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时候体罚是非常常见的,俗话说“棍棒底下出孝子”,人们总觉得再不听话的孩子,多打两次,疼了,就记住了。不会再犯了,甚至有不少家长连孩子的辩解都不愿意听,直接上手。 而作为教师,大部分还是不愿意用这么简单粗暴的方式去教育学生的。 但总有那么一小部分也信奉“棍棒教育”这一方法。而江岩柏的班主任,就属于这么一小部分。他的手里拿着藤条做的教鞭,似乎想用这样的方法让江岩柏臣服。 江岩柏转过头,看起来并不想说话,他只是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容白敲了敲门——虽然这门没有锁,也破烂的一踢就会坏掉,但是容白还是很有礼貌地敲门。 班主任愣了一下,本来已经挥起的教鞭停在半空中,他皱了皱眉,随后还是把教鞭放在了办公桌上。 江岩柏转过头,看见的正是容白从门外走进来,此时已是黄昏了,温柔的光线照射在容白的身上,他体态修长,皮肤细腻洁白,如同从书里走出来的人物。 “是郑老师?”容白笑起来,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虽然不怎么和陌生人接触,但还是明白这个道理。 他爸在他还小的时候就开始做生意,经常和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耳融目染之下,容白在人情世故上并非一无所知。 只是因为以前有父母保驾护航,毕业后又有江岩柏捧在手心里,他自己并不需要与人交际。 郑伟国从上到下打量容白,确定自己从未见过他,也没有听过他的声音,郑伟国皱眉:“你是?” “我还没自我介绍,我是江岩柏同学的堂哥,他爸和我爸是亲兄弟。我也是最近有空就过来看看他,只是一直没看到他出来,这才进来找人。对了,我叫江容白。”容白的眼角都带着笑容。 他是非常受长辈喜爱的长相,小时候白白胖胖的,像个招财童子,长大了也是面容精致的矜贵少爷,当他一副笑模样去拜托别人的时候,几乎没有人能拒绝。 郑伟国愣了愣,但是很显然他并不打算放过江岩柏,在他眼里,这个学生不打不成器,就算当着家长的面打,那也是自己在行使自己作为教师的正规权利。 郑伟国继续说:“他今天殴打同学,我正在教育他。” 容白依旧笑眯眯地说:“是,老师教育学生,天经地义,无论用哪种方法都是对的。” 这话郑伟国觉得没什么问题,但听在耳朵里却觉得异常刺耳。 “江岩柏,你认不认错?!”郑伟国怒斥道,他的语气更像是在咆哮,声音很大,简直震耳欲聋,就连容白都觉得自己的耳膜要被震破了。 郑国伟看着站在原地的江岩柏,这个令他头疼厌恶的学生,此时正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冷冰冰地站在他,就好像要当着家长的面挑战自己的威严。 教鞭在空中挥舞,划出刺耳的破空声,仅仅是听声音就能想象出打在身上的痛楚。 “我还不信了,反了你了!”郑国伟的怒气达到顶峰,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面部肌肉,因愤怒而扭曲的面容在此时此刻宛如厉鬼一般,面部肌肉纠结在一起,肌肉控制不住的抽搐。 他抬高自己的胳膊,狠狠地把教鞭提到半空中,要用自己最大的力气挥下去。 江岩柏闭上了眼睛,等待着预期的疼痛到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郑国伟咬牙切齿的声音传到耳边,江岩柏睁开眼睛,看到的正是那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容白单手扼住了郑国伟的手腕。 随后,容白戏谑地声音响起,他眼角微抬,周身充斥着吊儿郎当的气质,他微笑道:“郑老师,我叫你一声老师,你就真以为自己是教书育人的楷模了?” 郑国伟愣住了,他的身份多么高贵啊!他可是一名伟大的教师!从教以来,他哪怕把学生打进医院,都没有家长敢说一个不字,甚至还要买一堆礼物送到自己面前,感谢自己教育了他们的孩子。 “老师这两个字,多高尚啊,教书育人,教授知识,传授经验。睿智又慷慨。”容白斜眼看着郑国伟,“大约就是你这样的老鼠屎多了,教师这个职业才会被人诋毁。” “你?!”郑国伟怒不可遏,他是数学老师,口才不好,但哪怕是个傻子也能听出容白话里的意思。 但是很显然,容白是个成年人,自己冲他动手的话不一定是对手。 容白看着郑国伟握紧了教鞭,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施施然说:“对了,我忘记说了,我当年的恩师现在就在省教育厅工作,如果他知道现在某些老师靠殴打学生教育人才,估计……” 郑国伟愣住了,但是他不傻,冷笑一声说:“你以为我会信。” “有些人不见棺材不掉泪。”容白耸耸肩,“你大可以去查,我恩师的名字叫乔德云,当年在元禾大学教书,前几年才调到了这个省。”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郑国伟进退两难。 “那我们先走了,岩柏,快跟老师说再见。”容白拉过江岩柏的手,随后江岩柏还没说老师再见,他就已经拉着这孩子走了。 就在容白要走出办公室的档口,他转头对郑国伟说:“老师是聪明人,应该知道以后怎么做。要是我在我家岩柏嘴里听到任何对你不利的话,大概你引以为傲的教师身份,就要画上句号了。” 容白离开办公室的时候整个人气的抑制不住发抖的手,他的理智告诉他,现在不是逞能的时候。 但是情感却无法被理智完全左右,他死咬着牙根,恨不得现在就冲回去,把那不配为人师的班主任打个半身不遂。 “你怎么了?”江岩柏莫名其妙地看着容白,“你嘴角流血了。” 直到江岩柏提醒,容白才发现自己真的把牙龈咬出了血,他低垂眼帘,整个人在理智和疯狂之间摇摆。 或许他觉得自己和江岩柏的感情已经破裂了,可是此时此刻,他的愤恨和怒火是真实的,就像火山喷发前风雨欲来的味道。 岩浆已经跃跃欲试,只等大脑的指挥官一声令下,就能疯狂的喷发。 然而容白的情绪被打断了,江岩柏挣脱了容白拉着他的手,自己走在马路边上。他看了容白一眼,随后语气冰冷地问:“你找我干什么?我爸妈的遗产都在我舅舅他们那,你找我没用。” 一个小小的孩子,甚至不到十岁,他是经历了什么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他甚至连遗产都知道。 容白不由停下了脚步,他转头看着江岩柏,语气很严肃:“我是你的……亲戚,当然要来找你,和遗产没有半点关系。” 江岩柏半信半疑,他没有再看着容白,但是也慢慢从马路边走到了容白的身侧。 刚刚容白那样维护他,他是看在眼里的。继肉包子之后,容白又一次刷新了自己在江岩柏眼中的形象。 他从未遇到容白这样的人,在他眼中,容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有钱人,他看起来并不强壮。可是刚刚,这个并不强壮的人为了维护自己站在郑国伟面前的时候,又显得那样高大。 甚至他不用依靠殴打和辱骂,就能让郑国伟哑口无言。 “你放心。”容白咬牙切齿,“那位老师,总有一天,我要让他跪下给你道歉。现在还不是时候。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 “去吃什么?说好带你去吃好吃的。”容白说道。 表面温柔的容白内心那黑暗的怪物在叫嚣,他的本性被自己艰难压抑。 江岩柏是他的所有物,没有人可以越过他对江岩柏做任何事。他越是这么想,就越是无法容忍,他看着江岩柏,眼睛里似乎有一簇熊熊燃烧的烈火。 江岩柏无所谓地说:“都可以。” “吃火锅。”容白面不改色,“不知道有没有火锅店。” 江岩柏听都没听说过火锅,现在信息很封闭,很多地方的大众美食并没有在全国范围内推广开来。容白带着江岩柏走了好几条街,都没能找到火锅店。 但是在吃方面,容白向来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他气的撸起袖子:“算了,我们去市场,我们自己做火锅。” 江岩柏没吃过火锅,连吃肉的机会都不多,所以没有发言权。 容白也完全忘记了自己明明是想带着江岩柏去吃江岩柏喜欢的食物——他这个以自我为中心的特点,倒是一直都没有变过。 “这个也要,多少钱?一起,都包起来,好,那就再来一个篮子,我提着走。”容白开始了疯狂的买菜模式,就连江岩柏都提了不少菜,不过荣白好歹记着现在的江岩柏还是个孩子,没让他提重的,大多数的菜还是容白自己在提。 容白从菜市场满载而归,又去自己楼下的饭店买了一锅老母鸡汤,家里还有豆瓣酱和辣椒油,可以制作简单的火锅了,虽然不能和市面上的火锅相比,但好歹还是有那么一点意思。 “你把汤给我。”江岩柏看着容白两条胳膊都吊着菜篮子,双手还端着锅,但是步履轻松的样子,越发不能理解了。 在江岩柏眼里,能吃饱就已经是非常幸福的事了,还要追求味道和食材,这就是活生生的富贵病。 容白摇头:“又不重,我自己就行,你帮我开一下门,钥匙在我左边的裤兜里。” 江岩柏凑过去,把手伸到容白的裤兜里,他人小,要不是有汤锅挡着,简直就像是置身于容白的怀抱当中,他甚至能听见容白的呼吸声。 感觉到容白的体温,这还是江岩柏第一次和别人的距离这么近,他一时有些恍惚,久久没有动作。 “怎么了?找不着吗?”容白见江岩柏没有动,忍不住开口询问。 江岩柏摇摇头,把钥匙掏了出来,原本容白的房子是指纹锁的,到了这边之后大门和别的房子没什么不同,在手机短信的提示下找到了放在地毯下的大门钥匙。 等江岩柏打开门之后,门里的一切让他惊讶地张开了嘴,这是间冰冷漂亮的大房子,干净的一尘不染,冷冰的似乎闪烁着金属的光芒,他简直不知道如何将自己脚踏上去。 白色的沙发就摆在客厅的正中间,巨大的黑色毛毯铺在地上,他转头看着容白。 容白这才记起来自己的房子明显不属于这个时代,不过他倒也不担心,反而叮嘱道:“不要跟别人说啊,这是我们两的秘密。” 江岩柏点头:“知道了。” “你在客厅坐会儿,茶几上有零食,别吃太多,待会儿还要吃饭。”容白的语气很亲近,以前和江岩柏在一起的时候,虽然江岩柏表现的非常随和,但却是一个掌控欲特别强的男人,他想要掌控容白的一切。 虽然总是一副给容白全部自由的样子,但是一旦容白离开他的视线范围,一旦容白表露出要远离他的意思,他整个人都会如同炸药桶一样一点就炸。 但是容白现在和年幼的江岩柏在一起,现在江岩柏还没有以后的那种坏毛病,容白倒是觉得这样冷冰冰的江岩柏还挺可爱。 煮火锅的话需要用到电磁锅,容白打开开放式厨房下头的柜子,里头摆的全是从没用过的厨具—— 他和江岩柏置办了不少东西,但是这些厨具从未用过,他们基本都是在外面吃。偌大一个家,却一点烟火味都没有。 容白有一瞬间的晃神,似乎江岩柏就坐在沙发上看文件,自己则在另一边玩手机,两个人坐在同一张沙发上,却一句话也没有说。明明是爱人,却连一个温柔的晚安吻都没有。 除开热恋期,结婚后的江岩柏总让容白觉得他很讨厌自己。容白甚至一度不明白,既然不愿意和自己亲近,为什么要追求自己,又为什么要求婚。 花费那么多时间和金钱,就为了自己和他在同一个屋檐下相看两厌吗? 时至今日,容白依旧不能理解。 “你过来洗菜,我来准备锅底。”容白回过神,让江岩柏到厨房来。 江岩柏虽然表现得很镇定,但是眼睛却不停的瞟着这个屋子,他从未见过开放式的厨房,也没见过这个奇怪的电磁锅。不过他还是依言打开水龙头,把菜拿出来清洗。 容白一边把鸡汤倒进电磁锅里,一边把豆瓣酱和辣椒油倒进去,打开开关。随后就到水槽那边和江天佑并排站着清洗菜。 “他们对你不好,对不对?”容白想起下午见到的外表和言语一样刻薄的杨金钗,但是更令他感到恶心的是娶了这个女人的江岩柏的舅舅。 江岩柏笑了笑,那不是属于小孩子的笑容,这笑容冰冷,却带着讽刺的意味:“他们对我,像对待仆人一样,侵占了我父母的遗产,给我一口饭吃却一副施恩的样子。总有一天……” 在容白这个并不熟悉的人面前,江岩柏似乎卸下了一切伪装。 他阴郁而愤怒,这一切原本都隐藏在他弱小的身躯之下,江岩柏知道,身为稚子的他什么也做不了。所以他在积蓄力量,总有一天,他会让这些人付出他们应付的代价。 黑暗已经将江岩柏侵蚀,现实逼得他不得不早熟。 容白愣住了,他从未见过江岩柏这一面。 江岩柏看着容白,他稚嫩的脸上还带着那令人不寒而栗的冷笑:“你害怕了?一个大人怕我这样的小孩子?” 容白摇头:“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可爱。但是仇恨,一直都是大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