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谢行之拉开书桌前的椅子坐下, 花了好几分钟才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继续翻了翻其余的物件，但除了那些照片背后写的名字和画的小爱心，他没有再找到其他更出格的东西。谢行之捏着几张照片, 蓦地轻笑一声。他真的太小题大做了。从小到大，谢安珩从来不掩饰对他的崇拜、喜欢和珍视，把他送的礼物小心存放在柜子里, 也不是什么大事。而且施老夫人本就跟夏景辉一路，是站在对立面的敌人。她如今最希望看到的就是他们兄弟二人反目, 谢行之自然不可能单纯到相信她那番话只是为了提醒自己。只是再正常不过的亲情罢了，他把谢安珩一手带大, 对方对他有孺慕之情，哪里是什么情情爱爱的。是施老夫人花言巧语有意杜撰，才把事情编得好像那么回事。至于那部手机里的录音留言还有谢安珩加入夏家的真实原因……他一手养大的小孩，从来都乖巧懂事，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瞒着他肯定有他自己的理由，等他回来再好好问清楚就是了。谢行之又看了几秒抽屉里的照片。忽然, 他找到抽屉角落里放着一个小u盘。谢行之看了几眼，将它拿了起来, 随后还原了一切，这才离开。-晚上十点。谢行之刚刚洗漱完毕，穿着浴袍走出来, 发现对面卧室的灯亮着。“安珩？”他走过去敲敲门边,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这家公司很棘手么？”谢安珩没答话。他坐在床头, 黑沉沉的眸子忽然抬起, 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谢行之往里走了几步, 闻到浓重的酒气，这才记起谢安珩说的，后面两场的主办方嗜酒如命，他要是去了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忙。他刚这么想，谢安珩又猛地起身走到他面前。谢行之抬眼，二人定定对视两秒。“谢行之。”他一字一顿，还带着重重的鼻音。谢安珩从来没这样直呼过他的名字。谢行之眉梢一挑：“喝醉了？”“这是假的，对不对？”身前的人好像没听到他说话似的，抬手轻轻想要触碰他的脸颊，“你不是已经走了吗……”谢安珩的指尖还带着外界的寒气，碰到谢行之刚洗完澡的脸上，微微发凉。是真醉了。“我能走去哪？”谢行之觉得他这样子有点好笑，挡下他的手，“我哪里都没走，就在你面前。”“可我怎么都找不到你……”谢安珩仍旧自说自话，“你连一个电话都不愿意回。”“明明我才是天天陪在你身边的人，你什么也不肯告诉我……”“你喝醉了，我去让阿姨给你煮醒酒汤。”谢行之转身。可他才朝前迈了半步，背后的人倏地把他整个搂在怀里桎梏住：“不准走！”“我不是要走。”他现在个子高，猝不及防压过来差点没把谢行之扑倒，“不要乱胡闹，你……”他转头，对上谢安珩的双瞳，声音一滞。那双乌黑纯粹的眸子湿漉漉，眼眶还泛着红。分明比他还高的个子，却是硬生生让他看出掩盖不住的脆弱感。“你又要走，对不对？”谢安珩委屈得好像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你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谢行之心里一软：“我只是去让人给你煮醒酒汤，乖。”“你不是，我不相信。”谢安珩抱着他就往房间里拽，竟然还踉跄着一脚踹过去将房门给关上了。谢行之没防着，被他带着往后连连退了几步，膝盖窝撞上床垫边缘，腿一软。“唔……”两人抱在一起齐刷刷跌倒在床铺上，谢行之整个人被他压得差点背过气，“谢安珩！”他这下是有点恼火了，抽出双臂撑着就想把身上的人推起来。“求你了……”耳畔传来一声微弱的呜咽，“不要丢下我，好不好？”谢行之动作顿住。谢安珩像是抓到最后一根稻草，死死将他抱住：“他们都不要我，你也要抛下我……”醉鬼讲话完全没有逻辑，谢行之只能好声好气哄着想让他放开自己：“没有谁不要你，我也不会抛下你。”好半天过去，谢安珩低声：“骗我。”“你们都骗我……关若灵不要我，谢伟茂把我当出气筒……”“夏景辉，我的亲生父亲……他说血浓于水，不管怎么样都不会欺骗我，可最后还是假的……”谢行之的心狠狠颤了颤。“但这些都没关系……”谢安珩突然把自己撑起来，垂着眸子看他。“这些人我根本不在乎。”他眼神直勾勾，刚才还黯淡无光的双眸这时候亮得惊人，“只要你爱我就好。”谢安珩用掌心蹭他的脸颊，那两道遗留的伤痕再次暴露在谢行之眼中。谢行之这时候想起那些录音里的内容和谢安珩此时此刻几乎一样，都是接近疯狂的思念和恐惧。害怕他离开。他心中一动，轻轻问：“安珩，你当初……究竟为什么加入夏家？”刚回来的时候谢安珩说他是被夏景辉骗了，现在看来好像不是。“夏家？”谢安珩这次听进他说的话了，“他想伤害你。”他仿佛想到什么好笑的事：“就凭他……也妄图夺走你给我的东西……”谢行之眉头皱起，可还不到一秒，谢安珩就用手指帮他抚平。“别皱眉……”他眼底有水汽，“别伤心，我都保护得好好的，一点都没让他碰。”那对比夜还浓黑的乌眸整个被他的倒影占据。“公司、商铺……全都在。我和它们一起等你回来。”谢行之感觉心被无形的手揪起来。他重重呼出一口气，搂住谢安珩：“好，我不皱眉，不伤心。”他真是想太多。谢安珩就是谢安珩，他乖顺又懂事，做的任何事都只会是为了达到他定的目标，为了保护他留下的公司和一切。他眼皮底下长大的小孩怎么可能和施老夫人说的那些词联系到一起。什么阴鸷、疯子……尽是些诋毁的言语。那一年的经历够惨痛，他不该这样莽撞，这和揭开谢安珩的伤疤有什么区别。“其他人都无所谓，只要谢行之，他还愿意爱我，我就……”被他抱着，谢安珩有了安全感似的，埋头在他颈窝蹭，“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我只要谢行之。”谢行之更心疼，也回握住他的手：“乖，谢行之当然愿意爱你。”他轻轻顺了顺谢安珩的发丝。谢安珩抱着他的力道放松了一点。就在他以为这场酒疯结束了，准备起身的刹那，谢安珩兀地掌住谢行之的后脑。“做什么……唔！”唇上一热。紧接着是湿濡。谢行之脑海里“嗡”地一响。轻吻，甚至舔舐，谢安珩的动作再明显不过。“你不是我哥哥……”谢安珩喃喃，“身份是骗我的，但是没关系，我原谅你。”“反正我也……不想当你的弟弟。”两句话彻底粉碎了他心中最后一丝逃避的可能。谢行之难以置信地望向他。这个吻结束得很快，谢安珩嘟哝了一句“我也爱你”，脑袋一歪，重重压回他身上，睡过去了。“……”几近一个世纪那样良久的静默，谢行之从房间里出来。他破天荒地大晚上喊了起居阿姨，让她帮忙照顾醉酒的谢安珩，自己“嘭”一声关进了对面卧室里。-翌日早晨。谢安珩感觉自己做了一个美梦。梦里的谢行之比往常还要温柔，对他百依百顺，细声安慰。他拉着眼前的人吻了上去，对方也没有躲开。那双唇比想象中更柔软，带着湿润和温度。半阖着的眼自下而上望着他，浅栗色的眼瞳里闪着好看的碎光。再然后……谢安珩陡然掀起眼皮，“唰”地坐起来。坐了两秒，他用力薅一把额前的头发，低头望向自己身上，又四下环顾。在他自己的卧室，身上的衣服也是完好的。谢安珩重重吐出一口气。真的是梦。还好。等他洗漱完从卧室出来，谢行之已经在餐厅吃早餐了。但谢安珩发现他没有在小茶几上吃，而是用上了那台大餐桌。“哥哥。”他拉开椅子，小心翼翼地措辞，“我昨天晚上……没打扰到你吧？”谢行之手中的餐具发出“当啷”一声。谢安珩愣住，连忙起身去帮他捡。不等他弯腰，谢行之已经把勺子捡起来递给了急匆匆走过来的生活阿姨。“哥哥？”谢安珩心中忐忑。他就不该听信赵致殷说的什么借酒消愁。谢行之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和往常好像没太大区别：“没有，你喝醉了，回来就睡着了，我让阿姨帮忙照顾的你。”生活阿姨也笑：“对对，您回来得太晚啦，谢行之先生都睡下了，我就帮您换了衣服。”“那就好。”谢安珩脱口而出。生活阿姨和谢行之双双愣住，他连忙改口：“我是说……没打扰到哥哥就好，下次我不会再回这么晚了。”谢行之掩下眼睫，淡淡地“嗯”了一声：“赶紧吃早餐吧，下回无论主办方怎么样都不要再喝这么多酒了，对身体不好。”“好，下次不会了，哥哥放心。”和昨晚截然相反，清醒后的谢安珩又恢复那个乖巧可人的模样。以往谢行之会觉得他是长大懂事了才会这样乖，可经历了昨晚……谢行之接过阿姨递来的新勺子，看着谢安珩热情洋溢就差没冲着他摇尾巴的笑脸，想了又想，还是把满腔的话压了回去。今天还要处理三个项目的后续工作，吃完早餐，二人一同上车去往公司。谢安珩忙不迭赶在他前面帮他拉开车门：“哥哥小心头。”谢行之弯着腰，往车里钻的脚步微不可察地停了半秒。坐上车后，谢安珩还是没能消停。他总觉得有点怪，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视线来回在谢行之身上转了又转，谢安珩总算发现区别：“哥哥……怎么坐那么远？”豪车后座的空间非常宽敞，往常两人总是肩抵着肩靠在一起。今天谢行之一反常态，靠在车门另一侧，跟他之间仿佛划清界限一样隔着大半个座位。谢行之半撑着胳膊，闻言轻声：“有点困。”昨天几乎失眠了一整夜，他眼下的青黑在白皙的皮肤上分外显眼。只是谢行之原本眼睫就长，刚刚又刻意拉开距离，才没让他发现。谢安珩经他这样一讲也看见了：“是做噩梦了吗？”谢行之：“……”要是噩梦就好了。讲话的人见他不言不语，更加担忧：“要不哥哥今天在家休息吧，公司我去就行了。”“不用。”他还要好好调查调查谢安珩到底披着这张乖宝宝的皮，瞒了他多少事。谢行之抬眼就撞上凑过来的那张脸。谢安珩满眼都是关切和心疼，揽过谢行之的肩膀：“那哥哥在我身上靠着睡，我让司机开慢一点。”“……”谢行之被他扶着靠到肩膀上，差点脱口而出的问话最后败退在他的眼神中。罢了。这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车身启动，果真如谢安珩所说，司机开得缓慢又平稳。谢行之靠在身侧人的肩窝，正是舒适的角度，摇摇晃晃倒还真有些困倦。车走到跨江隧道，光线暗淡下去。谢行之的呼吸逐渐趋于平稳。就在他即将坠入梦乡的前一刻，他忽然感觉到原本搭在他肩膀的手动了动。先是轻轻抬起，为了保证动作不至于惊扰到他，谢安珩甚至放缓呼吸，最后屏气。两秒后，谢行之感觉到那只胳膊不声不响地滑到了他的腰上。做贼似的，他听见谢安珩幽幽松了好长的一口气，随后“咕咚”一声，咽了一下。放在腰上的手搂住，不动了。谢行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