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贺山兄妹刚回家不久,贺山正要把他打包回来的一只鸡腿送给妹妹,自家门口就停了一辆骡车。
兄妹俩站在灶房,好奇地往外看。
韩都头冒雨冲进院子,然后拐个弯,直奔贺家的茅房去了。
贺山忍不住笑了出来,向妹妹解释道:“都头喝多了酒,憋不住了。”
贺月既觉得好笑,又觉得这位都头也够讲究,这么大的雨,路上基本没人,他挑开窗帘往外撒一泡,谁又知道?还巴巴地赶来自家上茅房。
“我去煮姜汤,大哥跟都头都喝一碗吧。”兄妹俩相依为命,贺月幼时就学会了洗衣做饭,现在更是温柔贤惠,处处周到。
韩都头放完水跑过来时,贺月正在切姜。
贺山随口道:“小月,来见过大人。”
贺月哎了声,放下菜刀,两手往围裙上擦了擦,笑盈盈地过来见礼。
韩都头浑身都在往下滴水,落汤鸡似的,他回来就是为了看贺月,现在人就在眼前,比那匆匆一瞥更清秀更水灵,韩都头咽咽口水,眼睛再也无法从贺月脸上移开。这就是文人与武夫的区别,文人讲究体面,武夫更容易率性而为,想看就看!
贺月被他看得小脸通红!
贺山忙请韩都头去屋里换衣服,两人身形相仿,他的也能给韩都头穿。
韩都头换完衣裳,瞅眼门帘,犹豫片刻,问了出来:“贺山啊,你这妹妹,可许了人家?”
贺山心里一激灵,呆呆地看着韩都头,忘了将手里的巾子递过来。
韩都头摸摸脑袋,咧嘴笑道:“我是粗人,不喜绕弯子,小月若是还没许配人家,你看我如何?”
他嗓门不小,也没想藏着掖着,外面烧火的贺月都听见了,登时心如鹿撞。
韩都头豪爽洒脱,手下遇到麻烦,他也乐意帮忙,贺山挑不出韩都头的任何错。而在贺月眼中,韩都头五官周正,高大魁梧,还是个官爷,她也是乐意嫁的。
郎有情妾有意,韩家托媒人来了几趟,两人的婚期就定在了今年的九月。
八月里,兄妹俩拟定请帖时,贺月吞吞吐吐地对兄长道:“哥哥,我想请陆夫人,不,我想请大小姐来喝我的喜酒。”
遇到顾兰芝那年,贺月才十岁,半大孩子,是顾兰芝在她最绝望的时候救了她与哥哥,贺月从此就把顾兰芝当再生父母看了。女子出嫁是大事,贺月没有亲爹亲娘,她就想请顾兰芝过来,见证她的婚事。
提到顾兰芝,贺山心里一热,真能请到人家,他当然乐意,但,看眼妹妹,贺山苦笑道:“她那样的身份,怎会来咱们家。”准妹婿韩都头见到承恩侯,都没有他说话的份,两家的地位相差就是这么悬殊。
贺月急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咱们先把帖子送过去,大小姐来最好,她不来,我也认了。”
贺山也是希望顾兰芝会来的,抱着一丝丝不为人知的奢望,他亲自去承恩侯府送帖子了。
门房听完他的自报身份,见贺山五官俊朗不似混混,便派人去兰园通知大小姐。
传话丫鬟走到半路,遇见了刚从兰园回来的顾凤、顾鸾,她笑着行礼:“三姑娘,四姑娘。”
顾凤没多想,顾鸾见丫鬟似乎要去兰园,多嘴问了句:“有人要见姑姑吗?”
这丫鬟是专门负责往内院传话的,顾鸾认得她,就担心是不是前姑父陆维扬又来纠缠姑姑了。
传话丫鬟道:“有位贺公子曾经受过大小姐的恩惠,现在他妹妹要出嫁了,他来向大小姐道谢。”
贺公子?
这下子,顾凤、顾鸾姐妹俩的眼睛都亮了,大姑娘听到男女见面会往浪漫了想,小女娃也会!
于是,本来要回正院的姐妹俩,手牵手又去找姑姑了。
顾鸾撒娇地靠在姑姑怀里,仰着小脑袋,密切的观察姑姑,当丫鬟提及贺公子时,顾鸾就看见姑姑目光闪烁了下,似乎藏着什么隐情。
顾兰芝哪知道怀里的小侄女其实是个人.精?
她满心都在贺山身上了,月老庙一别后,顾兰芝就没想过她与贺山还有再见的一天。
贺月都要出嫁了吗?
几个念头闪过,顾兰芝吩咐丫鬟将贺山请到兰园的厅堂,再叫身边的大丫鬟去准备几样陪嫁礼物。
“姑姑为什么对他们这么好?”顾凤好奇问。
顾兰芝摸摸顾鸾的脑袋瓜,笑着给侄女们解释道:“六年前我帮了他们一把,算是一段善缘,难得他们还记得我,出嫁这等喜事,我送点礼物应当的。”说完,顾兰芝叫姐妹俩在这边吃糕,她要去前面见客了。
“我也去!”姐妹俩异口同声地说,一人拉住了姑姑的一只手,就像两块儿牛皮糖。
顾兰芝一个头两个大,但侄女们太可爱了,她舍不得硬甩!
一大两小来到前厅,坐了一会儿,丫鬟领着贺山出现了。
顾兰芝面露微笑,美丽雍容,尽量用看晚辈的眼神看待贺山。
顾鸾被贺山的出场小小地惊艳了一把。论容貌,贺山肯定比不上父亲、哥哥俊美,但姑姑说贺山是农家孩子,顾鸾脑海里就冒出一个五大三粗、黝黑皮肤的种地汉,未料眼前的贺山,黑是黑了点,却剑眉星目,很是俊朗。
贺山不敢直视顾兰芝,低头看两个女娃娃,却发现女娃娃们看他的眼神异样火热,好像他多长了一只眼睛似的。贺山越发不自在了,只敢看地面,然后跪下去,朝顾兰芝叩首道:“如果没有大小姐,我们兄妹早已饿死,开春月老庙一见,大小姐走得匆忙,我们兄妹来不及拜谢,今日,请大小姐受我一拜。”
高大的男人说跪就跪,顾兰芝急了,攥着帕子道:“你,你快起来!”
贺山就不起,虔诚地磕了三个头。
顾凤呆住了,顾鸾想的却是,月老庙姑姑见过贺山兄妹了?那怎么一个字都没提?
“你再不起来,我要生气了!”眼看贺山磕完头还跪着,顾兰芝怒声道。
贺山这才起身。
顾兰芝气得不想再看他,垂眸问:“小月要出嫁了?男方是谁?”
贺山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顾兰芝惊讶,看着他问:“你们怎么认识的韩都头?”
贺山脸上微红,低声道:“我,我两年前入选禁军,分在韩都头手下。”
顾兰芝明白了,再看贺山那高高的个子结实的身躯,确实符合禁军选兵的标准,甚至远超。
“不错,你好好练武,争取将来多立军功,也不枉我救你一回。”顾兰芝鼓励道。
贺山点点头,然后拿出请帖,道:“妹妹九月十二出嫁,大小姐若有空,来寒舍喝杯喜酒罢。”
丫鬟将喜帖送到顾兰芝手里,顾兰芝看了看,含糊地道:“好,若有空,我会去的。”
贺山再无别的事,低头告辞。
丫鬟送他离去,两人刚走,顾鸾就起哄道:“姑姑,我想让他当我的新姑父!”
说不清为什么,顾鸾就是觉得姑姑与这个贺山有戏。六年前美人救少年,六年后美人被夫君辜负怒而和离,瘦弱的少年则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两人偏偏在月老庙重逢,不正是天作的良缘?看来凤凰山的月老庙真的很灵啊。
顾鸾美滋滋地想。
顾兰芝伸手捏了捏小侄女的嘴,红着脸斥道:“胡说什么,我的年纪,给他当姐姐还差不多。”
顾鸾认真地看看姑姑,道:“可姑姑看着并不像他的姐姐。”
是吗?
顾兰芝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她这一摸,顾鸾立即有数了,姑姑果然也对贺山动心了!
傍晚,顾鸾去找父亲说悄悄话了。
翌日,承恩侯顾崇严去禁军溜达了一圈,还随便挑了几个小兵考较功夫,其中就包括贺山。
五招后,顾崇严看着被他狠狠摔在地上的贺山,眉头微皱。
这么弱,妹妹看上他什么了?
好在,与陆维扬那个小白脸比,妹妹的眼光还是有进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赵夔:岳父威武,不如咱们俩过过招?
顾崇严:好啊,正愁没机会揍你……等等,你刚刚喊我什么?
赵夔:表叔。
顾崇严摸摸耳朵,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谢谢仙女们的地雷,今天就这一更了哈,中年·西门大官人需要喘口气,养精蓄锐!
☆、016
曾经救助的兄妹,一个入了禁军,一个要出嫁了,顾兰芝很替他们高兴,但她没想去喝贺月的喜酒。她是个和离的妇人,出门必定会遭人议论,贺家喜宴肯定请了众多乡邻,顾兰芝不想成为村民议论的对象。
顾鸾偷偷地替姑姑着急,姑姑明明对贺山有意,却不主动靠近,贺山那样的身份,没有什么契机,贺山大概也不敢主动来深受皇恩的侯府提亲,如此这般,姑姑天赐的姻缘岂不是要飞了?连父亲都夸过贺山是可造之材了,顾鸾不想姑姑错过。
“姑姑,后日贺姑娘就要出嫁了,你去不去啊?”
秋日的阳光暖融融的,姐姐、哥哥跟着表哥去花园玩了,顾鸾推脱不想动,留在了姑姑身边。顾兰芝坐在藤椅上,面朝满园兰花,顾鸾仗着年幼,撒娇地依靠在姑姑怀里,认真地问道。
顾兰芝摇摇头,叹道:“姑姑去了,会被人指指点点。”
顾鸾愣了愣,见姑姑神色惆怅,顾鸾就特别心疼,原来姑姑不是不想去,而是忌惮非议。
“姑姑可以提前一天去!”低着脑袋想了想,顾鸾突然想到一个办法,跪坐起来,她兴奋地道:“贺姑娘那么敬重您,她肯定希望姑姑去的。到时候姑姑换身普通点的衣裳,提前一天去,那时贺家没有客人,只要姑姑不说,村民就猜不到姑姑是谁,只当是贺家的亲戚呢。”
顾兰芝心中一动,小侄女的办法似乎不错啊!
“姑姑带我一起去,我还没去过村里。”就在顾兰芝犹豫的时候,顾鸾摇着她的袖子,嘿嘿地求道。
顾兰芝无奈地笑了,怪不得侄女这么费心替她出主意,敢情是想自己出去玩。
“姑姑,你带我去吧,听说村里养猪养鸭,我还没见过鸭子呢!”顾鸾锲而不舍地撒着娇。
顾兰芝抱住不停摇她袖子的侄女,笑道:“行行行,只要你娘同意,明天姑姑就带你去。”
顾鸾高兴地亲了姑姑一口。
俞氏与顾崇严一样,都盼着小姑子与贺山能成,因此女儿这个小功臣有所要求,俞氏痛快地答应了。
第二天,顾鸾佯装不舒服没去读书,然后偷偷地跟着姑姑出了门,这事不能张扬啊,否则其他小姐妹也吵着要出门怎么办?侯府大院,孩子们最喜欢出门玩了。
马车没有挂承恩侯府的牌子,在城门排了一会儿队,顺利地出城了。
顾兰芝望着窗外,想着见了贺月要说什么,同时也忍不住紧张,不知道贺山今日在不在家。
顾鸾趴在窗口,土路旁边的田地基本都光秃秃的了,有的苞谷收回家了,苞谷秧子还留在地中,农家孩子们在里面钻来钻去,好像很好玩的样子。顾鸾前世很少出门,所以现在看见什么,她都觉得新鲜有趣。
慢慢地,马车驶进了柳家村。
家养的土狗趴在干枯的柳树下睡懒觉,一只大花猫站在墙头,弓着背像是在伸懒腰,顾鸾盯着猫看,大花猫眯着眼睛看看她,突地跳到地上,跑了。
就在此时,马车也停了。
顾鸾收回心思,随姑姑一块儿下了车。
今天贺家没有待客,只有几个关系好的邻里在帮忙收拾明日宴席要用的碗筷桌椅,贺山去赶集买东西了,贺月自己在屋里待着。顾兰芝的丫鬟先进去交待她别声张,故,等贺月出来时,她只是开心地将顾兰芝迎了进去,没在称呼上露什么破绽。
“大小姐,您怎么今日来了?”贵客登门,贺月毫无准备,飞快擦了擦其实挺干净的炕席,再请顾兰芝坐。
顾兰芝没看到贺山,人就放松了,坐下道:“明日客多,我不便来,就今日过来道声喜。”说完,她让丫鬟送上她准备的礼物。
贺月红着脸,说什么都不肯要。
两人客气来客气去,顾鸾也将这间农家小屋打量完了,简简单单的陈设,再干净整齐,都透着一股子寒酸。
亲眼目睹农家的院子,顾鸾才真正意识到姑姑与贺山的家境区别,如果姑姑嫁给了贺山,难道要住到这里来?父亲说贺山是可造之才,但没有战事,贺山就没有立功的机会,何年何月才能有钱买大宅子?姑姑在京城有产业,然,男人住女人的宅子,太不体面。
“四姑娘吃枣。”注意到女娃娃一直在打量自家,贺月有些尴尬,端了一盘她刚打下来的红枣过来,拘束道:“家里备了些喜糖,但都是农家人吃的便宜货,我不敢给四姑娘吃,这枣是我们家树上结的,很甜,四姑娘您尝尝?”
顾鸾低头,就见粗瓷盘里的枣又红又大,偶尔几颗带着一点青。
“谢谢。”顾鸾笑着道谢,捏起一颗放进嘴里,贝齿咬破薄薄的枣皮,一股清甜就蔓到了舌尖。
顾鸾眼睛一亮,对姑姑道:“真的很甜,姑姑也尝尝。”
顾兰芝摸了摸侄女脑袋:“小馋猫。”有好吃的就不嫌弃贺家穷了。
既然顾鸾爱吃枣,贺月就带顾鸾去后院打枣了,顾鸾一边围着枣树跑来跑去捡枣,一边盼着贺山快点回来,可惜,顾兰芝没有给女娃娃拖延时间的机会,等顾鸾捡了快两斤的枣,她便提出告辞。
贺月恋恋不舍地送她们出门。
马车驶出柳家村,顾鸾抱着自己的枣,小声问道:“姑姑,你觉得贺家怎么样?”
顾兰芝点点头:“挺好的啊。”简单温馨,没有大宅里的弯弯绕绕。
顾鸾瞅瞅姑姑,笑道:“姑姑喜欢贺山,所以也喜欢他们家,是不是?”
顾兰芝脸刷的红了,抢走侄女手里的枣,将人脸朝地摁趴在腿上,轻轻地拍顾鸾的小屁.股:“说,谁教你这么说的?”才五岁的女娃娃,怎么就这么精了?
顾鸾重生后还是第一次被长辈打屁.股,她脸也红了,赶紧卖乖道:“好姑姑,我不胡说了。”
顾兰芝故意又打了一下,才将侄女抱到旁边坐好。
顾鸾不敢再逗姑姑,抓起一颗枣,用帕子擦了擦,嘎嘣嘎嘣嚼了起来,枣很脆。
她刚要抓第二颗,马车突然停了!
姑侄俩疑惑地望向车门。
“兰芝,你出来,我有话对你说。”
是陆维扬的声音。
顾鸾脸色一变,抬头看姑姑。
顾兰芝去年六月与陆维扬和离,如今已经过了一年多,再次听到前夫的声音,她自己都没料到,她会这么平静,心中毫无波澜。丫鬟挑开车帘,顾兰芝看过去,陆维扬一身官服拦在车前,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旁边停着他的马,显然是得知她出门的消息,陆维扬立即马不停蹄地赶来了。
“我与伯爷没什么可说的,还请让开。”看着走到车前被丫鬟拦住的陆维扬,顾兰芝面无表情道。
陆维扬死死地盯着车里的妻子,这一年来,他每时每刻都在思念妻子、儿子,他进不去侯府的门,只能派人盯着妻子的动静。年初妻子在顾崇严的陪护下去月老庙,陆维扬忌惮顾崇严不敢露面,今日,好不容易才等到机会,他一定不会再放过。
“你让阿鸾下车。”陆维扬不容商量地道。
顾鸾下意识地靠到了姑姑身上。
顾兰芝气笑了,盯着陆维扬问:“你凭什么管我?”
陆维扬没工夫与她讲究礼数,神色复杂地道:“你若不让阿鸾下车,我就在这里跟你谈,那时你休怪我当着孩子的面口无遮拦。”
顾兰芝抓紧了手,今日出门,因为不想张扬,她只带了一个车夫、一个丫鬟,如果陆维扬真要闹,车夫最多与陆维扬打成平手,没法堵住陆维扬的嘴。
“阿鸾,地里有小花,你去摘几朵给姑姑。”顾兰芝作了决定。
顾鸾不要走,顾兰芝抱抱小侄女,哄道:“姑姑有话与伯爷谈,谈完这一次,以后伯爷就不会来找姑姑了。”
顾鸾还是不放心,可她无法改变姑姑的选择。
车夫走到路边避嫌,顾兰芝的丫鬟牵着四姑娘去地里找野花。
车里,陆维扬放下车帘,转身就朝顾兰芝跪下了,恳求地道:“兰芝,到底我要怎样做,你才肯原谅我?”
顾兰芝皱眉,像是看陌生人一样看着眼前的男人:“陆维扬,当初你与那个女人在一起,不就是厌弃我了吗?现在我成全你们,你又来惺惺作态做什么?我一直都以为你是清高之人,莫非你舍不得侯府这门姻亲?”
陆维扬如遭雷击,愣了半晌,他难以置信地问:“你,你竟然这么看我?”
顾兰芝冷笑,看着窗缝道:“你与别人生了三个孩子,说你对我还有真心,打死我我也不信,既然不是真心,你依然对我死缠烂打,除了留恋我顾家的权势,还能是为了什么?你若痛快放手,我便当你是君子。”
“我不要君子,我只要你!”
早在顾兰芝说不信他的真心时,陆维扬浑身便颤抖起来,额头青筋隐隐跳动。他不肯让夏怜进门是为了什么,三个孩子一起哭他置之不理是为了什么,母亲用绝食威胁他放弃顾兰芝,他随之任之又是为了什么?
全是为了她!
现在,这女人居然还嘲笑他想攀炎附势?
陆维扬受不了了,既然苦劝不管用,他,他……
眼睛泛红,陆维扬突然掀开车帘,抓起鞭子朝骏马狠狠一甩!
那马吃痛,嘶鸣一声,便沿着土路狂奔起来。
陆维扬已经重新钻进马车,红着眼睛朝顾兰芝扑了过去。
一夜夫妻百夜恩,他就不信她会那么狠心!
“放开我!”顾兰芝被疯狂的男人吓到了,等她反应过来,人已经被陆维扬压到了车角。
男女的力量悬殊在这一刻充分体现出来,顾兰芝推不开压着她的男人,马车又急速而行早就将车夫抛到了后面。双手被陆维扬别在后背与车板中间,眼看陆维扬抽开腰带就要强迫她,顾兰芝绝望地威胁道:“陆维扬,你现在住手,我就当今日没见过你,否则我大哥饶不了你!”
陆维扬连他信奉的君子之道都不要了,这种情形,他又怎会在意顾崇严?
“兰芝,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重新扑过来,陆维扬急切地扯开顾兰芝的裙子。
顾兰芝闭上了眼睛。
随便吧,就当被野狗咬了一次,等她回去,定要兄长为她报仇。
但,就在顾兰芝心如死灰,就在陆维扬即将得手时,“嘭”的一声,有人跳上了车!
顾兰芝猛地睁开眼睛,陆维扬也震惊地回头。
跳上马上的人,正是贺山。
他从集市回来,听妹妹说顾兰芝来过,贺山失魂落魄片刻,便骑马去追,想以送行为借口再见顾兰芝一面。追到半路,碰见顾鸾主仆三人,贺山这才得知远处疯跑的马车就是顾兰芝的那辆。陆维扬居然敢欺负她,贺山怒发冲冠,风驰电掣地追了上来。
掀开车帘,对上正欲一逞兽.欲的陆维扬,贺山目眦欲裂,大手攥住陆维扬的衣襟,摁在地上就要一顿乱打。
“丢他出去,我不要再见到他。”顾兰芝白着脸放下裙子,低着头躲在角落道。
贺山看她一眼,重重喘息几声,然后便甩米袋似的,将陆维扬甩了出去。
马车依然在狂奔,陆维扬注定要摔得不轻,贺山不关心陆维扬的下场,先去稳住马车。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补全啦,晚上二更!
谢谢仙女们的地雷~
☆、017
马车又往前跑了几丈远,才停了下来。
贺山坐在辕座上,侧耳倾听车内,却什么都听不见。
想到她被欺.凌的那一幕,贺山忽然很担心,转头,他盯着车帘问:“大小姐,您没事吧?”
顾兰芝在偷偷地哭,因陆维扬受到的惊吓与屈辱,都化成了泪。
但她没有发出声音,默默地擦干脸庞,顾兰芝深吸几口气,低声道:“四姑娘还在后面,回去接一下吧。”
贺山听不出她的情绪,恭敬地应了声,便调转马头,折了回去。
陆维扬还趴在他被摔下马车的地方,双腿疼入骨髓,陆维扬浑身冒汗,看到马车回来,陆维扬痛苦地求助:“兰芝,我错了,你,你帮我一把!”
贺山目光凌厉地瞪着他。
顾兰芝呆呆地坐在车内,目光空洞,唯一确定的是,她这辈子都不会再看陆维扬一眼,他是残是死,都乃咎由自取。
马车无情地从陆维扬身侧经过,速度丝毫未减。
陆维扬连续喊了几声“兰芝”,身体的痛苦与心里的悔恨绝望同时袭来,他突然趴在地上,失声痛哭。没了,他曾经拥有的一切,彻底地没了。
贺山听不见陆维扬的哭声,他的心全在车里的顾兰芝身上。
如果没有发生今天的事,贺山会继续隐藏自己的感情,断不敢说出来唐突他心里最高贵的顾家大小姐,可,亲眼目睹她被前夫欺辱,贺山胸口就腾起一股冲动,一股想要光明正大保护她的冲动!
对面顾鸾主仆三人越来越近,两条路在贺山脑海左右冲撞,撞着撞着,贺山突然停下马车,转身,跪在车帘外,沉声道:“大小姐,贺山从十四岁那年起,从昏迷中看见大小姐的那一刻起,心里就只有大小姐一人,大小姐是永安伯夫人,贺山不敢僭越,现在大小姐和离归家,贺山斗胆,恳求大小姐下嫁。贺山自知无权无势,但贺山对天发誓,我会尽全力对大小姐好,一生忠贞不二。”
男人声如沉钟,顾兰芝呆滞的眼里,慢慢泛起了生机。
原来那日她没有会错意,外面的年轻男人,真的喜欢她,只是,十四岁就开始喜欢了,他该不会把恩情误解成了男女之情吧?
顾兰芝苦笑一声,道:“我救了你,你喜欢我,其实那是恩情,你不要误会。”
贺山抬头,眼里有不被重视的愠怒:“如果只是恩情,为何我对大小姐念念不忘?如果只是恩情,为何媒人来提亲,我想着大小姐,对那些女子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如果只是恩情,为何听说大小姐与姓陆的畜生和离,我会欣喜若狂?”
说到这里,贺山猛地挑开车帘,黑眸直视吓了一跳的女人道:“大小姐,你可以看不上我,甚至嘲笑我不自量力妄想高攀,但你不能否认我对你的心。我贺山不是孩子了,我知道我对大小姐是什么感情。”
面对这一番连珠炮似的诉情,顾兰芝张开嘴,心跳快到极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对不起,是贺山冒犯了。”本来就没有抱什么希望,再加上得不到回应,贺山守礼地放下车帘,转过去,继续赶车。
不知过了多久,后面突然传来女人的自嘲:“我大你五岁,又非清白之身,你,你不嫌弃吗?”
那声音苦涩、落寞,却如三月的春风,吹融了贺山心头刚刚凝结的寒冰。
意识到顾兰芝的意思,贺山狂喜地探进车厢,激动地道:“大小姐,你,你答应了?”
此时的他,一身傻气,再不是英勇救人的正义侠士,也不是对她恭敬有加的禁军新兵。
男人的眼睛明亮炽.热,比夜晚的星星还要迷人,顾兰芝被他感染,死寂的心也迅速活了过来。
她低头,半晌才道:“此事,我要与季安商议,若他不愿意,我不会嫁。”
季安?
贺山想起来了,那是大小姐与陆维扬的儿子,永安伯府的世子。
出身尊贵的世子,会愿意认他这个平民当继父吗?
贺山那颗开心到要飞起来的心,倏地又掉了下去。
顾兰芝有些怜惜,但,她没有再说什么,作为一个母亲,她的婚事本来就不是她一人说了算的。
“姑姑!”
顾鸾跑了过来,刚刚姑姑被陆维扬发疯似的带走,顾鸾都急哭了,后悔自己不该下车,给陆维扬单独与姑姑相处的机会。
贺山跳下马车,顺手将顾鸾抱到了车上。
顾鸾急着钻到车内。
顾兰芝已经整理好了情绪,笑着抱住冲过来的侄女,柔声道:“虚惊一场,阿鸾不要怕。”
顾鸾不怕了,但她管不住自己的眼睛,趴在姑姑怀里抽搭起来,今日姑姑是被她劝出门的,万一姑姑有个三长两短……
“以后我再也不叫姑姑出门了。”顾鸾后怕地说。
顾兰芝温柔地哄小丫头,最后与顾鸾达成协议,此事保密,回府后不要对任何人提及。
陆维扬摔下马车,估计丢了半条命,这就是他的惩罚,顾兰芝不想将事情闹大,如果兄长得知此事,肯定还会教训陆维扬一顿,顾兰芝怕儿子心疼亲爹,心底埋怨舅舅太狠。
顾鸾都听姑姑的。
姑侄俩回到侯府后,果真没说出去半个字,不过,承恩侯府上上下下很快就得到一个消息,永安伯陆维扬骑马去郊外散心,不小心跌落下马,摔残了双腿,从今以后,只能靠轮椅走动了。
萧老太君、顾崇严、俞氏等都是聪明人,联想陆维扬出事的日子与顾兰芝外出是同一日,三人就都暗地里去与顾兰芝打听了。顾兰芝坚称陆维扬残腿与她无关,更何况,她现在一心都扑在突闻噩耗的儿子身上。
为了儿子,顾兰芝亲自陪儿子回了一趟永安伯府,顾崇严也陪着,却不想,三人竟被陆老太太拒之门外,不许他们进去探望。
“祖母,我要见父亲!”十岁的陆季安急道,摔断腿的毕竟是他亲爹。
陆老太太瞅着宝贝孙子,狠心道:“你若还认我这个祖母,还认你爹,你马上过来,从此老老实实住在陆家,否则你就跟他们走吧,以后都不用回来!”
陆季安定在了原地。
顾兰芝气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拿这个逼季安?”
陆老太太最恨的就是顾兰芝,儿子不肯说他为何断了腿,但陆老太太坚信此事与顾兰芝有关!
“呸!”陆老太太一口吐沫都吐到了顾兰芝的脸上,“滚,你算什么东西,也来我面前放肆!”
顾兰芝被老太太吐地闭上了眼睛,一脸狼狈。
顾崇严虎眸圆瞪,几个箭步冲到陆老太太面前,就把陆老太太的衣领攥住了。
陆老太太立即放声大叫:“来人啊来人啊,承恩侯恃强凌弱打人了!”
顾崇严铁臂颤抖,还真想一拳头朝这老虔婆的脸砸下去。
“算了,大哥,咱们走吧!”顾兰芝抹把脸,上前拦住兄长。
顾崇严继续攥了一会儿,才恨恨地松开手。
安抚了兄长,顾兰芝转身,看到儿子苍白的小脸,顾兰芝泪盈于睫,强忍着道:“季安,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不用管娘。”她不想再逼儿子了,儿子愿意回陆家,她就送儿子回来。
陆季安不想选,他想父母破镜重圆,但就在他头疼欲裂的时候,陆家门内,忽的走过来一大两小,那妇人身穿白裙,面容姣好而凄楚,看到母亲就跪了下去,哭着哀求道:“夫人,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您就原谅伯爷吧,别与他置气了行吗?只要您回来,我马上走!”
“娘,你别丢下我!”夏怜才说完,她的两个年长的子女登时异口同声地哭了起来。
陆老太太见了,气道:“谁让你走了?该走的是她!”手指头狠狠地指着顾兰芝。
顾兰芝看都没看陆老太太,只泪眼模糊地望着自己的儿子。
陆季安的视线,缓缓地扫过夏怜mǔ_zǐ ,最后,落在了里面他熟悉的永安伯府。
那个女人都进来了,他的母亲却不能入,这样的伯府,他就是回来,谁又在意他?
陆季安仰头,片刻后,他紧紧地握住母亲的手,拉着母亲随他离开。
顾兰芝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陆老太太看着远去的长孙,一双手攥了又攥,最终她只是将夏怜娘仨推进门,再命门房关门。她舍不得长孙,可长孙已经被顾家人养歪了,一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孙子,不要也罢!
腊月里,陆老太太做主,将夏怜扶正了。不是陆老太太喜欢夏怜,而是陆维扬腿残后没了官职,陆家只剩空荡荡的爵位,没有名门贵女愿意嫁过来当续弦。为了与顾家置气,陆老太太冲动之下就叫儿子娶了夏怜。
夏怜心花怒放,对她而言,破落的永安伯府也是富贵地啊。
陆维扬早已心如死灰,周围的人做什么,他都漠然,每日活在自己的世界中。
承恩侯府,顾兰芝怕刺激到儿子,绝口未提她与贺山的事,没有顾兰芝的允许,贺山也不敢擅自来提亲,一边等待消息,一边日夜在憧憬与忐忑中煎熬。
但,陆季安并非一点消息都没听说,表妹顾凤就曾在他面前说漏嘴过。
大年夜的晚上,承恩侯府众人一起守夜,欢声笑语里,陆季安无意抬头,就见他依然年轻美丽的母亲对着某处出了神,不知在想什么。陆季安顺着母亲的视线望过去,那里,舅舅顾崇严低头凑在舅母俞氏耳边,似乎在讲笑话,舅母笑得很是开怀。
陆季安目光一黯。
曾经,父亲与母亲也这般恩爱过,如今,父亲娶了别的女人,母亲亦心有所属。
守完夜,娘俩回兰园了,路上,陆季安忽然拦到母亲面前,仰头道:“娘,贺公子是好人,你嫁给他吧。”
顾兰芝一愣,儿子,儿子怎么会知道?
陆季安抱住母亲,偷偷隐藏了眼角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