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梁凉转告你,他早就看上的东西,让你现在不要试图去跟他抢。”
这话比原先的话更有敌意和指向,试探德勤山人的态度。
不料,德勤山人听完后沉默了很久,似乎陷入什么沉思。他随后再问:“小姑娘说,对方眼睛状态和我相似,但是,眼目又可以视物?”
吴燕夏看了眼视频里的梁凉,她连忙点头。他便说:“对方视力没有问题。”这话语气不由有点恻隐的,吴燕夏知道德勤山人大半辈子的光阴都在黑暗中度过,一般这种生理缺陷的人,性格总归非常古怪善变。
德勤山人的喉咙就像拉风箱似的,难听地讥嘲笑了两声:“迟早还是会瞎。不然,他如今又着急什么?呵呵,呵呵呵。居然敢冒充我,真是六根不净,贪心不足。”
吴燕夏嘴头轻佻地说:“可惜当时我不在场,否则,也能会会这个假师父。”
他犹豫了下,脑海里瞬间做出很多设想,再挑了几个问题。吴燕夏自己迅速又过了遍,才问:“这个人……现在是活人还是死的?”
有一瞬间,吴燕夏非常担心德勤山人因为这荒唐的问题直接挂了电话。他的脸色很有点可怕,他在等,也在赌。
“我不知道。”沉默了半天,德勤山人终于开口了。
吴燕夏松了口气,梁凉却忍不住抱着膝盖发抖,什么叫,不知道活人还是死人。
吴燕夏心中有了个判断,梁凉之前说的其实很对。职业算命看风水能惹的仇家,除了同行,还有一个可能,就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东西的复仇。
他毫不犹豫地把自己女友卖了:“我家梁凉怀疑,那个人是你大徒弟死而复生来找你。”
梁凉气得握拳,简直想隔着屏幕打吴燕夏。
德勤山人倒是再发出嘶哑的笑声,说:“你看上的那个小丫头,果然挺有意思。”
“要不然怎么看上的她。”吴燕夏伸出一只手,朝着电脑屏幕随便挥挥当安抚梁凉,他依旧紧逼不放,“德勤山人,我不会当您徒弟,有些事情您不肯定告诉我,我理解。但又有些事情,您告诉我同样也是最安全的。因为我不会跟外人讲,我的身份就是一个彻底的外人。”
不等德勤山人主动说话,吴燕夏就轻声问:“您的眼睛是被毒瞎的?”
☆、第 100 章
作者有话要说: 熬完灵异这几章后,会提高下更新速度。
德勤山人再发出一阵很难听的笑声, 没有接他的话,只说:“人不英雄枉少年,你,心思确实伶俐,怪不得总被……姑娘看上。”
梁凉听着这话有点怪怪的,她怎么觉得, 德勤山人嘴里说的“姑娘”, 好像不是指自己啊。
吴燕夏也不知道听没听出来这层意思, 他倒是很朗然地回答:“我岁数早就不轻了, 确实应该到了被姑娘惦记上的年纪。”
视频外的梁凉内心再酸溜溜地“切”了声,却看到吴燕夏正低头在一张纸上飞快地记着什么,她简直好奇地想把头伸进去, 看看这下流无比又狡猾无比的猪在写什么。
“呵呵,那是因为你碰上的都是好的。”德勤山人顿了顿, 他说, “人活一世, 其实会被各种命运摆布, 得了便宜且卖乖的混小子。”
吴燕夏压着不耐烦,无声地握了握笔。
他的大胸漂亮女友就睫毛闪动,乖乖地戴着白线耳机, 坐在视频对面,自己大晚上打电话可不是为了和一个老大爷交流感情的。
魏奎怎么结识这个“德勤山人二号”,对方是主动找上门的么?他和德勤山人又是什么关系,更重要的是他们争的到底是什么, 梁凉和自己会被卷进去吗?
德勤山人此刻闪烁其词,显然正竭力掩饰着对“德勤山人二号”出现的震惊。
吴燕夏苦于不在本城,否则非得亲自赶过去盘问德勤山人,但,此刻第一时间就把此事告诉德勤山人,就想趁着对方心神不宁的时候,追问几句。
有些机会只有一次,过了就没二次。
德勤山人似乎不需要等吴燕夏追问,简单地说了点自己和大徒弟的旧事。
吴燕夏从蛛丝马迹推出来的猜测,和德勤山人的话居然相对应到可怕。据德勤山人说,他的大徒弟是在一场演出大火里救出的遗孤,两人相依为命,他改行算命后,是把对方当小弟子尽心培养。不料对方从开始就隐瞒了女子身份,且心机极深。
德勤山人最初视力极差,还能看得清近距离的东西,只是被对方用一些毒物慢慢地弄瞎了眼睛。待一切真相大白,他把这位女大徒弟赶出师门,从此彻底决裂。
德勤山人也许是老了,说这些的语气非常平淡,感觉不到怨毒。
梁凉还是听得不寒而栗,吴燕夏却一挑眉。
他对人事上的关系有种极强直觉,很难被几句话糊弄,只相信自己求证过后的东西。
德勤山人说话的坏习惯,是爱漏各种关键细节,吴燕夏性格散漫归散漫,被狠坑过几次了也留个心眼。可惜他现在打电话盘问比较被动,德勤山人随时可能恼羞成怒的结束通话,这时候要下点猛料。
于是,吴燕夏低声说:“您想再杀她一次吗?可以找我帮忙啊。”
电话里,只听到德勤山人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梁凉虽然明知吴燕夏在诳德勤山人,却同样极其害怕地捂住嘴,脸色苍白。
吴燕夏微妙的琥珀色瞳孔在等待中,急剧地放大。
幸而等下一秒,德勤山人就冷声说:“你既非我门下,就莫多管这种闲事!”
吴燕夏被老头这么一吼,心里立刻就有了底。
这种恨而不杀的复杂感情,他看星盘时见多了,完全是老相好的节奏啊!真仇人,早就拔刀相见了。反正,只要不是他半熟半不熟悉的鬼啊怪啊降头啊这种领域,活人的问题,就肯定有解决办法。
吴燕夏心中有了粗略的判断,他心情更一定,就继续耐心地回到原问题:“什么叫,你不知道她是不是人?”
德勤山人几句之内,也就被这浑小子搅得发乱,静了半晌,果然又像挤牙膏似得漏出点真相。
原来,德勤山人年轻的时候,功力不到,曾经求助过“通灵”邪术。什么叫“通灵”,难听说是作法求死者之灵上身,占领活人的意识和身体,给予引导。德勤山人当时并不知道徒弟是女子,因而一般是让她的身体接受“通灵”,但,女体属阴,这么“通灵”久了,难免就留下什么。总有一些厉鬼不愿意离去,至今而以各种形式眷留人间。
德勤山人艰难地说:“我曾经将她赶出师门,她便已经……疯疯癫癫。”
吴燕夏扬起眉毛,心想还不是被他逼的。
德勤山人这相当于吃对方白食千万次,还不给分成,最后把苦主赶走,现在反过来还怪罪人家贪婪。唉,瞎眼老头的脸皮确实比自己还厚,果然能胜任他师父。
只不过,这中间肯定还有其他关键缘由。
最大的疑点是,德勤山人说他的眼睛被他女弟子毒瞎,但该女弟子和德勤山人长着相同白瞳,难道她也吃了相同的毒物?为什么她可以视物,德勤山人自己却是个瞎子?
吴燕夏偏偏就能忍住不问。
他的性格,向来有种心无旁骛感的傲慢感,世界之大,除了感兴趣的事情和极少数的人之外,几乎任何事情和他人命运都不在他的情绪范围里,也压根不想管人间大爷或鬼魂大婶的陈年旧事。
德勤山人和他有交集,但终归是殊途的。德勤山人的那些秘密,就像神灯可能存在的感情,都是一样,吴燕夏知道自己根本就不会接受,只是怀有一股天然的包容和无所谓感。
别祸殃池鱼就好。
吴燕夏只是头痛地问:“您这位女大徒弟的突然出现,和我公寓里的一切有关吗?”
“我今晚就会速速遣人去查明此事。”德勤山人说,声音仍有些心烦意乱,“我以为她死了,这种欺师灭祖的玩意早在十几年前就该死了!”最后一句话终于带着几分狠厉。
吴燕夏心生异样,但他冷静地说:“她现在既然敢出现,大概也就不怕你查。但这位大姐到底想要什么,我不希望她打扰我老婆和我。”顿了顿,“如果我把神灯送给她,她会走吗?”
德勤山人再次陷入沉默。
片刻后,他的声音恢复平静:“这一切都属我门内密事,我说的已经够多。但你放心,我会保护好你的新娘。”
吴燕夏跟被针扎了似的,他迅速地坐直:“什么新娘?新娘也是那个叫梁凉的,不是什么神灯!也不是什么降头女鬼!你千万别保护错了!”
但,德勤山人已经挂了电话。
吴燕夏和梁凉又沉默了会,在吴燕夏的苦笑声中,梁凉才小声地重新开口:“我打算今晚找我妈妈陪我一起睡……”
反正,德勤山人说自己女弟子不是人,她已经吓得不敢自己睡了。
吴燕夏同样有点尴尬,在自己女朋友面前就被别人挂了电话,也真的挺没脸子。不过,吴燕夏还是知道了不少信息,他很快安慰梁凉:“你不是说那大婶会解蛊?我可没听过哪个鬼会这技术的,只是不知道这位怎么被魏奎撞上的。但,如今把老头惊动了最好,他这几天肯定派人到你店外守着。你也不用怕她缠着你。”
吴燕夏边说,边把他面前一直涂涂写写的纸叠起来。
“还有凉凉,上次,你半夜出来见我时的那套睡衣还在吗 ?”
梁凉不明所以的点头,他想干什么,难道今晚又让自己换一套衣服。
吴燕夏哈哈一笑,随后让她把那套放在脏衣篮的睡衣取出来,查看下裙子的内兜。
居然藏有一条手链,上面用铃草花样盘着两颗牙齿,非常熟悉,正是此刻应该被吴燕夏戴在手腕上属于他的蛇狗牙手链。
梁凉下意识地看着视频里的吴燕夏,他得意地笑了笑。原来,这家伙此刻手上戴着的,只有一条串空绳线而已。
“嗯,临走我就把这条手链留给你了,你现在有两条这手链。等下次,如果别人再想夺走你什么东西,不要去追,直接给她吧,永远记得先保全自己。”吴燕夏顿了顿,他说,“别让我担心你,凉凉,因为我真的会担心你。”
梁凉紧握着那一条多出来的手绳,她着急地说:“可是,你怎么把你的手链留给我了,说好咱俩一人一条戴着的,你现在怎么办?”
吴燕夏简直是没心没肺,他欣赏着视频画面里的梁凉,再笑着说:“可戴可不戴,本大仙也不怕那些东西。”
梁凉心中极度不安:“你究竟去信阳干什么了?”
他走的匆匆,她都没细问。
吴燕夏尽管比起安慰她更热衷调戏,但他一开始就不会随意糊弄她,有时候,明知说出真相会吓坏她,却从不会刻意瞒着。梁凉因为这一点,格外信任他。
果然,吴燕夏叹口气。
“最近有个不太吉利的日子,中元节,也就是鬼节要到了,”吴燕夏解释,他面色有点阴沉,“德勤山人这人太不着调,他只对自己的事上心。而我那公寓虽然刚除了降头,也不知道干不干净。还有神灯和坦克,唉,信阳有个寺庙很灵的,我就来这里办点事,问点人。”
☆、第 101 章
正在这时候, 吴燕夏的手机突然闪动着重新亮起来。
梁凉最先看到,连忙提醒他去接。没想到吴燕夏瞥了屏幕一眼,他的表情就有点莫测,随手将正和她的视频调成静音状态,才背过身开始接电话。
梁凉不高兴了,也不知道这猪又在和谁讲话, 鬼鬼祟祟的。
难道是杨雨薇?
吴燕夏在接通魏奎这电话前, 同样感慨。
真是心念曹操, 曹操就从远方主动打来了长途电话, 省了自己的电话费。最近刚刚把小金库上交给梁凉,姑娘还没开始花他钱,下意识就觉得自己的责任更重了。
魏奎大概从黑巷子里爬出来, 缓过劲,他在手机里同样混若无事地微笑着招呼:“吴燕夏夏大仙吗, 晚上好。”顿了顿, “听说, 你现在人在信阳, 游山玩水?”
吴燕夏眉毛一挑,他客气到油滑地回答:“魏小帅哥,听说你今天又骚扰我老婆。等我这次回来, 咱俩得好好聊聊。”
魏奎刚刚坐在自己车里,对着车前镜检查着伤势。
梁爸爸完全是教育小辈的痛打法,从始至终都没上手和拳头,光无声地用脚踹, 比起痛的意思更多在羞辱。
魏奎当时被踹得缩在地上,眼冒金星,他心中狂叫,又不敢还手,只不过这口恨气,自然都算在吴燕夏头上。
他冷笑着,在手机里轻声地把吴燕夏住在信阳的酒店名和房间号报出来,吴燕夏心里咯噔了一声,有种不祥预感。
他抬头瞄了眼门外,苦着脸问:“你不会又让人上门来打我吧,这有完没有?”
魏奎乐了:“你不是大仙算命吗,我告诉你,敢碰我魏奎的女人,这事就等你死一次才算完。”
“我不算命。”吴燕夏不置可否地说,“那你稍等会,我得跟我小老婆诀别一下。”
他说着又重新打开视频声音,梁凉还撑着下巴,很哀怨地继续盯着他。
吴燕夏不由笑骂:“瞪什么瞪?”
“夏夏,我想了下,我明天早上就把手链再给你快递到酒店……我担心你。”梁凉握着两串手链快哭了。
吴燕夏轻笑一声:“你全留着吧,我自己知道怎么保护自己。”
他又仔细看了眼梁凉,随后嘱咐几句,就把视频关了。
吴燕夏因为没挂电话,当魏奎听到梁凉熟悉的娇甜声音,又听她最后被逼着喊吴燕夏什么“大老公再见”,心中一股强压的气又要黑压压地扑上来。他耐着性子,等着自己找的人踢开吴燕夏房门,将这“大仙”人赃并获的抓住。
这骗子今晚必死无疑,在外地,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但两分钟过去,那头始终安静,没有破门而入的噪音。
吴燕夏早已经重新躺在床上,他悠闲地翘着二郎腿,通话换成免提,还打开电视看起来。
魏奎心头一寒,也感觉到不对。
“你他妈的现在人在哪儿?你不在信阳的酒店?”
这不可能,魏奎下午甚至调出酒店监控,确认是吴燕夏入住,叫的人上门。他已经准备好栽赃的毒品和一切,甚至叫了警方。
吴燕夏翻了个白眼:“酒店记录是开给我小老婆看的,想让她安心,不然,你以为我那么多尊贵的酒店会员卡怎么来的?小帅哥,你很聪明,但干什么事都粗心大意,怪不得雨薇总为你着急。我求你别乱折腾。这么饥渴想见我,也乖乖的把自己洗干净,等本大仙回城后主动找你——这段时间别再乱找道上的人,那些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也不像我脾性友善。你是正经清白的男孩子,一旦惹上,后半辈子很难甩脱。”
他摇了摇头,感慨地关了电话。
吴燕夏独自在房间里,用方言骂了半个多小时的魏奎,再心不在焉地看了会电视播放的夜间新闻,等到快十二点,他从床上跃下来,拉开窗帘。
吴燕夏现在住的,早就不是梁凉帮他订好的酒店。
这是一家半山腰的疗养院,内里布置的和酒店无差,但窗户外面却不是依山傍水的风景,只是大片荒凉寂寞的群山。
外面整片弄到化不开的黑暗,只有几颗微弱的星子缀在上空。星光过于昏沉,根本看不到连绵山势的起伏,带着莫名压抑。
吴燕夏平静地看着窗外,除了他目光依旧明亮到犀利,整张面孔在玻璃折射下,显得更削瘦而难揣测了点。
首次骗了自己女人,所以不得不调戏她,隐藏着心虚。
河南信阳。
吴燕夏来到这里,他谁也不想找、哪个庙也不想拜,信阳,是吴燕夏那倒霉公寓的倒霉前任房主的祖籍所在地。
又等了半个多小时,吴燕夏在疗养院里改造的酒店里草草地洗了个手,对着镜子刮了胡子,最后看了一眼脚边,烦躁地叹口气。
他脚边有一大包的黄纸和冥币。
身为坚定唯物主义者的儿子,吴燕夏在自己家乡会祭祖三次,分别是春节、七月半和清明。其中,七月半也就是中元节,传说中鬼门大开的日子,其实只要进入阴历7月时,地府就已经开了门,逐步放出游魂野鬼。而所谓阴历七月十四日凌晨,只不过是地府开的门最大而已。
吴燕夏提着那堆厚厚的祭品,拿着军用手电筒,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深处走。他的手机已经关机扔在酒店里,兜里只揣着房卡、一根黑色水笔、瑞士打火机和德勤山人的青铜古镜。
当占星师孤独的走在山间小径,此刻的表情,可以形容为如丧考妣本人。
这辈子都没想到,他堂堂大学生有一天会干如此迷信的事情。但是,这辈子走过最诡异叵测的夜路,一定就是德勤山人的套路。总是跟在德勤山人后面猜发生什么事,每次都非常被动。
求人不如求己。如果一定要玩火,吴燕夏宁愿自己先看看是什么样的火。
吴燕夏早在下午,已经探好了今晚要去坟墓的地理位置。
之前房主的祖上是山民,并不讲究风水,墓就随便往街边一埋,只简简单单立个碑。而他今晚要拜访的坟墓,就葬在一颗歪脖子的樱桃树旁边。
樱桃树的树种不同,但都喜阳,又长在山洼里,就凭这两点,那挨着樱桃树的坟墓风水就好不了哪去。
信阳坐落于河南最南端,风景尚可,但该地历史上出的名人,大多都是横打穷杀的武将。
山区冷飕飕的,夜风拂面,途中有不知道什么的鸟突然吱咕叫两嗓子,偶尔远处有蟋蟀的叫声。此刻还为夏天,也许是心理作用,感觉气温不高。
如果是城市人,走这种夜路大概不寒而栗,不适应这种无边的寂静与黑暗。但,吴燕夏自己出自山野,他有一种很神奇的能力,在自然环境里反而不会迷路。
这么无聊地踩着野草走,倒是觉得有一股莫名亲切感。
走了一公里,便看到那颗低矮的樱桃树。把手电筒灯光照远,后面凸出的那块土包,正是公寓主父亲的坟墓所在地。
吴燕夏乱想着,这儿子不孝顺,在城里住着大公寓,自己父亲在沟里埋着。估计被下降头也有这方面原因。很多人在做生意发达后,第一件事就是祭祖迁坟,感谢祖上恩惠。
吴燕夏先顺时针地绕了三圈樱桃树,再顺手掰下一株新鲜的樱桃枝杈,硬着头皮走到坟前。
下午来查看的时候,他已经在坟前敬过三杯酒,还顺带善良地把杂草除了除。此刻,吴燕夏拿着祭品袋里附带的□□笔,在地面上画了一个巨大、但又未完全合拢的圆圈,那个圆圈的缺口处正指向坟墓。
他干脆地点了打火机,把带来的祭品一次性在坟前全烧了。
夜火燃得极快,火舌吞啮着一切,只把祭品烧得干干净净,像贪婪的、饿了多时的一张黑色无牙大嘴。
红色火光映着吴燕夏的脸,男人唇眉都绷得像弓,脸上肌肉抽动,显得有点紧张。
这种山里,一般是绝对不允许放明火的。其次,对方如果地下有知,应该能感觉到自己的诚意……唉,他觉得内心悲伤极了,这次可能要见鬼了。
吴燕夏深呼一口气,把手电筒靠在几根干树枝上面,再将长外套脱掉铺在松软的泥土地面,背对着坟墓,稳重地坐下来。
他把青铜古镜摆在自己对面,随后慢吞吞从裤兜里掏出张写满字的纸,掏出兜里被体温焐热的一根笔。
火烧祭品尚有余温,旁边的山风习习鼓鼓,温柔地吹拂着吴燕夏刚刚剪短的卷毛。而就在他头顶上,原本那几颗黯淡的星子已经彻底被厚云层遮挡住,书电筒把他的影子打在坟墓上,阴森极了。
梁凉如果知道他打算干什么,今晚,她一定吓得阖不上眼睛。
凌晨两点,吴燕夏背对着这座坟墓,他赌了把,决定独自玩一次笔仙游戏。
将一切的设施摆好,再用七颗小石头仔细地压住那张白纸。吴燕夏的左右手都呈拳状,把代表人体阳气的大拇指蜷缩在四指之下,用两拳的拳背夹住那根笔,再把笔停到白纸的正中央。
做完准备工作后,吴燕夏就停住了。
此刻应该先说点什么?比如,是不是需要自我介绍一下什么的。
但随着旁边祭品的火堆彻底烧净,吴燕夏还在发呆,他两拳中间夹着的那根笔,下一秒,也就开始自动的、迫不及待的颤抖起来。
吴燕夏差点没被吓死,他凝神一看,自己的两只拳明明攥得非常稳,胳膊也纹丝不动,但,左右拳背夹着的那根黑色水笔,就是在有意识的朝着白纸上留下一点,一点,一点,一点,一点点点点。
似乎在耐心等着他开口提问。
吴燕夏的脖子有点硬,眼前随着笔尖的颤抖也有点晕,爱情来得太快简直就像龙卷风,他还没想好最终问点什么呢,正主就先到了。
其实,“笔仙”算是非常低级的灵异游戏,说夸张点也不是不可以请,但,时间有限制,问题最好不要太多。问三个问题是最安全的,问多了招祸。
吴燕夏逼着自己,目光先从笔端移开,抬头看了眼面前的青铜古镜,那里折射出手电筒的光泽依旧是直线形状的。
他心说有这个镜子在,应该没什么问题。再说了,这就是一个大爷,大爷,大爷,大爷有什么可怕的呢。
吴燕夏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要过分颤抖,实际上冒着冷汗,他沉声说:“来者是她的祖父?”
脑海中同时努力想着自己公寓和那姑娘的真实姓名。
吴燕夏清晰地开了口问,但突然间,他双拳夹着的笔停止抖动,也不在纸上乱点了。
一切又寂静下来。
吴燕夏的神经再粗,也有点不行了。不由诧异地盯着那根笔,全神贯注地干等了半天,也不见它继续动。他皱起眉头,心想是不是阳间阴间的老大爷都很爱耍自己玩啊。但,就在这时候,脑海里突然想到德勤山人的话,“大部分人,命里是没有机缘去见鬼的。”
什么叫“见”鬼呢?用最简单的道理去推测,假设“鬼”是存在的,就在他眼前,但不是谁都能见的。那好,是不是,他闭上眼睛就行了?
吴燕夏虽然嬉皮笑脸,但狠心起来绝对是能放火烧山的主,他脑海一转,还真的就紧紧地闭上眼睛。
但在这样的深山,背对着陌生荒废的坟墓,鼻尖嗅着祭品燃烧物熄灭的味道,随着吴燕夏紧紧闭眼的几秒,黑暗变得异常难熬。他甚至都不用照镜子,就知道自己脸色变得非常难看,拳头里捏着的都是冷汗。
而等再骤然睁开眼睛的时候,吴燕夏再胆大也是心跳如雷。
他极其担心,一睁开眼睛,就发现对面突然坐着一个人!
幸好,一切如常。
但再低下头,吴燕夏浑身毛孔都又炸了,因为拳头夹着的那根笔,已经在白纸上预先写好的“是”字上,打了非常粗糙的圈。
他条件反射性地挺直背,赶紧用眼睛在黑暗中搜索。但,旁边手电筒的灯光昏白的照在夜色里,什么黑影也没有。
不对,坐在对面……果然有东西。或者说,他虽然夹着那根笔,但这根笔正被什么东西,除了吴燕夏以外的第二种“力量”在控制,因为,很确认自己刚刚闭上眼睛的时候,任何动作没有动。
吴燕夏此刻盯着那个“是”字,一时非常害怕的想骂粗口,一时又非常想流着泪唱国际歌壮胆,但更多的想法,就是控制着膀胱。
他来的时候为了壮胆,喝了点酒。
不行,吴燕夏跟自己说,既然迷信就要迷信到底,赶紧问完赶紧算。他可以的,如果真遇到鬼,也有后招。
不能自己吓自己。他是男人。
于是吴燕夏深吸一口气,声音沙哑且平静地问了第二个问题:“您孙女现在彻底走了吗?”
随后再闭上眼睛,强忍着心脏狂跳倒数了五下,再睁开眼睛。
笔……真的又动了。
这次,笔在白纸上的“否”字打了个圈……吴燕夏不由死死地盯着这个圈,连害怕都忘了。
他脸色阴沉,因为非常想打人,什么叫“否”。难道说,这位降头小姑娘的意志力特别顽强,死死留恋人间,她怎么就还没走?德勤山人不是说作法很干净吗,他不是天师吗,人品能靠谱一次吗,能吗?能吗?
果然不能相信瞎眼老头的话。
吴燕夏气得连害怕也忘了,他赶紧又小心地问:“大爷,您觉得她怎么才能走啊?”
再闭上眼睛,随后倒数五下睁开。但这次睁开眼,吴燕夏原本就深的肤色在黢黑的夜色也变得更阴沉了,同时,还有瀑布似的冷汗唰地从他的额头滑下来。
因为这次,那根笔在“你”字上打了个圈。
吴燕夏眯着眼睛,仔细去看这个字。
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谁,是他自己吗?难道说,那位小姑娘不得到自己的命就不肯走?他何德何能,居然被一个女鬼深深迷恋,他们彼此的民族都不相同的?难道在她生前,他得罪了她?没有吧!
吴燕夏扪心自问,他这辈子就有过梁凉一个女人,也没怎么赚过特别大的不义之财,考试都没过作弊。为什么倒霉的是他啊?
这冷汗出的,跟下雨似的。
与此同时,吴燕夏再瞥了下眼前的青铜古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古镜的镜面上,几秒内就迅速地凝结了一层细密水汽。
这几天下来,吴燕夏其实也在研究古镜的用法。德勤山人每次都需要在水里摸这扇古镜,才能“看到”事物,因此,水、青铜古镜、和“那个世界”肯定有联系。
青铜古镜突然凝水,肯定代表某种危险的征兆。
吴燕夏今天以身试险,原本只想问三个问题,见好就收。但现在发现不行,还得继续问。但此刻,确实心智大乱,脑海里自从知道那降头没有彻底除净后就各种想法冒出来。
半分钟过后,吴燕夏脑海里都乱糟糟的,什么都想问,反而呆了。
在四周过分的漆黑安静中,青铜古镜上面的水汽已经加速凝结,那密集的程度,居然像脓水疱一样瘆人恐怖。
已经不能再拖了。
吴燕夏终于胡乱地挤出一句:“她临死之前到底看到了什么?”
但这次时间不够,问完后几乎刚闭了一下眼就迅速睁开。
那根笔头,居然堪堪地停留在一个“鬼”字上面,但圆圈只画了半边。吴燕夏不由后脖子发冷,随后余光敏锐的发现青铜古镜亮的惊人,镜面上亮闪闪的,居然像银盆般满载着水要承不住了,就要开始往下滴落。
眨眼间,镜面边缘的一滴银色水就要落地。
吴燕夏条件反射性地用手心接住,他体温本来就低,但感觉那镜面的水却像冰渣子似的嗫手,冰冷到摸一下就得疼得慌。随后,青铜古镜还要继续滴水,吴燕夏暗叫不好,心里的恐惧一下子出来,抽出屁股下的外套,把青铜古镜往里一裹,湿淋淋地揣在怀里。
也不敢往后看坟墓,吴燕夏一跃而起,拿着手电、树枝和衣服,反向绕了樱桃树三圈,就开始狂奔回疗养院。
四周非常黑暗,吴燕夏早在下午就在路面撒了点朱砂,此刻感觉地下若有微光,就朝着这方向猛跑。
他体力极好,逃跑的速度更是惊人,一路都没有回头。
但短短一公里的山路,顺着微光跑都感觉至少跑了至少一个多小时,才看到疗养院的灯光。
现在是信阳的旅游季,最近却属于工作日,吴燕夏是疗养院里少数的客人。他火箭般地冲到大厅,再顺着楼梯跑到二层,停在自己的房门前才开始粗喘着气,感觉肺都能咳出来。
紧张,依旧是非常的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