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向扬可以感觉到季卫言心情很好。也不知道季卫言是怎么回事, 胳膊上划了那么大一道口子，竟然还这么开心。幸好这口子不深，应该不会留疤。苏向扬帮季卫言上了药, 就让季卫言快点去吃饭，多吃点补补血。季卫言还真吃了不少，把剩下的饭全都吃了, 他们今天是做不了甜酒酿了。等季卫言吃完，苏向扬道：“卫言，我要去一趟我舅舅家，你是跟我一起去, 还是在家看小说？”季卫言没什么朋友, 总一个待着，苏向扬如果能带他，就会带上他。季卫言道：“我跟你一起去。”季卫言不喜欢自己家的那些亲戚，他爷爷奶奶那边的亲戚都信他爷爷奶奶的话, 见了他就要训他几句, 让他听话。他母亲那边的亲戚呢？那些人嫉妒他就算了，还当着他的面表现出来, 对着他阴阳怪气……不过苏向扬的亲人，他觉得都不错, 哦, 隔壁苏小叔一家除外。说起来, 他妈那边的亲戚，就跟苏小叔家的人差不多。苏向扬的舅舅家离他家不算远，走路大概二十分钟。饭后本就打算散个步……苏向扬带着季卫言一路走过去。路上, 苏向扬问了季卫言读书的事情。说真的, 在苏向扬心里, 当个科学家比当明星好多了，当明星虽然挣得多，但也需要承受很大压力。而且他觉得社会地位，还是科学家更高。不过他死过一次，知道人这一辈子其实很短。就这么短短几十年，如果有真心喜欢的事情，还是要去做一做。季卫言喜欢演戏的话，就好好演吧。如果季卫言相信他，一直跟他签约，那他会想尽办法，给季卫言一个干净的演戏环境。如果季卫言只演戏不参加其他活动，不走流量路线低调行事，应该不会遇到太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季卫言道：“苏哥，我确实刚参加完中考，还考上了一个不错的高中，我今天给家里人打电话了，他们说我可以转学到这边的高中读，不过他们不给学费。”“如果这样，那倒是不错！”苏向扬道。季卫言勾了勾嘴角。苏向扬又道：“转学要怎么转，需要我帮忙吗？你以后打算一直在学校上学，还是一边拍戏一边上学？”“我打算一边拍戏一边上学。”季卫言道，他要是不拍戏去上学，哪来的钱过日子？更何况他其实不需要听课，自己抽空自学就行。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他怕他妈，怕他爷爷奶奶再来找他。如果他出名了，那些人做事也会掂量掂量。“那我到时候去跟你的学校谈一谈，还有就是学费要准备一下，我师父过些日子会给我结工钱，应该够了……”苏向扬开始做打算。“学费等我有钱了给你。”季卫言听到学费两个字，顿时有点不好意思。他一开始赚到的钱，买了一辆自行车就没了。后来去《雪中剑》剧组挣的钱吧，买了手机之后也没剩下多少……“这个不着急，等你以后赚钱越来越多，学费就不算什么了。”苏向扬记得自己读高中，一学期的学费是两千二，住宿费另算。季卫言不需要住宿，准备个两千五也就差不多了——可能还需要买个保险，买件校服什么的。等两人商量得差不多了，也已经到了苏向扬舅舅家。苏向扬舅舅家的房子是七八年前盖的两层小楼，屋子外面贴了瓷砖，屋顶是红色的瓦片，看着挺漂亮的。苏向扬到的时候，他舅舅舅妈正在家门口纳凉，除了他们夫妻，周围还有村里其他的一些人，而他舅舅正跟人聊天，说他收废品的时候都见到了什么什么。苏向扬的舅舅是个健谈的人，为人也不错，还有一手好厨艺，苏向扬一直都很喜欢这个舅舅，他没有父亲，几乎是把舅舅当父亲看的。不过他也得承认，他舅舅有点懒，这事儿说起来吧，可能也跟他姥姥姥爷有关。他姥姥姥爷很宠孩子，是那种舍不得孩子吃苦的父母，会包办家里的一切，他舅舅自然勤快不起来。别人出去收废品，一个村一个村喊过去，能多收一个玻璃瓶都是好的，但他舅舅眼瞅着太阳太大，可能就去阴凉的地方待着，偷懒去了。所以这些年，他舅舅零零散散干了很多工作，也没赚多少钱。以前他姥爷没生病的时候，他舅妈其实没啥意见，毕竟他舅舅嘴甜会哄人，还愿意下厨做好吃的。他和他表妹常在他舅舅家住着，但因为那时候他妈手上有钱，时不时往姥姥家送吃的用的，他舅妈没什么意见，至少从未在他面前表现出什么来，甚至对他挺好的。两年多前他家要盖房子，他舅妈也二话不说借钱了。但后来他姥爷病了，他舅妈多年积蓄全要往里填……他姥姥姥爷不在家了吧，他舅舅的懒，也显出来了。他舅舅愿意下厨做饭，手艺还很好，但不爱收拾。而且乡下地方，除了家务活还有很多别的活要干，地里的蔬菜粮食就要种要收，他们家还养了几头猪。以前这些活儿是他姥姥姥爷干的，现在就需要他舅舅舅妈干了，他舅妈也是在工厂上班的，三班倒，累了一天下班回来见他舅舅钱没挣几个家里的活儿也没干什么，能不火大吗？上辈子，他妈车祸，他姥爷不肯治病没了，他舅妈离婚走了之后，他舅舅才开始拼命挣钱。他猝死前，他舅舅年纪不小了，但依然和他表弟一起，天天出去干活。“阿扬！”苏向扬的舅舅周文武一见到外甥就招呼起来，还冲着屋里喊：“小宝，你哥来了！给你哥搬个凳子出来！”苏向扬的舅妈钱春喜则笑着问苏向扬：“阿扬，吃了吗？”“已经吃好了。”苏向扬笑着回答。苏向扬的表弟叫周胜超，他出生前那两年超人电影在国内播放，很多家长给孩子起名的时候，就会带个“超”字，当然了，家里人都喊周胜超“小宝”。周胜超搬了凳子出来给苏向扬坐，钱春喜这时又问了季卫言的身份，又问苏向扬最近在干什么。苏向扬在舅舅家住的时候，和舅妈相处最少，毕竟他舅妈要上班，下班了还要补眠，但两人还是很熟的，这会儿他就把自己在陆金贵那里学做木工活的事情说了。他没说自己挣多少，只说现在请个木工到家里做家具，工钱一天至少一百块。钱春喜立刻问：“阿扬，你弟弟能不能跟着去学？”钱春喜是个很勤快的人，周胜超初中毕业后，就想着给周胜超找个工作。但工厂基本都招女工，别的地方吧……他们也没有门路，不知道哪里要人。上被子钱春喜和周文武离婚后，周胜超就只能跟着周文武去收废品。“当木工要动刀子，会不会有点危险？”周文武道。钱春喜不乐意了：“有什么是不危险的？我们厂里还出过机器卷碎胳膊的事情呢！”“我不说了我不说了。”周文武立刻道。苏向扬道：“舅妈，胜超可以跟我一起去学木工，当然干活的时候要小心点，现在锯子什么的都是电动的，有点危险。”钱春喜觉得稍微有点危险没什么，又跟苏向扬打听起细节来，苏向扬就说了些事情，又说周胜超要跟自己一起去的话，明天早上可以早点去他家。钱春喜催着周胜超答应，周胜超本身也很愿意。苏向扬这时候又问周胜超：“胜超，你有初三的没做的卷子吗？”周胜超毫不犹豫：“有！”苏向扬带着季卫言，跟着周胜超上了楼。周家的房子也是没装修的，都是水泥地，钱春喜打算等周胜超要结婚的时候再装修。但钱春喜宠爱周胜超，所以周胜超房间里铺了红色的地毯，这种地毯很便宜，他们这边早几年结婚的人，都会在新房铺。周胜超打开屋里的一个箱子，里面全是书，还有不少没做过的复习卷。周胜超有些不好意思：“老……老师让买，让自己做，我……我没做。”这很常见了，苏向扬高三的时候，老师发的一些卷子还有复习资料，也同样没做。苏向扬从周胜超这里拿了一份空白的复习资料，他是想看看季卫言的成绩。季卫言几乎过目不忘，但他以前又是挨打又是挨饿，也不知道基础怎么样。苏向扬和周胜超聊了聊，眼瞅着八点了，就往回走去。回到家洗了澡，苏向扬把季卫言叫到自己房间，拿了一张数学卷子让季卫言做。他这么干的时候有点心虚，因为那张卷子他看了看，自己很多不会做。他的数学知识，真的全都还给老师了。季卫言拿到卷子，却飞快地做起来。对一个高二学生来说，初中的卷子真的太简单了！苏向扬眼瞅着季卫言半个多小时就做完了一整张卷子，算是相信季卫言的成绩非常好了。他拿出答案开始对，然后发现……全对。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他初三的时候，数学最后的大题基本都是不会做的。“卫言，你真的太聪明了！”苏向扬感叹。苏向扬房间里有高中的课本还有复习资料，被苏向扬夸得高兴，季卫言没忍住道：“苏哥，高中的卷子我也会做！”“真的？”苏向扬觉得季卫言这跃跃欲试的样子挺可爱的，他拿出一本高三数学的复习册，翻到后面的“往年高考卷”，让季卫言做。他没想季卫言做出来，就是跟季卫言开个玩笑，毕竟高三的题，一个初三毕业的哪里会做！结果季卫言拿了之后，竟然还真的开始做了……就是季卫言这次做题的速度很慢。苏向扬上辈子猝死之后，就有点怕死，每天九点多就喊季卫言去睡觉，自己也早早上床。但现在季卫言在认真做题……他看着季卫言，一时间都忘了时间。等季卫言做完，苏向扬对着后面的答案，给季卫言批了分数。一百五十分的试卷，季卫言考了一百二十一分。苏向扬沉默了，有点怀疑自己的智商。他高三的时候，绝对考不出这个成绩。季卫言到底是什么妖怪！还有，他有这样的脑子，上辈子竟然一直被人嘲笑初中学历……季卫言那时候到底经历了什么？苏向扬看季卫言的眼神，都充满同情了。仔细想想，要是他没有重生，季卫言救了他妈之后又把身上的钱全拿出来，给他妈交了医药费，那之后季卫言就身无分文了。他上辈子一直在王老板那里当群演，从没在王老板那里见过季卫言，因此季卫言多半在那几个对底下群演特别苛刻的群头手下。苏向扬知道那几个群头手下的群演，会被收走身份证，钱也会被抽走一大半，他们甚至会拖欠群演工资。季卫言如果过的是这样的生活，他就一直在挣扎求生了，自然没空学习。季卫言小火，那是三年之后的事情，那之后季卫言还起起伏伏的，时不时遇到点麻烦……现在季卫言成了他的艺人，可不能这样！苏向扬这会儿其实都想把季卫言打包去重点高中了，但读书是自己的事情，不是别人逼着就能读进去的。季卫言以前够辛苦了，他希望季卫言开开心心的，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苏向扬夸奖了季卫言很久，这才让季卫言去睡觉。季卫言离开的时候，有点不好意思。苏向扬以为他没有学过高中课程，可实际上……高中三年的数学，他都学过了。苏向扬第二天一大早就起来了，起来后就开了家里的大门。他跟周胜超说好了，让周胜超七点过来，按照周胜超的性格，可能会提早来。果不其然，才六点多，苏向扬和季卫言还在吃早餐，周胜超就来了——在这个没有智能手机的时代，年轻人都不熬夜。周胜超对苏向扬来说，就跟亲弟弟一个样。不过他现在不是真正的十八岁，他记忆里的周胜超，还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爸了……苏向扬对周胜超，到底没有年少时那么亲近。周胜超没感觉出来，本身这两年，他们相处的时间就少了很多。吃过早饭，三人就出发了，周胜超是骑着自行车过来的，倒是用不着苏向扬载他。今天季卫言没有去王老板那里，他带着苏向扬给他收拾出来的课本卷子，跟着苏向扬去了陆金贵那里看电视。周胜超就没得看电视了，苏向扬知道他虽然成绩不行，但做事很细心，就让他去据划了线的木头，又让他做一些别的杂活。周胜超一开始没意见，时间一长就有点郁闷了，问苏向扬：“他……季卫言怎么不做？”周胜超觉得他哥变了！那个季卫言在隔壁看电视，他呢？他一点休息时间都没有！没干过木工活不太适应的周胜超锯多了木头，觉得腰都酸了。苏向扬道：“你是来学手艺的，他又不学手艺。”“他，他怎么不学？”周胜超问。苏向扬道：“他初三的数学试卷能考满分，都没有上过高中，高考的数学卷子就能考一百二十几分……他用得着学木工活？”周胜超目瞪口呆。苏向扬拍了拍他的肩膀：“冲吧小超！虽然我们考不出他的成绩，但我们可以在做木工方面胜过他。”周胜超还能怎么样？他只能继续干活。年轻人学东西快，尤其是这会儿没有智能手机分散注意力，周胜超又因为口吃不爱跟人聊天。才学了几天，周胜超就对做木工了解个大概了，也能帮着做更多的工作。陆金贵教过两个徒弟，本想夸周胜超学得快，但想到苏向扬没怎么学，手艺就堪称精湛……他默默地闭上了嘴巴。周胜超不知道陆金贵的想法，他正在用陆金贵工作室里的边角料做板凳，做得热火朝天，这还已经不是他做的第一个板凳了。苏向扬看着，觉得有点好笑。对人类来说，亲手做出东西很有成就感，十几年后就有很多人喜欢看编篮子、修房子、雕刻之类视频。周胜超对做板凳充满兴致再正常不过。可是……苏向扬没忍住道：“阿超，你做这么多板凳干嘛？”周胜超道：“家，家里可以用，隔壁也要。我还想做个桌子，给，给奶奶。”苏向扬听周胜超这么说，也想到了还住在车库里的姥姥姥爷。他竟然没想着给他们做点能用的家具！苏向扬回忆了一下车库的布局，对周胜超道：“姥姥他们用得上的桌子我来做，到时候做好了，你找个时间给他们带去。”苏向扬打算做个可以折叠的，这样携带方便点。拉自己的团队帮人干活的事情，要尽快提上日程了。他只有多赚点钱，才能帮他姥姥姥爷改善生活，帮家里还掉债务……他明天，还是要出去跑跑！也是巧了，没等苏向扬出去跑，生意就自己上门了。就是季卫言拿了角色的《李三少》剧组，他们来找陆金贵拿之前定做的道具，还想请陆金贵在他们的剧组开拍之后，帮他们做一些装修，毕竟影视城的房子租给他们的时候，里面是空的。有些场景把家具搬进去就能用，但有些场景需要简单装修。还有就是拍戏的时候一些现场要用的东西，比如爱国人士演讲用的木台，也需要有人做。这种活，陆金贵基本是不接的，上辈子他得知苏向扬家境不好，才接了一些，带着苏向扬去做，后来又介绍苏向扬跟着别人去做。果然，陆金贵拒绝了。但苏向扬开口了：“你信得过我吗？要不我去帮你们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