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姐和护卫都是便装打扮,听语气像是从外面赶路进来的。
但小姐青绿的长衫上不粘半点风尘——要么就是武功极高,要么就是极有钱家的大户小姐,被保护得极好。
两天把马缰绳交给前来牵马的店小二,一前一后进了八仙楼。
“客观打尖还是住店?”有伙计上来招呼了。
“打尖。”那护卫赏了伙计一块碎银,叮嘱道:“找个干净点的雅间,我家小姐最是受不了脏乱的地方。”
“得嘞!”小伙计把那碎银子往怀里一揣,引着二人上了楼。
那小姐带着草帽,看不太清模样,但在店小二推开竹藤门的当口,右臂下意识地一抬,似乎想要挡住那随着气流飘到跟前的漫天飞舞的灰尘。
看来还是个洁癖。
护卫率先走到桌上,看着被小二擦得干净的桌面,皱着眉说道:“你们这桌子……不大干净啊。”
“……客官您这可就说笑了,咱八仙楼可是城里数一数二的酒楼,跟外边的那些小食肆可不能同日而语,这桌子每个时辰都有人来擦,您摸摸,这桌子可干净着呢!”
小二显然没料到来了个这么找茬的客人,伸出食指往桌上一扶,白净的手指似乎在证明他的所言不虚。
“还是太脏。”护卫把手腾空搁在桌面上方,内力一震,瞬间弹出一层肉眼几不可见的薄灰。
接下来把坐的桌椅全都如法炮制,看得一旁的店小二目瞪口呆。
那小姐这才点点头,取下草帽,小心翼翼地坐了下去。
“你且下去,不管是叫你们的茶饭量酒博士也好,还是从那外面叫卖小吃的厮波也好,给端上一碗百味羹,再把玉棋子、荔枝腰子、莲花鸭签之类各上一份,海鲜时果诸如西川乳糖、狮子糖也是随意摆上……哦,对了,另外玉板、梅汁这类的下酒菜也看着上上来。”
护卫一本正经地报着菜名。
“这……客官……您这可就两个人啊,吃的了吗?”小二哑口无言。
“我家小姐嘴很挑的,这么多也许只吃了一口便不动竹著了,你且吩咐下去,银两,不是问题。”
护卫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整锭银子递给小二,“你马上置办下去,少了再朝我要,多了就是赏钱,懂?”
“懂懂懂。”小二拿了银子,连忙退了下去。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小二终于把这对挑事主儿莫名其妙的要求给凑齐,后面带着许多端菜的厮波鱼贯而入。
那小姐首先尝了一口百味羹,只一口,就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小二看着客人的表情,心里一阵忐忑。
“这百味羹,之所以叫百味羹,正是因为它能把鲜肉蔬果的味道完美的融合在一起……是真正需要用到一百种调料,你们这道菜,顶多用了三十六种原料。”
小姐皱着眉头,从羹汤里挑出一块方丁状的白兰瓜,挑剔地说道:“像这种白兰瓜的方丁切的块头太大了,肉丝应该切得薄如蝉翼,这样口感才能顺滑,可是你们这最细的肉丝都有三根头发这么粗,还大小不一……简直是,难以下咽。”
小二第一次见到这么挑剔的客人,心里暗道:这莫非是隔壁店家找的来砸场子的?
“还有这莲花鸭签……”小姐转向了另一道菜,“应该是用上好的活鸭脯肉生炸,这样口感才能焦脆,你们竟然用的是死鸭肉,为了赶时间用的火力也旺些……难道不知道这样会把焦脆的口感破坏掉吗?”
“可、可我们这鸭子都是为了方便一起杀的,刚刚杀了才一个时辰不到……”店小二试图辩解。
“提前一个时辰杀的和现杀的,能一样吗?”小姐挑挑眉,不耐道。
她的筷子在每道菜上都只停留了片刻,点了那么多东西一口气尝下来,得出的结论是没有一个能吃的。
“看来这青州城内最好的酒楼八仙楼也不过如此。”小姐斩钉截铁。
酒楼的老板听小二说来了个难伺候的客人,连忙施施赶来,刚到雅间门口就听见这小姑娘把他引以为傲的酒楼批了个半文不值,登时气就不打一处来。
强忍怒意赔笑道:“客人这可就说笑了……谁不知道咱八仙楼的厨子那是一顶一的好,只是客人您未免太强人所难了。
就拿那刀工来说,有谁能把肉切成蝉翼那般薄?三根头发丝的厚度旁的人见了都得竖个大拇指,您这不是为难咱吗?
您要能找出一个切成那样厚度的,我保证甘拜下风,这么着——从此只要您来咱酒楼,不管吃什么,全都免单,如何?”
护卫沉声喝道:“难不成你以为我们是故意的?”
老板心道:不是故意难不成还是有意的?
他是当然不信有人能做到这样的地步。
谁知那小姐听了酒楼老板的话,撇撇嘴,眼里透出丝丝鄙夷,看起来根本就藏不住心事,脆声道:“我能!”
酒楼老板一愣。
“有的青蛙在井里待久了,真的不知道外边的天有多广。”小姐轻哼一声,“谁稀罕你那免单的银子啊……我就是看不惯你们这种觉得自己的厨子就是天下第一的态度。”
“你尽管带我去厨房,我倒要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叫真正的刀工!”小姐站了起来,示意酒楼老板带路。
老板心里暗笑现在的世家孩子真是不懂天高地厚茶米油盐,只怕又是个像城内那些纨绔子弟一样被家里宠坏的小辈。
难得出一趟门,就觉得自己身负通天之能,普天之下哪里都可去得,便是纵马江湖,都能成为一代英雄!却不知在旁人看来,都是笑话罢了。
酒楼老板这么想着,便带着这找茬的二人进了后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