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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修文】(1 / 2)

杜瑕所料不错,圣旨刚下了没多久,消息灵通的开封上层人士们便纷纷行动起来,先后登门道贺。他们即便不亲自来,也是打发家中有脸面的管家、主子陪房等人前来,一个两个笑容可掬,说不出的恭敬有礼。、


这些人里头有杜瑕本就认识的,也有原本对自家不屑一顾,这回却终究低了头,主动靠拢的,基本上开封城内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有了动静。


得亏着杜瑕是在娘家,还有兄长杜文帮忙接待一二,不然若只得她自己来,恐怕忙也要忙死了。


不多时,唐洌竟亲自来了,刚一下马就对二人拱手道贺,笑道:“恭喜恭喜,父亲听了也高兴的,只是不便过来,便打发我来跑腿儿,你们尽管使唤,只管饭即可。”


这种场合,唐芽确实不好出面。因为他如今的位置太高了,若是他一露面,说不得杜家人还要招待他,便是往来人员没准儿也要打些小算盘,万一闹出个喧宾夺主来,当真不美。


杜瑕和杜文都感激非常,忙邀请他进来,又笑道:“我家虽是寒门小户的,旁的没有,山倒有几座,饭食管够!”


“你们莫要过谦!”唐洌摆摆手,朗声笑道:“如今哪里还有人敢说你们是寒门小户?大禄朝统共才几个爵爷,若你们还这么着,其他大半人家都要臊死了!”


几人都是多年的交情,又皆是性情爽直之人,唐洌也不把自己当外人,当即叫随从先把礼送进去,然后往门口一站,与杜文一同接待起外来宾客。


原本因着这道旨意,众人便已在心中将杜、牧两家的位子狠狠提了一提,这回竟见到唐阁老的爱子站在门口迎来送往,妥妥一副主人款儿,后头来的新贵牧爵爷的正经师兄洪清洪大人反倒略略靠后了,越发不敢怠慢,便又将面上笑容真挚了几分,腰和脑袋也弯的更低了。


杜文同唐洌等人在门口一接待便是将近一个时辰,偶尔眺望一番,远处竟还有零零星星往这边来的车子,好一个活生生的门庭若市!


不多时,就见一架材质格局分外不同的马车晃悠悠驶来,待到杜家门口了才缓缓停住,又有一个小黄门唱道:“九公主到!”


众人大惊,慌忙行礼,杜文等人却狠狠皱起了眉头。


三皇子还在大理寺押着呢,她不说为自家兄长奔走,却在这个当儿亲自道贺,若说没什么划算,当真是鬼都不信的。


趁着九公主下车的当儿,唐洌悄声对杜文道:“不必担忧,只当我没眼色,在这里赖一宿便罢!”


唐洌在这,一定程度就代表了唐芽本人的意思,九公主自然也得顾忌他老人家,便不敢轻举妄动。


杜文闻弦知意,迅速朝他投去感激一瞥,低声道:“好兄弟!”


不过这却不够。因为,九公主是女子!


到底男女授受不亲,莫说唐洌赖在这里不走,便是只有杜文一个,难不成她还会叫一个已婚男子与自己共处一室么?


或许她这次过来本就不是冲着自己来的,而是……妹子!


果不其然,等杜家人恭恭敬敬的迎了九公主进去,后者谦让一番坐了主位,先说了一通吉祥话,又当堂叫他们瞧了自己送的贺礼,说自己如何如何替他们高兴,再夸了毛毛几句,这才说想去杜瑕的书房一观。


“先生久无新作,皇祖母也等得焦急,她知你我甚是要好,也时常叫我催着些个。”九公主笑的温柔从容,表情真挚,不仅不像一个上蹿下跳想把亲哥哥捞出来的,也好似从她口中说的话全是真的一般,“我虽写不来这个,却也知道大凡似先生这般大手,总要讲求个天时地利人和的,强求不来。不过择日不如撞日,好歹来了一遭,不知可否借书房一观,也好叫我回去有话说,能交了差事。”


这高帽子戴的着实吓人,杜瑕只觉得浑身发毛,恨不得这会儿就走水,把自己的书房烧了。


殿下,什么“你我甚是要好”,臣妇担不起呀!


去书房参观什么的,很明显就是有话要说呀。


本来九公主送的贺礼就已经过分贵重:皆是外头难见的宫廷之物,价格昂贵不说,关键意义非凡。想来除非唐芽那等地位的,或是真的胆子大、心思粗,不然绝对如杜瑕这般,只看后心中无端发毛。


常言道,无功不受禄,虽然是贺礼,可现如今两边往来早已大不如前,对方冷不丁这样殷勤,只怕……他们回不起!


杜瑕勉强一笑,婉拒道:“公主过奖,不过雕虫小技哄人一笑罢了,说是书房却叫人臊得慌,并没有什么,地方也小,恐腾挪不开。再者臣妇久不在此居住,早已是什么都没了的,实在无甚可看。”


九公主置若罔闻,轻笑一声,竟直接拉着杜瑕的手往外走,道:“先生说笑了,你的本子可是皇祖母都时常挂在嘴边的,便是后宫诸多嫔妃与皇子妃也都看,还排了戏呢,难不成都是大家胡说的?”


她虽是笑着说的,可话里的意思却很不客气,几乎是在明晃晃的威胁,若杜瑕再继续推辞,那便是说太后等人没眼光,不识抬举了。且不管是表情还是眼神,都不那么柔软,拉着杜瑕的手更是力气不小,半点没有松开的意思。


且不说杜河与王氏早已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就是杜文等人看的也是直皱眉:九公主等不及了。


唐洌年纪小,家境好,胆子也大,当即忍不住出言道:“九公主,这不大合适吧?都言客随主便”


他还没说完,九公主却已经笑出声,漫不经心的说道:“呦,唐公子也在,话怪多的。”


唐洌是唐芽的老莱子,自己也出息,备受疼爱,何曾受过什么委屈?便是当年圣人想拉拢唐芽,欲叫唐洌进宫当个伴读,也是唐洌自己不乐意,唐芽顺势给推了的。就这样不给圣人面子,圣人也不敢拿他家如何,几个皇子平日里见了他也得是客客气气的,今儿却被这么个公主当面阴阳怪气的讥讽多管闲事,如何忍得?面上立即就带出来了。


“且慢!”见情况不妙,杜瑕忙叫住唐洌,又深深的看了九公主一眼,点头,同时朝书房的方向侧了侧身子,道:“公主请。天冷路滑,还请当心脚下。”


到底君臣有别,若在此地闹将起来,虽说九公主占不了什么便宜,可也未必会吃亏。且此事因他们而起,怎好叫唐冽上阵?


况且,杜瑕尤其不解的是,她从未见过九公主这般失态!又是这样的……有恃无恐!


九公主似乎笃定自己会帮助她,为什么?


近来天气寒冷,又下了雪,地上便积了许多。正午阳光炽烈,不免化了些许,如今经寒风一吹,不少地方就上了冻,容易打滑。


方才还笑吟吟的九公主一路无话,两片形状较好的红唇抿得紧紧的,眉头微蹙,眼底一片深沉,显然是在算计着什么。


寒风一吹,杜瑕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而比起身体上的寒冷,她更加无法忽视的却是此刻正在心底蔓延的寒意!


九公主到底掌握了什么?


等进了书房,又挥退伺候的人,九公主竟反而不着急了,只围着这间不大不小的书房打转,十分好奇的看看这儿,瞧瞧那儿,啧啧称奇道:“真想不到,那样多的好本子,先生竟是在这般简陋的居室之中写就的,当真叫人佩服得紧了。”


“公主过奖,”杜瑕面无表情的说:“这已是好的了,不过乡野村民而已,想来也入不得公主的法眼。若再往前推几年,臣妇更是身居茅檐草舍,想来公主也是不可贵足踏贱地的了。”


两边几乎已经正式闹僵,杜瑕也懒得再如以往那般小心翼翼,言辞中隐隐带了刺儿。


九公主显然也品出她的敌意,不再绕弯子,径直去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下,一抖袖子,轻飘飘道:“我要你协助我三哥出来。”


杜瑕不动声色的说:“公主怕不是糊涂了吧,臣妇不过一介女流,哪里有参与政事的资格呢?”


且不说如今三皇子处境尴尬,想捞他出来十分艰难,即便能,又干他们家什么事儿?他们也不贪求什么从龙之功的。且讲的不客气一点,这几个皇子谁也别说谁,都不是什么真无辜的货,换谁登基都没什么要紧的,自家凭什么要去掺和这个?


“杜夫人,”九公主幽幽道,“莫要装糊涂,有什么趣儿?你是女流,我也是女流,谁又说女流不能成大事?世人多有瞧不起女流者,可咱们却能驱使儿郎卖命,岂不更是技高一筹?”


说完,她又拉起自己的衣袖,一边打量着上面精致的刺绣,一边漫不经心道:“你虽不参与朝政,可你能说动你的丈夫,你的兄长,他们又能说动身边好友、几个师伯,乃至上头的唐芽!做这些,又有何难?待到来日,你们能得到的回报绝对超出你们的想象!”


“公主慎言!”这哪里是单纯救人,分明是要造反了吧?!


九公主又笑了起来,眼中突然闪烁起诡异的光,阴测测道:“上轻车都尉,何等荣耀!大禄朝立国以来最年轻的爵爷之一!可等这位爵爷从边关回来,还不知能不能见到他哥哥一面呢!”


“什么意思?!”杜瑕的心头突突直跳,意识到事情可能要糟。


“牧大人年青有为,当真叫人敬佩的紧,可也架不住总有人在后头拖后腿!”九公主歪头看着她,竟有几分无辜,“说起来,你那位大伯子也着实是胆大包天了,竟敢透贩私盐!大禄朝律法明文规定,偷贩私盐二十斤以上者,斩!他可是足足藏着两百斤的私盐票子,便是长十个脑袋也死定了!”


杜瑕也是熟读律法的,自然知道九公主说的不假。


可问题就在于,这根本不可能。牧清辉生意做得好好的,日进斗金,光是南边船队的跨洋买卖就忙不过来,何苦还要想不开去冒天大的风险,去贩什么私盐!


随着一身冷汗,杜瑕脑海中瞬间划过曾经匆匆出现,又被牧清寒以雷霆手段飞快抹杀的人:被牧清辉养在江南宅子的乐妓!


“是你们!”事已至此,杜瑕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呢?索性摊开了说。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呢?”九公主笑的猖狂,带着几分孤注一掷的疯狂道:“人证物证俱在,只要我一声令下,明日牧清辉便会有牢狱之灾!什么上轻车都尉,莫说明日前程,他怕是连今日安生都没了!坊间都云先生与牧将军如何恩爱非常,可我却是不信什么感情的,也想亲眼瞧瞧,若来日他知道你本能救,却眼睁睁看着他在这世上的唯一亲人,唯一兄长身首异处,会是何种心情?到那个时候,你们还恩爱的起来么?”


九公主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可面上表情却越发狰狞,最后终究是充斥着阴险与恶毒。


杜瑕只觉得自己两只眼睛都被这张脸刺得生疼,沉默良久才长叹一声道:“世人皆传九公主如何礼贤下士、温柔和煦,可恐怕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吧?若是他们瞧了今日的公主,不知心中作何感想?”


“少废话!”九公主终于彻底撕开了伪装,直接逼问道杜瑕的脸上去:“牧将军身在前线,消息不灵,鞭长莫及,如今牧家几代人数十年的商号,一家人的性命前途,商号上下成千上万人的活路都只能依仗你一人!若你听我调遣,那贩卖私盐的证据便永不会有见天日的一天;若你非要逆我的意,且等着家破人亡的那天吧!”


牧家商号乃是牧清寒的爷爷成立的,到这会儿已经足足经历三代人,共计七十年有余,分号遍布大半个大禄朝,从上到下用到的掌柜、伙计等何止数千!且每人背后少说有几口等着当家男人挣钱养家……


若牧家商号果然倒了,不说参与其中的人要绝了生机,甚至于它的根基地——山东的经济都要跟着抖三抖,便是周边省市也必然要遭受波及!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即便三皇子与九公主他们并未事先布置,只要真想整牧清辉,饶是需要多费点功夫,也能叫他褪层皮,更何况还是这样早就暗中谋划好了的!


这已经是杜瑕有生以来遇到的最大危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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