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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1 西元二零六五,上海,虹桥火车站。 展行背着个运动袋,立于站台前,不住偷瞥身边的男人。 那人背着的旅行包足足是展行的三倍大,像名驴友,然而比起户外活动者,却又仿佛多了点什么气质。 男人高一米八,身材笔挺,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看上去顶多二十出头,侧脸帅气瘦削,两道英气的眉毛衬着高挺的鼻梁,十分好看。 他穿着军服外套,越野长裤,军靴,两眼无神平视,一动不动。 他的双手戴着一副露指手套,拇指无所谓地挎着长裤口袋,无名指与小指勾着,恰到好处地现出食中二指。 展行从偷看到侧过头,借张望火车的动作明显地看;再到转过身,微张着嘴,光明正大地看,男人始终没有表现不耐烦。 仿佛他站在这里就是给展行看的,并十分享受被参观。 展行实在忍不住了,主动搭讪:“嗨!朋友!你好啊!” 男人翻了翻白眼,没有搭理展行。 展行又问:“你去哪?我们做个伴?” 男人依旧懒得理会的表情,展行小心翼翼地靠近半步,再靠近半步。他在那个男人的腰间,系钥匙的地方,发现了一枚白色的玉佩。 展行:“!!!!” 男人:“?” 展行:“这这这……这是……” 火车响着尖锐的汽笛进站,妇女彼此推搡,男人让开一步,让妇女们先上车,展行仍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之中,人群的洪流呼啸着淹没了他,这才想起要上车。 展行神情恍惚,检票上车,换了硬卧牌子——下铺。他把包随手一扔,枕着背包,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太神奇了! 他从裤袋里抽出手机,犹豫着要不要开机,把玉佩的事情告诉朋友,片刻后只见那男人也上了车,把硕大的旅行包朝床底一塞——下铺,展行对面。 展行:“……” 男人躺在铺上,两眼看着头顶床板,一副走神的表情。 展行心内有万匹羊驼咆哮着狂奔而过。 他实在忍不住了,问:“喂,哎?” 男人没有回答。 展行打开手机,开机十秒后,手机狂响,展行不由分说把它挂掉,举起手机,鬼鬼祟祟地朝着那男人打开照相功能。 手机来电再响,展行再挂,足足折腾了好几次,展行终于成功地按下快门,咔嚓一声,拍下了那男人枕着手臂,半躺在铺上的照片。 取证完毕,迅速关机。 展行收好手机,仔细端详那男人,好奇心简直要爆炸了,火车轰隆轰隆启行,展行在铺上翻来覆去,片刻后坐起来。 男人躺着,不住抻自己食中二指,似乎是想令它变得更长,眼角余光注意到展行在偷看他,于是不抻了。 展行朝他腰间指了指:“朋友,你这个坠饰挺稀罕。” 男人缓缓点头,展行终于得到了回应,登时找到楔机:“汉羊脂玉双龙云纹佩,传说高祖刘邦诛项羽后,从项羽私藏里搜出四枚玉佩,分发韩信、张良、萧何各一枚。” 男人眉毛动了动,展行又道:“当然拉,你这枚是假的,我等车的时候没留意,差点以为是真的,真货可是价值几万美金……” “这是清末民初时期的仿制品,民间藏品之一。” 男人:“怎么看出来的。” 展行心内狂喜,哦哦哦!和我说话了! 展行翻身坐起,煞有介事道:“双龙白玉云纹佩,又称‘白玉龙纹佩’,两条龙环佩雕成,并首衔珠,刘邦用它佩赠王侯,意为‘江山与你共坐’,真品上的两条龙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到了满清末期,匠人为表示‘天无二日,民无二主’的意思,赝品上的两条龙就不可能并首了,只能首尾衔接,到了现代,古玩行业已经不在乎这个,力求复原古董全貌,新仿的赝品又回到两龙并首的风格,所以白玉龙纹佩首尾衔接的款式,只有民初一段时间。” “知道了。”男人打断道。 展行又端详许久,才开口说:“这块不是羊脂玉,充其量只是大理石,通常意义上的“汉白玉”,不过旧仿雕工精巧,也值不少钱了,你从哪里买来的?” 男人没有回答。 展行又自我介绍道:“我叫展行,你叫什么名字,要去哪?” 男人:“嗯。” 展行讨了个没趣,只得躺回铺上。 男人长腿踏在爬铺的梯格上,片刻后手推车来了,展行说:“我请你吃饭!” 男人没回答,拿出一盒泡面,展行只得自己买饭吃。 这一趟火车从上海开往西安,路途近二十小时,展行吃完饭,百无聊赖地发呆,期中男人几次离开铺位,展行不时偷看他塞在床底下的旅行包,心想不知道那里面有什么。 他听父亲说过,这种包是盗墓贼的最爱……自从一个叫闷油瓶的人风靡大江南北后,就迅速引领盗墓新纪元,成为跨时代野外最受欢迎配备。 该死的是,旅行包上还有两个q版扣章,一个是闷油瓶大脑袋,另一个是……呃……里面该不会有一堆盗墓工具,洛阳铲登山绳,黑驴蹄子外加自动步枪等等? 白玉龙纹佩,是从墓里偷来的? 展行越想越离奇,好奇心已经快要爆炸,几番想偷偷打开包看一眼,但那男人每次离开不久又都回来了,令他无从下手。 天色渐渐变黑,卧铺车厢亮起灯,播着音乐。窗外没东西可看,对铺又空了,男人不知道去了哪里,展行伸了个懒腰,准备尿尿,睡觉。 洗手间有人排队,展行在外面等了一会,走到两截车厢中的吸烟室,男人在那里发呆。 他的拇指挎着裤袋,两眼神情恍惚,看着车窗外的一片黑暗。 展行友好地笑了笑,走到他对面,背靠墙歪着:“哈喽!” 男人冷漠地看着展行,片刻后从兜帽衫的口袋里掏出一根烟,面无表情地叼在嘴里。 展行意识到了什么,拿出zippo的打火机,推着,帮他点了烟。 男人:“唔,我叫林景峰。” 展行点了点头,自己抽了根烟点上,又问:“你是不是还有一张身份证,叫……张起灵?” 林景峰摘掉烟,吁了口气,双指挟着烟,没答他,朝展行点了点:“你是怎么知道白玉龙纹佩的?” 展行终于能和这人聊聊了,他友好地笑了笑:“我爸在博物馆上班。” 林景峰微拧起眉:“哪里的博物馆?” 展行:“纽约世界博物馆。” 林景峰嗤了声,不以为然,他玩味地看着展行,展行说:“从小就接触古董,对中国文化尤其感兴趣,你的赝品哪弄来的?” 林景峰没有回答,又掏出一件小铁块,挟着在展行面前晃了晃:“这个呢?是什么?” 展行看了一眼:“这是一件东西的部件,叫‘铁兜披挂’,是民国时期武师内衬的甲胄,不太稀罕。” 这下轮到林景峰诧异了。 “你在哪下车?”展行说:“我好不容易回祖国一次,想到处旅游,不如你给我……当向导?我可以付钱。” 林景峰又掏出一物,玩味地看着展行。 那是枚青色的玉佩,玉佩玲珑剔透,刻凤凰之型,表面泛着一层油脂的光芒,通体晶莹的尾羽部分又渗着无数红丝,端的是名贵无比。 展行嘴角抽搐:“这个……这个应该是手工艺品,没有年份。” 林景峰眼中现出戏谑的神色:“这叫血丝玉,懂?” 展行笑得躬身:“血丝玉?普通的青色铁化合物原石,雕刻完把尾部加热,泡进三价铁离子溶液里,热胀冷缩,表面会出现裂纹,就成功染色了。” 林景峰不置可否,收起玉佩,离开抽烟间,展行忙跟了上去,说:“伙计,你是做盗……你是考古学的?你要在哪个城市下车?我……” 林景峰一直没有回答,展行唧唧歪歪半天,收不到任何效果,只得回去睡觉。 夜间,火车靠了好几次站,站台温暖的黄灯透过车窗投了进来。 展行抱着被子,忽然有点不安。 他是跑出来的,确切地说,展行是名离家出走的问题少年。 他在铺上翻来覆去,想到远在大洋彼岸的老爸,妹妹,又想到自己睡习惯了的房间,心里生起一股惆怅。 先到处走走,玩一年就回去,不,玩三个月就回去好了……要不一个月? 展行胡思乱想,困得很,在火车轮与铁轨碰撞的声音中渐渐睡着了。 翌日,天还没亮,火车广播响起。 过道的顶灯开着,刺眼的灯光令展行迷迷糊糊地醒来。 林景峰坐在过道前的活动椅上,脑袋靠着车窗,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 展行手机没开,连时间都不知道,头发乱糟糟,打了个呵欠,乘务员来换车票,展行在包里翻卧铺铁牌,刹那间五雷轰顶,如坠深渊,发现一件很严重的事。 他的钱包不见了。 于是他瞬间就炸毛了,钱包丢了怎么办?当然是报警! 列车员大妈倒是热心,上下四张铺位乘客都十分自觉,纷纷道:“我有急事,我可以主动打开行李让他检查!” 于是一人主动,群众响应,都开了行李让展行看,只有林景峰始终不动。 列车员大妈冷冷看着林景峰:“该不会就是你。” 展行冷冷看着林景峰:“应该不会,看他不像。” 大妈朝林景峰冷冷说:“小伙子,不配合检查,就要去派出所了哦!” 2、chapter2 西安,火车站派出所: 年轻警察二十出头,长得很帅,是火车站派出所的警草。 展行像棵蔫了的茄子,林景峰则像盆面无表情的仙人掌。 警员:“多少岁?” 展行:“十七。” 警员:“性别。” 展行:“……” 警员:“钱包里有什么?” 展行:“钱包里有两张卡,一张是vista的金卡,一张是mastar的普通卡,卡里有……” 警员:“停。还有呢?” 展行:“有三个男人,一个女孩的合照……” 警员:“具体描述一下。” 展行:“俩成年男人,和我,和一小女孩的照片,女孩她是我妹,钱包很大,包里有我的护照,还有几百块钱人民币,一点美金……” 展行瞬间抓狂:“天啊!我要怎么办!我的护照没拉!怎么出境!我要回家!” 警员:“……” 展行:“……” 展行:“丫的我他妈咋就摊上这档子事儿呢,真去他大爷的!” 警员:“哟,小伙子京腔打得挺顺的嘛!还美国人?美国出生,美国长大?你父母都哪儿的移民啊?” 展行恹恹道:“我二舅是北京的,小姨是东北那嘎达的……算了算了不说了!” “都是他!”展行怒而戟指,桌子另一旁,坐着雷打不动的林景峰。 林景峰似乎有点不耐烦,然而列车员是位热心的大妈,本着对国际友人要认真负责的原则——虽然展行怎么看怎么不像美国人,然而他一再重申,钱包掉了护照没了,是要请美国大使馆出面解决的。 于是列车员大妈就把林景峰一并扭送火车站派出所了,林景峰是妇女之友,当然不敢对大妈动手动脚。 而且,谁叫他开始的时候表情可疑(?)正好有人顶缸。 警员问了林景峰几个问题,林景峰用西安话答:“鹅不晓得。” 警员见会说西安话,登记林景峰身份证,作了笔录,便说:“好了。” 展行:“……” 展行:“什么好了?!什么意思?” 警员:“小伙子,我们已经备案了,有消息会通知你,请随时保持手机开机。” 展行咆哮道:“那我的钱包呢?钱包怎么办?!” 警员:“哎,展先生,上车公告牌是怎么提醒您的?‘请注意您的随身财物’,在美国呆久了连中文都看不懂了?我怎么记得在美国治安问题也挺严重的,出门坐地铁捂好钱包还不习惯?听说……” 展行一拍桌:“实话告诉你,小爷就没坐过地铁。怎么着,您看呐?” 警员一拍桌:“嘛呢嘛呢,京片子了不起啊!舌头抻直了说话!坐没坐过跟我没关系,父母怎么教你的也不懂?” 展行整个人软绵绵地怂了下来,趴在桌子上,嚎啕道:“那我咋办nia?!” 警员:“给你联系大使馆?” 展行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不不!我好不容易来了,一联系大使馆就又把我给送回去了!我千里迢迢来坐火车的么!” 警员:“那就回去等消息。” 展行持续嚎啕:“回哪里去!你让我回哪里去!” 年轻警员起身,拿着不锈钢饭盒去打饭。 展行抱着他的腰大声干嚎:“我无亲无故,出门在外,身上一分钱没有,你要我回哪里去去去去——起码给顿午饭吃——” 林景峰说:“没我的事了?” 警员:“你可以走了。” 林景峰背起户外包,潇洒出了警察局大门,展行想了想,放弃揩警察的油,跟着林景峰跑了。 展行保持跟随林景峰两米距离,随时做好林景峰打车时,一个箭步抢上前,钻进车门装可怜的打算。 然而林景峰根本没打算打车,他在马路边看了看,一直走,展行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片刻后。林景峰上了一辆公交车。 展行立马跟着挤了上去。林景峰很有礼貌,让女性先上车,展行扒着林景峰的大背包,被一路拖了上去。 正是中午下班时间,挤车的人很多,投币箱叮当响,读卡器嘀嘀叫,林景峰随手从肩后一抽,变戏法般抽出个小卡包朝读卡器上一晃,嘀的一声,收了回去。 挤车的人闹哄哄,展行急中生智,把背包从肩上卸下来,朝读卡器前凑了凑,嘴里学着机器声,说: “嘀。” 司机:“……” 林景峰:“……” 林景峰只想把展行一脚踹下车,然而公交车上扯胳膊抱大腿的,闹起来实在不好看,只得给展行刷了卡。 展行心花怒放,感激地说:“我不认识你,但我谢谢你!” 林景峰险些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了。 公车靠站,下车,上车,展行被挤来挤去,整个人歪在林景峰身上。 “你到底打算去哪里,跟着我想做什么?” 从火车站出来以后,林景峰对展行说了第一句话。 展行难过地说:“不知道啊,我什么都没了,总之你要对我负责。” 林景峰决定再也不在公共场合和展行说话了,起码在下公车前不招惹他。 林景峰这次不看车顶蓬了,他看着车窗,车里人少了些,他和展行并肩站着。车窗里现出二人倒影。 展行长得很帅,皮肤白皙,浓眉大眼的,又痞又贱,却不招人讨厌,林景峰见过不少人,然而看不出展行的衣服牌子。他的衣服很合适,不张扬,格子衬衫,外套西裤,却恰到好处地令整个人显得很精神。 和展行比起来,林景峰就像个退伍兵哥,幸好林景峰身材很不错,五官也很英俊,是个帅气的兵哥。 但比起jūn_rén ,却多了一分阴暗中的气质。 终点站,下车。 展行屁颠屁颠地跟在林景峰身后,左右张望,这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他已经破罐子破摔了,用自己的行为反复诠释“出门被卖了都不知道”的法制案例。 林景峰走过几条街,春季到处都是尘,展行一直跟着,中午一点半,路边羊肉泡馍和牛肉面的香味勾引得他直流口水。 展行的如意算盘打得劈啪响,后续都想好了:林景峰在哪间店前坐下,他就蹭过去跟着坐下,林景峰吃什么,他就跟着点一份什么。 但林景峰没有吃,他拐进了一条偏僻的小巷。 小巷转出来后,是长达百米的一个街市。 “哟!”展行大为诧异,他几次探头去看。 集市上到处都是古玩,青的红的,花的彩的,大有官窑天青镇门瓶;小有玲珑套骨镂花珠;精有花观五马唐三彩,粗有双头飞鸟怪兽瓶;古有元谋粗捏瓦陶盆,今有……今有大功率叫卖扩音器,琳琅满目,应有尽有,走过路过,不可错过。 展行几次差点跟丢了,幸亏林景峰的背包够显眼。 展行放下一枚沾了青锈的开元通宝假货,忙追了上去。 古玩集市唤“陶青街”,是本地较为出名的古董交易处,地摊货十里一真九假,掺杂难辨,真正行家自不会到摊前卖货,大部分都是用香炉铜钱哄老外。林景峰再次拐进一条僻静小巷,展行听家里老爸说过,这种地方,一般才会卖些真正的古物。 看林景峰的样子,对这家店很熟,进门便卸了包,说:“掌柜的。” 店内伙计回去请老板,请林景峰二人入内,在客堂坐下,有人端了茶来,展行跟着在另一张椅上坐了,眼睛四处瞥,伙计不知展行来历,便也倒了又一杯茶。 展行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不敢乱吭声。 老板出来了,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听口音不似北方人,倒像南边人,开口便道:“这位小哥是哪条道上的朋友?” 林景峰说:“不用理他,先看货。” 林景峰掏出几件东西,拍在桌上,自顾自坐着喝茶。 “老板的店开得有味道。”展行痞兮兮地笑道:“茶也是好茶。” 老板不知展行底细,只嘿嘿道:“朋友帮衬。” 老板对那枚凤凰玉佩视而不见,先看了林景峰取出的一套连环腕锁,又取了掌镜,细细端详白玉龙纹佩,头也不抬,问:“林先生接下来要去哪里?” 林景峰不予置答:“先估。” 老板给了个价,连环锁不值钱,三百,白玉龙纹佩赝品两千。 林景峰说:“合适么?” 老板摘了掌镜:“不合适也没法,上回抬了一副板子来……” 林景峰:“没问你。” 展行一脸茫然,与林景峰目光对上。 “我……我不知道价钱。”展行说:“我只看得出真的假的,不知道卖多少……” 林景峰说:“当白跑一趟罢,王老板,东西先搁你这儿,把这次的帐结了,回头来取。” 老板接过茶,撇了浮叶,慢条斯理道:“林先生,恕我直言,西北开春正是好季节,几个铲地皮的上我店来招人,您白跑也好几回了,不如……” 林景峰喝了茶,摆手示意无需再说,伙计取了个信封放在桌上,展行约略猜到点,却不开口问。 林景峰信封一倒,一小叠人民币,颀长手指沾了点茶水,仔细点清。 这次换展行面无表情地看着,心想手指头这么长,点钱敢情好。 “换一张。”林景峰发现一张破的,拈着扬了扬,王老板只得取钱包换了钱,展行道:“借我几百。” 林景峰把钱全收踏实了,双手揣裤兜里起身就走。 展行只得又追了出去。 “那间是倒腾赃物的店,对?” “为什么你人像闷油瓶,做事也像闷油瓶?” “老板和你很熟?你们怎么认识的?” “老板说的‘铲地皮’,是盗墓队吗?” “白玉龙纹佩赝品只能卖两千?我觉得那套连环锁卖亏了!” “你从什么地方盗来的?” “一碗油泼面。” 林景峰一点菜,展行瞬间识相闭嘴。 展行:“两碗,我不问了。” 林景峰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再来一碗。” 片刻,面端上来,展行眼泪汪汪,亲人呐! 展行把面吃完,一抹嘴:“接下来做什么?” 林景峰说:“晚饭还想吃的话,就不要问什么和为什么。” 展行想到还有晚饭,于是只得不问了。 “要么我带你去北京玩……?我带你去北京玩,我有亲戚在那里。”展行意识到不能出现问号,快速地改为陈述句。 林景峰不搭理展行,他走到哪,展行就啰啰嗦嗦地跟到哪,林景峰在马路前停下来,说:“刚那家店里,我见你眼四处瞅,都看了些什么,说一次。” 展行想了想:“别的忘了,内堂里的花盆架子叫秋来香晚,是明代的红木;阁间摆了个听风瓶,墙上挂的是虎啸山林图……” 林景峰:“都有什么来历,说一次。” 展行挠头:“只有秋来香晚是真货,其他的都是旧仿……来历倒不太好说,对了,柜子角那里斜靠着的,有一副玉板。” 林景峰:“玉板?” 展行:“是副棺材板。” 林景峰:“哪朝。” 展行:“明。” 林景峰:“怎么看出来的?” 展行:“明代棺外榫钉是侧钉,所以椁板侧面会有一个入钉的印痕。露出来的那块板上……” 林景峰:“你除了看古董,还会什么?” 展行兴高采烈:“我会投篮!” 展行:“我还是校际棒球金牌投手,校飞镖队的冠军!小爷射飞镖百发百中,咻咻咻——” 林景峰:“你可以闭嘴了。” 夜,澡堂。 澡堂里提供客人的休息室,便宜又实惠,二十五元/人,可以过夜,就是床太多,像个大通间。 不过今天人不多,只有几名老头在角落的床上闲聊,抽烟。 林景峰让展行呆在澡堂,自己又出去走了一趟,展行先洗完澡,抽了抽鼻子,躺在窄床上,拿着手机,对着开机键犹豫不决。 林景峰洗好过来了,重重一倒,疲惫地叹了口气,翻出个小本子写写算算,又拿出手机按开计算器。 展行:“你多大开始干这行的?” 林景峰:“像你这么大的时候。” 展行侧过身,眼中洋溢着梦想的光芒:“你很崇拜闷油瓶!我懂的!” 林景峰:“……” 展行:“人都是有梦想的,这点我明白,我就是因为这个才离开家,回到中国,我知道干你这行不能随便告诉外人……我……” 林景峰按着手机:“你离家出走?” 展行可怜巴巴地说:“家里没有人理解我,我很孤独的!” 林景峰不搭腔,展行开始自怨自艾:“侧阿玛还好点,嫡阿玛成天发火吼人,不让我学这个,让我学那个,叫我学商科,不许我玩飞镖……” 林景峰根本没听进去展行的“嫡阿玛”“侧阿玛”等词是什么意思,漫不经心道:“听父母的话总没错,他们也是为你好,想让你少走弯路。” 展行:“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干这行告诉你爸妈了么?” 林景峰不鸟他,展行又重重叹了口气:“我在家里真的呆不下去,每天除了上课就得回家,以后毕业了,展扬也会强迫我经商……” 林景峰敷衍地说:“哦,你爸叫展扬。” 展行道:“嗯,我和他对着干,我退学了。” 林景峰:“你不知道,社会难混。” 展行:“像少容说的,世界上还是好人多么,你就是好人,我钱包丢了,你请我吃饭,还……” 林景峰嗤道:“你父母养你,三顿不缺,给你一个住的地方,足足十七年,我只请你吃顿饭,泡次澡,就这么感激?” 展行:“……” 林景峰收起手机和本子,睡了,展行辗转反侧,似乎因那句有所触动,片刻后,下定决心,毅然开了手机。 四十七个未接电话。 他斟酌许久,正想给家里发条短信,电话就来了,屏幕一闪一闪。 展行咬牙接了电话。 电话那头,展行老爸的声音几乎要把手机震爆,另一张床上的林景峰都能清晰听到一个抓狂的咆哮声音。 “展、小、贱!手机为什么关机?还是一关三天?!你给我解释清楚!学校的事是怎么回事,都找到你的爷爷我的老爸那里去了,你要是再不回来,今天晚上就露宿街头!十二点后我会把门锁了!嗯哼?你别以为小毛会放你进来!我又买了只新的狗!嗯哼?德国警犬……” 展行:“死老头子!我告诉你,你拿我没办法!我已经在……” 电话那头又吼道:“你到底在什么地方!你要我去申请手机定位追踪吗?陆遥我麻烦你了,不要在这个时候弹命运交响曲……” 展行迅速地把电话挂了。 林景峰:“……” 展行:“嘿嘿嘿。” 电话又响了,展行沉默地看了屏幕一会,才按了通话键:“喂,哈哈哈!二舅,嗯,猜猜我在哪?” 电话那头也开始叫唤了,一句“我擦”异常清晰,唯独穿透力没有先前的展扬强,展行诉苦道:“我只是出来散散心……好的好的,一定回去。” 林景峰听到对方一口京片子,最后隐约听到:“打你爸手机,有事随时联系我,日你侧阿玛的,保持开机啊!小贱!” 展行挂了手机,嘴角勾起笑容,按了几个键,再次通话。 “喂,陆少容。”展行小声说:“我在中国。” 电话那头没有吼,声音很正常。 林景峰:“???” 林景峰有点迷茫,怎又来个爸? 展行说:“对,我在中国,西安,过来看看兵马俑和博物馆,我……嗯,没问题,我能照顾好自己!不用钱,我要钱会找二舅……好的!好的!” 电话那头说了很久,展行一语不发听着,最后道:“好了好了,知道了。” 电话里隐隐约约传来咆哮声,展行咬牙切齿:“你让老头子别叫唤了,天啊!二舅让我给你通话,刚刚他吵到我朋友……睡、觉、了!” “好了就这样。”展行说:“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林景峰忍不住充满疑惑地打量展行,许久后开口道:“你有几个爸?” 展行说了老实话:“两个。” 林景峰嘴角抽搐,破功了,而后理解地点了点头。 展行忙摆手道:“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后爸和亲爸的关系,他们……嗯,他们是一对同性夫妻,不,夫夫。” 那一刻,林景峰的表情十分精彩。 展行:“这个事情,以后再慢慢告诉你。” 林景峰用发毛的眼光打量展行:“你该不会也是……” 展行言之凿凿:“当然不是!同性恋又不会遗传!” 林景峰半信半疑地点了头。 同一时间,大洋彼岸,美国,纽约,早上十点。 展扬一脸悻悻,坐在餐桌前,简直要一边喷火一边追着过太平洋,冲到西安把建筑物全部夷平,再把离家出走的儿子抓回来。 陆少容心虚地笑道:“让他出去走走,说不定就懂事了,我十七岁那年都……在打工了。” 展扬:“还不是被你们宠的!” 陆少容:“他其实很聪明,既然十六岁能考上大学,我相信他回国也能混得不错……老大和二哥都在国内,有什么事情让他们照顾就……” 门铃响,佣人去开门,让进来一个十八九岁的半大白人少年。 展扬打量那人:“找哪位?” 少年礼貌地问:“请问是vikko家吗?啊哈!我听说过您,您是展先生。” 陆少容说:“他回中国探望舅舅了,先生,您是他同学?” 少年答:“我是他男朋友,说好陪他去中国旅行的。” 陆少容:“……” 展扬的脸色立马就绿了。 陆少容险些站不稳:“你你你……我怎么没听小贱说过?你们什么时候……你是他的男、男朋友?!” 少年微笑道:“现在还不算是,不过很快就是了,请给我这个机会,我父亲是米克洛非财团……” 展扬终于忍无可忍。 “我从来就没有什么儿子,也不认识什么vikko!” 展扬咆哮着把门摔上,几乎要脑溢血了。 青春期遇上更年期,简直就是个大悲剧。 3、chapter3 林景峰虽然很崇拜闷油瓶,但他其实不想再带个拖油瓶。 然而无法,他有很多事情是不知道的,譬如说某些古物背后的传说,以及古文化与殉葬品之间的某些联系。 七十二行,古董为王,干盗墓这行的或多或少都是半个古董专家,但也仅仅是半个。 他们常常不知道自己挖出来的东西是什么,有什么故事,顶多大致地根据经验,能够差不离地估个价。毕竟古玩大多数也没有确切的价位——金玉一类的殉葬品还好,瓷、碑、铜等物件最难说。 许多盗墓贼甚至连价都估不准,只能籍由察言观色,窥探店家的心态来讨价还价。 经验越丰富的老贼,便知道得越多,他们可以随口报出许多东西的来历,价位,甚至世界上有几件,都收藏在谁的手里,在什么地方。 这些老贼又油又滑,满肚子坏水;入墓时只顾着自己打算,见了天日后需要更多的分成,每个铲地皮的队里却少不了老贼的带领,只有他们熟门熟路。 林景峰再混个二十年,说不定能混得比他们好,知道得越多,便越占便宜,当然,前提是没有死在某个墓里。 但林景峰现在还达不到这个标准,而且,他急需钱。 回西安前,林景峰得到了一个消息,孤身进入福建的某个据说是清代的古墓,想淘点东西,然而提供消息的人出了错,那处是个民国初年,某个小家族的祖坟,结果林景峰折腾了半天,只得了两千元,还不够路费。 展行对于古墓的了解不比林景峰多,但他胜在知道许多文化,历史,他有意在林景峰面前卖弄,滔滔不绝地说了一上午,林景峰知道在不开棺的情况下,展行能够判断出很多东西的价值。 这就够了,林景峰决定带上他试试。最好的结果就是能多赚点,避免再出现先前白跑的情况。 最坏的情况:反正这个人护照丢了,基本在中国就是一黑户,死了顶多三炷香的事,试试也无妨。 起码展行知道在外人面前,什么时候该闭嘴装傻,这点令林景峰十分庆幸。 展行在吃保鲜装的蛋黄派,目不转睛地盯着个小瓷瓶。 “你看到的这件东西叫宋代官窑瓶,紫口铁足。”林景峰说:“是我当初跟一个散队淘出来的,卖这家价亏了。” 展行说:“宋代的官瓷从来不当陪葬品,很明显是假货了,老板估计出点辛苦费还算多的。” 林景峰:“……” 林景峰不以为然道:“就算是假货,他再重新加工,也能卖出真货的钱。” 展行道:“那也是手工钱。” 展行摸林景峰狗头笑而不语。 林景峰略有点恼火避开,只觉此人越来越蹬鼻子上脸了,郁闷地说:“知道了,闭嘴。” 两名伙计把几件泛着贼光的陶瓷搬到院里,用脚边药剂瓶里的高锰酸钾溶液混了泥土包好,再埋在特制的木槽中。 他们在后院外站了一会,林景峰等的人来了,是先前流金堂掌柜为林景峰介绍的一名队长。 中年人,肤色黝黑的大叔,穿着十分干净,牛仔裤,军外套,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 “林三,你终于还是要跟团了。”中年人说。 林景峰冷冷道:“不要那么叫我。” 展行讶道:“你们认识?” 林景峰:“标叔这次得了什么消息?该不会又是去钻防空洞的活。” 被称为标叔的中年人哈哈一笑,并不掩饰,风趣答道:“上回只是意外。” 展行礼貌地微一欠身:“原来如此!你们既然认识就好办了!”说毕上前诚恳地与标叔握手:“你好你好。” 标叔一脸的莫名其妙。 林景峰:“不用理他,说。” “坐。”中年人招呼道,流金堂的掌柜识相走开。展行看了掌柜一眼,知道他充当中介多半得了不少介绍费。 中年人的话题也十分简洁:“斗鸡台,李家湾,去不去?” 展行马上倒抽了口冷气。 林景峰捏着手指节,发出轻微的声响,在思考。 标叔端详展行片刻,眯起了眼睛,又望向林景峰。 光阴荏苒,时过境迁,当下盗墓已经不再如上个世纪般简单;传统盗墓人少,隐秘,使用绳索,洛阳铲等工具,人手挖出盗洞直接行动,有的盗墓贼甚至买下一整块农田种满农作物,夏天挖凿,花上足足数月时间盗取陪葬品逃离。 有的则租下一间房子,打个密道通向墓穴,神不知鬼不觉。 然而自从中国政府加大了对盗墓行为的打击力度后,时间就成了盗墓贼们必须考虑的最重要一环。 简易工具已退出历史舞台,新的盗墓方式采取集团行动,分工合作,以洛阳铲确定墓穴位置,外加雷管等定向爆破方式,很容易就能达到目的,在警察发现前速战速决,全体撤离。 标叔在从业前便是一名工程爆破专家。 展行从父亲处听到不少关于盗墓的故事,许多年前,盗墓贼通常都是一人或两人结伴行动,有亲戚,也有发小,绝不可能聘请自己不熟悉的人搭手,一防谋财害命,二禁声张。 林景峰很有可能也是受了传统观念影响,独行侠再厉害,挖墓也得靠两只手,远不如人多来得快。 展行好奇地看着他,方才标叔称他作“林三”,也就是说他是个有故事的人。 有林老三,也就有某老二,某某老大,他是从哪儿学的盗墓? 林景峰问:“几个人?” 标叔比了个手势,四个。 林景峰淡淡道:“我带一个。” 标叔蹙眉许久,而后说:“四,二,二,二。” 标叔的意思很清楚,盗出殉葬品后,领队得四成,其余六成给三名队员平分,展行没份,这已经是极大的面子了,林景峰带着个谁也不认识的新丁,具体出力多少,由他最后去分派,很公平。 但林景峰显然不打算做这亏本生意,一扬下巴:“告诉他,斗鸡台有什么。” 展行嘴角微微抽搐,正在脑中搜索关于陕西一带的古文物,试着说:“是……战国的古墓?” 标叔莞尔一笑,不置可否。 展行又试探着问:“周王朝时期的?” 标叔玩味地看着展行,展行知道有戏,想了想,说:“上个世纪三十年代,中华民国有一位军阀,叫党玉琨,他从斗鸡台运出了不少古物,其中最出名的六头古兽乌纹方鼎,现藏在纽约世界博物馆……” 林景峰用眼神示意可以了,闭嘴。 展行:“这次咱们的行动,得到的东西或许不像某些贵重金银饰品好卖,你知道的,年代越早,东西就越简陋,像周、秦两朝古物,历史价值远远高于它的实际价值,但国内有许多人……我说标叔,你该不会把东西卖给外国人,看你样子也不像,呵呵呵,虽然我也是外国人……” 林景峰作了个手势,示意打住。 展行兀自没有察觉:“我能笼统地分辨出大篆,那些字很难认,或者能……” 林景峰忍无可忍,在桌下踹了展行一脚。 标叔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展行:“?” 标叔:“林三,你踢我做什么。” 林景峰:“……” 展行反应过来,噗地一声作了个夸张的表情,继而哈哈大笑。 标叔打量展行,问:“你是大学生?” 展行意识到有的话不能说了,点了点头,讨好地朝林景峰身边挪过去一点。 标叔想了想,起身道:“这小子有趣,行,我让一成,你俩得三。” 标叔走了,林景峰拍了展行后脑勺一巴掌。 展行瞬间犹如泄洪的黄河,开始滔滔不绝,跟在林景峰身后问了。 “你为什么叫林三?老大老二是谁?” “你认识标叔?怎么认识的?你们以前一起挖过谁的祖坟?” “他为什么找你帮忙?你是高手?” “为什么这次愿意和他合作了?” “为什么踹我?” “你为什么……” “为什么……” “什么……” “么……” 林景峰终于被展行搞得崩溃了,怒吼道:“不为什么——!” 翌日六点。 “你每告诉我一件事,我就回答你一个问题。”林景峰说:“我不问你,你也不许问我。” 展行笑嘻嘻地听着随身听,站在巷口,天蒙蒙亮,难得的一天里空气清新的时间。大部分店都没开门,晨光里,只有几家路边胡辣汤的小店开张。 “待会不能乱说话,按我吩咐的来……听到了么?”林景峰低声威胁道,他顺手摘下展行的一边耳机,展行唔唔点头,示意明白,林景峰顺手把另一只耳机塞进自己左耳,两名少年并肩而立,听着同个随身听,却心思各异,似是等待校车前去春游的学生。 一辆越野车停在巷口。 展行:“哦哦哦——”忙磕磕碰碰地跟着林景峰走了。 展行一只手自觉地搭在林景峰肩上,勾肩搭背地被他带着走,林景峰背上本就背着个笨重的登山包,十分无奈。 “你们好啊。”展行钻上车,笑着打招呼,林景峰扫了一眼。 车上都是男人,除了昨日便认识的标叔外,另有一名戴着眼镜的年轻人,以及十指扣着,躺在后排闭目养神的老头。 “这是小博士。”标叔介绍道。 展行马上配合,笑着自我介绍:“展行。” 老头嗯了一声,眯着的双眼睁开一条缝,缓缓问:“林三?” 林景峰敷衍点头,解开腰上系着的背包带,说:“谢哥。” 展行作了个“哦”的口型,原来全认识的,估计这老头不简单,一定是老油贼。 林景峰看了戴眼镜的年轻人一眼,谢老贼说:“这是老头子的徒弟方卓,叫他小方,路上还请林三兄弟照拂着。” 林景峰对谢老贼的出现并不意外,老贼却十分在意,林景峰淡淡说:“一样,这也是我徒弟。” 林景峰瞥了展行一眼,展行马上坐直,林景峰满意地点了点头。 标叔从驾驶座递过一叠小本子:“每人一张。” 展行接过,看到那是学生证——西安工程大学,土木系学生证。 展行明白了,要假装成搞测绘的掩人耳目,压力很大。 标叔开车,一边解释这次出行目的,帽子已经发了,每人一顶小红帽,上烫学校名字,标叔的背包里又有装模作样的测绘仪器,三脚架,定位仪等等。 这一次他们前往的地方是宝鸡斗鸡台,古时称陈仓的地方,去年标叔把目标定在李家湾,缘因在北京的一家古董店里,几名盗墓贼销赃时恰好标叔也在该店后堂。 当时标叔闪进古董铺门后,听了个大概,又花几个月时间亲自来西安勘察了一次,发现大部分地形甚为棘手,光靠自己一个人十分艰难。 “宝鸡矿产丰富。”谢老贼眯着眼道。 林景峰埋头整理包内物件,适时开口问:“倒卖的那几件是什么,标哥听清楚了?” 展行敏锐地意识到林景峰的称呼问题,明显林景峰与中年人,老者是同个辈分的,这么大的来头? 标叔岔开了话题,笑道:“什么都有,去年入秋下了场暴雨,把高处的黄土冲刷下来,财现了眼。” 林景峰戴上露指手套,调整位置,修长的手指抓了抓,目中闪过一丝不信任的神色。 西安到宝鸡市只要两个半小时车程,沿路干旱风沙四起,远处土坡林立,越野车在郊区停下,标叔下车问明道路,笑着说:“可以下车了!” 林景峰端详当地村民,他们还需徒步再走数小时才能抵达李家湾后山,被问路的老妪眼中有点欲语还休的畏惧。 众人整理器械,展行看出了林景峰的疑惑,上前问:“老太太,这里有什么忌讳吗?” 老妪叹了口气,颤巍巍道:“年轻人,山上不能去!” “什么?”展行听不太懂,一头雾水地问。 老妪目光闪烁,避而不答。 展行伸出手,在林景峰的外套口袋里掏了掏,拿出张一百元的钞票。 老妪见有钱可赚,用当地土话说了起来,展行略微可以辨出几个词,林景峰听完后翻译道:“她说山上有鬼,她的孙子在山里死了,村里前些日子还来过一伙人,上了山就没有再出来。” “哦——”展行又把那张一百元塞回了林景峰衣兜里。 老妪:“……” 妇女之友林景峰看不过眼,另外掏了五元给她,老妪接过钱,朝地上愤恨地“呸”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4、chapter4 展行穿的球鞋,林景峰穿的军靴,很快展行就开始郁闷了。 山上虽然水不多,但深一脚浅一脚,还是容易踩到泥,林景峰面无表情地走在队伍前面,展行看了戴眼镜的年轻人一眼,他背着个硕大的背包,似乎还比林景峰的装备沉几分。 谢老贼则无包一身轻,与标叔走在最前,健步如飞,时不时闲聊几句。 “嗨!小方。”展行友好地说:“帮你背一会?” 姓方的满头汗水,摆了摆手,眼望林景峰,有点怀疑地说:“你,不帮他背着?” 展行道:“啊!对!” 他恰好走得有点累了,于是连人扒在林景峰的登山包上,被他一顿一顿地拖着朝前走。 方卓:“……” 林景峰:“……” 方卓说:“你师父人很不错。” 展行侧着头,岔开话题问:“你是学历史的么?” 方卓答:“学医的,毕业后找不到工,谢叔是我爸的朋友……” 老贼回头看了自己徒弟一眼,方卓识相地不吭声了。 林景峰沉声道:“过来。” 他搭着展行肩膀,把他捞到身前箍住,朝他靠外的一边耳朵塞了个耳机,没有放音乐,刻意地走到队伍最后,看上去就像小师徒二人关系好,凑在一处打打闹闹。 “这里能挖出什么?具体点。”林景峰几乎贴在展行耳边,极小声地问道。 展行想了想,说:“应该是青铜一类的东西,如果是周与春秋战国时期,会有爵、觞、觯等东西……” 林景峰:“什……什么?” 展行:“觯(zhi),古代喝酒用的玩意,两个问题,换我问你了。你有马子吗?如果没有的话,你有凯子吗?” 林景峰自动忽略了展行的问题:“既然是青铜器多,为什么他刚刚说话的时候又遮遮掩掩的,卖铜器,棺板没有什么稀奇……你确定只有这些值钱的?” 展行:“不值钱还能有什么?黄金还不算太流行,当时的艺术品基本都以青铜方式保存,石棺在考古学家的眼中挺贵重,作为收藏品其实价值不大,除掉这些……” 林景峰:“小声点。” 展行神神秘秘地说:“就剩死人了!” 林景峰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展行却煞有介事道:“死人也可以卖钱。” 林景峰:“只能捐给博物馆。” 展行说:“有钱人也会买回去收藏,我见过楼兰的木乃伊,保存得很好,是个褐发长睫毛的,一米九的大帅哥,当时在世界级文物拍卖会上卖出了一个高价,而且你知道吗,古尸还可以入药。” 林景峰恢复正常音量,说:“古尸入药,这个我倒是听说过。” 此刻标叔回头问:“你从哪里听来的?” 展行答:“李时珍的《本草纲目》,最后一卷:人部第五十二卷,‘天方国有人,年七十八岁,愿舍身济众……” 数人都停下脚步,听着展行解释。 “吃了古尸的什么地方,身体受损处就能补足。”展行解释完,补充道:“但其实我不太相信这个。” 标叔点了点头,林景峰几乎可以猜到了。 方卓一副发毛的表情,老贼回头问:“你学医的都不知道这个?” 方卓:“我……不是学中医的,中医经验主义,作不得准。” 展行同情地点了点头。 方卓背得气喘吁吁,周围开始出现盗洞,山上的树木稀少,大部分是温带干旱气候的树种。 下午时分,老贼开始以洛阳铲试土。 展行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只见姓谢的老贼把锥型铲插入地底,标叔支开三脚架,接上蓄电池驱动的马达,如钻头般掘入地底,洛阳铲的尖头上更有锥型螺纹,方便转动挖掘。 原来三脚架是这么用的,现在盗墓都采取高科技作案工具了。 老贼拧开洛阳铲露在外面的把手,内部机关闭合,把铲尾所在位置的土收拢过来。 三脚架反向运转,将洛阳铲带出地面,方卓、林景峰和标叔围上前去。 林景峰拈起土,嗅了嗅,标叔则看着他俩。 标叔说:“附近有不少盗洞,有戏的话不用现打一个。” 林景峰没有评价,坐到休息处,剩标叔三人小声讨论。 老贼把土撮碎,放进嘴里尝了一会,展行小声说:“你会像他这样么?闻出来什么了?” 林景峰没回答。 展行:“你是装的对,是的,假装很厉害?我觉得闻土根本不可能闻出年代……最起码也要用吃的。” 林景峰抬脚,侧着踹了展行一下,展行安静了。 片刻后标叔三人达成共识,收拾了东西前往后山,标叔找到了一个盗洞。 “果然在这里。”标叔欣喜地说。 林景峰说:“里面死过多少人?” 标叔神色一凛,忙摆手道:“没有的事,林三兄弟说笑了。” 展行马上想到,这个盗洞或许就是标叔所言,在北京倒卖古董的盗墓贼打出的通道,说不定老太婆提到的,死在山里的盗墓贼和标叔见过那几人是同一伙? “下去看看。”标叔说,接着以询问的目光望向林景峰和谢老贼:“两位带来的小辈留在地上?” 展行瞬间就思密达了,千里迢迢到山上来,好不容易能进入神秘的地底国度,居然要被留在外面望风?! “这怎么行!”展行悲壮地说:“水里来水里去,火里来火里去,师父去哪我就去哪!” 林景峰说:“那么,我和展行留下来。” 老贼满意地点了点头,展行傻眼了,说:“这样……也不成。” 谢老贼说:“林三望风,自然是放心的,先探个究竟,余下的过了夜再说。” 标叔取来绳子,固定在一棵树上,方卓说:“我……我也进去?” 方卓脸色苍白,展行彻底郁闷了,又要发挥死缠烂打的功夫上前去扒:“方兄弟,要么我和你换换……”一句话未完,人已被林景峰踹了个趔趄。 绳子放下,三人进了盗洞,展行只得搬来小马扎,坐在一边,掏出手机,开始玩游戏。 反正只是探路,还有进去的机会。 林景峰升了火,烧起一壶水:“你美国佬的电影看多了,盗墓也不全是冒险,总要有人望风的。” 展行的手机发出奇怪的叫声,玩得不亦乐乎,随口答了几句。 别人盗墓都是惊心动魄的探险,各种英雄主义各种主角光环,自己来盗墓却要蹲在洞口看绳子,时也运也。 林景峰坐着,不住抻自己本来已经挺长的食中二指,似乎想让它变长些,双眼眯着,片刻后问:“你还知道什么?民国的事情?你在玩什么?别玩了。” 展行头也不抬,说:“一群猪呼哧呼哧,偷了一只鸟的蛋,鸟们很生气呱哒呱哒……” 林景峰:“够了。” 展行收起手机,正经说:“你不守信用。” 林景峰真是一个头两个大,说:“没有女朋友。” 展行两眼冒着桃心,林景峰又道:“也……没有男朋友!换我问你了。” 展行说:“民国时期的军阀党玉琨,在斗鸡台戴家湾盗走了大量文物,好几件藏品被送到海外,据说发掘出的青铜器总价值几亿美元。” 林景峰不置可否道:“在国内卖的话不可能值这个价,他后来怎样了?” 展行又道:“他很快就死了。” 林景峰蹙眉,展行说:“听说其中有一枚很漂亮的铜簪子,他转手送给了四姨太,当晚他的四姨太被女鬼附身,亲手把党玉琨掐死了。再后来,宝物辗转到冯玉祥手里……” 林景峰:“无稽之谈。” 展行取出手机,继续玩游戏:“你不信这些?你平时都学了些什么?” 林景峰:“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 展行笑嘻嘻道:“盗墓损阴德哟。” 林景峰没有回答他。 展行泡了杯速溶咖啡喝完,时间渐渐过去,两个望风的人无所事事,林景峰对着一棵树开始练拳,展行则拆开一把林景峰的瑞士军刀,对着树玩飞镖。 林景峰脱了外套,着一件草绿色背心,现出健美匀称的手臂,身材虽瘦削高挺,该有的肌肉却一点不缺。 展行抛出飞刀,稳稳钉在树上,林景峰侧过手掌,横砍树身,唰一声飞刀从他的臂膀间穿过去,林景峰侧过头。 他们同时听到盗洞深处,传来一声沉闷的响。 展行问:“标叔在炸东西?” 林景峰蹙眉不语,摇了摇头,疾步跃到盗洞前,喝道:“听得见么?” 林景峰拉扯绳子,尽头轻飘飘的,林景峰又喊道:“标哥?” 黑黝黝的盗洞如同噬人的野兽,天色渐渐黯了下来,夕阳透过参差的树林投来余晖。 展行好奇地探头探脑,掏出手机,问:“他们手机号码多少?打个电话问问?” 林景峰无言以对,取过一个臀包,系在腰间,纵身一跃,双脚军靴夹着绳子,滑下盗洞。 “你在上面等着……”林景峰一句话没说完,展行兴奋地喊道:“终于可以开始探险了!” 说毕展行咻的一声滑了下来,砸在林景峰身上,把他压了个五体投地。 “我们应该搞个对讲机什么的……” “机你妹,闭嘴。”林景峰斥道。 “树上绳子很稳,不用担心……” 林景峰:“……” “我带了手电筒……” 林景峰手指头点了点展行,一肚子火,展行坏笑着与他手掌相对,触在一起,继而五指扣着林景峰的手指头。 展行:“我和你一起。” 林景峰露指手套尼龙布的感觉粗糙,手指间却十分温暖。 “你跟在后面,不能再吭声。”林景峰抽出手,吩咐道。 展行点了点头,林景峰道:“把你的耳机戴上。” 展行埋头接好手机,发现还有信号,鬼鬼祟祟地拧开手电筒,朝内张望,说:“有人吗?” 甫道中一片黑暗,林景峰劈手夺过电筒,一手持电筒,躬身抽出军靴筒旁的匕首,犹如迅捷的野豹。 展行耳机中传来吵得要死的摇滚音乐。 林景峰顺着绳子走去,登山绳一捆只有七十三米,通道内一片黑暗,手电筒照去,黄土打出的盗洞崭新,显是几个月前挖就。 盗洞不断延展,地上有不少杂乱的脚印,展行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东张西望,伸手去捏林景峰臀后的小包,捏到硬硬的机械,辨识出那是一把枪。 “不要乱摸。”林景峰冷漠地说。 展行没听见,摸来摸去,摸到林景峰屁股后的钱包,又捏了他屁股一把,林景峰炸毛,怒道:“不要乱摸!” 展行一脸茫然,满脑袋问号,摇滚乐开得太大,他指指自己,又指指林景峰。 展行:“?” 林景峰:“……” 林景峰在一堵石门前停了下来,抬头望去,石门上是朱红色的字,触目惊心。 展行张着嘴,发现登山索的尽头被夹在石门里。 林景峰反过匕首,在石门上敲了敲,又侧过头,把耳朵贴在石门上听,听到墓穴里的美国歌手在声嘶力竭地鬼叫。 林景峰莫名其妙,转头看了一眼,发现展行有样学样,也侧着头去听,耳机贴在石门上,摇滚乐哐当哐当。 林景峰说:“墙上的字你看得懂么?” 展行:“?” 林景峰扯下展行的耳塞,以手电筒照上去,说:“翻译。” 石墙上的字全是石鼓文,年代久远,犹如浸了血的遗书。 展行指向绳索的尽头:“这道门不应该是关着的,他们应该在墓里触动了什么机关,令它关上了。” 林景峰仰头打量:“嗯,关键是要怎么再打开它。” 展行:“周朝一个王族的墓。” 林景峰:“哪个王?” 展行:“不知道,周代有八百年,哪认得出,字也和大篆不太一样,哦……我大概明白了。” 展行掏出手机,在存储卡内翻检,按出一份石鼓文字译对照。 “他……有一个王妃,这里应该是王妃的墓,他的王妃快病死了,他很难过,所以打算在修建一个豪华的墓穴,在她入殓后和她一起死,在他进来后,这道门会关上,殉情……” 展行唏嘘道:“但是为什么他们来的时候没有关上?说不定在她死之前,这位王族公子就先一步挂了。” 林景峰扬眉道:“是在他进来殉情之前,又找到下一位了。” 展行说:“你的爱情观很有问题。” 林景峰:“你该把耳机戴上了。” 展行:“我可以弄一份这种文字的拓片吗?” 林景峰:“一切解决后可以,现在不行。” 林景峰躬身检查石门的接缝处,纹丝不动,他翻过腰包,从外袋中抽出一片薄薄的夹层纸,把它塞进门缝里,示意展行退后。 展行随着音乐在门口晃个不停,林景峰作势要踹,展行忙避开,林景峰从夹层纸中抽出一根引线,越拉越长,展行看得张大了嘴。 林景峰在身上摸来摸去,展行马上会意,掏出打火机,卡擦一声火星在引线中不断延伸,继而烟雾四迸。 展行几乎能感觉到通道里产生了一阵震动。 大门被炸出一个小缺口,林景峰又掏出便携式的卡口合金机械,卡在石门里,拉长了手柄,开始用力推动合金顶上的扳手转盘。 展行两眼冒红心,简直是太崇拜了,林景峰果然是专业的! 短短时间里,林景峰便把千斤重的石门撬开了一条容单人通过的狭缝。 “你在外面接应。”林景峰矮身从机械千斤顶下钻进墓室,一回头,展行又屁颠屁颠地跟着进来了。 林景峰放弃了和他沟通的打算,同时也不想自己大腿被他抱上,一路拖着他走,只得摆了摆手,示意他躲到自己身后。 戴着耳机听歌的人通常都意识不到自己说话很大声,于是展行的声音在整个墓室中回荡:“我们什么时候去盗秦始皇陵?” 林景峰只得把展行的耳机摘下来,说:“想找死自己去。” “秦皇陵连项羽都进不去。”林景峰冷冷道。 墓室中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他收起匕首,带着展行一路前进,辨认脚印,展行既紧张又兴奋。 黑暗里,他们发现了一滩黑色的东西。 林景峰用手电筒照向角落,墙壁上是一个人脸的拓印。 展行抽了抽鼻子,敏锐地嗅出了臭味——腐烂的气息,林景峰抬起脚,靴底沾了一层粘稠的血肉。 展行:“有人在这里死了……” 林景峰:“闭嘴,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了,而且还是新死的,尸体刚被人拖进去不久,他们想做什么?” 林景峰压低了声音,他几乎可以肯定一件事了。 展行说:“我觉得标叔很有可能来过一次,还把同伴……” “嘘。”林景峰手指在唇边摇了摇,示意不要多说。 他们循着密道不断前进,先前进来之处正是墓穴的正门,沿路石墙上俱是古代的壁画,展行犹如发现了瑰宝,一路以手机照着过去,把彩绘壁画毫无遗漏地拍了下来。 “这些有什么用?”林景峰不以为然:“有什么故事?” 展行说:“是古代狩猎的场景,还有祭祀时的壁画,有很重要的历史价值。” 林景峰:“可以卖钱?” 展行说:“当然不能。” 林景峰对展行的行为嗤之以鼻,展行对林景峰的观念也嗤之以鼻,各自心里吐槽对方。 墓穴深处传来人声,是标叔和谢老贼在争执不休。林景峰警觉地意识到问题,抓过展行,严词吩咐道:“除非我叫你,否则不要进去。”说毕把耳机塞上展行耳内。 展行知道这次林景峰是认真的了,忙不迭地点头,从包里掏出一本笔记本,照着壁画开始写写画画。 林景峰说:“什么事?!” 墓穴中央的宽敞石室内,并排摆着两具石棺,一具大敞,棺中凌乱散着白布,显是已经被盗墓贼掘过,数具盗墓贼尸体横七竖八地放在角落。 谢老贼正在大声责骂标叔,二人见林景峰入室,俱是默契地停止争执。 林景峰心内警觉又增一分,通常后来者入场时引起这种情况,唯一的可能只有一个——讨论分赃。 方卓憎恶地用湿纸巾擦手,靠在墙壁不住喘气,似是呕过一次。 被他搬进来的死尸已腐烂得看不清楚五官,林景峰在方卓头顶拍了拍,五指捏揉其后脑风府穴,方卓才点头,好过了不少。 “你们下来太久了,动过什么?”林景峰淡淡问。 标叔似有点惧了林景峰三分,答:“谢兄让我拜棺,我说先把耳室炸开,你怎么进来了?” 林景峰走上前,伸手抹去棺上灰尘,见是一行大篆。 他检视四周,见墓室内光线明亮,角落的两尊铜灯瓶已被点燃,蹙眉道:“你们点的灯?” 谢老贼以一根手杖敲击地面,嘶声道:“标兄弟,按老规矩来,不可先开耳室,你究竟想做什么?” 林景峰说:“按谢兄的规矩。” 标叔闷哼一声,谢老贼走上前,林景峰又道:“等等。” 他从腰包内掏出巴掌大的一物,朝通道内抛去。 展行正看着壁画听音乐,被咻一声飞来的那物砸中,“啊”的一声大叫,吓得方卓连忙靠着墙壁站起。 标叔不悦道:“都下来了?” 林景峰:“外面没事,已经是夜里九点了,你们都没发现?” 展行摘了耳机,捡起林景峰抛来那物,屁颠屁颠地跟着进来了。 一进墓穴,展行便大声惊呼,用手机开始拍照。 所有人哭笑不得,展行给石棺拍完照,注意到角落里的死人,又横过手机,调整焦距。 “够了!”林景峰怒道:“站好,安份点!” 展行站到林景峰身边,仍不住打量墙角的人,谢老贼竖起手杖,朝石棺敲了敲。 展行:“这是什么?” 林景峰:“黑驴蹄子。” 展行:“这个我知道!防粽子用的!” 林景峰点了点头,示意别啰嗦。 展行:“为什么用黑驴蹄子,不用白驴蹄子?或者灰驴蹄子?粽子分得出那头驴谁是……” 林景峰说:“再问一句,我就把你封到那里进去。”说着朝空棺扬了下巴。 一片安静中,谢老贼喃喃念了几句话,听起来像是安徽等地方言,类似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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