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问之语断在嘴边,她整个人像被惊雷击中,呆立在那儿。
斑驳的高墙,因潮湿而滋生的苔藓,石板路湿滑,斜风细雨。
无双脚跟下意识后退着,看着两丈外的男人,他淋在雨里,正抬步往她走来。
一步,两步……
她退到了墙根,伞面撞上墙壁,人已到了她的面前。
“无双?”龚拓唤了声,轻轻地,有些不确定,又夹杂着难掩的欣喜。
无双周身发冷,如坠冰窖。谁会想到,她和他竟会在此相遇?所有那些过往,翻江倒海而来,几欲将她吞没。
她的眼睛忘了眨动,慌乱的心中想要生出一个办法来,亦或是眼前的都是假的……
龚拓嘴角浮出笑意,伸手过去,手指碰上女子的脸颊,温的、软的,活生生的、真是的。
“无双,你还在?”他的喉间发涩,冰冷的眼睛柔和下来。
他的触碰像火炭般,烫得无双猛然惊醒,身子一侧,避开他的手:“公子,你认错人了。”
她握紧伞柄,强撑着自己挪动步子,离开他的掌控。身体的记忆残存着对这个男人的顺从,她咬着后牙,坚定转身。
脚步踩着石板路,极力想要找到镇定。
龚拓手中一空,孤零零的擎在雨中,眼中欣喜化作空洞。
认错人?怎么会?她是他一手养成的,绝不会认错。
他找了她这么久,怎么可能让她走?龚拓两步追上去,抓上无双的手臂,和以前一样,轻而易举就拉来了身边。
“你放手!”无双大骇,手中的伞掉落,飘悠悠的在石板路上打转。
眼中,是男人冷冽的俊脸,此刻被雨水冲洗着,几缕发丝沾在耳边,更添几分阴郁。
“无双,你怎么了?”龚拓眸光锁着女子的脸,一寸寸的巡视,在她的眼中看到惊骇,“我是阿郎。”
这不对,他的无双看他时,从来都是温柔软和的。为什么不认他?
无双用力抽手,想挣脱钳制:“我姓曹,你放开!”
从来,她的挣扎在他手里都没什么作用,龚拓像是没听见她的话:“无双,你身上的香气呢?”
他突然有些慌,才发现女子身上没有百馥香的香气。想到过往自己一次次的认错人,莫非这次……
然而,很快他想起了另一个证明的方法。
龚拓握紧那截纤细的手腕,任她像鱼一样反抗着。他的手落在她的衣襟上,只要手指挑开,锁骨处的那抹嫣红花瓣痣……
“嗯。”还未拉开,他的手一疼,整个人僵住。
无双张嘴咬着龚拓的手,用尽力气,嘴里有了血腥气,脸上淌着的不知道是泪还是雨水。
“无双?”龚拓脸上写满不可置信,不信无双会伤他。
趁他发愣,无双抽回自己手腕,仓皇转身逃走,那柄油纸伞也忘了捡。
跑出一段,她忍不住回头,却见龚拓站在原地,任由雨水浇洗。
他见她回头,脸上惊喜划过,嘴角一抹苍白的笑:“无双,快回来。”
无双像没听见,继续往巷口跑去,湿滑的石板路实在不好走,她借着墙壁稳住身形,不曾停下。
她知道,龚拓要追上她易如反掌,他是想像以前一样,等着她的示弱,等着她主动回去。
眼看她就要跑出去,龚拓怅然若失。他想过的重逢,无双是欢喜的,为什么当他洪水猛兽一般?
他抬步去追,她大概知道了,脚步更加快起来,像一只雨中失重的蝴蝶。
无双快步冲出巷口,身形不稳撞在一人身上,脚下一滑差点儿摔倒,幸而对方眼疾手快将她扶住。
“曹姑娘?”陆兴贤眼见扶住的人是无双,略显诧异,“怎么了?”
无双心下稍安,到了大街,龚拓必然不会再做什么。他及其在意声名,又是朝廷命官,伯府世子,断不能过来明着抓她。
“滑了一跤,伞坏了。”她声音微微发颤,带着让人心疼的哭音儿。
陆兴贤上下打量,眼中关切:“跟我回去茶庄,我让人去请郎中。”
无双站稳身子,低下头去隐藏神色:“没有大碍,我是来给先生送账的。”
说着话,心里想着后面的龚拓。他必然是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可是她现在是曹霜,所有人都能证明,至少他不会当街拉她回去。
无双已经死了,死人在官府中会消籍。她现在是正儿八经的良籍,不是奴籍。
余光中,龚拓已经从巷中走出。不用看也知道,他如今的脸色有多难看。
“这样,先进去说话,淋湿了身子会着凉。”陆兴贤只是瞥了眼巷口的男子,随后将伞撑在无双头顶,自己的大半身子淋在雨中。
无双颔首,对人的关心回以浅浅柔笑:“好。”
两人撑伞前行,自然而熟络的说着话,尤其男人的姿态,表现得颇为照顾女子。后方看,竟像是半拥而行。
墙下,龚拓不可思议的看着无双离开,还是跟一个别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