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玉蝶咽了口唾沫。他觉得这应该不是阿帕, 自己可能发现了姜孝广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丁玉蝶飞快地掏出手机, 调到照相模式:管它是什么呢, 从没见过, 先拍两张,反正要不了几秒。才刚摁了几张, 那“人”突然朝向他抬头,面貌如何狰狞自不必说, 关键是那双眼睛, 眼白奇多,瞳孔聚焦成极亮的一个点, 精光慑人。丁玉蝶吓得手机差点脱手, 结巴了句“不打扰了”,飞快地退出来。下一间。丁玉蝶耳朵贴在门上,既要听动静,又要提防会不会有人忽然进廊道,那叫一个焦头烂额,什么都没听出来, 心里又把易飒骂了个半死旁人涉险, 念叨的多是“菩萨保佑”,他不, 谁把他拖下水他念叨谁。不管了,先进去, 万一又是那种怪东西, 反正有铁笼子锁着;万一命不好, 一开门满眼是人,他就飞快关门、掉头就跑、百米冲刺、奔上甲板,扑通一声入水。阿帕是死是活就听天由命吧,这种活儿太煎熬了,太紧张了水鬼毕竟不是007特工,丁玉蝶受的都是水下训练,怎么避涡流,怎么斗水底下凶悍的活物跟人周旋,尤其还是对付自己人,真没经验,心理负担又太重,让他干这个,还不如让他去破鳄鱼,破几条都行。铁丝戳弄的手感到位了,丁玉蝶深吸一口气,一把推开门。视线及处,宗杭手上已经脱了缚,正费力地拿碎瓷片在脚踝处的捆绳上磨来磨去大概磨得太用心了,没留意匙孔里的那点动静,忽然听到门响,身子猛一哆嗦,抬头时,脸都是白的菩萨保佑,终于找着了。丁玉蝶觉得,自己已经在船上耗了半辈子了。他一个箭步窜过去,拔出乌鬼匕首,宗杭吓地往后一缩:“你谁啊”丁玉蝶这才想起自己还罩着黑丝,另一只手拽住黑丝边沿,往上一拉,露出张嘴。又飞快拉下去:“我。”一时紧张,也没留意到,自己只给宗杭看了个嘴。这声音宗杭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这是丁玉蝶。匕首很给力,锋刃过处,缚绳立断,宗杭又惊又喜:“你怎么会来啊”丁玉蝶没好气:“赶紧走,我哪有功夫给你解释这个我告诉你啊,跟紧我,出了门,走路别发声,撞见了人就拼命跑,上了甲板就往水里跳,听见没”这船像个热锅台,丁玉蝶真是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宗杭赶紧点头。丁玉蝶吸气、呼气,开门,头刚探出去,就像被毒蝎子蛰了一样收回来,黑丝下的脸又白了几分,嘴里念叨着:“来了,完了。”惨了,死了姜孝广下来了。一群王八蛋,收了钱,办不好事,他妈的说好了“闹事”、“拖时间”,这才几分钟就被摆平了垃圾废物其实这话真有点冤枉好人:甲板上,那群临时工现下正在验钞,八千块,八十张,拿着手电筒翻来覆去照真假,是姜孝广自己没兴趣奉陪,留了水抖子在上头应付。宗杭让他念叨得头发根儿都竖起来了:“谁来了”“姜姜孝广。”死了死了,关门打狗,要被逮个正着了。“一个人吗”一个还嫌不够丁玉蝶差点跳起来。宗杭说:“一个好办,我们两个人呢,如果他进来,我们把他打晕了,只要别让他发出声音,还可以逃啊。”丁玉蝶说:“那是我叔”他怎么可以对长辈动手脚步声近了,听方向,好像还真是朝这间屋来的。丁玉蝶口唇发干,宗杭人有急智,飞快地坐回角落里,把破碗拨到身后,还把断了的绳子作势圈笼到脚踝上。丁玉蝶目瞪口呆。干啥玩意儿脚步声到门口了。宗杭拼命对丁玉蝶示意,先拿拳头往下猛砸,又赶紧把手背到身后,那意思是:我引开他的注意,你来下手。凭什么不是说两个人打吗这意思是只让他打我靠,那是姜孝广,他平日里见了要恭恭敬敬喊一声“叔叔”的,况且人家刚死了儿子,他怎么能做出这种事门开了。丁玉蝶的身体很诚实,迅速移向门后一侧,然后看到姜孝广的后脑勺。头发都已经有点花白了,根根花白里都是丧子之痛。这可怎么下手。姜孝广只四下扫了一眼,肩胛突地耸起。这一耸,不啻于发令枪、信号弹,丁玉蝶想也不想,两手叠握,向着姜孝广后颈来了一记猛捶。人或多或少,都会有危险预警的能力,而且很多时候,身体反应先于意识,水鬼身体强于常人,预警能力也更胜一筹:三姓内部传说,姜孝广觉得事情不对时,肩胛会下意识耸起,易云巧就更神了,她耳边有一绺头发,会逆地心引力,往上打弯。姜孝广身子晃了晃,没立刻倒,居然还转了过来。丁玉蝶耳热心跳,口干舌燥,黑丝背后的脸讪笑、干笑,觉得大势已去回天乏力,一声“姜叔叔”几乎滚在舌尖上了,宗杭自后猛冲上来,一瓷碗砸在姜孝广后脑上。姜孝广往前栽过来。丁玉蝶下意识抬起手臂,挣住姜孝广堪称魁伟的身体,然后慢慢地、心怀愧疚地,放到了地上。甲板上,表演还在继续。两个闲汉半蹲着,一左一右,各打一个手电筒,光柱在半空中交叉。为首的中年汉子盘腿坐在地上,把一张红色大钞举到交叉点处,光照下,领袖的脸愈发和蔼可亲。中年汉子努力在鸡蛋里挑骨头:“哎,你们看这磁条,是不是有点细啊”那年轻的水抖子在边上看着,抱着胳膊,也不气了,心态一平和,脑子就灵了:“我说哥们,是来碰瓷的吗我怎么看着不像呢钱都到手了还不走,我看验完钞,你们还得跳个操吧”中年汉子一仰头,正要回呛两句,忽然看到舱门处,丁玉蝶正探出头来,向他猛使眼色。好了,要收工了中年汉子精神为之一振,他站起身,朝那两个水抖子走过去,到近前时,右手捏着一厚叠钞票,朝着左手掌心啪一记猛抽。年轻的水抖子放下胳膊,面色警醒:“想干什么”年长的那个眉头皱起:“兄弟,钱都给了,再闹事就过分了啊。”他们身后不远,丁玉蝶和宗杭两个,正蹑手蹑脚翻上船舷。中年汉子说:“谁还真不知道好歹啊,就是开个玩笑,这就走了,来来来,大伙儿挪屁股,谢谢老板给钱花,欢迎常来啊。”扑通水响,大概是拿了钱得意,有人忘形地往水里跳。年轻的水抖子低声骂了句:“地痞流氓。”gd1806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