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看着几步外的男子,仔细来看,他很瘦,脸色偏向于苍白。不知是不是体弱畏冷,他的衣衫较厚,直遮住脖颈。
双腿不良于行着实可惜,仅仅两级的台阶,便困住了他的去路,下不到院中。听他的话中意思,大概也是遭遇过十年前那场水灾吧?
“对,”无双点头,想起从京城逃出的那段,“本来是想去京城,结果不许进去,后来找了机会,跟嫂子来到的观州。”
良言应了声,随后收回视线,看去院中,不知在想什么。
“良先生要下去?”无双走过去,问,“我帮你。”
“不必,”良言摆手,羽扇搭在膝上,天冷用不到扇子,可能是他的一个习惯,“看到娘子,让我想起自己的一位……”
他的话语陡然断掉,视线望去了院门方向。
无双没听完整,顺着人视线也看过去,便见着杵在那儿的龚拓。老远的就能感受到他身上冷意。见她望他,更是扬起下颌,与她隔空对视。
免得龚拓在这边闹出什么动静,扰了人家学堂的安宁。和良言客气了两句,无双便收好药瓶,随后去领曹泾。
良言微笑颔首,道声慢走,便由书童推着轮椅离开了。
无双牵上曹泾的手,到底是心疼,不忍责怪他:“疼?”
“不疼。”曹泾仰起小脸儿,对着人笑,证明一样。
无双帮曹泾整理好衣裳,转过身蹲下,拍拍自己的肩头:“上来,姑姑背你。”
“我自己能走。”曹泾摇头,然后从长椅上跳下。
下一瞬,哇的一声蹲坐地上,赶紧拿眼看无双,疼声生生憋了回去。
无双吓了一跳,忙蹲下抱着孩子,可到底是个九岁男童,体格有了分量,对她来说实在吃力。
她额上沁出薄汗,想着要不要出去雇一辆骡车时,头顶落下一道声音,淡漠清凉。
“我来。”
无双仰脸,龚拓将油纸包往她怀里一塞,随后一把把曹泾夹起,手臂一甩,孩子已经到了他背上。
“你轻点儿!”无双惊呼一声,赶紧站起来去扶曹泾。
龚拓背着曹泾,大踏步往院门处走。余光中,纤柔女子提裙跟了上来。
曹泾一动不敢动,他认出了背他的这个男人。虽然没有那一身黑铁盔甲,可这人就是当初在大佛寺拦住他们的官员。
追到街上,无双四下看了眼,并没有找到骡车,这个时候人大都已经收工回家。
眼看龚拓是真想把曹泾背回槐花巷,她快步跑上去:“不劳烦了,我们自己回去。”
“哦?”龚拓淡淡一声,随后打量了下她的小体格,“让你再把他摔几遍?”
无双一噎,她自是背不动曹泾。
龚拓并不管,步履平稳往前,眼看前路:“快跟上罢。”
天色下黑,路上没什么人,秋风起了甚为寒凉。
无双不说话,后面安安静静跟着,落在人身后一步的距离。
龚拓瞅着石板路,上面映着女子浅淡的影子,一直跟着他。让他想起了以前的日子,她在他身边,就是这样乖顺的跟着,像个影子。
薄唇抿出一个弧度:“这小子挺沉,还是你身子轻。”
无双咬着唇瓣,因这句轻浮之语而垂下脸去。仔细听,似乎他语气里夹杂着一些无奈。
一路无语,一前一后走在长街上。
今日的龚拓话特别少,无双一时猜不出他想做什么。
到了槐花巷,云娘见人很久没回来,一直等在了巷子口。
待看见儿子被人背回来时,吓得差点儿掉了魂儿,无双简单说了事情经过,云娘这才放心下来。
她感激的对背着曹泾的龚拓道谢,一边把人往家里请,让人好好歇一歇。
无双没拦住,眼看着龚拓光明正大进了院子。
外头黑,进到屋里总算有了光亮。
云娘把曹泾抱回卧房,回头喊声让无双招待客人。
龚拓站在门边,他本高大,往正间一站,环顾四下,面无表情,却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看着桌上的饭食,简单粗糙,不知名的青菜乱糟糟躺在盘里,似乎在想是不是能下咽?
无双知道云娘见过龚拓,他陡然出现在这儿,必然会吓坏云娘。他是伯府世子,又是朝廷命官,平民自然不敢沾惹。
“世子,”她站在灯下,面颊微垂,“谢谢您出手相帮。”
“谢谢?”龚拓齿间咬着这两个字,笑笑,“然后呢?”
无双皱了下眉,随后抬头看他:“您想知道的事实,无双已经说出。”
“无双,”龚拓往前两步,视线瞅着垂在女子肩头的发尾,只是她现在已经不让他碰触,“是不是事实我会查,也会判断。”
他养了她五年,哪一处不知道?以前,凡事她都会按照他的意愿,从不忤逆。如今竟到了这步,她完全脱离他的掌控,对他说她已经有自己的主意。
“那,”无双心下思忖,有些猜不透龚拓的用意,“嫂子要照顾泾儿,世子选一处地方稍等,我一会儿去找你。”
在学堂外,他说有话说,总不能留人在这里说,云娘还不吓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