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了。
至于说陆嘉怡,继承了陆家的好容貌,生的也甚是美丽,性子温柔之外,更有些沉默寡言,每每和陆瑄相遇,也总是叫声“大哥”,便没有其他话了。
倒是陆瑄和父亲打赌胜了准备离家的前天晚上,陆嘉怡偷偷跑来见陆瑄,眼睛红的小兔子般,更把自己私下里攒的体己银子,一股脑塞到陆瑄手里,甚至里面还有匆匆包起来的些钗环首饰,令得陆瑄哭笑不得,合着妹妹心里,这是以为自己是要离家出走啊。
陆瑄也有些歉疚,刚要把镯子放回去,却是顿了一下,怪不得有些眼熟,这镯子分明是祖母手里赐下去的,也是怡姐儿的嫁妆之一。
不觉蹙了下眉头。
陆明熙平日里公务繁忙,家务事除非是事关陆瑄,不然他很少插手。是以陆嘉怡的婚事从相看到定亲,全是梅氏一人操持。
陆嘉怡嫁的人家姓齐,夫婿单名一个“谦”字,世代居住在距离京畿不远的保定府。
齐家在保定府也算是大族,齐谦的父亲齐明德,和陆明熙乃是同年,眼下身居宁中省布政使一职,论家世比起陆家来自是不如,好在齐谦少年举人,相貌生的也好,人也颇有才学,彼时陆瑄还曾特特问过陆嘉怡,看庶妹的意思,也是相中了人的。
陆瑄以为,怡姐儿性子太过柔弱了些,齐家那样的门第,倒是不虞会给怡姐儿气受。
而就在去年上,齐家和陆家又亲上加亲——
齐明德的长子齐训两年前妻子亡故,去年上,娶了颇受陆明廉宠爱的王姨娘所出的庶女陆嘉雯为续弦……
“这缺口,怎么瞧着,不像是刚打破的?”
蕴宁忽然道。就说方才盒子掉下去时,隐隐约约听见一阵叮当乱响。
陆瑄无疑也发现了这一点。眉头一下蹙了起来。怡姐儿出嫁时,即便是庶女的身份,嫁妆也不是一般的丰厚,齐家虽不算世代郡望,家底也颇为丰厚,何至于就沦落到了自己亲大哥成亲,却只能拿嫁妆做贺礼的地步?
更甚者,这双镯子还是一早就被人摔烂了的。
想了想吩咐人把管家婆子叫来:
“镯子什么时候送来的?昨儿个齐家是谁过来的?”
成亲前就接到过陆嘉怡捎来的口信,说是刚刚做了胎,不宜长途跋涉……
那管家婆子也是崔老夫人手下的老人了,最是精明利索,听陆瑄询问齐家的事,脸上神情分明就有些愤愤:
“爷不问,奴婢也想跟爷说一声呢。先还说,齐家也算知礼,现在瞧着啊,分明也是狗眼看人低的!”
这礼物盒子倒是昨儿个一早,齐家人送来的,只不过来的却不是齐家正经主子,不过是一个下人罢了。更可气的是,那下人的态度,不是一般的傲慢,好像到朱雀桥这边来,有多纡尊降贵似的。
更甚者东西一送过来,人就马上离开了,说是还得去侍候主子。还以为他要赶着回保定呢,谁知道管家把人送出去后却发现,对方竟是直接转身去了隆福街的陆明廉府中。
齐家也算大族,何至于陆瑄成亲这样的大事,只能派个奴才过来?分明是觉得长房这边倒了霉,不放在眼里罢了。
待得打发走管家婆子,陆瑄神情就有些不好。怡姐儿即便胆子小些,对娘家感情却是颇深,更甚者即便不为着自己这当兄长的,还有爹呢。这些日子爹病卧在床,保定府离得不算近也不算远,不可能没听说这消息。
而这么长时间内,怡姐儿也好,齐家也罢,却是都不曾有什么表示,便是登门探病也没有过。
之前陆瑄忙于成亲之事,倒是没放在心上,这会儿却是觉出了不对。怡姐儿那边,怕是情形有些不好……
“保定府离这儿也不算远,不然,咱们派个人去怡妹妹哪儿瞧瞧?”瞧出陆瑄的担心,蕴宁道。
“也好。”陆瑄也知道事情急不得,当下点了点头,“咱们家在保定府也有生意,还有你的封地,也在那里,我正说派个可靠的人过去瞧瞧,索性两件事一道办了吧……”
却已经猜到,齐家这般行事,和家里眼下的形势必然有直接关系——
自打陆明熙醒来,陆家局面明显大为改观,可也就是,改观而已。正如陆明熙担心的,待得从太医口中知晓陆明熙即便醒来,什么时候能下床行走,也未可知。更甚者,说不好,这一世都不见得能脱离床榻,来拜访的朝廷同僚分明就少了很多。
若非皇上日日亲自派人前来慰问,甚至有几件棘手的公务,皇上还特意让使者送来令陆明熙处理,话里话外依旧对陆明熙很是倚重,说不好局面还会更加严重。
以致眼下,一部分人对陆家分明是持观望态度,甚至更多的人把视线放到了陆瑄身上——
若然陆瑄此次科举真能高中,凭着皇上对陆家的看重,陆瑄必然沾光不少。既是陆明熙全力培养的接班人,想来也有过人之处,陆家再次兴起,或可期待。
可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毕竟陆瑄的年纪在那儿放着呢。再有就是,若然陆明熙依旧在朝中为官,陆瑄只要能考中,前途便是一片光明。而眼下却是要扛起陆家的大旗,就要求陆瑄不独高中,更要考一个拿得出手的好成绩。
而这一点,却又谈何容易,毕竟,今年科场可是人才辈出……
一想到陆瑄即将面临的困境,蕴宁又开始心疼,方才被唐突的羞涩和恼怒也褪去不少,便不再往外赶人,由着陆瑄陪在身边,两人把所有的礼物看了一遍,又着人封好,抬到库房。
两人在库房里转了一圈,蕴宁依着家人的喜好,亲自从库房里挑了一大堆礼物。那边陆瑄也不闲着,从里面转了一圈,左手提了把宝剑,右手抱了把大刀,背了杆□□并两张硬弓,还选了两把镶嵌有宝石的漂亮短刀。
瞧见陆瑄这副浑身挂满武器走起路来叮当作响,瞧着和走街串巷的货郎也没差的打扮,蕴宁一时忍俊不禁:“你这是做什么?背了这么多东西出来。”
陆瑄却是回答的理所当然:“送给岳父和几位大小舅子啊。”
瞧瞧昨儿个娶媳妇儿回来时,袁家一群男人瞧自己时和看仇人一般的架势,明儿个回门,不好好巴结一番,等着被收拾不成?
回门日当天,两人起了个大早,蕴宁先去给陆明熙请了脉,又开了个药方——
外人在时,能看到的只是太医的方子,便是太医院开的药物,也都按时按点的熬好,只这方子也罢,药物也好,都是做给外人看的。
陆明熙这些日子以来,只按照蕴宁开的药方用药,至于熬药的人,则有崔琳琅并崔老夫人一个贴身丫鬟全程盯着。即便腿依旧不能恢复行走,陆明熙的气色却明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了起来。
看两人还在磨蹭,便索性直接赶人:
“快过去吧,莫要耽搁了,家人这会儿怕是已然望眼欲穿了。”
倒不是说陆明熙不耐烦,而是儿媳妇围着自己转,儿子就眼巴巴的盯着儿媳妇瞧得场面真是太辣眼睛。
又有些担心,要是儿子这么毫无顾忌的跑到袁家秀恩爱,也不知道会不会挨揍……
☆、210
“来了来了……”
今儿个是三朝回门日, 袁家简直比过年还要热闹。
一大早丁芳华就起床,先着人把蕴宁之前住的院子好好收拾了一番, 又一遍遍的跑小厨房, 就没有一刻静下心来过。
“娘,你坐下来歇会儿吧, 什么事情全您一个人做了, 外人瞧见了,知道的说您是心疼闺女心疼媳妇儿, 不知道的,还不得说我们这些小辈不懂事?”
自打蕴宁归宗, 袁家这几年真是喜事连连——
过门一两年都不曾有孕的蒋氏一举得男, 头年上生了个大胖小子;紧接着就是袁钊睿成亲了不说, 还因为蕴宁的施粥舍药之举,补了宫中二等侍卫……
眼下说话的这位,正是袁钊睿的妻子冯氏。
冯氏出身公府, 嫁过来时间并不久,和蕴宁相处也不多, 对这个小姑子却同样很有好感——
一则蕴宁性子随和,最是贴心不过,完全不似家中那些姐妹, 心眼子一个比一个多;
二则,婆婆膝下可就这么一个嫡出的女儿,公婆也好,丈夫也罢, 都疼的什么似的,身为媳妇儿,跟着捧捧小姑子,绝对没有什么坏处。
还有最后一点,冯氏也有些自己的小心思——
虽然大嫂语焉不详,却是透漏过那么一两句,说是能一举得男,真是多亏了小姑子。
冯氏就心痒痒的,又不好意思追着问,等回屋了就特特拿这事问过丈夫,结果袁钊睿“噗嗤”一乐,抱着她敦伦了一回,神清气爽后告诉她,没错,宁姐儿就是这么牛,然后扭头出门去了。
冯氏脸皮薄,一直找机会想要好好问问蕴宁,最好,也能赶紧在肚子里揣个和爷一样的小包子才好。
“二嫂说的是,我们做人媳妇的,也该为长辈分忧。”说话的这位是蕴宁的庶兄袁钊鸿的妻子辛氏。
正说着话呢,下人就一路小跑着过来了:
“主子,小姐回来了,就要进二门了。”
丁芳华忽的就站了起来,又打发人去给同样等着消息的高老太君并聂老夫人送信。
蕴宁被陆瑄从马车上扶着下来时,一抬头就瞧见迎上来的丁芳华等人,眼圈不自觉就有些发红,忙快走几步,来至丁芳华面前,就要跪下磕头,却被丁芳华一下捞住,抱进怀里,叫了一声“我的儿”,就先哭了起来。
看见母女相拥而泣,同样迎出来的袁家男人也都个个动容。
尤其是袁钊霖,已经开始摩拳擦掌,恶狠狠的瞧着陆瑄——
当初是自己蠢,竟然信了他的话,把陆瑄崇拜的什么似的,结果倒好,这家伙上来就抢了自己姐姐。
陆瑄已是过来,和众人见礼,对袁家众人的横眉怒目根本就视而不见。
恭恭敬敬上前,先亲手拿了三个盒子奉给高老太君,并聂老夫人和丁芳华:
“听说老太君喜欢苏杭的点心,我特意让人快马加鞭采买了些过来,老太君尝尝,可还合口味?”
“这个盒子里是当初在少林寺意外得到的一对儿会打拳的小铁人儿,祖母闲来也可当个乐子……”聂老夫人巾帼不让须眉,年轻时曾不止一次幻想过,要当个仗剑走江湖的侠女……
“这盒子里是西域天蚕丝制成的布帛,不独保暖,更兼轻薄。宁儿每每说岳母受不得寒,用这个裁剪成衣服,即便我们不能日日守在岳母跟前,也能放心不少……”
又指挥下人把准备的礼物送给各位嫂子并袁家小姐,每人的礼物都完全不同,却又全合心意的紧。
一时人人欢欣不已。
尤其丁芳华,方才的种种忧心瞬时一扫而空,一叠声嗔怪袁钊钰弟兄几个:
“怎么还傻站在哪儿,还不快陪姑爷进去。坐了这么久的车,怕是早累了……”
一番话说得袁钊钰直想翻白眼——
陆瑄是谁啊,当初闯荡江湖时,连夜奔袭三日三夜都一点儿事没有的,现在从朱雀桥到这里,这才哪儿到哪儿了,怎么可能恁般娇弱?
话说回来,今日的陆瑄也让自己大开眼界了,平日里都是板着一张死人脸,不开口则已,一说话就能把人给噎死。
可母亲既然发话了,便是再不愿,也只能挤出一丝笑容:
“妹夫,里面请……”
从前被打趴下叫“老大”时不爽,现在被抢走了妹妹,叫一声“妹夫”,可是还不怎么舒服啊。
陆瑄笑了笑,先上前跟袁烈见礼:
“见过岳父……”
袁烈瞪了他一眼,心说我可不敢那些娘们儿似的,眼皮子浅,随随便便递上个盒子就被收买了。正想训几句,出出这些日子以来心头的怨气,不想还没说什么呢,聂老夫人就开口了:
“年纪这么小,却要撑起那么大一摊子事,瑄哥儿这几日怕是也累的不轻,阿烈你多心疼着瑄哥儿些。别让那几个臭小子闹他。”
袁烈:……
自己之前看的果然不错。这小子,他就是天下第一奸邪小人!瞧瞧这才多长时间啊,自己老娘就倒戈了!
蕴宁就有些无奈,有些嗔怪的瞪了陆瑄一眼——
要论玩心眼子,这一大家子加起来,都比不得夫君。上一世就知道,这人啊,最会哄人了,真是想做什么,就没有他做不成的。
把个袁烈给苦逼的,偏是老娘的话还不能不听,没瞧见祖母高老太君正一眼一眼的往这边瞧呢,那模样,随时都会为陆瑄那个臭小子挺身而出。
得咱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待会儿没了这帮女人们护着,还不是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啊。
只可惜袁烈也就只能想想罢了——
待得到了男宾那里,才发现了一个让人沮丧的事实,这家伙根本就是男女通吃、老少咸宜,竟是转眼就和小叔袁成阳成了莫逆之交……
“这下不担心了吧?”瞧着终是破涕为笑的丁芳华,聂老夫人揶揄儿媳。
“还是娘眼光好,给宁姐儿挑了个好姑爷。”丁芳华也是心悦诚服,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当初担心女儿嫁过去会受委屈,眼下瞧着,根本就是毫无必要。
毕竟,女人的心可是比男人细的多,这会儿丁芳华何尝看不出来,姑爷分明是稀罕惨了女儿,不然绝不会在家人的礼物上花这么多心思。
其他袁家女孩儿可不也这么想?都说金银容易得,却是难得有情郎,也不知将来夫婿待自己可能如宁姐儿的夫婿一般?
一行人转身刚往里走了几步,又有陆家下人匆匆赶了过来,手里托着一袭披风,嘴里还一叠声道:
“我们少爷说,少夫人有些体寒,受不得凉,这披风先穿上,待会儿觉着热了,再脱下来……”
一番话说得蕴宁益发不自在,很是忸怩的让人接过来,却是知道陆瑄的性子,自己不回话的话,说不得又会让人跑来嘱咐一遍,这些日子算是体会到了,自家相公可不是一般的唠叨。
只得点头,细声细气道:
“跟他说我知道了,让他也少喝些酒……”
下人应着忙又跑走了。
高老夫人先撑不住笑了起来:
“啊呀呀,瑄哥儿眼里,咱们这么多人,还照顾不好宁姐儿呢。我怎么觉着,咱们成了隔断牛郎织女的老古板了……”
其他人也都忍俊不禁,笑成一团。
尤其是性格活泼的冯氏,若非辛氏撑着,好险没笑的滑到地上去——
自己这小姑子真是好命,即便陆家有些家道中落又怎么样,有这么个夫君珍宝似的爱着,就是天天吃糠咽菜,心里也是和蜜一般甜吧。
又想到自己丈夫,虽是有些粗心,也是个会疼人的……
一时更加心热,到底寻了个机会拉着辛氏一块儿厚着脸皮向蕴宁求教:
“那个,妹妹,大嫂说,他能生下小侄子,多亏了你……我和你嫂子就想问问,要怎样,才能快点,怀上……”
早看出来两人有话说,不想却是因为这个,蕴宁看看冯氏又看看辛氏:
“我当初跟在祖父身旁,确然学了些这方面的医理。只两位嫂子听我一句话,最好晚些时日再要。年龄小生宝宝对身体不好……”
冯氏十七,辛氏十六,要孩子的话还是早了些。
“不过倒是可以从现在开始调理了。正好我给了大嫂一个药膳方子,二嫂三嫂先跟着一起喝。至于说要孩子,两位嫂子把月信的日子跟我说说,我帮嫂子们算算,什么时候容易怀上……”
当初在农庄上时,被庄头宣扬的,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蕴宁一手好医术,多得是询问有关孕事的女子,时间久了,也让蕴宁摸出些道道来:
“……二嫂这两日是容易怀孕的日子,三嫂的则是再往后错个两三天,等调养个一年半载的,一定能很快就生个健健康康的宝宝……”
甚至多吃蔬菜容易生男孩,多吃肉容易添个小棉袄这样的话都有。
初时辛氏并冯氏还有些将信将疑,想着家人是不是把小姑子夸得太狠了,这会儿听她说的头头是道,甚至把了脉,连两人身体的一点儿小状况都说的奇准无比。
一时只觉惊喜不已,两人都是识字的,当时就跟蕴宁道了声恼,拿起纸笔把蕴宁说的注意事项全给写了出来。又无比宝贝的收起来。
辛氏更是小心翼翼的询问:
“我娘家嫂子自打过门,已经连生了三个姑娘,妹妹的话,我能不能告诉她一声?”
辛氏家里情形也有些复杂,继母和她不甚亲,倒是嫂子待她好,便是这门亲事,也是兄嫂帮着争取来的,偏是嫂子一直生不出儿子来,继母那边就想着往兄长房里塞人……
蕴宁点头:
“三嫂看着办就成,只一点,爹娘不太想让旁人知道我懂医……”
两人立马懂了蕴宁的意思,实在是小姑子年纪太小,这会儿满打满算也不到十五岁。自家人倒是自豪,家里有个生而知之的聪慧人,就怕外人会乱猜。当下纷纷保证,绝不会说出去。
又担心蕴宁,照她所说,怕是要停两三年才能说要孩子的事,陆家人丁可不似袁家这么兴旺,会不会被为难……
“不会。”一说到陆瑄,蕴宁就开始脸红,“夫君说了,停几年再要孩子。”
成亲前,陆瑄特特去拜访了程仲,一则感激老爷子多年对蕴宁抚养的恩情,二则请教老爷子,有那些事是对女子身体有损害的……
生孩子不能太早,就是老爷子的原话。陆瑄当时就奉为圣旨,每回两人敦伦时,再动情,都不会忘了这一茬……
三人又说了会子闲话,蕴宁转向辛氏:
“三嫂是保定府人,可认识保定府齐家的次子媳妇儿?”
☆、211
“齐家的那位二夫人吗?”辛氏一听就知道, 蕴宁要打听的是哪个,“不瞒妹妹说, 我娘家和齐家还有些亲戚关系, 齐家的那位二夫人,闺阁时也见过几次, 瞧着是个很温柔和善的人, 齐二公子温文儒雅,也很是知礼, 和二夫人瞧着感情还好,只一点, 听说就是性子软了些……倒是她那个婆母齐夫人, 听说是个不好相与的……”
夫婿软弱, 婆母强势,若是那等性子刚强有手腕,能笼络住夫婿心的, 应该还不会吃大亏,偏是听陆瑄说, 怡姐儿性情最是柔弱,自来不会和人相争……
看蕴宁脸色不好,辛氏不免有些担心, 忙安慰:
“齐家也是保定府大户人家,怡姐儿又是陆家的女孩儿,想来应不致受什么磋磨才对……对了,没几日就是我伯娘家的兄弟成亲的日子, 正要安排家里管事跑一趟,把贺礼奉上,我这就去嘱咐一声,让他仔细打听打听齐家二夫人的事……”
“是吗?三嫂不介意的话,我和宁儿陪三嫂回保定府去辛家讨一杯喜酒喝可好?”
陆瑄的声音忽然在三人身后响起。
辛氏登时惊喜至极:
“只要妹妹和姑爷不嫌弃辛家简陋,自是再好不过。”
辛氏和继母关系不睦,从小到大,颇得身为宗妇的伯娘的照顾,她口里的堂弟,名叫辛明堂,也是辛家下一代的宗子。
自打嫁过来,可不是已经很长时间不曾归宁?
若是有可能,辛氏梦里都想要回娘家一趟,参加堂弟的婚礼,不过是做了媳妇儿,不好意思开口罢了。
现下小姑既然说了,自然顺水推舟——小姑可是婆婆的心头肉,既是她提出来了,自己这趟保定府之行可不就能美梦成真了。
果然,蕴宁同丁芳华一提,事情就定了下来。
丁芳华索性好人做到底,吩咐袁钊鸿也陪着媳妇儿一道回去罢了。
只两家里并不一同走,依着陆瑄的意思,先去蕴宁的清河封邑转转,然后再去辛家。
蕴宁还有些担心,毕竟公公病情虽是稳定了下来,却还没能坐实,到底是谁下的手。虽然有陆珦撑着,可依旧不能抹杀陆瑄才是整个陆家主心骨的事实,若然因为两人这会儿跑去保定府,家里却出了什么纰漏,到时候可不是悔之莫及。
没想到陆明熙虽是犹豫了下,最后长叹一声,终是应了下来。
陆瑄是个心细的,自然瞧出蕴宁的担心,当下安慰道:
“陆家暗卫可不是吃素的,家里的事我自会安排妥当,爹爹安全必然无恙。”
语气里却是有些冷意。所谓引蛇出洞,自己不离开,怎么能钓出那些别有居心的人呢?
陆瑄蕴宁乘坐的马车,前脚离开京城,后脚便传到了有心人的耳朵里,一时帝都又开始暗潮汹汹,窥探朱雀桥陆家的面孔,又多了几张……
同一时间,袁钊鸿并妻子辛氏,也欢天喜地的踏上了归途。
接到消息,辛氏的兄长辛明远一早就到城门处候着了。远远的瞧见武安侯府的车驾,辛明远快步就接了出来:
“妹夫,妹妹……”
眼圈已是有些发红。
兄妹俩相差足有七岁,辛夫人病故时,流着眼泪,把三岁的小女儿托付给了十岁的辛明远……
别看辛明远年纪小,也是个有担当的,这些年来,一直明里暗里护着妹妹,都说长兄如父,辛氏心里,说是兄嫂,根本就是爹娘一般了。
从前想着袁家高门大户,和袁家的这门亲事也算高攀了。虽然之前已是打听过不知多少回,确定袁家即便世代勋贵,却是门风极好,绝不会做出磋磨媳妇那样的事,可耐不住依旧有些担心。
这会儿瞧着妹夫竟然肯亲自送妹妹回来,辛明远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些。
和袁钊鸿寒暄着往府里而来。
马车甫一进了辛家,一群妇人便迎了出来。
站在正中间的是一位身材丰润,圆脸中透着喜兴的中年妇人,正是辛家现任族长夫人,杨氏。
左边容长脸的女人是辛氏继母李氏,下首同样激动的脸颊绯红、眼角含泪的鹅蛋脸少妇,就是辛氏的嫂子元氏了。
袁钊鸿和辛氏上前一一见礼,又拿出贺礼:
“这一份是我和娘子给明堂弟弟的。”
“这一份儿是家父家母给堂弟准备的……”
“侯爷和夫人真是太客气啦。你们能回来,伯母已经很开心了。”杨氏拉了辛氏的手,神情无疑极是满意——
保定府距离京城不算远,武安侯袁家作为百年世家,在大多保定人心中,可不是天上一般的人物?
辛家即便在保定颇有根基,可能在武安侯府有偌大脸面,也是相当颜面有光了。
旁边的李氏瞧着心里就有些泛酸——
瞧瞧继女这一身的珠光宝气、红润的脸庞,掩不住的幸福笑意……
还真是让她掉到福窝窝里面去了。
当初听老爷说起想要给继女定下的这桩婚事,李氏第一个念头就是拦下来,给自己亲生女儿才好,甚至辛老爷都让她说动了,不想却被辛明远知道,横插一杠子之下,又把和袁家的婚事送还到了辛氏的手里。
李氏每每气不平时,就会安慰自己。有什么了不起啊,也就是占着武安侯府的名号罢了,不过就是个庶子吗,继女嫁过去,腰杆可也别想挺直。
及至这会儿瞧见袁钊鸿一身的器宇轩昂,听说已是跟着父亲武安侯历练,更甚者对继女还颇为照顾,就怎么看怎么不是滋味儿。
只袁家人在呢,倒是不好甩脸子……
正自寒暄,又有门人进来,对辛明远低声禀道:
“外边来了辆马车,说是大小姐的故人……”
袁钊鸿顿时一喜,定然是妹妹和妹夫到了。之前已是商量好的,蕴宁和陆瑄暂且不亮明身份,待得婚宴上先和陆嘉怡悄悄见一面再作打算。
这之前,就暂住辛家。
辛氏也想到了这一点,忙跟杨氏道了声恼:
“我这妹妹是个爱热闹的,许是正好经过此处,听说我在这里,就寻了过来,伯母瞧着……”
杨氏也没有多想,想当然的以为,来人定是辛氏在帝都玩得好的哪家少夫人,成亲本来就是热热闹闹的大喜事,有京都贵人肯来捧场,自然是件好事。
当即点头:
“这有什么不好办的,来者是客,快请进来啊……”
李氏却是有些不以为然:
“连张帖子都没有,就这么大喇喇上门来喝喜酒,瑚姐儿这位妹妹未免有些唐突……”
辛氏双字明瑚。听李氏这般说,心知继母这是又想借题发挥了。
只杨氏既是已然发了话,李氏也就敢发发牢骚,并不敢往外赶人。
倒是在心里又给辛明瑚记上了一笔。
这会儿过来的“故人”,果如袁钊鸿所料,正是陆瑄并蕴宁。
两人这会儿并不欲表露身份,便特特把随从安排在客栈里,又另外从车马行雇了辆车子来。便是着装也很简单。
李氏看了一眼就把视线收了回去,心说瞧这两人的装扮,就知道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
白瞎了继女嫁了个那么好的人家,却还要交些上不得台面的人。
看袁钊鸿和陆瑄甚是相熟,理所当然的认为,十有八、九,也是哪家庶子。待得听介绍说陆公子、陆夫人,已是抢先笑道:
“这位公子也是姓陆啊,正好我们家有位亲戚也是姓陆呢,朱雀桥陆家听说过吧?就是他们家的姑娘……”
蕴宁心里一动,这是说怡姐儿了?
不想那李氏和想起来什么似的忙又改口:
“你瞧我这记性,眼下不能说朱雀桥陆家了,该说隆福街陆家了,我那亲戚正是隆福街陆家、当朝陆尚书的女儿,你既是也姓陆,想来是听说过的了。”
陆瑄点了点头:
“不错。确然听说过。”
“倒还有些见识。”李氏矜持的揶揄了一句,便不愿再和面前这两个也就长得好些,明显不是什么贵人的陆瑄蕴宁说话。
倒是杨氏,待蕴宁相当殷勤,又亲自指挥人帮着收拾好院落。
令得元氏也颇有为过意不去:
“本是瑚姐儿的客人,却要劳烦伯母这般操劳。”
杨氏看左右无人,却是悄悄嘱咐元氏:
“瑚姐儿这个姐妹,怕是家里来头也不会小了,别看他们衣着简单,可身上穿戴皆不是凡品……”
也就李氏那个眼皮浅的,判断人贵贱的标准就是人家是不是浑身上下,金光闪闪……
元氏忙应了下来,做为辛家宗妇,杨氏也是辛家精心挑选的,相貌倒不是顶顶好看,出身却很好,眼光见识更不是李氏那样的能比得上的。
元氏本就心疼小姑子,听杨氏这般说,自然满口应了下来。
这边儿刚送走杨氏,那边儿李氏就派人来请,说是有些话要同元氏并辛明瑚说。
两人不敢怠慢,忙去了李氏那里。
没了杨氏在跟前,李氏自然再不愿收敛,沉着脸对两人道:
“你们坐下吧,这个时候叫你们过来,不过是有几句话要嘱咐。”
说着先看向辛明瑚:
“大姑娘也别怪我说话不好听,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这回到辛家,可也是客人呢,再没有主人还没说什么呢,客人倒是摆起了主人的谱。”
“要我说今儿个你那什么姐妹,根本就不应该领咱们家来。辛家好歹是名门大族,这么贸贸然领个不熟悉的人过来,可不就极为失礼?何况人心隔肚皮,咱们家吃的用的都是一等一的好东西,可别让人生出些其他心思来……”
看辛明瑚想要辩白,根本就不容许她开口:
“大姑娘别嫌我烦,我也就是这么提醒你一句,不拘怎么着,你帮着给那两个捎句话去,就说明日府里山珍海味尽管敞开了吃,只一点,别惹事。”
说完也不理哭笑不得的辛明瑚,又看向元氏:
“还有你,这会儿也就瑚姐儿在,都不是什么外人,我也就直说了吧,你这肚皮一直没什么消息,老爷膝下可就只有远哥儿一个儿子,咱们二房即便不能跟大房似的,添丁加口,可也不能到你这辈绝户了不是?不然等过了堂哥儿这事儿,咱们就来个喜上加喜,择个日子,给远哥儿纳一房妾室回来。”
☆、212
一番话说得辛明瑚和元氏脸色都是一变。
尤其是元氏。
正如李氏所言, 二房里,就只有丈夫辛明远一个儿子罢了, 往日里即便李氏有些糊涂, 可有辛明远出面拦着,也不敢做的太过了。
唯有子嗣一条, 就是辛明远也不好说什么。
毕竟, 古语有训,不孝有三, 无后为大。
元氏压力可也不是一般的大。
偏是成亲后,连生三胎, 都是女儿。更因为连年生产, 亏了血气, 这两年,肚子更是半点儿消息也没有了。
每每思及此事,元氏就夜不成寐, 暗自垂泪不止。
这会儿听李氏这般说,心里更是难过, 却也不敢反对,红着眼睛点头:
“但凭母亲吩咐便是。”
“你能想通就好。”李氏明显看出一旁辛明瑚的不满,冷哼一声道, “这女人啊,一辈子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可不只是嫁个好婆家,还得赶紧想法子生个儿子出来,不然, 可是有你受的。”
“不是所有做婆婆的,都和我一般,事事为媳妇儿着想,咱们保定府出了个布政使的那个齐家,那位齐夫人,怎么对媳妇儿的,你也听说过吧?凭她是朱雀桥陆家的姑娘又怎样,还不是一样的受磋磨?”
言下之意,分明是她这个做婆婆的,已经够好了。
辛明瑚听了心登时一紧:
“母亲说的是齐家那位二少夫人?不是说夫妻很恩爱的吗……”
李氏哼了声:
“刚成亲的男女,有几个一开始不是好的蜜里调油?可人过日子吗,那些情情爱爱的能维持多久?齐二公子又是个风流倜傥的性子……要是那陆氏之前的孩子生下来,这会儿自然已经站稳脚跟了,就是丈夫在外面偷吃,有个得力的娘家当靠山,也碍不了她什么事了,可现在吗……”
却是不再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