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癫头离开已有好一会儿,马车里两人加只苍鹰,静得一丁点动静都没有,耳边漫漫尽是车轮压过路面的声响。
规律至极,简直能够催人入眠。
“少阁主,少林寺近了。”巧,衍墨嘴刚张到一半,外面钟衡也说了话。于是思虑许久,已经准备到嘴边的话只能生生给咽回去。
“先下去。”不像是在摆脸色,万俟向远愣神一倏,随后无甚表情地朝车帘外面一示意。
“是。”知道这是在支人,衍墨也就不多话,撩起帘子便走下马车,转而离开些距离。
只是没过多久,后面脚步又跟上来。
显然只说了几句,因为时间短得很。
“已经午时了,去捉几只兔子烤来吃。”拿着早已预谋数日的一小瓷瓶盐末慢慢拉近距离,万俟向远心情十分不错。
以前亏欠的也好,未曾顾及到的也好,只要发现了,明白了,总还有些机会补偿。
毕竟,日子还长……
若无意外,便是数十年的回首可见的光阴。
“是,主人稍等。”颔首表示明白,衍墨转身往树林深处行去。
“没要你去。”
冷不丁,身后冒出一声。
这话其实也是临时改口的,为那腿根内侧走路会磨到、还没痊愈的烙伤。是以开口过急,之后万俟向远不免脸挂几分尴尬。
衍墨闻言回转身,但身后人影早就消失。于是,也只有立在原地等人回来。心里,则是在默默推测着离开之人还在恼怒的可能。或许,是因为唤了邱平壑师父?
一炷香的时间过了……
又一炷香的时间也过了……
说去捉兔子的人,始终没回来。
隐约中觉出不对,衍墨不再站着干等,低头寻着地上杂草被踏下去的一点痕迹,往安静树林中迈步。
“饿了?”
行进中风声过耳,一抹身影现于身前不远处。
万俟向远手里拎着四只……被血“浸”过的白色野兔问道。
“不饿。”大约是觉得回答过于生硬,衍墨又补上句。“属下去烤。”
但在看清已然不必放血的猎物时,彻底愣住了。
四只白色野兔皆是被硬物一类穿脑而亡,约摸是林子中随处可见的碎石子。
手法很利落,也很精准,但看在眼里就有说不出的怪异……
又不是杀人,怎会用如此手法……
“去烤。”终于,万俟向远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皱着眉头吩咐一句,递出装有盐末的瓷瓶。
狡兔三窟的道理他明白,可堵了这边洞口,“吃食”就从另一边逃走的的景象,实在非常……麻烦,他不过是图个省事。
“是。”茫然渐被明晓代替,衍墨识趣地没有揭穿,接过血淋兔子与瓷瓶,寻处空地稍稍清理,遂拿出随身带的火石开始点火。
“啪——啪——”
周围一下子陷入安静,致使火石碰撞声显得尤为刺耳。
支走邱平壑不过是想带人在山里走走,这下倒好,竟比马车中还闷。兀自抱怨着,万俟向远走到块经风雨洗礼得而干净平滑的石头边坐下。
掏空内脏,剥皮去头,衍墨往火堆里续上些干枝,把兔子抹盐穿好架到火苗上方。之后,走到旁边坐着的人跟前,曲膝跪下去,“不敬之举,责罚应当,属下甘愿受罚。”
一句话说的石沉大海,衍墨心里不安油然滋生,无措之下只好将揣测过的全部说进去:“属下非是惧怕责罚。唤邱前辈师父……不过是权宜之计。”
“唤他师父,没有不可。”先否了后面,再处理关键的,“那是怕什么?”
“属下……”一时找不到适宜措辞,衍墨转又沉默下去。
问与不问,答案万俟向远都已知晓,因此等了会儿不见人回话,也就不再等待。带着三分无奈与七分认真,郑重地说道:“就算是寻常人家,也总会有争吵时候。所以,没什么可怕的。”
这话听似平常无奇,可一旦放至死士与主人身份间,便是惊世骇俗到了极致。衍墨怔愣看着地面,半晌都未能消化个中意思。
就算是寻常人家?也会争吵?所以没什么可怕的?
分明不是一回事,怎么能相提并论?
“年幼未入寒炤阁时,家中之人可是从不争吵?”耐心十足,万俟向远帮着面前的人一点一点去理解。
“不。”争吵常有,且还会闹得好几日不说话……亦步亦趋跟着问话人的思维行进,衍墨答得十分懵懂。
“那便是。”伸手在紧绷着的肩膀上捏捏,万俟向远手指一偏,抬起衍墨下颚。“鹰是要送予安慈和尚的。见你日日在马车里闷得无趣,便唤来给你玩玩。未明真相前,那般反应我自然是……要恼的。”
真正张口结舌,衍墨惊愕地张开嘴,半天也没憋出一个字。
语后觉得“恼”字用得不妙,万俟向远又添一笔:“恼了……倒也没什么,过个一时半刻,就算无事了。”
这回倒是明白了,可却不敢接话了。习惯地想要低下头,偏又被纹丝不动的手指拒绝,衍墨心里一下就慌起来。
“衍墨,好好想想。”语气里皆是认真凝重,万俟向远走去火堆边拿过被烤得啪嗒滴油的野兔,凉了凉,才走回去。
规矩不可坏,即便坏了,也绝对不能坏的那么彻底。衍墨低头望着地面,一句话也说不出。
撩起衣摆坐回石头上,万俟向远撕下一只散着阵阵香味的兔子腿,递过去。“起来,吃完之后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