音,她想打字,但手抖,怎么都点不到想打的拼音,试了几次就放弃了。
“你一会儿来接我好不好?”
“你一定要来接我。”
“你不来接我,我就哪儿也不去了。”
她明明没喝酒,也异常清醒,可话到嘴边带着颤音,听起来就像极了小孩子在对宠爱她的长辈,撒娇撒痴。
在最无助的时刻跟情绪崩溃边缘,总是会向心底里最在乎的人求助。
所有人都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早写完了就早换了qvq,这个更新是明天的,所以明天没更新不用等了。
邵恩:其实我本来就很优秀,但没想到,全靠情敌衬托神助攻了。
下一章喜闻乐见表白。
因为不是全职写文,所以靠榜单才能有动力写下去。
希望天使们别养肥我,或者每三五天回来看一眼吧【卑微脸。
☆、第二十三天。
第二十三天。
吴贤选的位子在窗边, 徐扣弦侧目就能看见窗外车道上络绎车流,周遭高楼大厦林立, 五光十色的霓虹广告牌争先亮起, 夺目的很。
先是无关痛痒的聊了聊旧事,全都是吴贤在问询徐扣弦这些年过的怎么样, 他似乎很关心那些未知的岁月。
徐扣弦也都如实对答,好的坏的都有,成年的世界里沉浮久了, 没几个人能说得上完全顺心如意。
她极力把那些苦涩一句带过。
“来尝尝这家的糖醋排骨,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吃这个。”吴贤的声音温柔敦厚,持公筷把挂了晶莹糖色的排骨放进徐扣弦面前的碗碟里,期待的看她。
徐扣弦用力撕咬着排骨,味同嚼蜡, 囫囵吞下去, 顺了口奶茶, 她放下筷子,双手合拢抵在桌下,开口对吴贤说, “师兄,我有件事想问你, 希望你能认真回答我。”
闻言吴贤一顿, 笑了笑,又给她添了碗汤,才回, “你问。”
指尖摩挲着桌布的纹路,徐扣弦收拾好心情说,“你接了最近网上闹的很大的那桩案子吧。”
“嗯,广东省高校命案,我接下了。”吴贤放下筷子,认真回答。
徐扣弦抬眸看过去,对座的男人白衬衫,周身都散着温润如玉的感觉,眉眼间带笑,神色俱是温柔。
“我知道这件案子舆论风向很大,可我想试一试,你知道的,所有人都有资格请律师,为他辩护。”吴贤解释道,又做了一个很幽默的比拟,“哪怕这个人犯下的罪,足够送进去枪毙两次,都还有富裕。”
徐扣弦点头,轻声道,“我知道,你接下这个案子没错,我也不是来为了案子呵责你的。大家都是法律工作者,我理解你。”
“你理解就好。”吴贤松了口气应。
“所以,你告诉我,同学聚会那天,你送我回家时候接的那通电话。”徐扣弦话才说了半句,心就已经沉到谷底,她看见吴贤忽然抽了纸巾,反复蹭着手指,这是吴贤紧张时候惯用的小动作。
“你还记得啊?”吴贤打断她的问话。
徐扣弦扯了扯嘴角,反问道,“我的记忆力一向很好,师兄不是今天才知道,不是吗?”
“所以那通电话,到底是不是广东这案子相关人员打的?”徐扣弦闭上眼,不敢去看吴贤的脸。
晚风顺着窗沿窜进室内,清风朗月,温度并不低,徐扣弦穿着和时节的衣服,可周身开始发冷。
吴贤那边许久未有回应,再说话的时候,吴贤尝试着转变话题,“你跟邵恩最近怎么样?”
徐扣弦拧着眉头,直视吴贤,并不接话,只等他回答自己的问题。
两个人对视了不下一分钟,连呼吸都扯慢了节奏,吴贤先丢盔弃甲,“是。”
他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