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得像模像样,在当地广为流传,人手朋友圈转一份。
“编这条新闻的是北村人,住在县城里,网警那边给他打电话,刚刚问了两句,就把人吓得跑派出所投案自首了。他想趁这个机会做热一个本地新闻公众号,没想到后果这么严重。”
唐雨洲摇头:“有想法,可惜用错了地方。”
系统试验地的警情报告需要在系统里汇总上传。系统检测到这起记录,通过内部汇总程序向老大和技术部两边发送提示。恰好楚铭归队,这事就落到他手上。
“我们这里的几份模糊照片,来自北村为数不多的几个摄像头,村里留守儿童多,缺少监护人管束,损坏情况相对比较严重。北村离县城有点远,维修人员去的次数少,也拨不出那么多经费反复维修,所以需要我们的人力调查。”
楚铭铺垫了这么多,语速放得很慢。唐雨洲沉吟片刻,问楚铭:“其实,这次是入学摸底考试吧?”
他工作年限稍微长一点,想的就比其他两个更深。
史盛还在发愣时,汪振已经反应过来了,紧张地挠挠头。
楚铭笑了笑,“就算条件完善,也会有机器和系统触及不到的地方。”
孙芽犯案时还是在发达的s市,照样有摄像头的死角。而s偷偷潜回市里与媒体接触,系统也没有及时发觉。继续调试系统的同时,还得依靠人力。
唐雨洲点头:“楚哥说的我懂了,谁让我们国情就是人多。人多口杂,总会生出事来。”
“楚哥把该说的都说了,既然你们都知道是入学考试,那我也不遮遮掩掩了。”
孟辰飞打个哈欠,急着说完正事回去睡觉。
“s那个变态最近又追回来,老大另派了人手去处理。所以这次行动有三个目的:帮楚哥避风头,检测系统,再对新人进行摸底。行动结束后,楚哥和我会分别针对你们的专业和心理素质做一份报告,请注意,人事决定权不在我们,我们只是监考员。”
孟辰飞哈欠都要打到天上了,瞥了楚铭一眼,见他脸色平平,应该没有别的要说的,立刻开心起来,“行了没事儿了,散会散会。明早七点,楼下集合。”
三个新人互看一眼,慢慢起身离开。宁微整理资料,半开玩笑地问楚铭:“我猜他们会失眠……那个,我不会也要参与考核吧?”
楚铭失笑,“你是特别顾问,考什么核,顶多让我们的心理医生看看你有没有反社会人格。”
午夜十二点半,倒了半天飞机汽车,他们都要秒睡了,个个走得飞快,孟辰飞去洗漱,只留下宁微和楚铭两个人。
两人朝夕相对了两个月,反而这时候气氛暧/昧起来。如果不是招待所条件简单,床头灯散着白花花的光,气氛可能会进一步发酵。
“我、我去睡了……”
宁微房间就在隔壁,招待所隔音不好,反而方便楚铭确保她的安全。
“我送你过去。”
她还没走两步,楚铭就拎着材料迈开长腿,亦步亦趋地跟在宁微身后。宁微乖乖地在前面走,借着走廊的灯光,他看到了宁微发红的耳根。
楚铭的视线从未离开过她,宁微拿着钥匙,半天对不准钥匙孔。
他笑了笑,接过钥匙对准锁孔,咔嚓转动,门开了。
“不用怕,我就在你隔壁。你早点睡,要不然能被孟辰飞打呼吵得失眠。”他动作自然地揉揉她头顶,像是安抚图灵,“晚安。”
☆、安县北村
早上七点, 大都市刚刚苏醒的时间,安县已经开始热闹了。
宁微吸取上次的教训, 多带了两副耳塞,晚上睡得格外香甜。考虑到环境不同,她早起上了个很淡的妆, 连唇膏也选的淡色,只让自己看起来更精神。
经济的发展, 让各地的生活条件比较一致。安县的经济水平在本省不上不下,除了附近村里的中小型厂房, 街面上生活化的场景比较丰富,没有浪潮一般的上班族一阵阵地涌过。
早饭入乡随俗, 楚铭不是矫情的人, 招待所食堂来者不拒,吃饱为上。
偌大个招待所,除了他们就没别的食客, 剩下的包子馒头全让孟辰飞打包带走了,外出查案子,中途能不能吃上饭还是个问题。
全组退房出发, 招待所不愁住, 回来另开也行。而且案情千变万化, 不一定能在同一个地方长住。生活用品虽然随处能买, 总归是多了一件事要办。
早起时看到的蒙蒙的雾,在迟来的阳光下缓缓消散。远处高低起伏的山峦露出极深的苍青色,形状层层堆叠。雾气仿佛升到天际, 与天穹混合搅拌,弥漫出高远清透的浅蓝。
从县里开车去北村,走国道要半小时到四十分钟。途中遇上其他村子的婚嫁车队,还额外耽搁了一刻钟,开进北村地界,已是上午八点半。
北村地形平坦,秋风刮得野草低伏。宁微揉揉耳朵,不太喜欢凛冽的风声。
“这不是田里么?怎么都是杂草?”
车子开过田埂附近,能看见田里长过膝盖的杂草。唐雨洲解释道:“这里留守儿童多,青壮年很多都出去打工了,肯定有些田要荒掉。”
他们的车牌事先报给了村派出所的老张。老张快五十岁,是最熟悉北村的基层干警,车子刚刚露出个头,老张就从三岔路口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烟灰,示意他们停车。
唐雨洲最先下车,先与老张打招呼,再一一介绍队友。老张先与楚铭握手,他手上全是烟灰,楚铭却连眼睛也不眨。
全是年轻人的队伍让老张又点了一根烟,感慨:“我们这现在很少有一批批冒出来的后生了,所里还有两个快四十岁的,哎,看着都腻!村里没旅游景点可以开发,路也不好走,农家乐也没人来。日子难过哦……”
他一面唠叨,一面把人往村里带。宁微看到楚铭拿了一副眼镜戴上,像是两人初次碰面时他戴的那副。
老张面相憨厚,嗓音洪亮,普通话带着浓浓的乡音,很容易把人带入平静的乡村生活之中。
村派出所的位置还不错,从他们下车的地方走五分钟就到了。上午最好的时间,很多老人都搬了个小板凳小竹椅,坐在门口晒太阳。老张拉着特案组一行人走过去,就像检阅部队一样神采飞扬。
所里今天只有老张值班,原本三个人足够的大办公室一次进来六七个,顿时有些拥挤。老张动作麻利,六个杯子一串摆上,眨眼的功夫连开水都倒好了。
孟辰飞站在后面,忍不住和宁微轻声吐槽:“这是要摆龙门阵的节奏。”
老张笑得和蔼亲切,也许是第一次面对这么多人讲案情,神情有些激动。
“这个郑老太太,算起来还是我远房亲戚。她老头也姓张嘛,张在我们村里是大姓。十多年前她老头因为癌症去世了,医生说是累的。做木工嘛,本来不用那么累,有活就干没有拉倒,但她老头说要给小孩攒家底,一直拿命换钱,查出来病来,不到一个月人就没了。”
这样说下去有说不完的架势,楚铭是打算今天先了解情况,趁老张喝水,适时扭转话头:“那好几次报警是怎么回事?”
老张露出尴尬又古怪的脸色。
“说起来也怪丢人的。她家老三住县里,那段时间天太热了,老三就回村子里照顾老太太。老三下岗以后有点神叨叨的,刚回来没两天,大清早跑到所里报案,说她爸的坟给人挖了。”
“还挺聪明。”
老张一拍大腿,“可不是么!她要说她爸活了,我可不一定搭理她,但她说坟有问题,我就跟过去看。走老半天山路,快累死我了,一看,坟头好好的,清明的纸马都没烂。还是我板着脸问她,她才说听到她爸的声音了,她爸还让她对自己好一点,记得每年扫墓。”
一席话说得周围凉飕飕的,宁微忍不住往背后看了一眼。
故事开始往灵异方向发展。楚铭捕捉到关键细节,正要问,汪振突然开口:“你刚说老三下岗?”
“对啊,老三下岗好多年了,就靠她老公养家。要不是老太太手里有点钱,老三真不一定对她这么好……”
“哪来的钱?”
“前些年修路,征了她家的地,算下来上百万了吧。在你们大城市不算多,但我们小地方,这笔钱真不少。我们村离县里远,跑一趟不容易,老太太刚拿到钱的时候,别说老二了,连老三每天往村里跑,撺掇老太太去县里住。老太太一个人寂寞,嫌隔壁县太远,就跟老三去住,又被老三劝着买了套房,写了老三的名字,中等户型,三十多万呢……”
宁微蹙眉,觉得不对劲,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楚铭低声说了一个词:“空手套白狼。”
老张挠挠头,显然也觉得不太好开口。
“村里也觉得这老三不太厚道,但人毕竟一家人,哪有我们多嘴的份?而且老三这不条件不好么,就当提前分家产了呗,除了说出去不太好听嘛,也没吃什么亏。”
“老太太为什么又回来住?”
老张终于找到个合适的发泄口,一拍桌子,杯里的水都颤了颤。
“还不是老三嘛,不厚道!房子写了她的名,她就没以前勤快了,老太太有天不舒服,让她做个饭,她偷偷溜去打麻将都不愿买菜,把老太太气够呛,没几天就回村了。要不是老太太突然回来,村里还以为她在县里享福呢。”
老张讲得口干舌燥,喝得水杯见底,倒水去了。楚铭稍稍沉吟,做了个简单的算术题。
“老三的房三十多万,那老太太这儿还有六十多万。数额太大了。”
唐雨洲会意。这笔钱放在别人身上没什么,但对于一个独居的孤寡老人,就可能会招来祸事。
“先不管老三听到的声音是什么,声音应该和这笔钱有关系。作案嘛,除了临时起意和变/态,不都是情杀仇杀财杀……”
史盛一直没找到机会开口,立时说得津津有味。其他人都在沉思,没关注他的面部表情,只有孟辰飞古怪地看他一眼。
装死人可谋不了财,死人没法取钱,何况郑老太太的老伴很早就去世了,手续上就行不通。小地方抬头不见低头见,冒充一个死人,只有坏处没好处。
说到声音上,老张端着水杯回来,十分不好意思。
“我之前都和上面反应过,这顶多是人作怪,哪用得着你们亲自跑一趟啊。我做了这么多年,顶多管过打架斗殴,上回看到死人还是在县里进修的时候。照我说,就是老三在作怪,为了吓唬她妈,好早点拿到钱,谁让另两个天高皇帝远的……”
汪振又问:“听你这么说,这家三个子女关系不好?”
这是汪振第二次问话,宁微注意到他平时不吭声,但一开口就能抓住别人话语中的关键,观察力非常强。
她不由得多看汪振一眼,恰巧看到楚铭也在看汪振。两人眼神堪堪擦过,宁微窘迫地低下头。
昨晚她着实失眠了好一会儿,谁让走廊灯光太暗,让她产生了错觉。
都是楚铭的错。
楚铭一派坦荡,毫不遮掩。他调整了坐姿,面对老张的同时,能看到所有人的表情。
孟辰飞身为心理医生,观察力就是基本功。他当然注意到两个人的动作变化,不由心痛地揉揉太阳穴。
楚哥,你变了。
老张没注意到这边暗流涌动,双眼放亮,觉得汪振很有前途。
“这三个关系确实一般般,为谁来照顾老太太起的矛盾。说实在的,谁家都可能碰上这些糟心事。”
唐雨洲翻开资料看了一眼,“这里说老大在b市?老二呢?”
“老大在b市开公司,是条件最好的一个,也离老太太最远。老二在隔壁县开店,条件小康往上吧。之前老三往村里来献殷勤的时候,她经常和村里老人家聊天,要么说自己照顾老太太多辛苦,要么说另两个不照顾老人就算了,连钱都不给……”
这段抱怨很标准的家长里短,也很符合现阶段他们对老三的了解。
老张还在劝他们:“其实真没什么,你们真可以做个报告就回去,哪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的……”
对新人来说,这当然是再好不过的。谁知道“入学测试”能让楚铭和孟辰飞写出什么报告来。
三个新人齐齐看着他们,史盛还试探地叫了一句:“楚哥?”
楚铭没理他们,而是看着宁微。宁微已经摘了耳塞,疑惑地望向窗外。
“那边是谁家?老太太家?”
老张诧异了,“小妹子你来过我们村?那边就是老太太家里,现在老三也在家,你们要去看看不?”
宁微摇头,重新塞住耳朵,“不用了,有人会过来。”
老张一头雾水,楚铭心里有数,起身看向村派出所门口。
大约一分钟后,有人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头发都没梳好,嗓门又大,吼得离门口最近的孟辰飞跳了起来。
“老张你快去看看,哎哟喂,我爸又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剁了手看了东方快车谋杀案的我,如何喂饱嗷嗷待哺的你们,这是个问题
☆、无形魅影
来人是个略显憔悴的中年女子, 穿着厚款睡衣,袜子还拿在手里, 一路喊叫着一路跑进来。
“……这么多人?”
她明显愣了一下,然后赶紧转头出去,穿上袜子再进来, 脸上还挂着尴尬。
根据老张刚才的描述,宁微觉得老三应该是不修边幅的人, 现在见了面,又不是那么回事。
她的头发虽然没梳, 却很整齐,看得出经常打理, 脸上皱纹不算多, 穿袜子时背对他们,尽量把不雅观的姿势遮挡起来。
究竟是谁有问题?
老张迎出去,有点不耐烦:“怎么又来, 不说了别大惊小怪的吗?”
老三把头发抓顺,扬起手机,“我没撒谎, 你听听看!”
老张正要说她两句, 手机里传出老人的窃窃低语:“慧慧哎, 慧慧哎……”
声音低哑沉闷, 老年男子声音,老张刚刚听清第一个字,脸色就变得奇怪起来。
他讷讷:“这不我叔的声音吗……”
老三的声音跟着拔高:“你看你看, 我都说了,你就是不信,还让我别大惊小怪!哎你倒是跟我去看看啊!这几个是……”
老张脸色一僵,拉着她到院子里嘀咕去了。孟辰飞开玩笑:“等会自我介绍的时候,要不要说是‘上面派下来的’?”
他端起特务的语气,学得十成十的像。
楚铭冷漠脸:“能给新人演示点好的?”
老张还在嘀咕,老三的脸色已经变得慎重,望向他们的眼神也有些不同。
楚铭正在叮嘱他们:“等会不管她说什么,都别给反应。去她家看看再说。”
宁微问:“为什么?”
在调查方式上,她是彻底的外行,不懂就问。
唐雨洲解释:“这是办案的基本流程,任何与案件有关的陈述我们都会再次调查,也很有效果。你看他说的老三,和你亲眼看到的老三,是不是不太一样?另外,如果真有人搞鬼,及时过去,说不定能抓现行。”
老张描述的老三,是个无理取闹的中年妇女。但老三一出现,之前的定论就有被推翻的趋势。
宁微的观察力也很不错,十分感慨地点点头。
她之前还觉得有了系统,大部分调查工作就可以简化了。
但现实并非如此。
楚铭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你可以把人看做最复杂的系统,人际交流的信息量,目前为之没有系统或ai能完全复刻。”
宁微也不笨,“你要做的对比,就是人际交流和人机交流的对比?”
楚铭脸上似乎有了十分细微的笑意,“你可以这么理解。”
他是“天镜”的创造者和引导者,需要教给“天镜”很多东西。
“天镜”收集的大量数据,类似于人类在学习过程中获取的外界信息。
信息收集到一定程度,人类会总结出理论,继而进步、发展。“天镜”收集了数据,只是学习的第一步。接下来,他还要教“天镜”系统使用数据,从数据中总结出适合系统进化的程序。
“程序之间可以互相学习进步,人可以通过编写程序的方式与程序交流。这些过程都能数据化。但只有人际交往,是很难被数据化的。表情,语气,方言,动作,文化背景……这些要以数据的方式教给系统,绝不是一个月或一年的功夫。”
“所以你想到这里来……找找不忘初心的感觉?”
宁微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词语,楚铭想了想,算是同意。
“现在,传统人际交流的信息量逐渐下降,人们习惯依赖数据交流。大数据可以通过聊天程序的词频和语法,了解到人的性格、喜好,甚至文化研究。ai能帮我们省很多事,但离理解传统人际交流还差得远。罪犯不会直播犯罪过程,也不会上传犯罪动机。这些东西,还得用老方法来查。”
他看向外面,老张正和老三谈话。外头有孩子路过,好奇地往里面探头张望。
孟辰飞耸肩,“有些事情对ai来说是bug,比如系统始终无法理解,人为什么会复活。技术部忙了大半夜的报告,快被系统报错音吵疯了。”
宁微:……
这么一说,感觉系统蠢萌蠢萌的。
楚铭解释了一大段,端起水喝了一小口,就看见史盛一直盯着宁微,欲言又止。
不知怎地,他心里忽然冒出个想法。他认为这个想法不合逻辑,却又下意识觉得合理。
史盛开口前,他不着痕迹地问宁微:“昨晚睡得好吗?”
“……还可以吧。”
“你出差次数不多,可能要花点时间适应。等这边办完,回家就给你买个小睡眠枕,对睡眠质量有好处。”
他声音不大,神色自然,一副天经地义的表情。宁微一愣,微赧地点点头。
话刚说完,史盛脸色就变得非常难看。奈何任务第一,只能当做没听到。
老张恰好带人走进来,随口跟了几句:“小楚满会关心人哦,就关心人家小女孩,不看我这老头子?”
他看楚铭和宁微都很年轻,本着撮合一对是一对、搞不好还能拿红包的心态,开了个不痛不痒的玩笑。
汪振是最没反应的,毫无知觉地跟着笑了笑,活跃气氛。唯有史盛丧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
三十多年的饭不是吃的,老张很快察觉到什么,但不至于为这点小事犯尴尬,呵呵一笑就过去了。
“已经说好了,老三带路,我跟你们一块儿过去看看。”
去的路上,唐雨洲忍不住低声问孟辰飞:“没看出来,楚哥段位这么高,直接宣誓主权啊?”
老孟心情复杂,“不,他就是突然开窍了。”
楚铭居然藏这么深,这么久了,他愣是没看出来啊。
可以可以,厉害厉害。
老三走在最前面,不时回头看一眼,欲言又止,很快把人带到一套普通农家院子面前。
北村基本都是小康人家,院子修得比较普通。而他们眼前的这家,不能说普通,跟旁边修得齐整的院子相比,反而显得有些寒酸了。
村子里张姓是大姓,老三自然随父姓张,大名叫燕燕。她刚刚把人带进去,老太太就从里头颤巍巍走出来,“燕燕,干嘛去了?”
楚铭一行人是陌生人,在乡村这种熟人扎堆的地方非常显眼。老太太很疑惑。
老张走出来,非常娴熟地岔开话题:“婶,他们来给燕燕介绍工作。”
老太太耳朵不错,点点头,招呼他们进屋坐。
郑老太太保持着许多长辈的节俭习惯,手头钱不少,家里该怎么过还怎么过,几十年如一日。
门边摆了用了多年的竹筐子,边缘磨得起毛。表面光滑的木桌,桌上是磕出几个裂口的旧碗,碗里清粥咸菜,筷子横在碗沿,已经褪了色。
老张熟练地吆喝老三:“燕燕,带几个老板在你家里看看,有什么困难,就和老板提。”
几个新人很上道地跟着老三走,其实是去查看家中环境了。宁微看着这简朴却空旷的家,不由想到一则非常恐怖的新闻。
这家里真的只有老太太常住吗?
老张还在和老人拉家常,楚铭瞥她一眼,顿时了然。
“是不是觉得家里还藏了一个人?”
分分钟被说穿心事,宁微点头的同时,脸也有些烫。
明明是跟来办案子的,思维还飘得这么厉害,太不认真了。
“其实我考虑过这种可能。”楚铭又看向桌上的饭菜,“农村房子两三层起盖,空间大,要是家里人少,有人偷溜进来藏着,不是不可能。但你看老太太的碗筷和家具物品,她很节省持家,对家里的东西摆放了如指掌。千万别小看这种能力,就算她年纪大了,外人很难在偷偷住下后不让她发现。”
孟辰飞也在打量老太太,“但,暂时不能排除老年痴呆的影响。”
楚铭点头,“老大给了一周时间,足够弄清楚了。”
“那该怎么办?”
宁微呆呆的样子让楚铭停了两秒。
“看他们三个能问出什么来吧。”
农家院子都别有洞天,穿过一楼,后面还有一大片空地。三人简要查过,没发现有外人的踪迹。
老三把三人领到这里,想说什么,又因为头一次面对这么多表情严肃的警方人员,一时不知从哪说起。
“那个,几位……大哥,我说得乱,你们别介意。”
唐雨洲对这种表情很熟悉,猜到老张对她夸大了自己的身份,却没有说破:“就说说你知道的,我们能分辨。”
老三点头,把情况大概说了一下,和系统报告的内容相差不大,细节上也没问题。
围绕老太太这间院子是暂时找不出突破口了,唐雨洲切换思路,从其他家庭成员入手:“说说你两个兄弟姐妹吧。”
他刚刚提起,老三的神情就变了,几分无奈几分厌恶。
三人默不作声地交流了眼神。
有戏。
他们不靠鬼神办案,所有的罪行都和人有关。老太太家的异常,只可能是人搞的鬼。如果老三没有动机,就得查其他人了。
“我那个二哥,就在隔壁县开店,离这里开车两个小时,上回我妈摔跤上医院,他居然都不来看,说忙?就我没工作的不忙了?这年头谁不缺钱?”
汪振问:“他经济上有问题?”
老三犹豫了一下,“有一点吧,过年他亲口说的,最近有点周转不开,来拜年的时候特地把妈拉到房里嘀咕好久,不就是借钱来的嘛。妈不给他,他走的时候都没个好脸,那可是大过年!”
她常年负责照顾母亲,另两个把责任甩给她,她怨气大些在所难免。
汪振问:“那你大哥应该没问题吧?”
老三嗤笑:“人家是有钱人,在大城市开公司的,看不上妈这点钱。哪个有钱人没点穷亲戚。”
史盛问她:“那你觉得这声音是怎么回事?”
唐雨洲稍稍皱眉。
随意把主动权抛还问话对象,是很冒险的。如果问话对象天马行空,他们要花更多精力筛选出有效信息。
幸好,他们的运气不算差。
老三撇撇嘴,冷哼一声。不得不说,她情绪上来的时候,和老张描述的不讲道理没什么差别。
“我要说了,你们可别像老张那样掉头就走。要真这样,报警有什么用啊。”
“说说看。”
“那摄像头里的东西,你们都看过了吧?那可是我汇报上去的。”老三张望一会儿,确认老太太没跟过来,才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告诉他们:“我在家看到过我爸的影子!”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剁完手了吧,整个双十一都没出现呢【微笑】
当然我白天也没出现【被打】
☆、深入调查
北村人向来热情, 楚铭一行人回到村派出所,恰好遇上另两个干警。老张做主, 拉着同事去搞一桌接风宴,让他们先自便,就风风火火开走了。
围在会议桌边, 史盛把老三的话和样子模仿一遍,忍不住摇头。
“这家里傻了不止一个。”他这么下结论。
他内心气愤异常。原打算进组后好好施展, 却临时塞到特别顾问手下。要是真的顾问还好,偏偏是前副组长。
用脚也想得到这个位置有多尴尬。
史盛对自己在特案组的前景很沮丧。
偏偏另两个都跟傻子似的, 一点反应都不给。昨晚,他想尽办法试探, 就不说汪振这块木头了, 连唐雨洲这看起来不笨的人,居然都无动于衷。
沮丧,太沮丧了。
他学老三张燕燕的样子, 也是一种发泄。孟辰飞早有察觉,却不表现出来,一手撑着下巴看他表演。
“你们怎么看?”
楚铭有了想法, 还得先问三个新人。史盛自然不用说了, 楚铭已经自动略过他。
唐雨洲说:“我觉得, 得从作案动机下手。无利不起早, 老太太的利,是钱和地。谁需要这些,谁就有动机。”
汪振点头:“同意。老大不需要, 离得远,可以暂时排除。老二老三嫌疑较大,需要排查经济情况。也不能排除邻居,需要走访调查。”
他分析情况时就像变了个人,完全没有之前的木讷。反而史盛听到走访调查后,烦躁地抓着头皮。
唐雨洲继续补充:“我认为嫌疑最大的是老二老三,虽然老二离得远,也得上门问问。老三的话,如果是她装神弄鬼,我比较好奇她怎么敢报警,故弄玄虚吗?”
基本的疑问都找了出来,楚铭开始分派任务。
“我们分成两组,唐雨洲你们去隔壁县,找老二问话。我们留守这里,调查老三。”
他别有深意地看了史盛一眼。
“两方都有嫌疑,不要打草惊蛇。”
村所留了老李值班,老张在自家准备了一桌大鱼大肉,款待远道而来的客人。鸡鸭鱼肉都是原汁原味,鲜香四溢。老张还拿出今年刚做的杨梅酒,虽然纪律在先,但耐不住老张盛情邀请,孟辰飞只喝了一小口,就有些晕了。
楚铭毫不留情地打击他:“假北方人。”
孟辰飞哇哇叫:“老子是多年不沾酒,当年喝倒两个薛宣不成问题。你呢,你连半个薛宣都喝不过,你叫什么叫!”
“拿那种喝不过前女友的人开什么玩笑。我记得你出国以前,最先倒下的是他吧。”
孟辰飞曾经海量,但自从他出国读书,被phd折磨了几年,就沉迷咖啡无法自拔,再也没有当年辉煌。
老张顶着通红的脸问:“小孟还喝过洋墨水啊?满厉害的,和那家老大的小孩一样,去了哪个国家来着,忘了……”
汪振问:“他家的条件出国读书应该没问题?”
老张摇头,眯起眼睛点了根烟。
“可能是看上去有钱。当年老三不在的时候,他偷偷回了趟家。刚好那天我值班,看见他进家门,好久才出来,老太太跟在后面抹眼泪。这年头,在大城市混不容易啊。”
楚铭朝唐雨洲递了个眼神。唐雨洲会意,摸出手机发消息,打算连老大一起查了。
酒足饭饱,老张回家睡觉,楚铭和新值班的老李打个照面,就直奔老三家住下。
村里别家都不熟,住在别人家,难免要有交流,容易走漏消息。要是住在老张家或村里小旅馆,也不方便获取第一时间的情况。
三个新人给老三张燕燕讲明利害关系。老三虽然不太情愿,但想到可以解决死人复活的问题,还是答应让他们住下了。然而楚铭气质太高冷,和他交流,老三看上去有点手足无措。
老三牵走了大黄狗,领他们往二楼走,一边絮絮叨叨的:
“我爸妈以前做这房子的时候,给儿子媳妇和孙子都打算过,房间修得多又宽敞,可惜我们都出去了。三楼夏天太热,一般不住人。二楼几个空房间,你们将就一下。”
“你俩大男人可以住一间,小妹妹呢?你要觉得怕,也可以和我一间。”老三看宁微又乖又软,开始拉家常,“我女儿和你差不多大,今年跑去隔壁省上大学了,还找了个男朋友,我都不知道怎么说她好……”
老三说了半天,见宁微没别的反应,略带失望地离开了。
孟辰飞酒壮怂人胆,调侃楚铭:“想挖你墙角的人真不少。”
随即得到了楚铭的冷漠脸。
两间房,正对门,楚铭检查了窗户,挑了比较安全的一间给宁微。
还有小半天才天黑,孟辰飞自告奋勇留下,让他们俩出去走访邻居。
留宁微不合适,留楚铭不像话,他还是自觉一点比较好。
重要物品随身带,不怕东西留着不安全。楚铭问他:“你真不去?”
“去个鬼。”孟辰飞翻白眼,冲楼下努努嘴,“你看看后院里养了什么?”
话音刚落,后院就响起狗吠声。孟辰飞打个哈欠,跟着汪了两句。
楚铭:……
老太太家旁边就有几户邻居,可以先从他们开始。楚铭走在前面,见宁微一边走一边回头看,“有什么不对吗?”
宁微凝视着正在喂鸡的老太太,努力想刚才听到的一点细微声音,再看老太太嘴里念念叨叨的,摇摇头。
“可能是听错了吧。”
西边这家挂了锁,院子里的狗听到生人脚步声,示威地叫了两句。再过去一家,只有孩子在家,家里老人出去串门了。
男孩四五岁的样子,咬着根棒棒糖,掩饰不住的好奇。
楚铭问他:“认识隔壁的阿姨吗?”
男孩本来想说什么,却咬咬嘴唇,转而看向宁微。
楚铭与成年人交流很正常,但放在孩子身上就有些生硬,而且他从内到外透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容易让小孩害怕。
要不是男孩看他从邻居家出来,恐怕早把他当成别有目的的人。比如人贩子。
放在平常,孟辰飞是插科打诨活跃气氛的人,现在他不在,任务落到宁微头上。
她第一次做这种事,楚铭没指望她能一步到位。
宁微却变魔术似的拿出根棒棒糖,“姐姐想知道隔壁的阿姨是好人还是坏人,你能不能告诉姐姐?”
她和孩子说话时声音非常温柔,长得温和乖巧,还有棒棒糖加持,不知有多亲切。男孩拿起糖,目不转睛地看着宁微说:“那个阿姨好凶,对隔壁奶奶凶,对我也凶。”
“有没有不凶的时候呢?”
“阿姨拿压岁钱的时候就不凶。”
成年人的“压岁钱”,应该把前两个字去掉。
她看楚铭一眼,楚铭点头,示意她继续问。
“那你家大人跟你讲过隔壁爷爷的事吗?”
男孩说:“隔壁爷爷最近好像回来了。”
“你看到过爷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