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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诏书(2 / 2)

……


循王妃在循亲王面前给那个没有自知之明、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匠人上了些眼药,很快就和自己的父亲联系,连人带物送到了宫中。


李景循身边的侍卫仔细检查了那个匠人带来的物件,发现除了一根看上去是“粗竹”的奇怪东西外,此人并没有携带其它诸如匕首、箭矢等危险之物。


“草民于威,拜见……拜见殿下!”那匠人见到李景循,浑浊的眼珠子迸发出了光亮来,整个人跪倒在地上,一副恨不得立刻就跑到殿下身边、迫不及待的殷勤模样。


李景循上下打量了一下跪在离自己五丈开外的匠人。


只见那个自称于威的男子大概四十岁开外,身形枯瘦,头发稀少,又因为许久没有梳洗似的,整个人都显得十分油腻。


而且他那衣服也让人觉得不堪入目——虽不至于到破破烂烂、衣衫褴褛,但外袍看上去灰土土的,裤子和鞋面连原本的颜色都看不出来了,实在是又落魄又邋遢。


原本要见亲王殿下,总要稍微收拾一下,清理干净再入宫,但周大人根本不想这个家伙在殿下面前得青睐看重,自然要想办法给他使些绊子。


循王妃那边才刚刚递了消息出宫,周大人这边就立刻安排了于威往宫里去,还美其名曰“早些让你见到贵人”。


于威一直都是工匠坊最辛苦的匠人,哪里知道这里面的弯弯,自然被唬得连衣服都来不及换一身干净的,就跟着进了宫。


李景循见他那副不修边幅的猥琐模样,原本就有些不喜,现在立刻又加重了几分厌恶。


若不是还想看看他到底有没有真本事,真想立刻让人将他撵出去。


那个匠人还不知道自己在循亲王心中的印象已经差到不能再差了,他满脸都堆着笑容,高兴得难以自持。


“你做了什么,先呈上来给孤看看。”李景循想快些判断出这个“宝贝”是否真的是他期待的东西,所以也不再耽搁下去,亲自开口问道。


于威闻言,立刻喜笑颜开地道:“草民这就呈给殿下。”


但当他发现自己被拦着不让上前,而有一个李景循身边的内侍走过来,似有要拿走他东西的意思,于是立刻抱紧了怀里那根竹子一样的物件,戒备地看向走近他的侍从。


“我这宝贝可厉害着呢!只有我能用!”


李景循闻言生出几分怒意来:“只有你能用的东西,还有什么好献上来的?难道孤要对付天京外的反贼,只派你一人去不成!”


于威见李景循发火,很是瑟缩了一阵,他战战兢兢地道:“不不……草民的意思是……是现在只有草民会用……”


“那你还不快快演示,还想浪费殿下的时间不成?莫非根本是个没有用的东西,所以才藏着掖着不给看!”


李景循身边的心腹见这样一个身份低微的人大呼小叫,心中正是气恼,于是语气严厉地呵斥对方一番。他一边说着,一边继续走上前来,伸手要夺他东西。


于威显然被这阵仗吓到了,整个人蜷缩在地上,死死护住怀里的竹筒,一面挣扎,一面嚷嚷:“我这宝贝可以于数尺之外取人性命,你们莫要靠近!”


李景循看着他形似疯魔的样子,只觉得自己也魔怔了——因为期盼自己也能得到“天雷”那样的神物,随随便便就让这样的疯子进了宫,还亲自见他疯疯癫癫闹了一场,可不就是魔怔了吗?


想到这里,李景循不怒反笑:“于数尺之外取人性命?怎样取人性命?”


那个于威愣怔了一下,他抱着那个竹筒子发了一会儿呆,然后突然手忙脚乱地开始盘弄起他怀里那东西来,显得更加神经兮兮。


众人不耐烦地看他从袖口取出一个火折子,点燃了一根露在竹筒子外的棉线。


这时候,他抬起头来,目露精光地看向李景循,一字一顿地道:“就是这样取人性命的。”


那竹筒黑漆漆的洞口,毫无征兆地对向了站在远处的循亲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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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巨竹为筒,内安子窠,如烧放焰绝,然后子窠发出如炮声,远闻百五十余步。


这个被后世称作竹铳的武器,因为曾经轻松取一亲王性命,顿时名声大噪。


不过竹铳和“天雷”都被后来的武皇帝所禁,连当初那把著名的“凶器”也很快被销毁,所以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人们只听说过它的名讳和事迹,却几乎没有人见过实物。


而就在那一天,跟着循亲王一起见到竹铳实物的人,后来或死或被关,都以犯上作乱的名义伏首。


那个叫于威的匠人,也因为刺杀亲王而血溅当场,再也无人知晓他到底是从何处看到这竹铳的图样,又为什么要借由献宝刺杀循亲王。


仁贤二十二年,对于梁皇族来说,仿佛是一个极其不祥的年份。


不仅陛下久病不愈,而且在这一年的春天,梁顺帝的十位皇子于短短一月之间,一个接连一个死于非命,几个小皇子受到了惊吓。


先是三皇子被二皇子诱杀,随后五皇子和六皇子也死于二皇子之手。


因为不满于老九口出恶言,二皇子随即将其虐杀,手上终于沾染了第四个异母兄弟的鲜血。


随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工部匠人,在工部尚书周大人的引见下,见到了满手血腥的循亲王,然后以自己本应该献的“宝”,将其杀死。


至此,原本有实力一较高下的皇子们都丢了性命,剩下的小皇子不要说理政,就是识字读书也是刚刚启蒙而已。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京中再也支撑不下去、很可能要打开城门“迎接”靖王的时候,陛下竟然毫无征兆地突然醒来了。


……


梁顺帝弥留之际清醒过来,先是得到这个让他悲痛欲绝的消息,几乎立时就撑不下去了。


是夜,对于御医局的御医们来说,简直是有生以来最惊险的夜晚。


好不容易等到陛下清醒了,提心吊胆忙碌了一个晚上,才总算让陛下不至于连一句话都没有说清楚,就再次闭上眼睛。


在御医看来,陛下突然清醒,未必是件好事——总有种回光返照的意思,甚是不祥。


李祈熹是在李景循被竹铳所杀的当天晚上醒来的,经历了最为凶险的一夜,他面如金纸地躺在自己的床榻之上,死气沉沉,有种行将就木的压抑和悲凉。


他微微动了动眼皮,却发现眼前是一片混沌,哪怕整个寝殿灯火通明,他却连近在咫尺的悟觉大师都看不清楚。


“大师,朕这是睡了多久了?”他的声音极轻,说话断断续续的,听上去就极其虚弱。


悟觉大师看了看他的印堂,微微叹了一口气,回答道:“陛下睡了许久,也该是时候醒了。”


李祈熹似乎想笑,却是连牵动口角的力气都没有了,他问道:“大师,您跟朕说说,朕睡着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


悟觉大师沉默了一会儿,并没有立刻发出声音。


内侍总管伍立新见状,满心焦虑地上前劝李祈熹道:“陛下才刚醒,何不赶快休息一下,等养好了精神,再听大师说话,可好?”


李祈熹看也不看伍立新,他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这次醒来若是再睡去,他怕自己就再也“醒”不来了了。


他一辈子多疑,什么事情都要知道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自然不想临去的时候变成被瞒在鼓里的糊涂的人。


“说吧,朕受得住,大师。”


悟觉大师又叹了一口气,他慢慢地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以一种极其平和、没有波澜的语调说了出来。


李祈熹病重,悟觉大师自己从云水赶至天京,见证了这一系列发生的事情;


一开始的导火索,是祺王世子因陛下病中游宴而被太后斥责、于王世子府暴毙而亡,祺王因此弃西沧于不顾,随即以清君侧的名义起兵,起初因得一名曰“天雷”的神物而所向披靡;


为防止西沧的妖魔犯境,裕王分兵两地。不久之后靖王却“出兵勤王”,离开东境,至此梁州大乱;


随后就是祺王世子和靖王世子出逃天京,两个实力雄厚的反王不再受京中牵制,自然更加猖狂;


再之后就是二皇子循亲王逼宫,杀弟,软禁太后,后又被一平民所杀,整个过程都匪夷所思。


梁帝每听一句,呼吸就乱上一次,随即又沉了几分。


眼看着陛下面若死灰地躺在被中,全无圣上过往的的威严霸气,伍立新一辈子跟在陛下身边,眼看年纪还没有自己大的陛下处在弥留之际,如寻常老者一般虚弱无力,顿时为他心疼不已。


悟觉大师避过了皇子被兄长所杀的细节,但这并不能带给李祈熹丝毫安慰,当他听完悟觉大师的描述,才发现自己醒来的时候,真是该醒的时候。


——这个时候若再不醒来,梁州恐怕就要在他手上彻底乱了……他有何面目去见先帝,去见李家的列祖列宗?


“李祈靖和李祈祺到了哪里?阿裕呢?”


悟觉大师先回答了他前一个问题,然后停顿了一下,才道:“我传信给祈裕,让他来见你,但因为事出突然,我怕他有失,会让北境也乱起,所以令他不准进入天京。”


李祈熹闻言,手指微微曲起,想握起拳来,最后还是没有做到。


殿中的宫灯发出柔和的暖光,但照在李祈熹苍白的脸上,却是没有一丝温暖的意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是在喉咙里吐出来的字句,伍立新和悟觉大师听到李祈熹的话。


“皇叔,一直都最喜欢阿裕的。”


悟觉大师闻言,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


……


他和先帝是双生子,年幼的时候就被送到巫山的镇国寺庙华音寺落发修行,不问朝廷。


悟觉大师和先帝的生母孝仁皇后与显帝乃少年夫妻,因嫡长子生而带发冠、三岁被立为太子,而一起出生的幼子却因为皇家惯例而被送走,这让她对幼子十分愧疚。


是以悟觉大师虽在巫山出家,但一直受到了极好的照顾,在华音寺辈分极高,受人尊敬。


早些年他也秘密往返于天京和华音寺,以解孝仁皇后相思之苦。


梁皇族寿元不长,唯有悟觉大师长寿,是以先帝西去多年,陛下和诸位亲王都已老去,悟觉大师依旧在华音寺颐养,虽不能被众亲王称一句皇叔,但确是实打实的皇族。


与太后对待诸王都很亲近不同,悟觉大师对陛下、对祺王靖王等亲王并不亲近。


若不是这几年陛下受梦靥所扰,每年冬天都请悟觉大师进京,先帝驾崩之后,他几乎不再与京中联系。


虽然悟觉大师对他们一视同仁,但年少时的李祈熹就觉得,以皇叔这等出家人看来,应当是最喜欢心地善良的人。


李祈熹也不得不承认,在兄弟几人之中,诛杀妖魔最多的要数李祈裕,但要说谁的心最纯粹的,应当也是李祈裕。


相比于遥远的天京,平武和云水同在北境,从地域上来看还是比较近的,所以李祈熹听父皇和皇祖母的嘱咐,让同胞兄弟裕王多多看顾孤身在华音寺的悟觉大师。


没有得到悟觉大师的回应,李祈熹也暂时没有说话,他不是不想说话,而是单单说了这么几句,就已经感觉到困顿不堪,后气无力。


——他的身体已经衰败到如此程度了……还能为活下去的人做些什么呢?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李祈熹仔细想想,李景循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何尝不是他这个做父皇的,一手造成的。


他给了他们所有人希望,却总也不让这些希望成为真实。


他们一直在猜忌,一直在抢夺,一直都在视自己的血脉之亲为仇敌——就好像当年的他,祺王,靖王,和已经殁了的幽王、肃王……


祺王手上的“天雷”似乎不多了,所以迟迟不敢贸然前进,但靖王却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更厉害的“天雷”。


听他们的描述,李祈熹判断这位靖王进京,应当用不了多久。


几个成年的皇子都已经死于非命,剩下的只有老迈的太后、皇叔,还有几个还未成年的小皇子,难道能指望他们抵抗靖王的崇明军,指望他们指挥京大营、镇远军和北境军,与势如破竹的反王抗衡吗?


李祈熹绞尽脑汁,却找不到能够继承大统同时率领京兵的机会。。


大概是有些绝望了,李祈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伍立新见状吓得立刻上前,发现陛下还有微弱的呼吸,却是一点也不敢松懈下来,赶紧目视悟觉大师,眼中带着无限的惶恐和害怕。


“王相何在?”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李祈熹喃喃道。


伍立新立刻回答他道:“二殿下……罪王死后,太后就派人把王相一家送回了丞相府,现在应当在府中养病。”


“那就好……”李祈熹带着越来越虚弱的状态,对伍立新吩咐道:“宣王相,吴相,钱卿,张卿和中书令进宫。”


梁州已经再经不起这般摧残,必须尽快择一明主!


仁贤二十二年,梁顺帝久病之后终于于一夜中清醒。随后顺帝宣王、吴、钱、张等诸位顾命大臣进宫,拟旨传位于裕王李祈裕。


当夜,在位二十三年的梁顺帝于太极殿驾崩,梁州大动。


同月,靖王李祈靖率领崇明军又破数城,终于抵达天京之外,以裕王得矫诏为由,准备全力进宫。


被陛下提前召至天京的裕王并没有依梁顺帝之遗诏立刻登基继位,而是立刻着手整顿各自为政的天京十六卫,同时调集京大营对进犯天京的靖王发出最后通牒。


一方面向天下广而告之,确定祺王和靖王为反王。


靖王因得“天雷”神物,自认为胜券在握,于是不理诏令,准备蓄力向天京发起最后的进攻。


仁贤二十二年四月十五日清晨,就在两军于天京内外对峙的时候,靖王令人准备好“天雷”攻击,这时候,崇明军阵中突然发出一阵巨响,响彻天际。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萌萌竹攸的地雷投喂~!(*╯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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