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穆宗乃一代明君,膝下皇子无数,他本立了皇后所出的嫡长子为太子,但在穆宗弥留之际,太子醉心朝野权术,不曾去病榻前探视穆宗一眼,相反,穆宗三子虽懦弱无能,却难得孝悌,在穆宗重病之时侍奉汤药,衣不解带,最终打动穆宗。是故太子虽骁勇聪慧,却最终被褫夺了储君之位,皇位转而落到了皇三子的手中。”
说完,纪王勾起一个意义不明的笑来:“虎口夺食,危险之极。”
“皇上这是要废长立幼了?”徐南风心中一紧,这么说,“你有可能会夺得储君之位?”
“君心难测。”
感觉得徐南风的沉默,纪王侧首观摩着她的神色,随即停了脚步,勾住她的尾指道:“怎么了,夫人不开心?”
徐南风勉强一笑:“少玠,以皇上的性子,若是真改立你做了储君,你我之间,便不再是一夫一妻这般简单了。”
纪王微微蹙眉。虽然嘴上不说,但不可否认,徐南风一语道破了他心中最担忧的软肋。
“徐家庶女,身份是低微了些。做个闲散王妃勉强尚可,若是再往上,便不够格了。”
当日皇帝的评价犹在耳侧,若皇帝真要改立纪王为储君,那么新的太子妃绝不可能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庶女。
天子临幸女人全凭喜好,但是册封女人,则必须考虑利益瓜葛。所以徐南风很清楚,纪王地位越高,她能站在他身旁的几率便越小。
“若真有那么一天,我既要江山在手,亦要南风在旁。”纪王的声音沉沉的,带着少见的郑重。
徐南风怔愣了一瞬,凝望着纪王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眸,忽的就有了无限的勇气。她与他相对执手,展颜一笑,坚定道:“我信你,少玠。”
病重的老皇帝虽然子嗣繁多,但端汤送药事必躬亲的,也只有纪王一人。渐渐的,纪王进宫的次数明显增多,许多政务的商议,皇帝都不再避讳他。
转眼开了春,积雪消融,柳条抽出了嫩绿的新芽,洛阳城的天空中永远布满了各色风筝。
在宫外都沉浸在春耕的喜悦中时,东宫倒是出了两件大事。
先是徐良媛踩了浸了桐油的地板,跌了一跤,导致小产。太医诊断,徐良媛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生育了。
这对一心想要母凭子贵的徐宛茹来说,无疑是灭顶的灾难,她彻底陷入了疯狂,一心认为是太子妃暗算于她,便日日去刘烜面前哭诉指责。太子烦不胜烦,干脆搬去了议政殿的偏殿,落了个耳根清净。
“朕还未驾崩,做儿子的便赶着取而代之了?”太子住进了议政殿,这可触了老皇帝的逆鳞。
老皇帝对太子越发猜忌,明着暗着提醒了他几回,太子这才灰溜溜搬回东宫。
结果回去不到半月,东宫又出事了。
太子妃早产诞下一名男婴,若太子顺利登基,她便坐稳了未来的皇后之位。徐宛茹在丧子和太子妃得势的双重打击之下,愈发癫狂。
那夜,小产的徐宛茹去找太子哭诉,结果被拒之门外,一怒之下她连衣裳也顾不得穿,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上,发了疯似的打砸室内瓷器。
丫鬟如意战战兢兢地扑上前,连同几个力气大的嬷嬷一起,才勉强制住发疯的徐宛茹。
“娘娘,娘娘!”满地狼藉之间,如意抱住徐宛茹,哭道,“地上凉得很,您又刚刚小产完,这样赤脚走路是会出人命的啊!”
徐宛茹精神临近崩溃,对‘小产’二字极为敏感,反手就是一耳光狠狠甩在如意脸上,直将她整个人打趴在地上。
徐宛茹眼睛通红,流着泪冷笑道:“不要脸的东西,连你也来嘲笑我!”
“娘娘……娘娘!奴婢不敢!”
“是,我小产了!我护不住我的儿子!不穿鞋又如何?我现今无权无势,连儿子也保不住,倒不如冻死我算了!”
说到这,徐宛茹忽的一顿,通红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光芒。
“冻死……呵呵,对,冻死了才好。”她喃喃自语,跌坐在地上,又发出疯狂的笑来,“她冻死了才好!”
如意打了个寒颤,看向徐宛茹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疯子。
深夜,残月西斜,东宫黑皴皴的一片。趁着四周寂寥无人,一条鬼魅的黑影如幽灵般游荡在太子妃的寝房门口,正是披头散发的徐良媛。
她神情枯槁,目光清冷而疯狂,伸指在窗纸上戳了个并不明显的小洞,插入一截竹管,将里头的白烟缓缓吹入。
徐宛茹面白如纸,站在太子妃的窗前许久,待里头的人都陷入了昏睡,她这才冷笑一声,抬手推开了窗户。
太子妃本就难产体虚,坐月子期间不能着凉,因而寝殿门窗紧闭。此时徐宛茹推开了她的窗,冰冷的寒风瞬间灌入,侵袭着屋内的每一个角落。
徐宛茹望着屋内浑然不觉的太子妃,望着冷风如魔鬼般一次又一次地鼓动帷幔,她发出癫狂而压抑的笑,神经质地喃喃:“死了好,死了好!等你死了,我会收养世子,成为他的继母,代替你……母仪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