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程柘瘫坐在四轮车上, 愣怔了许久, 才反应过来,磕磕绊绊地回问, “什……什么?我的……孩子?”
惊吓来得猝不及防。
程柘第一反应是眼前的这位沉渊阁阁主精神出现了错乱, 第二个反应便是他老人家不小心说错了什么,再不济也有可能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岔子。
他艰难地消化着刚刚得到的信息——赫连秋有了和他的孩子?
怎么可能!
他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行了周公之礼, 这么长的时间都在外奔走, 好不容易见上一面结果还是被一个之前从未见过面的外人告诉他——他有了孩子?!
简直贻笑大方!
然而沈公泽也不急着反驳,那双锐利的眼神就紧紧地盯着程柘,一直等他自己冷静下来,才又开口, “真的。”
“不可能!”程柘一把拍在扶手上, 差点要激动得从四轮车上站起来。
“信不信由你,已经半岁了,就在偏房内, 你大可去看一眼——毕竟, 口说无凭, 眼见为实。”
沈公泽慢腾腾地站起来,走到程柘面前,厚重的手掌拍了拍程柘的肩膀, “我曾经有个徒弟,如果还活着的话应该同你差不多大,也该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了。”
沈公泽跃过程柘,如果程柘此刻回头的话, 定会发现这位久负盛名的沉渊阁阁主脊背甚至出现了一瞬间的佝偻,随即又挺得笔直。
仿佛刚才的那声叹息不是他发出的。
“赫连是个好姑娘,你……好好待她。”
沈公泽推开木门,迈步正准备出去,却被程柘一把叫住。
“等等!”虽然内心仍然觉得荒唐至极,但不知为何,程柘竟然开始下意识地相信沈公泽的话。
他顺着沈公泽的思路反问道:“为什么……不是她亲口告诉我?”
“她本就无意告诉你,只是我这做长辈的看不过去,现在夏云她们应该也都摊开了。”
沈公泽轻声失笑,“年轻人做事情,总想着把所有都揽在自己身上,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喜欢一人扛着。当年我师兄是这个脾气,他一手教出来的夏云也不遑多让,如今又来了个赫连秋……你们呐……”
沈公泽摇摇头,“我把你单独叫出来就是告诉你,她心里很苦,只有你能救她。”
偏房。
银炭把整个房间都烧得暖洋洋的,温度比会客厅还要暖和一些,成年人即便是穿着单衣都不会觉得寒冷。
软塌上铺垫了整块整块的狼皮和鹿皮不等。细细一看,甚至有三根手指这么厚。
顶上用细绳垂了些把玩用的小玩意儿,圆滚滚的铃铛被闯入的人带进来的风吹得叮当作响。
屋内飘着一股舒缓的奶香。
“是……是沈阁主让我这么说的。”菀儿刚一进来就噗通一声跪下,连忙向赫连秋请罪,“他说,您肯定不会主动提及这件事,若寻得了时机,便……便以小少爷哭闹的说辞把消息捅出去。”
偏房不小,即便一下子挤进了四个大人两个小孩,都不会显得很局促。
偌大的屋内,菀儿的声音蓦地打破了这丝安静。
——软塌上两个婴孩并排睡着,丝毫没有醒来哭闹的迹象。
菀儿之前在说谎。
赫连秋略略失笑,“你到底是听他的还是听我的?”
语气间却是没有半分责怪的意思。
夏云自己看着这个一年前还在张牙舞爪的小丫头,此刻已经沉稳了许多——也不知道是这一年内受苦太多,还是因为待在赫连秋身边近朱者赤。
总之不可同日而语。
菀儿听出赫连秋的语气里并无责怪之意,先是又行了个大礼方才站起来慢慢吞吞道:“当然是您啦……可是……可是我就是觉得您像这样瞒着不让别人知道也不是办法。”
她抬头,定定的看着赫连秋,眼里又是心疼又是无奈,“我是看您同意让程公子跟沈阁主去了才决定听令行事的。”
言外之意,既然你都不介意程柘知道了,你不好意思说,那么干脆我来帮你一把。
赫连秋淡笑摇摇头,不置一词。
夏云此时正慢慢挪到了软塌旁,盯着塌上两个团子目不转睛地瞧着。
两个团子穿的衣服不多,穿衣风格显然是得了赫连秋的真传,都是淡色布料,袖口衣领边上绣了些浅浅的暗纹。看上去吃穿用度都没亏待着。
只是……
夏云虽然不知道正常的半岁大的孩子应该多大,但这两团明显吃穿用度不愁,脸上却没几两肉的样子一看就知道身子骨先天不足。
小得可怜。
夏云忍不住伸出爪子,食指对着团子的脸正蓄势待发,“我能戳下吗?”
她朝赫连秋毫不负责地问道。
赫连秋被她小心翼翼的样子给逗乐了,一贯淡然的人看向自己孩子的时候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股暖意,“又不是什么怕碎的陶瓷人,你怕个什么?”
夏云一戳,软糖般的触感让她整个人都要蹦了起来。
忍不住伸手又在一个团子脸上捏了捏——嗯,感觉非常之好。
……真有这么好玩吗?
乔安月看着突然犯傻的夏云,一言难尽。
还觉得夏云的反应太过夸张,当乔安月学着她的样子也去摸的时候,成功地加入了“辣手摧花”的阵营。
“啧,软软糯糯的,手感跟你当年有一拼。”夏云不经意地说道。
乔安月:“……”
小时候被夏云疯狂揉脸的记忆立即涌了上来。
“欸,你捏我干嘛?”夏云突然疯狂揉着自己的脸,愤愤不满地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