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晃到深秋,风突然就针砭入骨,入夜星河被吹得干净透亮。琬宁执笔于台前,听外头秋风肆虐,衰败的枝条哗啦啦作响,平添人愁绪,就这样枯坐许久,也不知道具体时辰。
她隐约察觉出府上的压抑,虽不知太多内情,可光是看上上下下那一张张冷淡沉默的脸,便知时局好不到哪里去。
而成去非给她的那些暗示,只徒增人的忧惧悲愤,琬宁朝笔架望了望,又看看手底宣纸,这一点,他似乎是认真对待的,都是拿好东西给她用。刚开始,她把誊录好的书籍拿给他,见他不说话,便会忐忑,如今,渐渐摸到他脾性一角,不说话的意思便是没意见,偶一为之的点评也是惜字如金,不偏不倚,绝不涉及到她个人,她却慢慢寻到一丝安慰,替他做事莫名变得情愿,自己仿佛也找到了新的落脚点一般,这种情绪,她自己细细想,也是十分讶异的。
人真是奇怪,他先前可是想要取她性命的,琬宁想到这,正欲轻吁一口气,外头忽一阵咣当响,似乎是花盆打碎的声音,惊得她一个激灵,也不见婢女有动静,便扯过大氅,起身蹑手蹑脚往外走。
外室两个丫头歪在一处,像是睡了,琬宁暗自懊恼自己过得不知时辰,害她们也不敢去歇息,便轻轻推醒其中一个,劝了几句,才把人打发歇息去了。
园子里月华如霜,冷风吹到脸上,更是一点睡意全无。琬宁仰面看了看那半轮月,正欲折身进去,忽听得一阵隐约箫声,因风的缘故,时隐时现,曲子耳熟,却又辨别不出到底为何,便不由紧了紧大氅,出了园子,待走到附近石桥上,竟彻底断了,许是这附近人家传出来的,琬宁不禁感叹是何人有此雅兴,而桥底下波光粼粼,映着月,一摇一荡的,无端让人想起上元节,她跟着兄长去放河灯,羽觞逐波,华灯碍月,有一年春来得出奇早,兄长甚至折了一枝含苞的杏花插在马车上……
这一切,都和她就此永别,琬宁不无哀伤地默默抬首,却骤然迎上一具烟漆漆的身子,且已逼近身侧!她顿时变了脸色,还不曾来得及惊呼,就被眼前人一把扯过去,一只手紧紧捂了上来,随之而来的竟是阵阵粘稠的血腥之气!
琬宁惊恐地盯着眼前人,一身夜行衣,整张脸全隐在帽盖里,只露出一角下颚,便当他是偷遣入府的恶人,琬宁怕要遭此人毒手,遂不顾身狠命挣扎起来,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得想法子让成府的人知道!
“是我!”来人见她这般情状,低声道了一句,奈何琬宁此刻根本分辨不出他的声音,两只手在他身上又掐又捶的,成去非知道她没什么力气,腾出一只手,扯下帽子,一双冷目森森压向她:
“不要出声。”
琬宁慌乱中认出他轮廓,错愕不已,而成去非那只手还死掩着自己的嘴巴,不等她平息心绪,便被成去非拽着往他园子方向去了。
一路趔趄,琬宁总觉得自己马上就被他拎到空中,下一刻,似乎就能掷地摔死她……
好不易进了屋子,成去非一下松掉她,三两下便除了夜行衣,琬宁这才看清他左臂那有明显的血迹,湿漉漉一片,一时也判断不出是沾上的,还是他自己受了伤。
外头忽响起一阵扣门声,成去非应了句“进来”,就见赵器端着热水,又拿了手巾药膏一类进了屋,琬宁忙上前给帮忙把东西接过来,却对上赵器一闪而过的惊诧,两人只匆匆对视一眼,彼此都没说话。
再望向成去非,他不知何时已褪掉了半边衣裳,露得干净,琬宁脸一热,忙别过脸,不敢相视。
只听一阵窸窸窣窣,琬宁眼角瞥见赵器竟又退了出去,心底登时不安起来,只听成去非道:“你过来。”
琬宁面颊早失了火,把头埋得极低,那边忽砸过来一条雪白的手巾,她险些没接住,等抱在怀里,不禁看了看成去非,一抬眼瞧见那半边精光的身子,迅速又低了头,胸口起伏得厉害,她从未见过人这样的,一时眼睛只敢往地上瞧。
“过来帮我一把。”成去非说的自然,见琬宁半日不动,一双手快把那手巾绞成疙瘩,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