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出去。”
两人之前已是被嬷嬷教导过,知道这会儿不能再留下来了。也不顾蕴宁无助的眼神,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蕴宁死死揪着胸前的衣服带子,整个人在床头蜷缩成一团。那模样,简直和待宰的羔羊一般。
“傻子。”陆瑄拼命挥去小腹处再次升起的燥热之感,快步上前,抖开一床被子,结结实实的把蕴宁裹了进去。
这才极快的除掉外袍,露出里面干净的白色里衣。
想要掀开被子上去,拽了一下,却是没动。低头瞧去,登时忍俊不禁,却是缩在被褥里蚕茧一般的蕴宁,一双小手正死死抠着被子,再也忍不住,俯身低头在垂着的螓首上亲了一下,低声道:
“我也冷呢。”
蕴宁的视线正好瞧见陆瑄裸、露在外面的脚,和女孩子的小巧玲珑不同,陆瑄的脚修长而又肌理分明,脸色再次爆红,手也不觉松开了。
陆瑄趁机掀开一点被子,从外面挤了进来。
蕴宁瞬时落入一个火热的怀抱。
“身体怎么这么冰?”陆瑄却是蹙了眉头,一手圈住不住往外挣扎的蕴宁,一手去旁边提了个食盒过来,“不是让你吃些东西就先歇着吗……”
口中说着,不耽误他又抓过来一个炕桌,摆在两人面前。
打开食盒,把里面热气腾腾的菜肴拿出来:
一道鸭丝掐菜 ,一道鸡沾口蘑,一道炝玉龙片还有一道糖醋鱼卷。旁边另外还摆着一碟象牙馒头并四样点心,以及一小碗香气扑鼻的碧粳米熬得粥。
“好歹吃点,这么久不吃东西,身体怎么受得住?”
之前还没什么感觉,这会儿香气扑鼻,确实觉得饿极,蕴宁红着脸道:
“我,我穿好衣服……”
却被陆瑄拒绝:
“现下饭菜都是热的,等你再穿好衣服,说不得都要凉了,就坐在这儿莫动,我喂你吃。”
不待蕴宁允许,已是掬着蕴宁的腰,微微侧坐了身形,执起筷子,夹了一口菜送到蕴宁口中,蕴宁被动的张开嘴,明明方才还觉得眼前是山珍海味,这会儿却是什么味儿道也尝不出来了,呆呆的瞧着那送到自己嘴唇边的修长手指,忙低头,却是又瞧见从松松垮垮的里衣下露出的漂亮锁骨,并锁骨下紧实有力的胸膛……
似是完全不知道自己春光乍泄,陆瑄只专心喂怀里的人儿用膳。
待得用了半碗粥,蕴宁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形,低声道:
“我,吃不下了。”
“好。”陆瑄应了声,却是依旧不放开蕴宁,单手把炕桌放下去,又取了水,服侍蕴宁漱口。
“我起来,起来收拾一下吧。”被陆瑄这么小婴儿般服侍着,蕴宁不自在至极,身上也和着了火一般。更甚者,也不知道坐到了什么,老觉得有些硌得慌。
可惜纤腰却是被陆瑄死死箍在怀里:“明日让她们收拾。”
“不是。”蕴宁不自在的扭了下腰,只觉坐着的东西好像跟着变大了似的,“这床上,有什么东西,硌得慌,不然,我再铺铺床……”
陆瑄却是好一会儿没说话,呼吸却是越发粗重。良久握了蕴宁的手,缓缓向下一按,哑声道:
“你说的,是它吗?”
蕴宁还没反应过来,手就触及一个滚烫的物事,连带的因为蕴宁的触碰,那东西旋即又大了一圈不止,甚至还在蕴宁掌心处跳了一下。
蕴宁头“轰”的一下,下意识的就要躲,身后灼热的躯体却已是压了过来:
“宁儿,好宁儿,可怜可怜它,让它,也吃一口吧……”
一夜颠龙倒凤,到得最后,精疲力竭昏睡过去时,蕴宁才模模糊糊的想起陆瑄说的“不吃东西,身体怕是受不住”……
只自己明明吃了东西啊,怎么还是受不住啊。那个混蛋,根本就是居心不良……
睡得本就晚,又被折腾的厉害,蕴宁本是习惯早起的,一睁眼外面已是曙光初现。
惊得忙要从床上坐起来,却在触及头顶上方含笑的清隽眸子时,吓得一动不敢动了。
“腰还酸不酸?”陆瑄探手把蕴宁揽在自己怀里,下巴抵住蕴宁的脑袋,手掌在蕴宁腰眼处轻轻揉搓着,“还早着呢,不晚。祖母说了,让你尽管睡,什么时候想起来再起……”
口中说着,手却开始下移,被蕴宁又羞又恼的给打开,低声道:
“长辈疼我,是我的福分,我却不能仗着长辈的疼爱就由着性子乱来……”
“怎么会?”陆瑄长长舒了口气,“你不知道,现在呀,咱们陆家,可是就你最金贵,祖母和父亲心里,你可是比我重要多了……”
口中虽是这么说,却到底依着蕴宁的意思,从床上下来。
两人很快洗漱好,便往陆明熙的院落而去。
刚要进去,一个人却是从里面走了出来,可不正是脸色铁青的梅氏?
一眼瞧见甜甜蜜蜜走过来的两人,梅氏一下站住脚,好巧不巧,正挡在两人面前。
☆、207
再没想到会这么巧, 两下里竟是碰到了一处。
梅氏心里顿时懊恼至极,神情仓皇之中更有些难堪——
从昨儿个醒来, 陆明熙就不曾和梅氏单独说过一句话。好容易到了晚间人都散去了, 梅氏以为自己机会来了,连丰沛的泪水都准备的足足的, 不想陆明熙却以刚醒过来受不得扰为由, 吩咐所有人都退下。
可笑那会儿,梅氏还以为陆明熙口中的“所有人”并不包括她呢, 直到同样被府中暗卫给请出来,梅氏才算明白, 自己眼下在表哥的心目中, 地位并不比那些姨娘高多少。
这才彻底慌了神, 一夜辗转未眠之下,一大早就起身赶了来,就在刚才, 可不是又一次吃了闭门羹?
更甚者也不知方才自己狼狈的模样是不是全落在了继子和他身旁的新媳妇眼里。
只即便恼恨不已,梅氏这会儿却还有些庆幸——
陆瑄和蕴宁会来这么早, 自然是为了过来拜见公婆。
之前已是发现了陆明熙的态度,太过重视陆瑄之下,根本容不得继子的婚礼过程有一点不圆满……
这般想着, 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掩饰道:
“我就说你们要过来了,正要出来看看呢,可巧就赶上了。你们且随我来。”
口里说着, 便又掉头回转。
到了门前,鼓足勇气再次叩门:
“老爷,老爷,瑄哥儿和新媳妇过来了呢……”
房间里静了一霎,陆明熙有些虚弱的声音随即响起:
“快,进来……”
梅氏瞬时大喜——果然让自己猜对了。老爷果然不愿让继子夫妇有一点儿不顺遂的,抬起脚就要进门。
可正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呢,又有脚步声响起,却是内院管家匆匆跑了进来,一眼瞧见梅氏,跟看见救星般疾步上前:
“夫人,夫人,您快些去外面瞧瞧,舅爷又过来了……”
从听说陆明熙醒来,梅学海就赖在陆家院门外不走。
早上起来不见人,还以为人走了呢,哪知刚打开府门,梅学海人就又杵在哪儿了。又是哭又是闹的,先是吵着要见陆明熙,眼瞧着行不通,这会儿又开始口口声声担心姐姐梅氏,一副不见到人誓不罢休的模样。
梅氏头“嗡”的一下,下意识的就瞧向房间里,还未开口,陆明熙的声音随即响起:
“那是,你兄弟,你去,打发了他……”
梅氏想说没事,等喝了新媳妇儿敬的茶再出去看看,陆瑄已是后退一步,让开一条路来,声音冷淡而有礼:
“母亲,请。”
梅氏脸色一沉,旋即想到自己眼下的处境,又有些瑟缩,还未来得及反应,陆明熙身边侍候的人已是迎了出来,先对陆瑄并蕴宁深施一礼:
“少爷,少夫人,老爷在里面等着呢。”
却是一个字都没提到眼巴巴往里面瞧的梅氏。
待得两人进去,才低声对梅氏委婉提醒道:
“夫人还是出去看一下吧……”
梅家舅爷真是不晓事,之前已是惹得老爷大为光火,自打老爷病了,更是做尽了落井下石之举,这会儿怎么还有脸上门来闹?
又偷眼去瞧蕴宁,却是一呆——
蕴宁今儿个换了套石榴红绣金线的长裙,头上堕仙髻,斜插着只点金珠钗,越发衬的人肤白胜雪,眉目如画。
和俊美倜傥的陆瑄站在一处,真真是一对儿璧人相仿。
躺在床上的陆明熙视线久久停留在儿子和媳妇身上,苍白的面容一丝浅笑一闪而过。
端坐在旁边的崔老夫人神情同样满意至极——
瑄哥儿可是比乃父的眼光强的太多了,亲自挑选的这个孙媳妇儿,无论容貌,人品,还是德行,无一不是上上之选,甚至较之美名在外的侄女儿小崔氏,犹有过之。更难得的是豁达的胸襟,有此佳儿佳媳,真是死都能瞑目了。
依着规矩,这会儿新媳妇自然要给长辈奉茶。
便有丫鬟斟了一杯茶,递给蕴宁。
蕴宁接过来,双手捧了送至老夫人面前:
“祖母,请喝茶。”
崔老夫人探手接过,脸上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
“好。”
又把一个盒子交给蕴宁:
“这是祖母的一点儿心意,好孩子,你且拿着。”
蕴宁谢了,又捧了杯茶,献给陆明熙。
陆明熙精神较之昨日,明显好些了,可身体依旧不良于行,且躺了这许多日子,四肢明显有些僵硬,便是胳膊,也不过堪堪能够抬起,陆珦便要上前,想代为接了,不想陆明熙却是不允,依旧强撑着攥住茶杯,在嘴边碰了碰,才心满意足的交给陆珦:
“好,好孩子。”
蕴宁再次斟满两茶杯,奉给陆珦并郑氏夫妇:
“大哥,大嫂,请喝茶。”
一句话说的夫妇两人眼睛齐齐一红——
在亲生爹娘并亲兄弟姐妹面前,两人根本一点儿地位也无。现在两人分明是抢了陆瑄嫡长子嫡长媳的身份,还想着蕴宁身为武安侯嫡长女,身份尊贵,即便陆瑄不介意,说不定她心里会不开心。
两人甚至已经做好了被厌恶的准备,不想蕴宁却是这般恭敬有礼,给了两人最大的脸面和尊重……
坐在最下首的是陆璟。瞧见蕴宁视线瞧过来,不待她开口,陆璟已是起身,看一眼陆瑄,再瞧一眼蕴宁:
“二哥,二嫂,我娘是个糊涂的,要是她做错了什么,你们莫要和她一般见识……”
却是说不下去,冲着蕴宁一揖到地,红着眼睛,快步走了出去。
蕴宁愣了一下,忙要去追,却被陆瑄拦住:
“正事儿要紧。”
媳妇儿医术高明这事,这会儿还不宜让璟哥儿知道。如果不是时间上实在来不及,昨天就想让蕴宁过来给父亲诊治的……
也不怪大家忧怀,却是陆明熙虽然醒了,状态却依旧很差,就是这会儿,明显已是有些撑不住了。
蕴宁不敢怠慢,忙快步上前:
“爹且躺好,我帮您诊脉。”
崔老夫人并陆瑄明显早有准备。陆珦勉强算知情人,唯有郑氏本还想催着丈夫赶紧去叫太医呢,如何也没有想到,要出手的竟然是蕴宁。
陆明熙点了点头。蕴宁执起他瘦削的手腕,沉思片刻,再抬头,神情却明显有些不赞成:
“爹爹如何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一句话说的周围众人都是一愣。
“不过是些虚名罢了,哪里比得上爹爹的身体重要?明明五日前就已经醒来……”
蕴宁说着,眼圈都有些红了。
就说怎么会这么巧,正好自己磕头,爹爹就醒过来了。原来根本是早就清醒了才对!自己何德何能,让既是长辈又是阁老的父亲为自己做到这般地步。
陆明熙脸上却是露出一丝笑意。
以自己的身体,短时间之内怕是站不起来。这个家,还得靠瑄哥儿和儿媳妇撑着:
“你是个好的,瑄哥儿娶了你,是他的福气。”
这世上最难琢磨的就是人心,昨天看到自己醒来,那些凑上来的人有多激动,十日百日后,看见自己依旧躺在床上,无法上朝,到时候就会有多冷漠……有了儿媳这个“福星”,儿子的路便会少些坎坷。
“爹爹莫要担心,快则三月,慢则半年,爹爹走路上就能和常人无异。只身体想要彻底调理好,怕是需要几年时间,这期间,身体虚弱之下,切记防冻,莫要感染了风寒。”
“最多半年,爹就能下地走路了?”郑氏又惊又喜。昨儿个太医的意思,分明是公公即便醒过来,这辈子怕是就只能躺在床上了。
“是的。”蕴宁点头,又瞧向陆明熙,“我想去爹的书房看看,另外,爹爹这几日想想,平日里喜欢吃什么,喝什么,都是哪儿来的,谁经手做的,若然能确切知道,爹是食用了那些于身体不利的食物,三月后,媳妇儿保证爹行动如常。”
一番话说得众人先是一喜,继而俱皆陷入沉默——
既是长年累月食用,可想而知,害的陆明熙如此的必然是身边亲近的人。
眼睁睁的瞧着房门在自己眼前打开又合拢,梅氏心里如同刀割一般,若非旁边丫鬟扶着,好险没摔下台阶,眼泪当时就下来了。可即便再蠢,梅氏也明白,今日不同往昔,表哥眼下分明是铁石心肠,眼里也好,心里也罢,很难说自己有多少地位……
捂着脸奔了出去,一直到了府门前时,才堪堪止住眼泪,正好瞧见大门外正和门房拉拉扯扯的梅学海。
“混账东西,也不瞧瞧我是哪个,就敢拦着不让进?”梅学海探手想要推开拦在面前的陆家下人,脸上也全是愠怒之色,“看我待会儿见了你们家夫人,跟她说一声,一个个全捆了发卖出去……”
脸上神情恼火之余分明还有一丝丝害怕。
若非众人异口同声,梅学海根本不会相信,这世上竟有人昏迷了二十多天后还会醒来。这样的事,从古到今也没有听说过,说是天方夜谭也不为过。
可外面这会儿却根本已是传疯了,说是袁家小姐命格福气冲天,就那么一跪,愣是让阁老大人立马清醒了过来。
更甚者梅学海还亲眼瞧见皇上皇后派往朱雀桥的特使,还有陆明廉听说这个消息后,瞧着自己时阴冷的面容……
担忧惶恐之下,竟是一夜未眠。
梅氏出来时,正瞧见梅学海毫无形象大吵大闹的样子。
梅学海也瞧见了梅氏,不耐烦的一把甩开门房,快步走了过来:
“阿姐——”
“你跟我进来。”梅氏咬牙道。
待得两人进了陆府,瞧着左右无人,梅氏却是站住脚,忽然抬手,就给了梅学海一记狠狠的耳光:
“没良心的东西!昨儿个请你都不肯来,今儿个又跑过来做什么?你姐夫不想看见你,你现在就滚,以后没有你姐夫的允许,也决不许随便登门。”
说着张口就要喊人。
“阿姐——”梅学海顿时着了慌,忙上前一步,挡住梅氏的去路,低声央求,“我那样做还不是全为了姐姐,不是姐姐派人跟我说,长房得罪陆尚书太苦,我犯得着跑他面前伏低做小吗……”
“来人!”梅氏却根本听都不愿听,直接就要喊人把梅学海给拉出去。
挨了一巴掌不说,还要被人轰出去,梅学海脸色就有些青红不定,忽然上前一步,低声道:
“阿姐莫要逼我,你说,若是我告诉姐夫,他会昏迷其实和阿姐有关,阿姐说,姐夫会怎么样呢?”
梅氏身形一趔趄,脸色一下变得煞白,整个人如遭雷击。
“阿姐放心,只有我这个做兄弟的才会全心全意为阿姐筹划。难不成阿姐还看不出来吗,即便你和娘家断绝了关系,姐夫他也不见得能容得下你。想要继续稳稳当当做陆家女主人,咱们还得从长计议。”梅学海边说边转身,“阿姐莫要为难,我这就回去,阿姐这几日最好也能找个机会回家一趟。”
☆、208
陆璟从房间里跑出来, 正瞧见失魂落魄般站在一丛牡丹花旁的梅氏。忙仔细抹去眼角的泪,小跑着上前:
“娘——”
梅氏回头, 一眼瞧见陆璟, 探手把人拉到怀里,眼泪扑簌簌的就落了下来。
陆璟吓了一跳, 用力从梅氏怀里挣脱开来, 紧张的瞧着梅氏的脸色,小心道:
“娘这是怎么了?可是, 有什么不开心的?儿子以后会更加努力,让娘日子越过越舒心……看在璟儿的面子上, 娘多担待些哥哥和嫂子成不成?哥那人, 就是不苟言笑了些, 却是最疼我了,还有嫂子,一看就是个温柔贤惠的……就是爹瞧见娘和嫂子处的好, 可也会高兴呢……”
一番话说得梅氏泪水落得越急。
和继子的聪明绝顶不同,自己的璟哥儿明显有些愚笨。
要是自己这个当娘的不替他争, 将来还不得被继子给连骨头带肉吞个干干净净?
本想着拼了命也要给璟哥儿多些,号让儿子一生无忧,不想到头来什么都没做好不说, 还让孩子担心……
“不是,娘没有生气,就是方才,你舅舅过来, 说是你外祖母病了,娘心里可不就有些难受……”
“外祖母病了?”陆璟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作为陆阁老的幼子,梅家嫡亲的外孙子,陆璟自来在梅家受宠的紧。尤其是梅老夫人,更是把陆璟看的比梅家子孙更重。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就会赶紧差人给陆璟送来,祖孙俩感情不是一般的好。
这会儿听说外祖母病了,陆璟顿时担心不已:
“娘还是赶紧去一下吧,外祖母年龄大了……”
“娘在这儿等着,我去跟爹说一声,然后就陪娘一起去看外祖母。”
梅氏忙拉住陆璟:
“你方才还说,要好好努力,怎么又想跑着玩了?这些日子你爹病着,你耽误了不少功课,眼下好容易你爹醒了,可不敢再荒废了去。你外祖母那儿,想来怕也是老毛病了,我去看看就好。你只安心学习,莫要胡思乱想。爹娘也好,哥哥嫂子也罢,都是疼你的。”
自打陆明熙病倒,陆璟就从学里回来了,即便后来陆瑄回来主持大局,陆璟也并没有回去,只在家里族学跟着读书,又日日围着陆明熙打转,功课进度自然就落下来了些。
还是第一次听梅氏说哥嫂的好话,陆璟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那我去帮娘准备车子。有什么事娘赶紧让人回来喊我。”
梅氏点了点头。伫立原地半晌,又去见了陆明熙说了要回娘家一趟的事。
“你要回家?”正自闭目小憩的陆明熙睁开眼,眼眸中看不出悲喜。
梅氏没来由的就觉得心里一慌,勉强把之前同陆璟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大儿媳妇是个能干的,二儿媳妇也是大家闺秀,这个家交给她们俩,我也放心。就只是老爷病着……不然,我再过些日子再回去也是使得。”
陆明熙已是转开视线:
“岳母年纪大了,你还是去看看吧。正好这些日子家里颇收藏了些上了年份的人参,你给岳母带捡几支带上。”
“好,我记着了,顶多到晚饭时分,我就回来了。”梅氏擦了擦眼泪站起身形,起身往外而去。浑然不知身后的陆明熙放在锦被里的手正死死抠着被褥,分明在压抑着随时可能爆发的情绪——
方才却是同儿媳妇撒了谎。
自己并非不记得昏倒那日都吃了什么,相反,根本是记得清清楚楚——
因为瑄哥儿要下场,自己心情激动之下,根本什么都吃不下。后来下人送来了一屉平日里最爱吃的杏仁酥,自己便就了最爱喝的云雾茶,用了些点心……
杏仁酥是梅氏最看重的掌管小厨房的陪嫁仆妇张嫂亲手做的,至于说云雾茶则是陆明廉投自己所好,亲自看着采茶女采好烤制的……
被兄长从背后捅了一刀也就罢了,要是连枕边人……
直到走出门,梅氏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才彻底消失。
上了马车,却是一个劲儿的催车夫快些。
待得到了梅家府门前时,梅学海明显笃定梅氏必然会过来,已是在府门外等着了。
一眼瞧见梅学海,梅氏恨得眼睛都要滴出血来。
梅老夫人膝下,就养了梅学海这么一个儿子,梅学海从小就备受宠爱。即便梅氏大部分时间都住在陆家陪着梅老姨娘,对这个娘家兄弟也是疼到骨头里了。每每在陆家得了什么稀罕物,总会巴巴的给梅学海留着。
待得年龄渐长,嫁给陆明熙,梅氏执掌了陆家的中馈大权,就更时时为梅家、为梅学海着想。
这些年来,不知往娘家塡还了多少银两。
若然是陆家人,甚或是陆瑄,从账房处多支一两银子,梅氏都会心疼半天。可一到梅学海要钱,梅氏成千上万的给出去,都不带眨眨眼的。
即便如此,梅氏也从来都是无怨无悔——既然是梅家女,自当为梅家谋福祉。
总不能自己吃肉,却看着娘家人只能喝汤吧?
自己绝不会当那样的白眼狼。
也正是因为有梅氏这样一个坚强后盾,身为二房的西边梅家,才能气势越来越盛,一举压下东边的长房梅家。
可就是这样一个付出了太多心血、一手扶植起来的娘家,却从背后给了自己致命一击。
而就在瞧见梅学海后,梅氏强压下来的那股痛彻心扉的痛苦和愤恨一下翻卷了出来。
“阿姐来了?”瞧见梅氏过来,梅学海笑呵呵的迎上来。
梅氏脸上却是殊无半点笑容。只管板着脸往前走。
来到梅氏出嫁前住的院子,梅学海示意侍候的人不要跟着,自己则随着梅氏进了房间:
“阿姐——”
梅氏倏地回头,抡圆胳膊,咬牙照着梅学海左右开弓,竟是足足打了十多个耳光。
恨极之下,可不是用足了力气?
梅学海的脸不过一瞬间,就和发面馒头般,肿胀了起来。
梅氏却依旧觉得不解恨,还要再打,房门却被梅老夫人推开,一眼瞧见梅学海的脸,老夫人心疼的什么似的,慌慌张张上前推开梅氏:
“啊呀,学海,这是怎么了?”
转头就想去骂梅氏太过狠心,及至想到已经醒过来的女婿,又把责骂的话咽了回去,边抹泪边道:
“柔姐儿啊,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怎么就动起手来了?学海他也是当爹的人了,你就不能给他留点面子?”
一番话说得梅氏眼泪也下来了:
“娘,您还这般说我,你可知道,阿弟他……”
却是说不下去。
“娘,您莫要怪阿姐,”梅学海倒是主动替梅氏说话,“是我做错了事,才惹得阿姐生气……已经没事了,我和阿姐还有话要说,您先回去好不好……”
连劝带哄的把梅老太太给送了出去。
等到梅老夫人离开,看梅氏依旧垂泪不止,梅学海“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又拿梅氏的手继续扇自己的脸:
“方才是我错了,阿姐生气的话,就继续打,打到消气为止……”
梅氏怔了一下,却是旋即抽出自己手来,一把推开梅学海:
“你给我说清楚,当时,你给我的杏仁,到底都加了什么东西在里面?”
嗓音都有些发颤——
当初因为陆瑄名声受损,梅氏并整个梅家都承受了陆明熙的雷霆之怒,不独梅家人再不许登陆家的门,便是梅氏也被陆明熙送回娘家,甚至到了过年时,都没有接梅氏回去的意思。让梅氏一时成为帝都贵妇中的笑柄。
看梅氏日日以泪洗面,梅学海就帮着出了个主意,说是不然想法子让陆明熙生个病,到时候梅氏就能名正言顺的自己回去。都说患难见真情,人在病中时往往比较脆弱,说不定还能借此和梅氏增加感情。
“那会儿你怎么跟我说的?说是表哥病倒我就赶紧回去,用不了几日,就让表哥再好了……可结果呢?那么多太医都说,表哥病势垂危!”
一开始梅氏还有些沾沾自喜,心说梅学海还真是个聪明的,能弄来太医都看不出什么的药。等自己真把表哥给服侍好了,到时候便是婆婆都得退到一箭之地。
不想一直过去了十多日,陆明熙病情没有丝毫见轻不说,还一天天恶化。
偏是梅氏疯了一般的派人去见梅学海,想要问问怎么回事,却始终找不着人……
“也没加什么,就是一般的杏仁啊。当初我那般说,不过是想给阿姐宽宽心,谁成想姐夫他就真病了,阿姐这么混赖我,有没有想过,说不定是家里那一窝子,不想姐夫好过……”梅学海如何肯认,眼神却有些闪烁,“你们家那个老虔婆啊,可不是一般的厉害……”
“而且怎么可能那么巧,新妇进门一跪,姐夫立马就醒来。叫我瞧着,说不好这里面有什么猫腻,可就瞒着姐姐一个人呢。”
“姐夫许是身体真有些小毛病,可绝不至于昏倒这么长时间,会那么做,分明是想给陆瑄那个小王八蛋铺路,连他媳妇儿都考虑到了,却是哪怕一点儿都没想过阿姐和外甥……”
“看看姐夫眼下对你的态度,我瞧着,还不如让他继续那么睡着呢,省的让阿姐受婆婆的气还不够,以后还得瞧着媳妇儿的脸色过日子……”
“你莫要再说了。”梅氏忙喝止,却是明显有些色厉内荏,眼前却不觉闪现出蕴宁落落大方宜喜宜嗔的一张俏脸来,只觉胸口憋闷不已……
“明儿个回门的礼物可是准备好了?”陆瑄斜歪在床上,头枕着蕴宁的腿,还探出胳膊搂着蕴宁的腰。
“你正经些。”蕴宁面前放着好些个盒子,明显正在整理结婚时的贺礼,哪知道这才刚开始看,陆瑄就又开始腻味了。这要是让人瞧见了……
陆瑄却是更深的把头埋进蕴宁怀里,感受着布料下滑腻的肌肤,瓮声瓮气道:
“莫怕,你放心,没我的允许,没人敢进来。”
如果说腻在云宁身上的陆瑄根本就是个永远吃不够糖果的娃娃,那外人面前,却是一瞬间就能转变为冷面修罗。
当然,要让蕴宁说,侍候的人之所以会躲出去,一方面是陆瑄委实太过吓人,还有一方面就是,这家伙一进房间,就会动手动脚,这般厚的脸皮,根本就让人没眼看……
“咦,这个盒子里的这对碧玉蝈蝈倒是有趣的紧。”蕴宁忽然道,口中说着,手在碧玉蝈蝈微微凸起的将军肚上按了一下,那蝈蝈竟然蹦了起来,甚至还发出鸣叫声。
蕴宁吃了一惊之下,又好笑不已,看看盒子,竟是陆璟送来让自己玩的:
“璟哥儿是个好孩子……”
心里却是不住叹息,这般懂事的璟哥儿,如何就摊上了那么一个糊涂的娘呢?
一时又有些迟疑:
“你说,婆婆真会这么狠心吗……”
只陆璟何辜,到时候又该如何自处?
陆瑄却是久久未说话,箍着蕴宁纤腰的胳膊却是更加用力,恨不得把人揉进自己骨血里的样子——
当初父亲,为了梅氏辜负一片深情的娘亲;现在梅氏又为了璟哥儿,辜负同样情深的父亲……
很长时间以来,自己不自觉的畏惧婚姻,可不就是因为这个?曾经为爱不计生死,却还可以为了一些不重要的东西,轻易就抛舍爱情……
这样的爱,太过自私凉薄
陆瑄一时有些怅然,不觉长叹一口气。蕴宁低头:
“怎么了?”
“低头。”陆瑄换了个姿势,指了指蕴宁的唇。
“有什么脏东西吗?”蕴宁乖乖的颔首。
不意陆瑄忽然环住蕴宁的脖子,跟着欺身而上,温热的双唇随即落下:
“唔……甜……”
☆、209
再没想到青天白日之下, 陆瑄也敢这般胆大妄为,蕴宁一张俏脸登时爆红一片, 想要把人推开, 整个人却软成了一滩水似的,竟是一点儿力气也使不出来。
若非推拒间, 带掉了一只盒子, 发出“啪”的一声响,惊回了两人的神智, 陆瑄胡天胡地的性子,真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你出去, 不许进来了……”瞧着自己已是敞开一半的衣襟, 甚至里面水红色的亵衣都露出一角, 蕴宁真气坏了,一把打开禄山之爪,唯恐有人闯进来, 忙慌慌张张的掩上衣服。又手忙脚乱的去捡地上的盒子。
鲜少见蕴宁这般发火,陆瑄就有些心虚, 抢先一步帮着拾起盒子:
“没事儿,你瞧,好着呢……”
一个“呢”字刚出口, 几截断掉的镯子便从盒子里掉了出来。
蕴宁更气,忙蹲下、身子:“都是你。好好的镯子就成了这样。”
倒不是说心疼镯子金贵,毕竟蕴宁嫁妆之丰厚,放眼帝都, 也少有贵女能及。手里这镯子瞧着成色还好,样式却有些老旧,光泽也有些暗淡,并不是多稀罕的东西。
之所以会让人送过来,却是这礼物,乃是出自和陆瑄相差不到半岁的庶妹陆嘉怡之手。
长房这边人丁单薄,陆明熙膝下统共两个嫡子罢了。
倒是有三个庶女。
年龄最大的就是陆嘉怡。
只陆嘉怡甫一出世,生母就难产而亡,陆嘉怡在府中的存在感就更低了。
“你说,这是怡姐儿送的?”陆瑄也愣了一下。他幼时跟在祖母身边,和一众兄弟姐妹关系并不多亲密,可许是身上气场太为强大,几个弟妹都对他恭敬的很。便是调皮如陆璟,见了陆瑄也都是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