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尧也就半天不在, 就成了全学校最后一个知道这消息的人。各种“据说”满校园的飞,下课回寝室的路上但凡经过三三两两走一块儿的人, 耳朵里听见的都是“哎你知道大四有人把系主任揍了么?还是学生会的干部来着”。
“班长理你了么?”赵耀问。
“没有。”江尧看一眼手机,“你今儿怎么这么上心。”
“我好奇啊!”赵耀说,“冷不丁就给系主任开瓢了,肖大四……日!他都大四了, 马上毕业了怎么想的?”
撒淼摊摊手,做了个“不懂”的表情。
江尧叹口气,把手机揣回兜里:“管你自己得了。”
“是不是快期末考试了?”撒淼换了个话题。
“几号啊?”赵耀迅速抓住重点, “打印店小抄出来了没?”
江尧算算日子,不是下周就是下下周,他点点头:“快了。”
那天陶雪川旷了一天的课, 谁的消息都没回,晚上熄灯门禁的时候撒淼给他去了个电话,没响几声就给挂了。
“算了。”撒淼说,“应该跟大四的在一块儿呢。”
“我以为他们就一块儿在学生会待着,没想到关系这么瓷?”赵耀在上铺翘着腿赶作业, 手绘板被笔尖磨得刺啦乱响, “大一到现在……这可是班长头回旷课吧?”
撒淼看了眼江尧, 江尧没接话, 他还在东拼西凑地从网上找检讨,半小时了,五千字才抄够八百。
“你俩闲不闲?”他头也没抬地说,“要不困就一人给我抄一千字。”
“你快饶了我吧!”赵耀的手绘板划得风生水起, “马上结课了,画成这逼样老蔡得给我也开个瓢……嘿,到时候我就跟环艺那秃驴床对床,问他到底干什么缺德事儿了,能让优秀学生代表亲自给您脑袋上炸个花!”
他自嗨着演起来了,撒淼笑着说了句“戏精”,拧开床头的小台灯对江尧说:“我给你写点儿吧。”
江尧打个响指,掇起一摞稿纸递过去:“来吧,尿儿爷!”
撒淼帮着抄了一千来字,江尧自己爱抄不抄地直磨蹭到夜里两点多,才四舍五入地算是把这五千字给攒出来。
赵耀和撒淼已经睡了,陶雪川还没回来,江尧关上小台灯轻手轻脚地出去。
走廊里很静,能听见楼外呼呼地起了风,他就穿个沙滩裤踢着二夹脚,没坚持走出两米就转身蹿回宿舍里,往身上套了件卫衣。
说冷就他妈冷起来了。
楼道尽头的公共卫生间的灯是声控的,老楼,声控不太灵,有时候放个屁都能炸亮,有时候把地跺烂都不灵。江尧叼着烟跑到门口,灯没亮他也没细看,拐进去在乌漆墨黑中撞见个杵在洗手槽旁边的影子,差点儿膝盖一麻把自己顶墙上。
“我操!”灯亮了,陶雪川的脸在光下暴露出来,江尧骂了一声,“老子差点儿屎尿齐飞,不回寝你跟这儿干嘛呢?”
陶雪川的脸色看着很疲累,声音也有点儿沙,他掬水抹了把脸,问江尧:“还有烟么?”
“有,火儿在里面。”江尧从兜里掏出烟盒扔给他,转身进隔间。
放完水出来,陶雪川已经点上了,江尧去他旁边洗手,这是他头回见陶雪川抽烟,一口一口抽得很慢,但是动作很熟。
“你困么?”他问江尧。
“还行。”江尧看他一眼,“去天台?”
陶雪川点点头,把烟屁股扔进水槽里。
他们在的宿舍楼一共有六层,但是只住了五层半的人,顶楼有个小铁门能直接上楼顶天台,平时挂着锁,不知道被谁给捅开了,一直也没人来扣上。
江尧推开门差点儿被夜风把裤腿拽下来,特别想转身推着陶雪川去楼道里坐坐算了,暖和。
陶雪川却跟没感觉似的,脑袋被风扬得像盆海草,随便找了个风口坐下了。
江尧在心里叹了口气,原地蹦了蹦,揣着手往他旁边一蹲。
“你今天出去了?”他又咬上根烟,用手挡着风点火。
“嗯。”陶雪川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学校说怎么处理了么?”江尧问。
陶雪川摇了摇头。
一根烟的时间里,陶雪川都没有再说话,江尧也就不再问他。
陶雪川一直是个特别自律的人,江尧在认识他以前从不相信真有人能活得跟学生行为规范手册一样,做什么都一丝不苟,学习好素质严于律己五项全能,宫韩见到陶雪川这样的人都得跪下磕头。
这样的人用不着旁人揽着肩膀刨根问底,他这会儿只想身边有个会喘气的陪着,江尧就当那个会喘气儿的。
“江尧。”一根烟快到底的时候,陶雪川喊了他一声。
“啊。”江尧答应一声。
“你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儿没?”陶雪川问他。
“出格”这个标准对江尧来说可太宽泛了,他想了想,问:“你指哪方面?”
陶雪川看了他一眼,说:“比如你的头发?”
江尧笑了笑:“算不上。”
“对我来说算。”陶雪川说,捡起手边一块小石子抛出去,“留头发,旷课,成绩不好,没拿到奖学金,说话不得体……对我来说都算得上出格。我就是这么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