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劫压下, 全城的人都在苦苦支撑。
巨大的冲击力将修士们压得脊背弯曲, 甚至跪碎一地青石板,肆虐的雷蛇更鞭笞着他们的身体, 燃烧着他们的血液。
可是所有的人, 至少是绝大多数的人, 擦去嘴角的鲜血,还在继续爬起。
无数的结界摇摇欲坠, 甚至应声破碎, 可还有许多结界在不断地张开,前赴后继。
尧光来到了百花楼上, 看着拄着剑为师父和大师兄撑起一片天的小玉儿, 沉默无语。
小玉儿压根没有注意到尧光的到来, 他咬着牙,全身打着颤,所有的心神全灌注在与天劫的抗争上。他要支撑住、要挺住,只要再坚持一会儿, 师兄师姐们就会赶到了。
他一定要保护师父和大师兄, 一定!
孟七七和陈伯衍的情况很糟糕, 想也是,敢以血肉之躯抗衡天劫,能够活下来已是命大。但孟七七还醒着,看到尧光,蓦地勾起了嘴角。
“你终于来了……咳、咳……我还以为你要躲到什么时候。”
他支撑着坐了起来,无力的双手抱着已经昏迷了的陈伯衍, 像抱着什么宝贝不肯放。方才陈伯衍为他挡住了大部分的冲击,伤上加伤,这才晕了过去。
尧光看着他们,没有说话。
孟七七继续说:“所以……现在你打算怎么做?”
孟七七的这句话,问到了尧光的心里。他该怎么做?是继续将错就错,帮着白面具毁灭大夏,还是倒戈相向呢?他是尧光,本就是这座城的主人,他应该保护这里,保护这里的百姓。
可是,一切都已经变了。
即便他找回自己的名字,也不再是从前的尧光。眼前的这些人,也不再是从前的那些人,而在那些流逝的时间里,他已经做了太多太多无法挽回的事情。
一千年过去了,哪怕是英雄的血,都早已干透。
或许,他应该换一种方式去处理问题。
“你不怕我把你们都杀死吗?”尧光低头,好奇地看着他。
“你明明应该都想起来了,可若继续帮着白面具为祸世间,证明你也不过是个连自己是谁都不敢承认的孬种。一个孬种,是杀不死我的。”
两人四目相对,似无声的试探。尧光忽然记起屈平曾经说过,孟七七很像当初的他。可现在看来,像,却又不像。
孟七七比他活得更洒脱,更明白。
尧光依旧没有说话,他看起来虚弱得很,胸口依然有新鲜的血液冒出,脸色苍白。而且,他仍然是个半大少年的模样。
小玉儿警惕地盯着这个看起来比他还小的人,哪怕自己全身的骨骼都在嘎吱作响,快撑不住了。
这时,又一道雷劫劈下,不偏不倚,直朝百花楼而来。天似乎有了感应,知道孟七七与陈伯衍这两个敢于挑衅天威的人就在这里,所以给予他们最大的劫难。
小玉儿虽咬牙支撑着,但到底没有深厚的修为,难以为继。他噗的一声吐出血来,结界应声破裂,而他也被天压得单膝跪下。
“你挡不住的。”尧光终于开口了。
小玉儿抬头,见尧光在他头顶撑开了一片壁垒,却不大想跟他说谢谢。擦去嘴角的血迹,他护在孟七七和陈伯衍面前,仍然警惕地盯着尧光。
“真倔。”说着,尧光抬起了右手。
小玉儿以为他终于要动手了,全身戒备。然而预想中的攻击并未到来,尧光似乎只是做了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罢了。
而就在小玉儿不知其解之时,他忽然听到一声剑吟。
一道流光,从远方奔赴百花楼。小玉儿仔细去感应,还能从中感受到一丝兴奋。
这是……无名剑!
尧光真的已经觉醒了!
尧光抬手握住了无名,与老搭档的重逢让他心里终于生出了一丝喜悦。无名亦欣喜不已,而当它感应到此处的陈伯衍时,那种欣喜立刻化作狂澜,让它整个剑身都开始颤抖。
它在这里!
是剑灵!
“嘘。”尧光却轻抚剑身,让它安静下来。他扫了一眼孟七七,道:“现在可不行了,有人会急眼的。”
孟七七抱着陈伯衍,警惕地看着尧光和无名剑,面色冷峻,甚至隐有杀意。若是尧光敢上前一步,夺什么劳什子的剑灵,那他必定跟他拼命。
谁知道变回剑灵的陈伯衍又会不会变成另一个人呢?孟七七可不敢赌,也没那么无私。
没有人可以从他手里夺走陈芳君,到了他手里的,就是他的了。
好在尧光并没有打陈伯衍的主意,一场大梦之后,他的眼睛里虽恢复了清明,可也没剩下多少东西了。
他转身慢慢走到了屋脊上,站在了这最高处。而后他抬起剑,道:“既是要保护这座城,那便让这座城里的人自己做选择吧。”
孟七七心中一凛,不知这是何意。
隐藏在街巷中的货郎唐察却似是有所感应,抬头望向了百花楼的方向。他的竹筐里已经空了,各式各样的杂货散落在神京城里,没有人发现,这些东西的身上都有一个同样的气息。
这些气息最终附着在每个人身上,遍布神京的各个角落,静静等待苏醒的那一天。
尧光临风而立,目光扫过天劫之下的城池,缓缓舞动无名剑。
他的动作很慢,与漫天雷劫比起来,显得那样不堪一击。可就是这样缓慢的动作,却似有魔力一般,吸引着孟七七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