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有了各自要奔的前程,抚养着各自的儿子,便再也顾不上勾心斗角了。
如今方老爷也死了,争宠什么的更没有必要。
今年的年节是梅姨娘主持的。
她写了信教二房,三房以及在燕州城的四房,五房全都出席。
除了方二老爷没给这个面子,其余人全都按时出席。
席上,梅姨娘坐在正首,下首分别是三夫人、四夫人和五夫人。
至于陈氏没有出席,除了梅姨娘解释了一句身子不好,其余人全都识趣的没有问。
方其瑞陪着几位叔伯坐在外间的正席上喝酒。
只听五夫人笑着说道:“其乐也有十六岁了,读书是不成的,只盼着能娶一房媳妇,好督促他上进,这点事当家人还是要帮忙费心些。”
梅姨娘笑着道:“说起来,我虽然管着方家的家务,可说到底,也不过是经手些银子,安排大家的吃穿住行,像嫁娶这种事情,我是插不上手的。名不正言不顺。”
五夫人顿时讪讪的。她知道梅姨娘说的没错,她一个妾,哪怕在方家只手遮天,但是去别人家也是抬不起起头,连正席都不让上的。
可若是以她们家的名义去聘媳妇,只怕又要被人低看一眼去。眼看着靠着方家这颗大树却不能乘凉,五夫人真是心有不甘。
她灵光一动,笑着说道:“这有何难,只要二爷发奋上进,给您挣个诰命回来,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说完了又直打嘴,暗恨自己不识时务。
果然,梅姨娘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是那眼神像刀子一般,剜得她如坐针毡。
回家的路上,四夫人劝五夫人道:“你也真是糊涂了,现如今那一位还活着呢,就敢提这茬。”
“她许久不出来,连过年也不露个面,我一急就把她忘记了。”五夫人也自觉地失言,愤恨道:“只怕梅姨娘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也不像前两年那样督促二爷进学了。怕到头来真的有好事,全落到嫡母身上,她这个姨娘沾不到任何光。白白为他人做嫁衣裳。加上方家的产业那么多,任谁沾手了,只怕也不想放弃的,想必二爷是不会再科举了。”
四夫人也是这样想,只是这不是他们操心的事情,便也罢了。
五夫人又恨恨道:“只想不通她打的什么算盘,又要占着铺子,又要孩子们走仕途。”
四夫人道:“不管如何,这都是好事。反正咱们的孩子若是真的能高中,离了公中自立门户,总比现在这样看人眼色强。说到底,这一点上,当家人还是很肯为方家大局着想的。”
五夫人摆头不赞同:“那是你家的跟着何先生在读书,你才这么说。我们家那位一心只想浑玩,不大可能有什么出息了。”
正说着呢,就见三夫人去而复返,怀里抱着一只箱子,从弄堂那里过去,身后竟然没有跟着一个人。
五夫人见四夫人没有发觉三夫人,推脱道:“我这边还有事就不跟你说了哈,你自己先回去。”
说完快步往弄堂那边走,身后的婆子丫鬟急忙跟着。
待穿了弄堂,就是方府梅小馆的角门,五夫人跟上去的时候,三夫人恰好闪身进去,随后角门被人关上。
五夫人轻轻一推就开了,吩咐婆子在门口守着,又见院子里空荡荡的没人,暗道一声天助我也,便上去台阶那里听壁角。
里面就听见梅姨娘的声音,懒洋洋的:“你别说五弟妹那样子,只想想,当初那样的肥差,我知道了没有给老五,给了你家老三,你也知道我是更看重谁的。”
五夫人推测大概是三夫人在说她的坏话,而这坏话梅姨娘是认同的,忍住了怒气,又听下去。
三夫人道:“是了。如此真是感谢当家人。这是老爷专门命我带过来给您的,南海珍珠,一共八颗,颗颗都是上好的……磨粉吃了也好,穿成串子戴也好……”
“行了,几颗珠子而已,偏教你说的天上有地下无。我以前在阁老府的时候,哪日里不是将拇指大的珠子在地上扔着玩儿的……”梅姨娘仍旧是懒洋洋的,画风一转:“不过你想着回馈我,这便是你的好品格了。”
三夫人忙附和道:“知道您不稀罕这些,不过是小玩意儿,打发时间罢了……”
梅姨娘又道:“我实在没心思玩这些个玩意儿,今天五弟妹说的话你也听见了,真是堵心啊,我这会儿闹人的很……”
三夫人不知道怎么样接话。
梅姨娘接着道:“三弟如今不过才三十有五,年轻着呢,前途大有可为,若是能再升一升,倒是极好的……”又让绿尛给她按太阳穴:“行了,你回去吧,等我头不疼了,再想三弟的事情。”
三夫人哪里还有不懂的,心下一狠,咬牙道:“妹妹想个法子,必叫当家人头不疼了。”
梅姨娘像是没有听见,对绿尛道:“往这边一些,力道再大一点,可得紧着时间,头疼死了……”
三夫人重重一点头,要退出来。
五夫人将上下的话一连贯,只觉得气得要死,先行跑出角门,到了一处偏僻角落躲起来,等看到三夫人的背影过去后,这才走出来,往地上重重唾一口:“我呸,我当是老三运气好呢,他原来也有个秀才身份,只是一直得不到重用,暗道是朝廷缺人,终于轮到他了,却原来是靠溜须拍马买来的官职……”
一旁的婆子听得心惊肉跳,忙提醒道:“五夫人可不能胡说。”
五夫人也意识到这里挨着梅小馆,方家到处都是梅姨娘的耳目,只怕被人抓住,躲瘟疫一般跑回去,将此事与五老爷说了。
五老爷听得也很生气,拍桌子道:“她也好厚此薄彼,也不看看她当家人怎么来的。老三是谁也不也得罪的,成日里见着人都说好话,难怪会瞧得他提携他。”
五夫人怒道:“咱也不稀罕,买来的官又能当多久?老爷您就是直爽人,看不惯那阿谀奉承的人……咱们自有自己的气节……”
五老爷没说话,进了房价间到处翻找,半响才问五夫人:“我记得你的嫁妆里有一颗翡翠白菜,当初是压箱之宝,如今是收在哪里?”
五夫人一愣,也反应过来,却有些犹豫:“这些年贴补了不少家用,那是最后一点底子了。”
“等咱们得了青山,多的是柴烧。”五老爷劝道。
五夫人想着三夫人的做法,心一狠牙一咬便拿了出来,又劝道:“既然要用就要用在点子上,我听三姐的话是说三哥还要升官呐。咱们可不能等他升了才去。只怕梅姨娘以前的人脉就那么一点儿,若是都为他们家用尽了,轮到咱们,只怕就没机会了。但是若是今日就送,又显得急了些。”
五老爷一听也是这个道理,便问道:“那你说如何?”
五夫人想了想,算了一下时间,道:“莫不如说咱们看上了哪家的姑娘,只是姑娘家嫌弃咱们家门楣低,我就说若是您有个一官半职……”
两人合计一番,均觉得好。
忍了又忍,忍到正月十五提了出来,梅姨娘听了笑着说道:“哪里就那么容易呢。”
“三哥怎么就那么容易呢。”五夫人将翡翠白菜放在桌上,专门叫了人出去,只留她和梅姨娘两个人:“虽然说现在买官卖官是常有的事情,可到底传出去也怕上面查啊。”
她是想拿这个威胁梅姨娘。
梅姨娘听了笑笑说道:“你也知道这是犯法的事情,三弟想必也是不敢知法犯法吧。你若是有真凭实据只管去告,到时候我与你作证。”
五夫人一愣,没想到梅姨娘根本不接受她的贿赂,也无惧她的威胁。
一时便黔驴技穷,只得忍着怒火说好话:“我不过说的气话罢了,都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是偏那姑娘家嫌弃你侄儿……”
说的只怕眼眶都逼红了,也不见梅姨娘淡漠的神色有一点儿变化,甚至连话都不同她讲。
五夫人觉得丢人,只得悻悻的抱着翡翠白菜出去了。
绿尛进来,听梅姨娘叹道:“真是什么人都敢往我这里靠……”
“那是她们不识时务,看不清楚。”绿尛跟着梅姨娘这么多年,最是懂她的心思,笑着劝慰道:“您向来便说五夫人和五老爷小肚鸡肠的,是个肉骨头,做事情难成大器。这才选了相对果断一些的三老爷,如今看她们的行事作风,便说明您看人的眼光再准不过。”
梅姨娘便有些得意,不再叹气。
绿尛又笑着道:“今日更是得了一个消息,越发印证您的选择是再正确没有的。”
梅姨娘扬起眉头,听绿尛说道:“夫人病了,一大早就病怏怏的起不来了。三夫人的动作很快,夫人对她又不设防的。”
梅姨娘笑了一下,说道:“你去给夫人请个大夫。”
绿尛一急,片刻后又明白过来。三夫人既然是下了狠心要替梅姨娘除去陈氏的话,自然不是一般的大夫能看的好的。
果然,那大夫只说陈氏感染了风寒,吃吃药休息几天就好了,却不料过完了正月,陈氏是一日比一日病重,到底是连床都下不来了。
中间何家贤去探望过几次,发觉陈氏的衣食住行倒是还按着夫人的规制,除了服侍的丫头少些,只芍药并另外一个,但是桌子上那些人参燕窝却是没少的。
如此看来,梅姨娘心思是歹毒,于这些大面上却是从不落人把柄。
到了二月,陈氏终究是去了,再吃了许多人参和昂贵的续命丹之后。
三夫人笑意盈盈的坐在梅姨娘面前,又是一根胳膊粗的人参放在红布垫着的锦盒里:“老爷如今虽还是县令,但是挪到了富庶的地儿,这中间多亏当家人举力筹谋。”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客气话。”梅姨娘一如既往的和善笑笑。
“只可惜啊,老爷去得早,没能将您扶正。如今却是委屈了您了。”三夫人又拍马屁。
这也是梅姨娘的阴影,名不正言不顺是她最大的心病。
虽说陈氏去了,方其瑞只有她这个生母。可若是真的封诰命,那末若是没了嫡母便不分封,又当如何?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若是真的要重新封上诰命一雪前耻,那她就要有特殊贡献。
又觉得自己想得远,中状元过殿试哪里就有那么容易了。三老爷从六品的县令小官易得,得皇上青眼入天子脚下可不易得。
遣了三夫人,梅姨娘卧在美人榻上,对绿尛道:“三姑奶奶那面怎么说?”
☆、220、当家人
方玉烟自打生了长子后,又怀孕生了一女,只是一直不爱与方家人来往。偶尔的书信,也是写给何家贤,了解一下方家的情况。只是何家贤不敢私藏,想着梅姨娘到底是方玉烟亲娘,信都会给她看。
绿尛见她这样问,便道:“二奶奶那边,也是许久没有收到信了。”
梅姨娘眉头一皱:“你去打听打听,看看京城那边有什么异常。”
方玉烟以往来信,虽然不多,三个月到底是有一封的。
绿尛便答应了,又问:“那四小姐那边呢。”
陈氏生病时梅姨娘就让人传了信去给方玉露,方玉露那边说生产了,在月子里,无法回来。方玉烟更是杳无音讯,如今丧都发了,还是消息全无。
梅姨娘笑着道:“也去问问,到底是方家人。”
只要没了陈氏,所有的方家人她都会力保到底,许他们荣华富贵。
只要他们都听她的话。
自从吉祥的事情后,何家贤与方其瑞便冷淡了许多,一是方其瑞很忙,二来因为对梅姨娘的怀疑,方其瑞对何家贤不如以往那样耐烦。
方其瑞冲过来也捏捏方宝坤的脸颊,问道:“然然的功课怎么样?”
何家贤点头说:“先生说还好。”
几个孩子,跟幼儿园的孩童一般,能学着123就差不多了,居然要背三字经。方宝乾跟方其云甚至连话都说不清楚,就要跟着先生学,小小的孩子每天睡眼惺忪的,瞧着就让人心疼。
她与梅姨娘说了两次,梅姨娘的观念是:“学习就要从娃娃抓起。”只是因为然然是女孩子,到底不怎么严格要求,相对轻松些,何家贤也不是那圣母,谁都要管的。
见方玉荷、周氏和林姨娘都对梅姨娘说的话没有异议,也就督促着孩子们早起晚睡的背书。
方其瑞见何家贤兴致懒懒的,也不大爱与自己说话的模样,顿时也没了兴致,逗了儿子一会儿,便道:“玉烟近日有没有来信?姨娘问起了。”
之前绿尛也来问过,何家贤不想跟他们有什么瓜葛,只说没有。这会子见方其瑞问起,若是不说后半句话,她或许会告诉方其瑞方玉烟的消息,以为是哥哥挂念妹妹。既然还是梅姨娘,何家贤便头也不抬的说道:“没有。上次我也给她回了信,说以后教她写信给梅姨娘。”
方其瑞以为她是想通了,高兴的搂着她说道;“就该这样识大体才对。”
何家贤冷哼一声,知道方其瑞还是有些迂腐的思想,无法纠正,只笑笑不答话。
正说着呢,然然下学来了。红梅手中拿着一张帖子,说是请何家贤去从府玩。
何家贤正好拿着帖子跟方其瑞告假。
瞧着梅姨娘每日意气风发指点江山,何家贤想到吉祥的死,心如针扎,偏无可奈何,又不好总是出府去。
方其瑞自然是允了。
然然上来搂着方其瑞的脖子笑着道:“爹爹,我也要去,天天上学读书累的很。”
方其瑞许是与何家贤和解了心里高兴,便答应了。又从袖里拿出一只玉貔貅,上面系好了红绳子,给然然挂上,又跟何家贤道:“大师开过光的。”
何家贤心知方其瑞除了在梅姨娘的事情上有些拎不清,他对自己,对孩子们却是一直很上心,到底心软了,对然然道:“亲亲爹爹。”
然然便扑过去亲了方其瑞的脸一下,口水涂的他满脸都是,fù_nǚ 两个闹作一团,一时之间屋里欢声笑语。
翌日上了马车,何家贤打开窗户,一股冷空气扑面而来,尚觉得清醒了些。
在心里打定主意,今日出来散了心,回去也要将事情放下。老是与方其瑞这样僵着,根本不是办法。
她既不能离了他,又不能亲近他,除了为难了自己,根本没有半点好处。
至于梅姨娘做的坏事,她无能为力,只能过好眼前的日子,护好两个孩子。日后若是有可能找到蛛丝马迹再说。
走了许久才到了从府,又见方玉婷也在,突然之间对她热情客气了很多。
何家贤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瞧她的确不是坏心,更是像以前一样特别喜欢然然,不过何家贤仍是不放心,叫红梅跟着。
说笑着呢,便有从五奶奶带着六岁的小少爷过来见礼,从四奶奶解释道:“他们以前是跟着五哥外放做官的,年后五哥调回燕州城,这才跟着回来。时日不多,正好也认识一下。”
何家贤便摘了腰间一颗玉穗子作为见面礼,谁知道那孩子拿了看一眼,往边上一扔:“什么破东西,小爷我才不要呢。”
从四奶娘尴尬一笑,见从五奶奶没打算教训孩子,一时也不好插手,只从中间说些软和话:“五弟妹多看着些。”
从五奶奶对从四奶奶一笑,给了几分薄面把玉穗子捡起来,捏在绳线在手上垂着,对儿子说道:“不喜欢咱就不要。”
从四奶奶冷哼一声,拉了何家贤的手:“咱们去屋里说话。”
何家贤正好借此机会把然然从方玉婷手中抱回来,然然搂着她的脖子,瞧见那枚玉穗子在别人手上,挣扎着下来伸手去拿:“这是我娘亲的。”
那小少爷见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娃,嗤笑着说道:“你娘亲给了我了。”
然然扁着嘴:“娘亲说很喜欢的,怎么给了别人了。”
小少爷故意气她说道:“那是因为我是少爷。从家的少爷,你懂吗?”
然然自然是不懂,只是心疼那枚何家贤编织了好久的玉穗子,带着些哭腔:“不给你,还给我。”说完伸手要去拿。
五奶奶见从少玉不要,也不打算得罪人,伸手准备递过去,被从少玉往地上一扔,劈脚就踩上去:“不给你,就不给你。”做一个鬼脸。
从四奶奶也不像平素那样呵斥他,只冷眼瞧着,对何家贤劝道:“既然给了别人,那随人怎么糟蹋吧,眼不见心不烦。”
然然已经鼻子一酸哭起来了。
从少玉便去捏她的小脸蛋。
何家贤下意识将然然护在怀里,跟着从四奶奶快步离开大厅。
从少玉却又跟了上来,对然然道:“你下来。”
然然趴在奶娘肩头不肯,也不说话,从少玉便挥手。立时来了一个身形高大的奶妈,抱着从少玉比然然还高:“你又比我矮了。”
从五奶奶却是跟在后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从四奶奶却是不肯给人面子的,进了院子就对从五奶奶说道:“我这有事,你还是去大厅招呼客人吧。少玉这才回来,还是要多认识些人才好。”
从少玉却是怎么也不肯走,挣扎了两下就开始打从五奶奶,一手扇过去脸颊顿时红了。
何家贤知道这是熊孩子定然不能招惹了,忙进了从四奶奶的院子不敢回头。
这才知道,那从五奶奶是续弦,也是异族人,是从五爷从边关带回来的。既不懂中原的礼仪规矩,又因为是后娘,不敢教育孩子,属于一问三不知的典型。
“我那时若是呵斥少玉,少不得五弟回头又跟相公发牢骚,说我管得太多。”从四奶奶感慨道:“说起来可怜,五弟在外六年多,本来有三个孩子的,除了这个,还有一个大姑娘,一个小姑娘。谁知道那边关乱的很,大嫂带着姑娘们出门上柱香,就被仇家截杀了。新娶的这个是有功夫的,我想着回来了也好,能切磋一二,腿动不了,手上功夫总可以吧。”
结果后面才发觉,这是个为从五爷命是遵的姑娘,从五爷教她回来不许随意与人动手,便是连从四奶奶也不行。叫她看着孩子,便是作天作地,杀人放火也同意的。
若是旁人说了提点几句,她便说要跟从五爷一五一十全都报告了问从五爷的意思。
事情当场不解决,后面听了就只是小事,从五爷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加上就这个独苗苗,宠得不行,只要不杀人放火,便也由着他的性子。
何家贤知道了原委,只能认了道:“那日后只能避开了?”
“谁说不是呢。现在丫鬟们见着他都是自发退避三舍的。昨日还把一个丫鬟推下水,差点儿冻死,人家要起来,他拿着根竿子在岸上戳不许。可怜见的。后来五弟给了十两银子,也就算了。那丫鬟也打发卖出去了。说她狐媚子故意引少玉犯错。”从四奶奶虽恨铁不成钢,却也知道分寸:“四爷与五爷本就不是一母所出,感情生疏,这事儿我是向来不沾手的。那孩子听说我会功夫,也不大敢惹到我这里来。还算清静。”
聊了一会儿,从四奶奶又道:“如今你们家是越发好了。大概再过二十年,只怕燕州城也有你们一席之地。”
何家贤知道是说的地位,而不是银子,不敢答应,心里却是明白从四奶奶是说,如今方家已经有一位举人,两位官员,两位秀才,质量虽不上乘,但是数量多。
从四奶奶又道:“你们府里那个梅姨娘,是个人物,只是你别与她走得太近,省得连累你。”
“她也不大看得起我。”何家贤闷头闷脑回了一句,不再想跟梅姨娘扯上关系,也懒得去想从四奶奶这样提醒的深意。
到了三月开春,梅姨娘却叫了何家贤去说话,这是近半年来不大有的事情。
何家贤先是怕绿尛将逼问她的事情说了,又想若是说早该说了,梅姨娘既然不打算追究这个事情,估计不会旧事重提。
那是什么事情呢?
想来想去想不到。
到了花厅,却见是一位曾经认识的,许夫人。
许夫人一见何家贤满脸堆笑:“给二奶奶贺喜了。”
何家贤想想自己过得平淡无奇,暗道何喜之有,面上只是疑惑的望着许夫人。
许夫人笑着道:“小小姐如今也有三岁多了吧,从家五爷托我过来,想给两个孩子定个娃娃亲。”
何家贤一愣,先是想从家五爷是谁,一想到就忍不住想到那个从少玉,再听见娃娃亲几个字,心里更是凉了半截,转眼去望梅姨娘。
梅姨娘这才咳嗽两声,清清嗓子:“是这样,说是那顾家小少爷很是喜欢然然,好几日都念叨呢。”
那也不能就这么小给孩子定亲啊,何况那个是不讲道理的混世魔王。
许夫人见何家贤不是很愿意,便一个劲儿的说从家多么好,从少玉多有前途等等。
梅姨娘听得倒是很高兴,对许夫人道:“如此劳烦您跑一趟,给他们回个话说咱们答应了。”
许夫人高兴的“哎”了一声:“从家可是连小定都准备好了,只等你们答应了。这才叫有诚意。”
梅姨娘又客气了几句,正要送许夫人离开,何家贤怒道:“我不同意。不管从家多有诚意,然然还那么小,我不同意她这么早定亲。”
梅姨娘脸上淡漠漠的看不出表情,许夫人就很是有些尴尬的,笑着道:“莫不如我去买匹缎子了再过来,你们好好商量一下,从家还等着我回信呢。”说完恨恨瞪了何家贤一眼,扭身走了。
若是别人家,她定然会说“婆婆做主媳妇如何反嘴”之类的话,可是梅姨娘只是个妾,不归这个例制管辖范围,她不好说。
等许夫人走了之后,梅姨娘对何家贤说道:“平素你要怎么样,我也由了你。如今这样一门好亲事送上门来,你若是再小家子气眼皮子浅,我可就要说说你了。从家那是簪缨世家,从小少爷又没有嫡母,只有一个外族女子做婆婆,等再过十年进了门,她一个人独大,没有婆婆要立规矩,多好的事情……你别说我不为孩子想,我是真的想不到你拒绝的理由。”
“从家少爷就是一个混世魔王,心狠手辣。”何家贤把那日去从家的见闻说了,期待梅姨娘改变主意。
梅姨娘看着她桀骜不驯的神色,暗道说服不了的,便道:“如此你先回去,我让人打听一下。”
何家贤以为她也是为然然终生考虑,想了想就回去了。
☆、221、立威
翌日一早,梅姨娘便说春裳的料子到了,叫何家贤去点算。
等她傍晚回来时,见然然头上插着一只滚着红线的金簪,心里一紧,忙问道:“谁给的?”
红梅带着哭腔:“当家人叫奴婢抱了然然,从家的人也来了,下了小定,给然然插了定。奴婢着急,却找不到您,任凭谁也不知道您去哪里了。”
原来是调虎离山暗渡成仓。
何家贤一腔怒火,伸手拔掉然然头上的金钗,冲到梅小馆门口,却见方其瑞在里面和梅姨娘说话,恰好说的是然然的亲事,他说:“但凭您做主便是。”
何家贤怒道:“做什么主?那从家小少爷是个什么人,出去打听打听便知。明知道是火坑,还把然然往里面推。”
方其瑞疑惑道:“是什么人?不过是个年岁相当的孩童……”
梅姨娘见何家贤大呼小叫,怒道:“成何体统,以往都是纵着你惯着你,如今是真的没大没小不知道尊卑敬老了。来人,把二奶奶关到隔壁厢房去,好好教教她规矩。”
方其瑞待要说话,梅姨娘怒道:“你若是替她求情,你便也去一同关着。你瞧瞧她的作派,对着我大呼小叫。我且不说你读的那些圣贤书,只问一个孝字你还讲不讲?你若是不讲,那就全燕州城都说明白了说清楚了……”
如此一来,何家贤“不孝”的名声就传出去了。
方其瑞一愣神间,外面绿尛已经对何家贤道:“二奶奶请吧。”
何家贤情知如今方家梅姨娘一人独大,早跟以前方老爷能管束着陈氏不同,若是再牵扯到何儒年头上,定然也是要打她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便只能先忍下来。
方其瑞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对何家贤道:“阿贤,你且静静心。”
何家贤对方其瑞深深看了一眼才道:“我对当家人不敬,是我的错。只是然然绝计不能嫁给从家那小子。”
方其瑞脸上的安慰一滞,正待说什么,何家贤已经撇过头去不理她。
梅姨娘搬出家长威力有用,对方其瑞说道:“以前老爷喜欢她,总是纵着她的性子。如今老爷不在,咱们家战战兢兢的过,生怕有一点儿闪失,便落了人的话柄,影响到你们几个的前途。她这样闹,以前可以,现下是不行的了。不说我这脸,只说方家的脸,你也要维护着。日后若是有这么一个娘亲,坤儿和然然的前途,你也该为他们想一想才是。女儿家,名声总归是要比那口气顺了重要。她不懂,你要多教着她些。”
方其瑞觉得梅姨娘说的有道理,只能应是。
关了两个时辰,梅姨娘就让何家贤回来,说:“然然也大了,光是奶娘和你屋里的几个丫头,显然是不够用了。莫不如我这边给你几个丫头,学着伺候她,日后嫁人时,也好一并带过去,有几个体贴的人可用。”
若是以前,何家贤定然觉得不怀好意。可如今,梅姨娘当家了,她才发觉,家规家制比陈氏在时,要严苛多了。
以往陈氏不曾想到的,梅姨娘想到了,陈氏不曾做到的,梅姨娘做到了。陈氏留下漏洞的,她偶尔有空子可钻。可梅姨娘却一丝一毫的漏洞都不曾有。
对于然然,陈氏要抱过去教养,何家贤能活生生挨了她的十个耳光,从而让方老爷看出她不怀好意,绝了她的心思。
可梅姨娘此举,何家贤却没有任何话可以告诉方其瑞。
梅姨娘说的,是符合方其瑞利益的。
然然的确需要几个丫头好生伺候,日后嫁人了好妥帖照顾,就连她这个亲娘,都挑不出错来。
虽然明发觉汀兰院新来的那两个丫头,精明世故,让她不喜。
如此晃到夏季,瞧着然然一天一天长大,那从家也像是真的相中了一般,三五不时的就送一些礼物过来。
何家贤想到要避嫌,也不要主动再去从家。
这一日方玉婷却来了,径直进了汀兰院,搂着然然在怀里,一句话不说先掉下泪来。
何家贤不解,就听方玉婷道:“我素来知道你当我没良心。可我对然然是真心疼爱的。如今一得了消息,立时便来告你了。”
何家贤见她哭得眼眶都红了,忙问是怎么回事。
“那个从家阴险狡诈。先前听说定亲了,还想着是好事,然然也算是高嫁,日后衣食不愁的了。却谁知道,半个月前那孩子在学堂里横行,应是新来的却又霸道,惹了不少人不满,几个孩童竟然联手将他骗到一处偏僻的地方拳打脚踢,发泄了一番。中间不知道哪个孩子踢到了头,便要了半条命,如今只怕好不起来了的。”
何家贤大惊,只心里突突直跳,又听方玉婷说道:“后来一数,涉事的孩童竟然有十多个,全是燕州城里大户人家的孩子,多少都有些来头。法不责众,又年纪都小。各家只能纷纷打死了陪同的小厮,又赔偿了一大笔银子给从家,也算了了事。从家虽不忿,却也无法。”
“如今,该是你想办法退了亲事的时候了。我若不是心疼然然,也不走这趟。”方玉婷说完,便回去了,也不虚假的应酬客气。
何家贤闻言只浑身冷津津,下意识想去找梅姨娘,又觉得不那么容易,便派人送信给方其瑞,叫他回来商量。
方其瑞回来后道:“此事一出,梅姨娘便跟我说过了。说眼下咱们不好提退亲,否则先前的定亲变成了攀龙附凤,如今又成了落井下石的小人了。”
何家贤怒道:“你就听姨娘的,那然然怎么办?若是那孩子死了,倒是也罢了,年纪小不做数。若是不死,一直这样半死不活的吊着,你可要然然日后便跟大嫂一般……”
方其瑞听她提到大嫂,看了看眼前可爱的孩子,心里蓦地一惊,嘴上却硬道:“姨娘说等时日长了,过个一两年风声淡了,再提。”
看何家贤一脸愤慨,忍不住劝道:“如今那孩子奄奄一息,只怕死的概率更大。”
何家贤也盼着他早死,却又觉得自己心肠狠毒,如此反复纠结,一夜不曾睡着。听闻身旁方其瑞睡得正香,愈发觉得失望。
既是对方其瑞失望,也是对自己失望。
失望这么长时间,却也还是对古代宅邸规则不够明白,消息不够灵通。以至于到了火烧眉毛的关头,还是一点儿用处都没有。
倒是这夜也叫她明白,她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
梅姨娘早就在获得权力之后,成为了封建大家长,搬出以往阁老府的那一套管教。
方其瑞如今一颗心全扑在铺子上,加上梅姨娘的格局较大,总是从整个方家入手叫他妥协,他身上责任重大,不愿意担一个自私的名声,便越来越脱了原先的“混账”调子,反而事事为方家着想。
这样一来,他与梅姨娘的基本目标一致,便生不出什么大矛盾来。
何家贤一面心疼女儿,一面却又明白方其瑞说的有道理,若是真的冒然去从家退婚,一旦激怒了从少玉,有个好歹,只怕整个方家也不够给他小爷陪葬。
如是便有更心疼然然。
拖到暑期过了,方玉婷又施施然,带了一个银项圈过来,亲自给然然戴上,把她原来那个换掉。悄声道:“你明日带她去浦沅寺,记得要大清早的在山脚下等,别上山。”
何家贤知道方玉婷点子多,此番又是真心为然然筹谋,自然是摒弃前嫌一致对外的。
只是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里又半信半疑,不大爱相信她,只是又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
翌日一早就到了地方,跟梅姨娘只说要出去上香,祈求顾少玉早日康复,省得缠绵病榻拖累然然,梅姨娘见她这样识时务,自然是欢喜的。
何家贤按照方玉婷说的,跟然然吩咐下去,务必要她记清楚了。
不多时,从家的马车就上山来了,只在山脚下弃了车,从五奶奶和从大夫人由婆子们扶着,虔诚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