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琪是被小梁的鬼来电给炸醒的,迷迷瞪瞪把电话捞起来的时候差点儿砸了脸。
“谁。”他语气不怎么好,眯着眼往窗帘上看,天都没透亮呢,操。
“我小梁!宋哥你还睡呢啊?”小梁在那边扯着嗓子,活力四射,“店里今天快忙死了,你赶紧过来啊!”
忙?
宋琪瞪着窗帘,还有点儿没从睡梦里抽离。
大清早忙?有病?
像是感应到他在想什么,小梁又喊道:“十点了我的哥!菜市场都要关门了,醒醒!”
“知道了,就来。”宋琪把电话挂了,看一眼时间,九点四十七。
他起来拉开窗帘,才发现今天多云,怪不得光透不进来,云都快摞他阳台上了。
窗户缝透进来丝丝缕缕的小凉风,刚从被窝里起来,在窗边站一会儿手脚就有点儿发凉。
怪不得今天能睡这么沉。宋琪拉开胳膊抻了抻,这天气就适合在被窝里睡觉。
生活不易啊。
他迅速地收拾完,穿衣服出门。
小梁没唬他,今天店里确实忙,宋琪过去的时候光排队等着洗车的就有三四辆,司机休息厅坐得跟聚会似的,还有几位已经拿扑克摆起牌桌了。
二碗今天上午运动量超额,累得像个漏了气的煤气罐,宋琪经过他时听见他跟面条小声抱怨:“这些人怎么想的?头顶这大阴天十有八丨九要下雨,现在来洗车贱不贱啊……”
宋琪抬手在他后脑勺上抽了一巴掌,二碗“哎!”一声捂着脑袋要回头看是谁,见是宋琪从他身边直接走过去,瘪了瘪嘴没敢说话。
做生意就是这样没有道理,有时候一天不一定有两单活儿,有时候一忙就是几个钟头,连个歇脚的时间都没有。
等终于把早上这波财神送走,再收拾收拾摆桌子坐下吃饭,都下午两点半了。
二哈在院子里嗷嗷叫,屋里一群人狼吞虎咽,谁都不抬头。
宋琪踢一脚小梁:“给狗弄饭去。”
“弄饭去。”小梁踢二碗。
“弄去。”二碗踢三磕巴。
“去,去!”三磕巴踢面条。
面条答应一声,放下碗一抹嘴就要站起来。
“你坐下。”宋琪把筷子放下。
“没事儿宋哥,我……”面条话没说完,宋琪看他一眼,他老实坐下了。
小梁叹了口气,三两口把饭扒完站起来,又踢了一脚二碗,说:“你们就欺负老实人吧,懒得都要生疮了。”
“你,你自己留,留下的狗,狗,谁可都,都没,没逼你啊!”三磕巴端着碗冲他呲牙。
“就是!”二碗纹丝不动,把脸埋在碗里附和,见宋琪放下筷子就没再举起来,他又从碗沿露出一双亮晶晶的小眼睛,盯着宋琪的半碗米问:“哥,你吃么还?不吃我帮你打扫了。”
宋琪看他,他一脸诚恳。
“你吃吧。”宋琪叼上根烟去旁边修车区,起身时顺手捏了一把二碗肚子上堆起来的肥肉,叹气,“这一身肉。”
二碗兴高采烈地捧过碗继续吃,二哈又在外面叫了两声,他顺嘴问:“不过那人还来取狗么?真就放咱们这儿当土狗养了啊?”
话音刚落,小梁在外面喊了一声:“来人了哥!”
“我靠,今天什么情况!”二碗一脸愤愤地望向门外。
“你们……”江尧胳膊里夹着一卷纸筒从外面跨进来,本来想问你们老板在哪,刚迈进来一只脚,满桌子捧着碗的小工齐刷刷抬头看他,行注目礼似的,苦大仇深的阵仗唬得他愣了愣,扭头看看身后也没别人,他犹豫着摆摆手,“……接着吃吧。”
“大,大哥!”一根麻杆儿突然从饭桌上支起来,喊了他一声。
“哎!”旁边二碗吓得呛了口饭,抬手推他一把,“你吓我一跳!”
“是我,我!”三磕巴见江尧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抬手在自己头发上抓了两把,制造情景还原的效果,“雏,雏鹰起飞!”
“啊。”江尧点点头,“我知道你在这儿。”
他在店里左右看了一圈,没见着宋琪,问:“你们老板呢?”
“里,里边儿!”三磕巴积极指路。
江尧往隔壁走,听见那个胖子在问麻杆儿什么是雏鹰起飞,他勾着嘴角笑了笑,想起那天麻杆儿的发型,越想越觉得“雏鹰起飞”这个比喻贴切爆了。
自己真是好有才华一男的。
掀开塑皮帘子往里看,宋琪正在跟一个技工看车,两只胳膊的袖子都挽了上去,弯腰撑着引擎盖听技工说话。
“不能吸出来么?”江尧听见他问。
技工挠挠头说:“我试试吧。其实最好就直接拆,我打开你从里面看看就知道,那都撞得跟浮雕似的……”
宋琪笑笑,扔根烟在他怀里,又拍了一下他的上臂,说:“辛苦。”
“哎,谢谢老板!”技工接住烟,笑着说。
宋琪想再去另一辆车那儿看看,转个身先看见门旁靠着一个人,胳膊弯里夹着一卷纸,戴着黑色的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露着白刷刷的下半张脸,见他看过来,冲他扬扬下巴,吹了声短而俏的口哨。
“等我一会儿。”宋琪偏头对技工说,摘着手套往门口走。
江尧没想到宋琪这么快就转过来了,看这架势他以为宋琪至少得再忙会儿,他今天没别的事儿要干,也不急,正眯着一只眼打量宋琪的身体比例——他们这个专业学久了就这点烦人,别人看见个还不错的景儿就是看景,他们视线随便一搭,脑子出现的就是一副三视图,拉十来根辅助线还带透视的那种。
系里最近在上人体课,他这周不舒服,翘课翘得有点儿过头,今天被系主任点名抓去上课,画了一上午老头老太太裸体,遭到了层层叠叠的肉色视觉伤害,本来就没什么食欲,画到放学去食堂吃饭都只打了二勺空心菜。
刚才进来看见宋琪撑了个姿势,他下意识就在脑子里勾出一副速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