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是什么, 孟七七无法回答季月棠, 因为每个人的道都不一样。修士们常说要追求大道,可这个道在孟七七看来, 极其的虚无缥缈, 不可名状。
于是他反问季月棠:“你的道又是什么?”
“我的道……”季月棠低喃着, 他下意识地抱紧了手里的汤婆子,似是在沉思着。末了, 他又似个孩子一般懵懂地抬起头来, 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寻求的是什么道,所以我一直在读书。”
他开始碎碎念, “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觉得自己好像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以至于心里总是空荡荡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于是我总想要把它找回来,我一直在找,也看了许多书, 可是书本并没有告诉我答案……后来我仔细想了想, 或许我一直在寻找的就是我活在这世上的意义。”
孟七七耐心听他把话说完, 挑眉,问:“你想说,如今这乱世,只是你寻找过程中的顺手而为吗?”
季月棠笑笑,态度依旧不温不火,“我知道你恼了, 你一定会恼,这是人之常情。可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你们没有尧光那样的才能可以保住盛世不衰,那又怪得了谁呢?我只是体验了一下成为尧光的感觉,我以为走到了这个位置我就能理解他了,可是我到现在才发觉,依然不能。”
季月棠说着,眸光中渐渐流露出一丝苦恼,而后他认真地问孟七七:“你说,他为什么要杀死我呢?”
季月棠的人生,真是充斥着各种各样的疑惑,可现在这又算什么问题呢?
孟七七走到他面前大大方方地坐下,道:“不如我来问你,你为何又活了呢?”
季月棠:“这个啊……这很重要吗?”
“当然。”孟七七道。
“很抱歉,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你。因为当我醒过来时,我就是我了。”
季月棠的答非所问,听起来暗藏玄机。
孟七七一时无法参透,却又想趁这机会从他口中套出更多的话来,于是他直截了当地抛出了杀手锏,“那你知道阴山秘境里埋着谁吗?”
季月棠回答得很坦然,只有一个字——“我。”
孟七七微怔,没想到他竟然这么简单就承认了,不由微微眯起眼来,追问道:“可是你的尸体还在那儿,现在的你,又是谁呢?”
与一个分明还活着的人探讨他的尸体,实在是一件很诡异的事情。
季月棠却无半分不适应,道:“谁知道呢,兴许我只是一缕魂魄。你看,皇帝和赵海平用了许多办法都不能杀死我,可见我现在的身体确实特殊。”
孟七七听他这么说着,几乎都要信了。可理智告诉他,这个人口中说出来的话,一句都不能信。
但他又偏偏想要从他的口中套出话来,那究竟是信,还是不信呢?
孟七七翻来覆去的想着,思绪的纷乱时常会把人绕晕,幸好他是一个喜欢快刀斩乱麻的人。既然一时间无法抉择,那便不管了。
“你知道我的最终目的,我想要杀死你。”孟七七坐直了身子,凌厉的目光坦荡地直视着季月棠。
季月棠的眸中掠过一丝轻微的惊讶,而后深深地打量着他,蓦地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你越来越像他了。”
孟七七:“谁?”
季月棠没有回答,忽然,他放下了汤婆子,身体前倾撑在羊绒毯子上,向着孟七七的胸膛伸出了右手。
他的动作不快,孟七七完全可以躲过。他也下意识地这么做了,可是在后仰的刹那,他又硬生生地让自己坐直。
季月棠的身上没有半点元力波动的痕迹,他的目光也一直盯着孟七七的胸膛,好似都没有发觉他想要躲避的动作。
终于,他的右手抵在了孟七七的胸膛上,小小的手掌大约都包不住孟七七一颗心。
“扑通、扑通……”心在有力地跳动着,季月棠不由感到一丝欣喜。而后那只小手往下,按在了他的肋骨位置。
那是心脏之下的第一根肋骨,也是许白在初次触碰到壁垒之时感觉到疼痛之处。
“它疼吗?”季月棠轻声问,好似语气重一些,便会让孟七七再度忆起那些痛苦。
“它为什么会痛?”孟七七不禁喉咙发紧。
他预感到一个真相即将在自己面前展开,激动,更忐忑。
季月棠闻言,眸中又露出一丝追忆,他收回手改而捂住了自己那根肋骨的位置,喃喃道:“这里曾经有一根肋骨,但是它现在不在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顿了顿,他又自问自答:“尧光在战场上性命垂危,他需要活命,所以我把最靠近心脏的这根肋骨掰下来送给了他。”
季月棠的神色,既痛苦又欣慰。他看着孟七七,却似透过他看着另外一个人,眼眶慢慢泛红,而后掉下泪来。
他说:“可他最后用这根肋骨杀死了我。”
他哭着,又蓦地笑了笑,说:“他用肋骨杀死了我,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对他而言,真的一点都不重要吗?”
一滴又一滴的眼泪滴落在汤婆子上,发出“滋滋”的声音。
痛苦和愤怒逐渐压过了欣慰,并化作无形的压力,向孟七七压去。他被那样澎湃而饱满的情绪包裹着,不禁觉得呼吸困难,宛如一个溺水者,口鼻都充斥着水里的腥味。
孟七七不由攥紧了拳头反抗着,深吸一口气,噬人的目光紧盯着季月棠,身体微微前倾将那些压力返回去,问:“那我是谁?”
“我真的是尧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