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应,说不得就意味着将包括杜文、肖易生、何厉、甚至唐芽等人绑上贼船,再者他们看在牧清寒的面子上答应是一回事,不答应又是一回事!到时候恐怕不等三皇子被救出,牧清寒与杜文就已经众叛亲离,届时只剩投靠三皇子一条路!
可不答应?三皇子俨然已经到了危急关头,无所顾忌,拉些人陪葬什么的也非难事!
而且类似这种“敲诈勒索”的案子,杜瑕最顾忌的还有一点:得寸进尺。
即便自己答应了,且也拼了命将三皇子捞出,那所谓的“贩卖私盐”的证据始终握在九公主手中,便是个不定时炸弹!日后他们这些人便如同被栓了绳子的狗,而绳子的那头就捏在她九公主手上,她叫大家做什么,大家便得做什么。
九公主丢下一句“给你两日时间,你且好好想想吧”就走了,而杜瑕甚至连她到底什么时候走的都没注意到,只一个人坐在书房窗边发呆。
还是杜文担心她,眼见着九公主都走了,自家妹子却迟迟不出来,干脆找了过来,又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短短片刻,杜瑕脑海中却跑过了许多念头,如同被乱麻裹住的走马灯,纷纷扰扰,越发理不清头绪。
见她这般罕见的失魂落魄,更兼脸都白了,手也冷了,杜文吓得不轻,只一叠声的叫人去煮姜枣茶,又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拍着她的脊背,软声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
杜瑕这才回神,冲他勉强一笑,道:“我无妨,只是,却有件大事要同你们说。”
不管九公主心中到底如何计划的,此事实在太大,便是杜瑕再自负,也知道单靠自己的力量绝对应付不来,这才决定将事情原委和盘托出。
人多力量大,再者更有唐芽一等久经官场、足智多谋的,想来大家群策群力,总能将损失降到最低的。
杜文见她这般郑重,且九公主确实来势汹汹,也不敢大意,忙道:“也好,我这就去把人都打发了,也叫小唐和师兄他们家去。”
“不必!”杜瑕道,又叹了口气:“此事说不得还得请大家帮忙哩。也罢,哥哥,我先同你说了,你也帮我拿个主意,看是瞒着他们,还是怎样。”
说完,杜瑕当真就将牧清辉在外偷养外室,牧清寒知道后直接叫张铎将人斩草除根,兄弟二人闹僵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甚至就连商氏的反应也没瞒着。
“正如九公主所言,如今他们就剩彼此了,眼下虽然还有些疙疙瘩瘩的,可也不是什么大事,若大伯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即便慎行明理,不会责怪我,可他下半辈子都要怪自己了!有了这样的心结,叫他如何安生?”
若她不说,杜文还真不知道期间竟然发生了这样多的故事,一时都听住了。
杜瑕顿了顿,索性将后头自己通过各种途径查到的消息一股脑儿说了:“……我总觉得这事儿没完,慎行也一直叫人在那头盯着,原本我们并不确定是哪家,可如今看来,便是三皇子一脉,恐怕当时十二皇子也有份参与,只是不知对三皇子暗中谋划的事情知不知情,又或是知道多少……还有,哥哥你可记得原先咱们在陈安县时,有个方大户?我同那方大户的女儿,方媛十分要好,前些年她也嫁到南京扬州府的织造柳家,而这柳家便一直同三皇子有往来!”
听到此处,杜文已经是完全呆了,良久才回过神来,喃喃道:“好妹子,你们竟暗中查了这许多事,着实叫我惊讶。”
他素来聪慧,这会儿边听边想,已经是将各处线索都理顺了,且隐隐觉得事情并不是全然没有转机,竟有可以加以利用的地方!
杜文在屋内倒背着手,打了几个转转,最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对杜瑕道:“好妹子,你且莫要惊慌,天无绝人之路,暂时也莫要对外声张,可巧小唐也在,我这就同他家去,先问问师公的意思!”
见他这般沉静,杜瑕只觉得有了主心骨,心中的慌乱竟缓缓消退了,忍不住上前抓住杜文的袖子,如儿时一般叮嘱道:“哥哥,千万小心,也,也莫要太过为难。”
说到最后,她已隐隐带了鼻音。
饶是从未真正深入朝堂,可杜瑕也知这回万分凶险,一个闹不好,非但救不了牧清辉,怕也会叫自家兄长受牵连,哪里能不难过呢。
杜文怔了下,却笑起来,又屈起手指,往她鼻梁上头轻轻一刮,低声道:“傻丫头,哥哥本就该给妹妹遮风挡雨的,儿时你顾我良多,此时也该叫哥哥威风一回啦!”
话未说完,杜瑕眼中已泛起雾气,只努力忍着,不叫它们化作眼泪掉下来。
杜文替她拢拢额发,又拍了拍她的头,这才甩身出去,一袭藏青色绣青竹纹的棉袍在空气中狠狠化开一个圈,破开冬夜冰冷的空气走远了。
因事关重大,洪清本人又是个只想着做学问,不爱参与政斗的,杜文便先没同他说,只若无其事的招待一回,然后便叫大家散了。
洪清虽不爱掺和,可也不傻,非但不傻,对许多事情也十分敏感,早已觉察到师弟有事情瞒着自己。
可既然对方不说,他也不好主动问,再者,他也十分信任这个师弟不会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因此也只是在临走之前重重拍了拍杜文的肩膀,意味深长道:“你我便如异姓骨肉,眼见着要忙起来了,若有愚兄能帮的上的,尽管开口。”
杜文心下感动,却终究不好多言,只是说自己晓的。
见他果然不欲拉自己下水,洪清是既感动又无奈,到底摇摇头,转身去了。
稍后,杜文借口送唐洌回家,径自见了唐芽,将杜瑕与自己说的事情都事无巨细的说了,末了还讲了自己对此事的推测。
“我想着,堵不如疏,”杜文想了想,道:“夜长梦多,且把柄握在对方手中,且不管几分真几分假,只要他们想要兴风作浪,我们便永无宁日!慎行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若日后知道他不杀伯仁,伯仁因他而死,当真还不如直接杀了他呢!倒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化被动为主动……”
唐芽端着茶盏沉吟片刻,不答反问:“你方才说,十二皇子?”
杜文点头道:“是我妹子觉得有蹊跷,就一直叫人盯着,十二皇子确实同柳家有往来,不过还不确定他是否知道三皇子的安排。”
唐芽闻言冷笑一声,道:“他毕竟太嫩了些,便是知道,恐怕也只是三皇子想让他知道的。”
事关皇位,便是同胞兄弟尚且相互防备呢,更何况是这种?当年皇后护着十二皇子的生母,不过也是存了利用的心罢了。当初三皇子的生母利用十二皇子的生母,而今他就利用十二皇子,也算一脉相承了。
唐芽又想了一回,将修剪的整整齐齐的胡须捋了一回,道:“如此,十二皇子可用。”
杜文听后,眼睛一亮,追问道:“您是说,十二皇子的眼睛,是三皇子弄坏的?”
唐芽呵呵几声,漫不经心道:“是又何妨,不是又何妨?谁坏了他无关紧要,眼下要的,却是他能坏谁。”
对于十二皇子的事情,其实唐芽一早就有结论:尽管表面上看是三皇子动机最足,可也许还真不是三皇子干的!
而圣人虽然在第一时间就叫宋平“彻查”到底,但明眼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个幌子罢了。好歹也是在皇位上一坐二十载的人,他能猜不出这件事情藏头到尾都与自己其他几个儿子脱不开干系?若真要彻查,少不得拔出萝卜带出泥,牵连一众皇子、大臣……
水至清则无鱼,已经爬到有能力参与夺位的大臣们,又有几个手上没沾过血?只要圣人没糊涂到家,就必然不会真的执着于真相。
不过正如他方才所说,究竟是谁干的,真相如何已经无关紧要了,对他们而言最迫切的,是利用一切能利用的,在化解危机的同时,实现利益最大化。
既然三皇子与十二皇子之间早已是不死不休,两人却都迟迟未向对方下死手,他们何不顺水推舟,轻轻推一把?
杜文瞬间福至心灵,点点头:“三思明白。”
说完,却又有些愧疚的说道:“三思无用,叫师公操心了。”
他知道唐芽素来不爱管闲事,这回若不是自己求上门,唐芽还真未必会搭理!
唐芽也不废话,只是摆摆手,顿了下又微微蹙眉道:“那牧家商号我也有所耳闻,这几年当真风头正劲,慎行的那个兄长……也不是什么省心的。”
都说树大招风,牧清寒以一届商户之子爬到如今的地位本就惹眼,又是那样刚直不阿的性子,明里暗里不知多少人恨他哩!那牧清辉也有些年纪了,怎的反而不知收敛?这些年自己这个徒孙倒是谨言慎行的,字如其人,可那牧清辉反倒得意忘形了,叫人说什么好?
这么些年了,能入他眼的徒孙统共就这么两个,眼见着牧清寒只要能安全归来,便是前途无量,偏偏在这当儿又给自家哥哥拖了后腿!唐芽哪里能眼睁睁看着这么个好苗子毁在这上头!
“说来那人也是有能耐的,胆大心细,牧家商号也是经他之手才爬到如今大禄朝一等商号的地位,且兄弟又争气,便是个圣人,心中也难免欢喜,这才叫人有机可乘。”
到底杜文当年也曾受过牧清辉的恩惠,且这些年两家往来甚密,他也将牧清辉当做半个兄长,这会儿虽然难免恼火他因作风张扬而招惹是非,却也未行小人之举,说话乃至评价都相当客观。
唐芽也是知道这两家故事的,只是瞧了杜文一眼,非但未怪他替牧清辉开脱,心中甚至还暗赞他有情有义,做人不忘本,只嘴上仍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既然想做得一流,如何还能同寻常人一般懈怠?他岂不知自己早已不再是等闲商人,已有了牵一发动全身的资本?”
不管哪行哪业,一旦做到极致,影响力往往便会无限扩大,更何况牧清辉手握能使鬼推磨的巨富!
事到如今,杜文赞同不是,反驳也不是,真是有些两头为难,只好立在原地垂手听训,老实的不能再老实。
他这个样子,倒叫唐芽看的笑了,笑骂道:“却又装什么乖?杜氏狂生何来这般惺惺作态!”
要说杜文摇身一变,成了何厉的乘龙快婿之后,学的最多的便是老丈人那顺杆儿爬的脾性。
这会儿见师公已经笑得出来,杜文心中先跟着松了口气,知道对方必然已经有了对策,当即笑嘻嘻的凑过去,狗腿兮兮的替唐芽斟茶捏肩的,只继续恬着脸道:“师公火眼金睛,我是再瞒不住的,只我只有一个妹子,也只有慎行那么一个妹夫,毛毛才几个月,多么可怜,还请师公恁老人家多多劳心!”
唐芽让他这幅样子弄的浑身发毛,又忍不住笑道:“说过多少回了,你不是拍马屁的手,莫要再做此态!”
让杜文面对面骂人行,叫他背后耍心眼儿也成,可唯独不敢让他拍人马屁,做些阿谀奉承的事儿。倒不是他不尽力,而是……还不如不尽力!
等杜文退到一边,唐芽又道:“你且莫要声张,家去同你妹子说,头一个叫她将此事告知牧清辉;次一个传信与南边的人,将一应消息情报都尽快传过来。”
说到这里,唐芽又捋了捋胡子,缓缓道:“让她同九公主说,再多要些时日。”
说罢,又哼了声,慢悠悠道:“老夫毕竟是个匹夫,冥顽不灵,哪里是那般好说服的!”
江南离这边太远了,他们需要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嗯,真的快完结了,看我真诚的脸!这个月应该能完结吧……估计会有几个番外,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