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世好,也不是生的俊,而是厉害不说,还心悦宁姐儿。
陆家出情种,当初陆宗甫宁肯终身不婚也要求娶崔老夫人,成亲后更是和妻子百般恩爱,即便太医断言崔老夫人终身不能孕育孩儿,都没改过初衷,若然不是为父母算计,梅老姨娘根本就别想靠近他一步;
到了陆明熙这里,还是难以逃脱一个“情”字,为了个梅氏气死发妻。
当然,这几日听了那么多传闻,聂老夫人又以为,或者当初陆明熙并没有真的弄懂自己的感情,不然,也不会突然对梅家这般狠心……
“陆瑄那个混蛋,竟是早就在打宁姐儿的主意吗?他心悦我女儿又怎样?他要是心悦了天上的仙女,难不成玉皇大帝就得给他当老丈人?美不死他!娘可别忘了,这几日帝都可是传的遍了,陆瑄他啊,命不好!”袁烈却是根本没接老夫人的话茬,反而立马想到了其他,登时暴跳如雷。手不住摩挲着,恨不得马上把人带过来抽一顿的模样。
聂老夫人也没想到,一旦提起女儿的婚事,儿子会这么冲动,简直就不带脑子似的不觉头疼不已:“你坐下来,听我说完。”
“崔老夫人那人我明白,别看是女子,却有君子的坦荡之风,她既亲自登门,足以表明诅咒一事另有隐情,当不得真。关键是,娘觉得,崔老夫人说的有道理,咱们宁姐儿身边,的确需要一个厉害的人在旁守护。”
“远的不说,就说救治皇后一事,咱们自以为掩饰的很好,殊不知,早落到了有心人的眼里……”
“落到了有心人的眼里?”袁烈愤怒的情绪终于稍稍控制了些,稍微一想,脸色就有些不好,“娘的意思,是崔家……”
“旁人知不知道暂且没有证据,崔老夫人并陆瑄却是绝对清楚的。”聂老夫人神情也颇为感慨,“甚至那日胡太后本已下令搜山,可结果却又临时撤回钧旨,你可知道为何?”
说着不待袁烈回答,便即给出了答案:
“就是因为陆瑄察觉到事情真相,唯恐胡太后发难,会连累到宁姐儿,便特意联合崔老夫人在庆王世子并胡家女儿面前做了一场戏……”
“您说什么?”袁烈却是惊得好险没坐倒地上,“您的意思是,从那个时候起,陆瑄就把主意打到宁姐儿身上了?”
那件事袁烈如何不记得?当时还以为陆瑄是想要引起皇上的重视呢,难不成根本就是为了惦记着自家闺女了?
下一刻,就接到了来自母亲的暴击:
“所以我才说,陆瑄,厉害。不然真是让胡太后顺利抄捡了广善寺,势必牵扯到宁姐儿,即便你手握重兵又如何?最后保了宁姐儿平安无事的,却是陆瑄。”
“只所谓纸里包不住火,崔家能帮咱们遮掩一时,不见得能遮掩一世,早晚若是被胡太后知道宁姐儿帮着皇后,必然会有一场轩然大波。难得有人恁般厉害,能为宁姐儿挡得住风雨不说,更能对宁姐儿一心一意……”
袁烈沉默了半晌,却是依旧不想买账:
“一心一意又怎么样?要想过得幸福,怎么也得两厢满意才好吧?宁姐儿不见得看得上他……”
“我也是这般说,”聂老夫人口中说着,从怀里摸出个小盒子推过去,徐徐道,“这是崔老夫人送来的礼物,说是若然宁姐儿喜欢,就请我们看在两个孩子的面子上,认真考虑一下这桩婚事。”
“这是,陆瑄准备的?”袁烈登时如临大敌,好半晌才控制住想要把匣子给摔了的冲动,磨着牙道,“正好我也有些好东西要给女儿送去,不然把匣子放在一起,待会儿让人喊宁姐儿过来,真是女儿喜欢这里面的东西,算他有心,咱们就考虑一下,要是女儿根本看都不愿看一眼,就麻烦娘直接把陆家给推了吧。”
☆、177
“就依你所言。”聂老夫人痛快的答应了儿子的话, 想到什么又赶紧警告道,“要是宁姐儿选了陆家送来的东西, 你可不许再推三阻四的出什么幺蛾子。”
一下被说中心事的袁烈:……
“娘您说什么呢, 您儿子,怎么会是那样的人?”
却明显有些恼羞成怒的样子。
站起身来, 嘱咐老夫人道:
“您等我会儿。”
口中说着, 疾步而出。
不大会儿,外面就有了动静, 说是侯爷让送东西过来的,聂老夫人便想瞧瞧儿子鼓捣了些什么东西过来, 待得打开门, 却是目瞪口呆——
外边齐刷刷站了两排丫鬟, 有捧着色彩绚丽精美布料的,有捧着一看外表就高大上描金匣子的,乌泱泱的一大片愣是就没一个人是空着手的。
至于最后边正疾步赶过来的袁烈, 手里可不也托着两个鎏金嵌玉的漂亮盒子?
随着袁烈一声令下,下人们搬来的东西全送进了丁芳华的房间。
聂老夫人随便拿起一个匣子打开, 哟呵,竟是一颗龙眼大小的夜明珠!
要说夜明珠袁家也有,可这么大光泽还这么莹润的却是少见。
抽了抽嘴角——都说有了媳妇儿忘了娘, 当初新妇进门时,也没见儿子这般过分。倒是孙女儿回来后,自己这个当娘的也好,儿媳这个妻子也罢, 都得退避三舍了。
倒也不会不舒服,毕竟武安侯府大房这一支就只有宁姐儿一个女孩儿不说,那丫头的性子也是可人疼的紧,就是自己,何尝不是牵肠挂肚,唯恐她受了什么委屈去?
就是这些东西,也不知儿子都是打哪儿弄过来的……
这么想着,便随口问了一嘴。
袁烈就有些为难,可看母亲和妻子一块儿看过来,终是别别扭扭的说了:
“那不是之前夫人说,要给宁姐儿攒嫁妆吗。正好有些袍泽书信往来间说是有好东西,问我要不要,我就让他们给准备些新奇的帮我买了……”
之所以不想提,实在是之前还闹了个大乌龙。须知袁烈性情一向耿直,和兄弟们书信来往,也都是公事居多,难得有什么私事。但凡真有瞧得上眼的稀罕物,也都是神兵利器居多。
是以在收到袁烈的信,里面要求帮着购置些女子用的好看东西时,第一个反应就是,定然是有人假冒自己大哥。
却在瞧见信件最后的袁烈私人小印时,全都傻了眼。
我曹!大哥什么时候改了性子了?还是纳了小星,想要讨美人儿欢心?
可大哥的性子分明不是那等不爱江山爱美人的风流性情啊!
甚至还有人借着进京述职的机会,特意跑去寻袁烈,就是想看看能让自家大哥改了性子、金屋藏娇的美娇娘是何方神圣。
来了一个,又来了一个……初时袁烈还有些糊涂,心说多年不见,兄弟们感情亲密就亲密吧,怎么老觉得一个两个的,笑的模样恁般猥琐?
还是最老实那个左引右引,都没得到自己想要的内容,一个没绷住,就直接问了出来。
可把袁烈气了个够呛,直接全带到演武场上操练去了。
一干老兄弟被收拾的哭爹叫娘之际,才知道了事实真相——
哪有什么小星、红颜祸水啊。却是袁大侯爷要为心肝宝贝女儿攒嫁妆。
一个个抱头鼠窜之余,更是愧疚不已。
待得回去之后,一个个可不是攒足了劲儿给大侄女准备好东西?
这话当然不必细说,简单交代了东西来源,袁烈就亲自把东西摆好,至于崔老夫人送的那匣子,更是直接被袁烈放到了最底下。
聂老夫人也好,丁芳华也罢,全都瞧得目瞪口呆——
话说作弊,也没有这么嚣张吧?换一句话说,这般行事,怎么想怎么都觉得有些太卑鄙了吧?
聂老夫人终是忍不住,哼了声:“你还不如直接把崔家的东西给直接丢掉算了。”
全是些武人送的,那叫一个珠光宝气,崔老夫人送的匣子本就样式古朴,丢在里面那叫一个不起眼,再压到最下面,眼睛再好使也铁定找不到。
“丢掉最好。”袁烈这会儿脸皮却是厚的紧,振振有词道,“崔家不是很有信心咱们女儿肯定喜欢他家的东西吗,这样一个小小的考验都过不了,看他家还有什么脸面再提这事儿!”
一番话说得聂老夫人都傻了眼——这真是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儿子?怎么就瞧着和街头无赖也没什么区别了?
只还没等她出言反对,蕴宁已经跟着下人进了房间。
聂老夫人张了张嘴,只得狠狠的瞪了一脸乐淘淘的儿子一眼,这才转头对着蕴宁道:
“宁姐儿,过来祖母这边。”
“祖母,爹,娘……”蕴宁笑着一一见礼,眼睛在铺了一床的各色饰品上转了转,笑着上前扶住聂老夫人,一眼瞧见自家老爹一脸求表扬的急切模样,抿了抿嘴笑着道,“这些东西全是爹拿来的吗?爹真厉害。”
女儿崇拜的眼神,赞扬的语气,让方才还有些忐忑的袁烈心情大好之余,也越发有信心了,忙不迭催促道:
“宁姐儿快瞧瞧,喜欢那些?”
蕴宁却是不肯:
“祖母和娘亲帮我选就成……”
一句话说的袁烈警铃大作——母亲方才可是已经帮宁姐儿选好了,可不就是陆家那小子?头登时摇的和拨浪鼓似的:
“不成不成,你来选,你来选……”
聂老夫人也点头,顺着袁烈的话头道:
“宁姐儿先选。”
“是啊,宁姐儿你来选吧。”还是第一次见到丈夫这么孩子气的一面,丁芳华忍俊不禁的上前凑趣。
看三人都这般说,蕴宁也不好再推脱,只得顺着众人的意思上前,仔细看了一圈,直接探手拿起一个红檀木的描金匣子,打开来,里面正端端正正放着一支嵌了蓝水晶华丽雍容端庄大气的华胜,蕴宁径直拿了起来。
从蕴宁开始挑选,袁烈一颗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处。一边安慰自己,这么多好东西呢,崔家的匣子又在最底下,想到女儿手里,做梦呢吧。
可还是禁不住一颗心噗通通跳个不停,毕竟,那可是陆瑄啊,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总觉得那家伙邪门的紧。
及至瞧见蕴宁扒拉出来的匣子,才彻底放下心,开心的嘴角都要扯到耳朵那里了。
只还等他品尝胜利的滋味儿呢,蕴宁拿着匣子的手已是直接转了弯,冲着聂老夫人甜甜笑道:
“祖母,您瞧这个如何?”
“还好……”聂老夫人明显意识到了什么,强忍笑意点了点头。
袁烈怔了一下,刚想安慰,应该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吧……
蕴宁已是小心取出华胜,帮聂老夫人端端正正戴在头上,然后冲着袁烈并丁芳华展颜一笑:
“阿爹眼光真好,娘,你们瞧瞧,祖母戴上是不是特别好看?”
又亲自捧了铜镜,让聂老夫人自己瞧。
还别说,蕴宁的眼光真不是盖的,这华胜和老夫人委实不是一般的般配,衬的老夫人越发气度雍容。
便是聂老夫人也瞧着这华胜自己戴上不错,本想着这可是儿子替孙女儿攒的嫁妆,便想拔下来,不想一转头,正瞧见儿子哀怨的眼神,凉凉的瞥了儿子一眼,又改变了主意:
“宁姐儿眼光真好,祖母瞧着也很喜欢呢。还是孙女儿好啊,知道心疼人,不像……”
正自万分郁卒的袁烈旋即觉得后背一阵阵发毛,待得听完老夫人的话,顿时一阵心惊肉跳,忙不迭点头赔笑:
“干嘛拔下来啊,娘亲戴着就刚刚好,刚刚好……”
却是把送了华胜的老兄弟拉出来捶死的心都有——
明明一再嘱咐是年轻的小姑娘带的,你说你怎么就送了个老太太戴的呢?
闺女不喜欢不说,还害得老娘委屈!
看老娘脸色好容易好看些了,才敢去催蕴宁:
“宁姐儿再看看,这么多好东西呢……”
蕴宁笑着点头,指尖在一溜匣子上点过,最后停在一个镌刻有芙蓉的匣子上,打开来,里面可不是躺着一个嵌以美玉缀以珍珠的蝶恋花步摇。
袁烈徐徐舒了口气——很好,依旧是自己送的。
只吃了上回的教训,这回却是不敢放心的太早。
也亏得有了心理准备,不然岂不要郁闷死?
蕴宁拿起步摇,就要往丁芳华手里递,只要转身时,动作却顿了一下,视线随即锁定几个首饰匣子。
袁烈登时一阵心惊肉跳——崔家的那个盒子可不是被自己藏在那下面了。
好在蕴宁迟疑了一下,终是转过头来,小心的拿起蝶恋花步摇帮丁芳华簪好。
“好看。”聂老夫人退后一步认真瞧了一眼,脸上满是赞赏之意,又瞥了呆呆站在一旁的袁烈,神情中是不加掩饰的同情。
毕竟是亲mǔ_zǐ ,看儿子备受打击的样子,老夫人也有些于心不忍,笑着对蕴宁道:
“宁姐儿再挑一个,祖母和你娘年纪大了,还是你们小姑娘,这些漂亮首饰戴上更好看。”
“祖母放心,我也挑好了呢。”竟是胸有成竹的模样。
被打击的体无完肤的袁烈好歹又有了些信心,毕竟,到现在为止,崔家送来的盒子还埋在最底下,女儿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绝不会已是相中了它。
可才想了这么一下下,就觉得有些不对,却是蕴宁一转身,就直接去了埋着崔家匣子的角落处站定。
之前为了怕引起蕴宁主意,袁烈可是尽挑些卖相不好的匣子压在上面。
好在蕴宁伸手,直接拿出了最上面第一个匣子……放到了一边。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直到最后,在袁烈目瞪口呆的视线下,径直锁定了崔老夫人送过来的匣子,甚至打开都没打开,就转头瞧着聂老夫人三人,眼睛都闪闪发亮:
“祖母,爹,娘,宁儿想要这个,可不可以?”
不怪蕴宁激动。方才一进房间,就敏感的嗅到有些熟悉的味儿道,只时间太为久远,蕴宁一时想不起来是什么。
方才拿起那个金步摇的匣子时,因距离的近,嗅的越发清晰,分明是踏破铁鞋想要寻觅的龙舌草的味儿道。
若非强自控制,蕴宁险些当时就失了态。毕竟这么长时间了,托了多少人,都没人探查到龙舌草的踪迹,每每想到祖父的身体,蕴宁当真是万分焦灼。
再没想到,竟是在这堆首饰里闻到了龙舌草的气息。
如果说之前还有些怀疑,拿到匣子后却已是万分笃定,匣子里装的东西定然和龙舌草有关。
太过激动,蕴宁神情不是一般的亢奋,连带的眼里都有泪光闪烁,可见是喜欢的狠了。
袁烈半晌无言,脸色却不是一般的难看——
陆瑄那个妖孽!更是说不出来的失落,这还没怎么着呢,就被闺女嫌弃了吗……
至于聂老夫人,同样震惊之余,更是被满脸生无可恋的儿子给逗得开怀不已——
果然是现世报吧?看儿子还敢不敢再把自己这个当娘的给丢到脑后,孙女儿这样,也算是替自己报了仇吧?
“是,不能给我吗?”看父亲神情不对,祖母和娘亲也不是一般的古怪,蕴宁终于察觉到什么,小心翼翼的道,只一双手却依旧紧紧握着匣子,明显极为不舍的模样。
事到如今,袁烈也已无可奈何,宝贝女儿做什么都是对的,定然是那个该死的陆瑄,做了什么手脚。
“这些都是送给你的,你既然喜欢,自然可以收下,不然你先打开瞧瞧,要是不喜欢,再换其他的,或者索性再多挑几件,赶明进宫时戴?”还是有些心疼儿子,老夫人忙替儿子打圆场——
正旦日但凡有品级的内外命妇都要进宫朝贺,蕴宁既是封了清河县君,自是也要去的。
“不用了,”蕴宁摇了摇头,嘴角却是不住上扬,“女儿就要这一个就成!”
一脸生无可恋脸的袁烈:……
陆瑄你过来,我保证打不死你!
☆、178
袁烈的心头真是悲伤逆流成河——
什么叫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这就是了。
老爹送来的东西千挑万捡看不上,竟是死活非选自己埋在下面的一个破盒子。
再一次印证了之前的那头想法, 陆瑄这厮, 他就是个妖孽!
偏是这妖孽就要成袁家婿!
一想到之前还曾替某人发愁,想着谁家长辈不长眼, 会把女儿许给这么个一肚子阴谋算计的坏小子, 弄了半天,跳了千年大坑的却是自己闺女。
可愿赌服输, 之前已是当着母亲和媳妇的面说了,真是女儿选了, 他就不会再加以反对, 袁大侯爷还真做不出说出的话再收回来这样没脸的事儿。
一时肩也塌了, 背也挺不直了,明显深受打击的样子。
“阿爹不舒服?”身为医者,蕴宁自是极为敏感, 忙不迭上前想要为袁烈诊脉。
“啊?”袁烈顿了顿,下意识的摇摇头, 想说,爹是被你手里盒子的主人给气的了,所以乖女儿, 可不可以为了老爹,咱把那盒子给丢了啊?
讳疾忌医这样的事蕴宁也见得多了,尤其是袁家人,平日里一个个都是身体倍儿棒。除了小叔祖是没办法了, 家里男子恨不得一年三百六十天的显摆自己多厉害。
可越是这样,一旦有什么不舒服,病情越是来势汹汹。依旧固执的握住袁烈手腕:
“我知道爹厉害……”
随即长舒一口气,拍拍胸脯:
“吓死我了。”
给袁烈诊脉的手也顺势变成挽着,头枕着袁烈的胳膊嗔怪道:
“爹的身体好着呢,就是一样,这几日我让人送去的药膳爹是不是都没喝啊?”
当初在边地作战,袁烈身上留下不少暗伤,现在瞧着自然没什么问题,可再过几年,发作起来,却是要受罪了,年老的时候自然会更甚。
袁烈吓得一激灵,脸色就有些发苦——当初重伤从边疆回来时,老娘也守着给熬了一年的药膳,哪个味儿道,现在想起来都一言难尽。
以致这么多年,袁烈对药膳都有一种生理性抗拒。是以除非不得已,很少愿意再尝那玩意儿。
即便从女儿手里出来的味儿道还可以,袁烈也是能躲就躲,不曾想诊个脉的功夫,就会被女儿看破。
所以说家里有个神医女儿,很多时候也是让人头疼的一件事啊。
“侯爷这么大个人了,如何还和小孩子一般?”丁芳华就有些一言难尽,“那药膳你是让谁喝了?总不会偷偷倒了吧?知不知道从精选药材到细细熬煮,甚至琢磨口味,全是女儿亲力亲为,丝毫不曾假手于人?”
老夫人也很是紧张:
“烈哥儿你可别胡闹啊,咱们家这么多女人,可是要你护着呢——将来宁姐儿真遇到什么难事,可不还得你这当爹的出头。”
如果说之前袁烈还只是愧疚竟然糟蹋了女儿的心血,这会儿被老娘、妻子、女儿这么紧张着,铁打的汉子也受不住。尤其是老夫人最后一句话。
揉了揉蕴宁的头发,竟是难得的认了错:
“乖女儿,是阿爹错了。你放心,以后药膳爹一定按时吃,一滴都不浪费。”
说完,大踏步就往外走。
“这不是刚回来吗,又要去哪儿?”聂老夫人忙道。
“去后面打会儿拳。”袁烈头也不回道——
决定了,今后不独要按时用药膳,每天练功的时间再多加一个时辰,还有几个儿子,今天起也要好好操练起来,那样即便宁姐儿将来到了八十岁,袁家的男人照样能为她撑腰。
“阿爹……”蕴宁愣了愣,还想去追——怎么也要弄清首饰的来源才好啊。
却被聂老夫人拦住:
“你爹忙着呢,别叫他了。打开瞧瞧看,我们宁姐儿选的什么?”
“不是,我想问问爹这首饰是从哪里得来的……”
“这个呀,你爹怕是不知道。”聂老夫人卖了个关子,看蕴宁真着急,才道,“是我一个老姐妹送给你的。等有机会了,我帮你引见引见,先打开看看吧。”
是祖母的好姐妹吗?以老夫人的身份,想来对方自然也是地位非同一般。即便再想知道首饰的来源,蕴宁也只得暂时忍了。好在听祖母的意思,应该很快就能见到送首饰的那位夫人,便也只能熄了这会儿就见到人的心思。
打开匣子的一瞬间,蕴宁明显愣了一下,老夫人和丁芳华旋即探头看了过去,也禁不住齐齐惊咦一声“好美的镯子。”
却是匣子底部深红色的绸布上正躺着两只深邃如浩瀚夜空的湛蓝色镯子,更奇异的是镯子里还有天然形成的明亮星子。
“这镯子太过珍贵,宁儿却是不敢收下……”蕴宁已是忐忑不已。能形成这么美丽的景象,玉质之纯粹更是世所罕有,价值有多昂贵可想而知。
而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看的不错的话,这玉镯之前分明长时间用药物温养过,戴了不独强身健体,更能令毒物退避三舍。
更甚者若然不小心中了毒,取玉镯煮水,便能解去……
听蕴宁说完,丁芳华已是目瞪口呆。
聂老夫人也是感慨连连。陆家能给出这般大手笔的见面礼,可见对宁姐儿有多看重。
这么一双镯子,可不是稀世宝贝那么简单,竟是连帮宁姐儿调养身体都考虑到了。
一时又是感动,又是喜欢。
毕竟,还未出嫁,便能得未来夫家长辈这般看重,遍观整个大正,宁姐儿都是头一份了。真是嫁过去,受委屈的可能性自然小之又小。
宁姐儿幼时受了那么多,能嫁个这样看重她的人家,也算老天爷对孩子的眷顾了。
“这可是点名送与你的,你真不想要?”要说聂老夫人这会儿对陆家真是再满意不过。毕竟这些日子,家里过来给宁姐儿说亲的冰人也没断过。
可那些来求亲的人家,要么家道中落想要傍着袁家重振门楣,要么是家里次子,一心想着娶个家世好的回去装点门面,更甚者还有恶名在外的纨绔子弟。
哪里比得上陆家,既有名望,孩子还争气,更甚者老夫人言下之意,来年春闱,陆瑄就能进士及第。
退一万步说,即便那诅咒之说传到皇上耳朵里,就凭着陆瑄关键时候阻止了胡太后搜捡广善寺这样的大功,皇上也绝对会抹了去……
本想着过些日子再跟孙女儿说起陆家的心思,可这会儿老夫人又转变了想法。儿子说得对,怎么也得再确定一下孙女儿的心意才是。
蕴宁已然直接把盒子递了回去:“这镯子确然极好,可所谓无功不受禄,宁儿断然不敢收下。”
顿了顿又道:
“若然对方坚持,那就祖母收着就好。”
这镯子已经不是钱财的问题,而是一份偌大的人情。这世上最不好还的就是人情债了。
“那可不行。”聂老夫人有些促狭的一笑,“人家可是点名送给你的。”
看蕴宁还要反对,直接给出了答案:
“你先别急,听祖母告诉你送镯子的人是谁,再决定要不要退回去。”
“朱雀桥的陆家知道吧?这镯子啊,就是崔老夫人亲自送过来的,说是很喜欢你,让你一定收下……”
蕴宁并不傻。祖母带有深意的眼神,以及连连强调崔老夫人对自己的“喜欢”……
这会儿如何还不明白祖母的意思。
一时只觉全身的血都向头顶涌去。又是羞涩,又说不出来的欢喜,一时想到前世陆瑄的苦苦相守,一时又想到今生的点点滴滴,竟是除了“圆满”两个字,再想不到别的……
看蕴宁这般反应,聂老夫人如何还不明白孙女儿的心思?当下拍了拍丁芳华的手:
“我也累了,要回房去歪会儿,你有什么事也去忙吧。”
走到门口时又长长舒了口气——真好啊。家里的日子越来越红火了。儿孙争气,孙女儿也有了好归宿,老头子,你在地下瞧着,也该高兴吧。
后边丁芳华却是红了眼睛,女儿有一门合适的亲事自然是喜事,可一想到把女儿弄丢了那么久,这才刚找回来多长时间啊,又要很快离开自己,就止不住的难过……
眼瞧着已是到了年底,各衙门都封了印,丁芳华和蕴宁却是越发忙碌了起来——
本还想着能把闺女多留几年呢,可瞧陆家的态度,怕是等不得。即便这些年也给女儿攒了很多嫁妆,可丁芳华依旧觉得不够。再有就是,怎么也得让女儿跟着学学掌家练练手不是?
执掌陆家那样的大家族,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一片忙乱中,正旦日很快到了。
因蕴宁是第一次进宫,聂老夫人还请了个宫中嬷嬷来教授礼仪,老祖宗高老夫人也特特把蕴宁叫过去,嘱咐了一番进宫后种种需注意的事项。
看一家人都慎之又慎的模样,蕴宁也不免跟着紧张——
听说今年的正旦日朝贺大殿,却是在坤宁宫中由数年不理宫中事务的皇后娘娘主持,难不成皇后娘娘是个性情严厉的,不然,家人如何这般严阵以待?
眼瞧着天光大亮,高老夫人亲自把三人送到自家马车上,再次嘱咐蕴宁,多听,少说,宫中不要乱走……
最后又再三嘱咐聂老夫人并丁芳华:
“照顾好宁姐儿……”
还有一句“宫里那位可不是好相与”的,又咽了回去——
不是高老夫人草木皆兵,实在是今年的朝贺大典,怕是会有波澜。
毕竟,之前因为皇后病体违和,接连数年,都是由慈宁宫的胡太后主持,眼下胡太后风头正盛,皇后这时候却突然强势回归,无疑是对太后权威的挑衅。两虎相斗,就怕会殃及池鱼啊。
但愿这大典能够无惊无险,家人都能平平安安……
☆、袁太妃
宫门高耸, 丹墀御踏,呼啸的寒风穿过宫墙, 鼓荡起众人的衣衫, 蕴宁下意识的攥紧斗篷边,依旧觉得寒意直透骨髓, 只觉悠长的甬道, 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似的。
却是牢记来之前高老夫人和诸位长辈的嘱托,行动间并未露出丝毫不合规矩之处。
察觉到蕴宁的紧张, 走在前面的丁芳华微微放慢了步伐,握了握女儿的手, 小声安慰道:
“宁姐儿莫要害怕, 皇后娘娘人很好的……”
说句不谦虚的话, 袁家乃是大正股肱之臣,身为武安侯唯一嫡女,等闲应该不会有人敢把脑筋动到蕴宁头上。
更甚者, 前些日子,蕴宁可还救过皇后娘娘……
还要再说什么, 忽然感觉有些不对,丁芳华下意识抬头,正和一双视线对个正着——
视线的主人是一位和丁芳华年龄相仿的夫人, 可不正是当今太后的侄媳妇、兵部尚书胡庆丰的夫人,于氏?
对上丁芳华疑惑的眼神,于氏索性停下脚步,待得袁家几人过来, 先同高老夫人见了礼,又矜持的朝着丁芳华一笑:
“袁夫人身边这位,就是令嫒吧?端的是,好才情,好相貌。”
口中说着,视线在蕴宁脸上停了下,眼神中有打量,更有隐隐的挑剔。
于氏的身边,同样也跟着个和蕴宁差不多大的少女,看于氏停下来,也跟着往这边看,瞧着蕴宁的眼神却分明很是不善。
蕴宁自是认得这位胡家二小姐。上一次在庆王府,已经领教了这刁蛮少女的种种恶意,虽然不知道对方到底为何处处针对自己,蕴宁却也不甚在意——
这里是皇宫,可不是庆王府,胡敏君再不喜欢自己,也应该不敢乱来才对。
那边丁芳华眼中却是闪过些防备之色——
胡家和袁家素无来往,眼下又是在宫里,最应该谨言慎行的地方,如何也没有想到,于氏竟然会停下来等自己不说,还和自己攀谈上了。
只胡家背后有太后,自然可以不拘小节,丁芳华却不欲落人话柄,当下打了个哈哈“哪里比得上胡家的女孩钟灵毓秀”,便欲越过于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