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香还说,叫我们多留意点大姑奶奶。说我们大姑奶奶可怜呐。”吉祥又道。
何家贤很是吃惊:“怎么说?”
吉祥摇摇头:“她只说了这些,没有明说。想必只是听见风言风语罢了。”
回家的时辰正是中午,吉祥去厨房传饭,却被人回:“大奶奶说二奶奶不回来吃饭,没备您的菜。”
吉祥怒道:“那晚上的菜先拿出来炒一些不就是了?”
厨房早已经是周氏的天下,那厨娘见吉祥发火,根本不怕,挑着眉毛道:“每个人都有份例的,晚上的菜安排在晚上炒……要是先用了晚上也就没了,大奶奶也不会让咱们再买。吉祥姑娘发火也没用,谁叫二奶奶自己没安排好呢。”
吉祥冷笑着道:“我瞧你根本是公报私仇。”
那厨娘也冷笑:“吉祥姑娘爱怎么想怎么想,反正这饭是做不了了。”
吉祥无法,只能过来回何家贤,有些郁闷道:“大奶奶干的好事,满府嚷嚷说冰是你不让用的,得罪了主子们。又说衣裳是你带头说裁减的,丫鬟婆子们也看咱们不顺眼了。她倒是省了一大手银子,拿到老爷面前去邀功。”
这其中的猫腻,何家贤如何不知道,却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以往她刚到方府时,左右求告无门,唯独周氏对她还算热心,常常若有似无的,假装无心替她解围。
可如今时过境迁,周氏却陡然一变,成了一只笑面虎。
亦或者,周氏本就是这样的人,只不过自己以前弱小,她瞧着可怜;现在能独挡一面了,她却瞧着不舒服了,明里暗里使绊子。
正说着呢,外间有人说从府送冰来了。
何家贤忙起身去迎接。
走到角门外,却发觉周氏已经一脸寒霜的坐在那里,手中拿一把纱扇,像是谁招惹了她不快。
“呦,弟妹走路还挺快,想来是怕我知道了?”周氏皮笑肉不笑的冷哼。
何家贤瞧时,却见从府的下人手中捧着一翁冰,上面贴着一张字条,四个大字格外醒目:“然然专用。”
这才明白周氏为何恼怒——她这是截胡不成恼羞成怒呀。
何家贤命吉祥接了冰,打赏了二两银子给从府下人,正要回去,周氏就阴阳怪气的赶上来:“弟妹,我瞧着然然没有乾哥儿怕热,莫不如我用一水盆冰换你这一小翁吧。乾哥儿好几天也没睡好觉了,夜里热得直哭呢,听得我心都碎了。”
何家贤还没说话,吉祥已经抢白道:“咱们二奶奶回来,还没吃上饭呢。”
周氏一听忙道:“哎呦瞧我这事忙的,早上你出门以为你不回来吃饭,从家管饭呢。中午见你回来却忘记了。”说完急忙要婆子去准备。
吩咐完,便一路跟着何家贤到汀兰院,等饭菜上来了,又眼巴巴的瞅着那翁冰。
何家贤便道:“既然从四奶奶发了令,说是然然专用的,我也不好违拗,若是问起,总不至于对人家撒谎,大嫂您说是吧。”
周氏见她用从四奶奶来压自己,心有不忿,却只能点点头。
“不过这天也实在太热,若是乾哥儿晚上真的热的睡不着,就让他过来跟然然一起睡吧。”何家贤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到底是堂姐弟,多培养培养感情。
“那可不成,然然大了好动,若是压着我们乾哥儿怎么办?”周氏立刻反驳,过后却想起这是人家的冰,便道:“莫不如这一翁先给我们乾哥儿用,你多去去从府,不也就有了吗?多问从四奶奶要一些,反正她那么喜欢你。”
这冰本就是从四奶奶心疼然然,从自己份例中匀出来的,说不定人家自己都不够用呢。
何家贤瞧着周氏那贪婪无谓的模样,只不过念着她都是为乾哥儿,到底没说出口,只强硬道:“你若是愿意就带过来,若是不愿意那就算了。”
周氏想了许久才摇头道:“乾哥儿太小,换了生地方会哭,怕是不适应。”
何家贤便低头吃饭,不再就这个话题说事。
周氏自己讨了个没趣,恨恨的瞧了那一翁冰,瞪着何家贤吃饭的背影,心有不甘的走了。
出了汀兰院,就碰见鹤寿堂的丫鬟,说陈氏又发脾气了。
周氏想了想,去杂物房把芍药带出来,让她回汀兰院伺候。
到了鹤寿堂,陈氏见她空手过来,怒道:“叫你去买冰,冰呢,要热死我吗?”
说完见芍药走她身后走出来见礼,倒是怒气消了一大半。
周氏便道:“我也想给您买呀,可惜账面上没有银子可以支出。这买冰也不是买一次就完了的,天天买的话,一个暑天过去也得几百两,我可没有体己银子再去补那个亏空了。”说着指指芍药:“买冰算是对不住母亲了,这芍药我还是有权利调配的,赶紧给您送回来了。”
陈氏看了芍药一眼,倒是觉得满意,却又不甘心这样被冷落打发,用手将桌子拍的震天响:“芍药早该回来了,是你没有眼力见儿,这会子才想起来。冰也要买的。老爷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定然是你克扣我!”
周氏一脸委屈:“我哪里敢,我对您一直言听计从的,当初您要我拿一万两私房补贴公中的亏空,我说过半个不字吗?如今府里不用冰,是弟妹的主意,她说要节省。您知道,她也当过几个月的家,说出来的话父亲哪里有不听的。不光是裁减了您一个人,都没有了。”
顿一顿,又狠狠的咬牙切齿道:“不过背后说句不该说的话,我人傻,原先还当她真的是为了省银子呢,连亲闺女都一起热着不管。没想到,人家有本事啊,攀上了从家,每日都有冰送过来呢。我说给乾哥儿一点,都不给,说要给然然用。”
“无耻!真是无耻!”陈氏听得火的不得了:“一个丫头片子,也配得起用冰?我们乾哥儿是方家的长子嫡孙,自然又好的得先紧着。什么东西,乱了尊卑了都。”
周氏便嘟哝道:“可不是嘛?说起来,您看这晨昏定省都不来了。父亲是说让你别出去,可没说她可以不孝,免了这些礼仪罢。连我都日日来呢。”
陈氏正要发火,芍药听出端倪,忙在旁提醒道:“可是当初老爷允了二奶奶不来请安,要陪二爷读书的。”若是陈氏为这件事情争吵,岂不是又得罪方老爷,越发不用想着出去了。
周氏见煽风点火的伎俩被识破,忙道:“可是她却时常去梅姨娘那里请安呢。我瞧着,是太不把您这位嫡母当一回事了。”
陈氏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刚才被芍药拉回来的一点儿理智全部消失殆尽,拍着桌子怒道:“把她给我叫过来。”
芍药立刻劝道:“夫人还是先吃药吧,先把病调理好再说。”
陈氏感觉芍药紧紧抓着自己的胳膊,很是不满,对周氏道:“去叫她,就说我不舒服,叫她过来侍疾。”
周氏顿时趾高气扬的去了。
芍药被陈氏反手一耳光扇倒在地上,脸上红彤彤的:“反了你了,别以为金妈妈收了你做干女儿,就管起我的决定来了。”
“奴婢不敢。”芍药急忙匍匐在地上磕头:“只是奴婢在外面听到了几句话,实在不忍心夫人您蒙在鼓里呀。”
陈氏见她模样诚恳,不像是有诈,才略微和缓了神色:“你听到什么?”
“奴婢听说,大奶奶一出月子,就去问二奶奶要回了管家权。”芍药先说出第一句话,试探的看陈氏的脸色。
“那又如何?大奶奶不要回来,难道任由老二媳妇那个贱人掌管我的吃穿住行?”陈氏不以为意。
芍药忙道:“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大奶奶掌权固然是比二奶奶掌权好。可是,看大奶奶这个样子,您觉得您出去以后,她会把管家权交出来吗?奴婢斗胆说一句,只怕大奶奶比二奶奶,更不想您出去了。”
陈氏浑身一震,她光想着何家贤的忤逆不孝和周氏的言听计从,却没有想到这要命的利害关系,此刻听了芍药的话,却是起了一丝警觉,抬抬下巴示意她起来说话。
芍药忙拍拍身上的灰,恭恭敬敬低头说道:“奴婢以前在鹤寿堂当差,出去跟奴婢说话的人,都是三分讨好七分巴结,没有一个说实话的。后来奴婢到了大杂院打杂,那帮最下等的丫鬟婆子们,倒是跟奴婢说了不少真正掏心窝子的话。”
“他们说,二奶奶为人和气大方,虽然手头不宽裕,却从不占别人一分一毫,也不争抢。”芍药道:“而且,她绝计不会公报私仇,奴婢那会儿以为是她把奴婢打发过去的,后来发觉,是大奶奶。”
陈氏闻言便又有些生气:“你是受了她什么好处,这样为她说话?”
芍药吓得一个激灵,又道不敢,跪下低头不作声。
陈氏见她一副老实的样子,到底没有别的人可以依仗,起身往屋里去,坐着喝了一口茶,只刚入口便连茶碗一起摔了:“什么陈茶也拿来给我。”
芍药见状忙过去解释道:“这茶是大奶奶管的。”
陈氏这才听进去了看了芍药一眼,心里五味陈杂。
她一直觉得周氏对她忠心孝顺,即便是落了冷遇,也不愿意朝那方面想。更何况,周氏给她生了个孙子,嫡长孙。她们是一家人,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但是此刻,却也不得不认真去思考芍药的话。
芍药立时跪下解释:“奴婢不至于说专门说大奶奶的坏话来蒙蔽您。您是什么人,什么事都看得真真透透的。如今只不过是在这鹤寿堂没法出去,偏那些人又不忠心,有什么事也不来报您知道。可奴婢却气不过。”
“大奶奶如今掌管着整个方府,虽说好吃的好喝的伺候着您。可奴婢听说,大爷想去跟老爷求情,却被大奶奶拦住了。再看看她如今的表现,可有一点儿想让您重新掌家的意思?她不过是想借您的手整治二奶奶,您瞧着是不是这个道理。”
“可是奴婢斗胆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给夫人,夫人和大奶奶的目的不同,您肯定是想重新管家的。”芍药顶风说出陈氏心里面的话,见陈氏并不像刚才那样发怒,才松了一口气。
“你起来吧。”陈氏对芍药终于亲切了一些:“也许你说的是对的,我不能因为她生了儿子,就把以前对她的戒心丢了?我怎么偏忘记了,她小气又计较,实在是做不成大事。不过以前有金娘子时刻提点我,如今没了她,倒真是爱忘事了许多。”
“那奴婢以后会提点夫人的。”芍药趁机说道。她跟着陈氏的时候,作威作福的时候多了去了,得罪了不少人。没想到一去杂物房,就被人轻贱排挤,她心里就存了一口气。
如今,她要是想翻身,唯一的指望也只能是紧抱着陈氏的大腿了。
陈氏病了,何家贤不得不暂停了去从家的计划,按照她的要求过来侍疾。
先是打发到小厨房熬药。
一熬就是一个时辰,直坐的腰酸背痛,芍药过来道:“夫人不想喝,先倒了吧,等一下重新熬。”
何家贤气得脸都红了,知道陈氏有意整她,看着人来人往的小厨房,孝字为天,却不好说什么。
☆、196、妯娌恩怨
过了一会儿,便有红梅端着空碗过来,悄悄对何家贤说道:“这是夫人早上吃的,胃口很好呢。刚好碰到送碗的丫鬟和我认识,我便帮她带过来了。”
何家贤瞧着粥和包子都吃了不少,见红梅朝她挤眉弄眼,心下明了。
待又熬了一个时辰,腰都直不起来了,才端了药去鹤寿堂,她狐疑的瞧了瞧陈氏并不很严重的脸色,又想到早饭端出去的空碗——哪里像一个病重到要侍疾的人?
再说,方家以前也没有媳妇必须侍疾这个规矩啊。
以往陈氏生病,看都不让她看,都是挑喜欢的可心的女儿们照顾的,最不济也是沈姨娘林姨娘,什么时候会把她这个不招待见的人往跟前放,不怕把她的病气得更严重吗?
再瞧瞧芍药丝毫不紧张的模样,何家贤心里有了数,亲手上了汤药,递过去:“母亲,药温了,媳妇伺候您喝药了。”
陈氏睁开眼睛瞧了一眼何家贤,开口道:“先不喝,你去把我贴身的衣物拿去洗了。”
那么多丫鬟,还要她洗衣服?何家贤暗道,果然是想办法找茬呢。
便起身说道:“媳妇这就去。”手一抖不小心,那微微还有温度的中药就一下子泼出来一些在陈氏脸上,苦涩而腥臭的味道顿时蔓延到整个屋子。
陈氏脸上顶着黄兮兮的汤药,顿时怒得从床上蹦起来:“何家贤,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我瞧着母亲是大好了呀,恭喜恭喜。”何家贤笑着拿自己的帕子去擦陈氏的脸:“母亲能起身,说明病不严重,吃两副药就会好的。吉祥,快去告诉老爷,老爷只怕也会高兴的。”何家贤知道陈氏最怕方老爷:“早上还听说很担心母亲的身体呢。”
陈氏听了一犹豫,稍微心软了些:“……他真这么说?”
“……母亲我去洗衣服了。”何家贤顺口胡诌的,只求脱身,见陈氏追问,也不好说方老爷根本不管她了,让她伤心。
留一线希望吧还是给她。
“不必了,你自去照顾然然吧。”陈氏心情好了些,倒是对何家贤和颜悦色起来:“你下午去从家一趟,给我要一翁冰……”
“……”何家贤本来打算道谢的,此刻听见这更加无耻的要求,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却压了怒火,笑嘻嘻的道:“早上母亲要我侍疾,我已经回了从家今日不去了,如此出尔反尔,只怕惹人反感,日后更不好来往。”
陈氏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心里一阵懊恼,却发作不得,只能笑笑作罢。
何家贤看见陈氏,想到菊香说的“大姑奶奶”的事情,又折回身试探道:“大姐最近怎么没回来瞧瞧,您都病了。”
虽然陈氏是假病,可是也是昭告天下的。
陈氏很是反感,根本不理她,像是没听见一般,对芍药道:“送二奶奶回去,叫大奶奶过来。”
等何家贤一走,立时又叫了风铃过来,问道:“大姑奶奶那里怎么一回事,怎么连个音讯都没有?”
风铃道:“奴婢过去侯府门口打探了好久,银子也使了不少,偏侯府上下一致,说大姑奶奶好着呢,奴婢请求求见时,却又说大姑奶奶不想见。奴婢今日再去一趟。”
陈氏本来就心里打鼓,风铃这些话说了多少遍了,她心里也有数,只是偏不相信一般,每日叫风铃过去打探消息,回来都是一样的说辞。
又拿了些银子给风铃。
何家贤这边想起菊香的话,又看看陈氏的反应,倒也是一阵咯噔,留了个心眼,让红梅也去侯府外面问一问。
红梅到底比风铃要活络许多,又不像风铃以往经常去侯府派帖子是认识的,很快得到了不同的消息,虽然不确切,却也能猜个大概。
“奴婢去的时候,风铃还在大门口,想等着大姑奶奶的丫鬟们出门来,可惜没一个人跟她说话,连银子都不收。”红梅有些可怜风铃:“奴婢见那样不是办法,溜达到后墙根,跟倒夜香的婆子套了个近乎,又给了二两银子,倒是问了些话出来。”
“她说许久没见过大姑奶奶了,只侯府夫人病了,大姑奶奶先前说是过了病气,后面就不大见人,现在府里都是二姑奶奶在管事。”红梅说完吐吐舌头:“再细的也没有了。”
“母亲先前失势,大姐不回来,说不定是为了避嫌。可如今都病了,大姐还不回来,那就有蹊跷了。”何家贤分析道:“若是方玉婷掌权,那就一切好说许多。很简单,她控制了大姐的人身自由。”
红梅发应很快:“那风铃打探不到消息,大概也是这样了?二姑奶奶让下人们都是那么对她说的?而且对她有了防范。”
“很有可能。”何家贤想了想,方玉荷在她的印象中一向还不错,便对红梅道:“你守在门口,等着风铃回来时,把此事告诉她,问及,就说听说的而已。”
红梅知道这是何家贤有意出手要帮方玉荷一把,满是疑惑:“夫人如今自身难保,哪里能救大姑奶奶?”
“那就是她的事了。总比她蒙在鼓里要好吧。”何家贤笑笑,她能做的只有这么多:“况且她姑娘有事,她自当振作,肯定不能再病着,我也就不用再侍疾了。”何家贤嘟哝:“总共两个媳妇儿,大嫂忙于家事,她老赖在我身上,我岂不是冤枉。”
红梅就笑着道:“怪只怪您先生了孩子,本来还有那个丁香的,谁知道人家命好,处处有三少爷护着呢,受不得一点儿苦……”
丁香不知道用什么魅惑了方其业,倒是成日里心肝宝贝一样护着。陈氏先前还很生气,后来见丁香能有办法把方其业拘在屋里,不出去喝酒玩乐,倒是默认了。
果然,陈氏听完风铃的汇报,脸上蒙上一层阴翳:“果然,若是那个贱蹄子惹得,那一切都说得通了。她上次诬陷我玉荷给侯夫人下药,害得我玉荷被软禁。如今她掌了家,自然更要作威作福……”
“你扶我起来,给我换衣服,我要去侯府……探侯夫人的病。”陈氏怒道。
“可是夫人,您自己还病着呢。”风铃忙提醒道。
“病好了!”陈氏心急如焚。
“那要不要跟大奶奶说一声?”芍药问道。
“她敢拦我?”陈氏瞪着眼睛。
周氏并没有拦,反而在看门的护院提出疑问时,她适时上来解围,让陈氏出门。
陈氏没有下帖子,下午过了午饭时间,立时就到了侯府,下人们进去禀告,却说侯夫人需要静养,不许人探望。
陈氏气的颤颤巍巍,差点站都站不稳,怒而威风:“难道我连侯府的大门都进不去了吗?两个媳妇都是我们家的姑娘……叫你们大奶奶二奶奶都出来……这才几天,就忘记了孝字怎么写!”
方玉婷坐在花厅上首看这个月的收支账目,颖儿听了一个奴婢的禀告,上前在她旁边道:“亲家太太不依不饶,非要进来。不然就说您不孝顺。”
“她掌权了半辈子,以前做嫡母时,没见她说过慈爱两个字。如今落魄了,没有权利了,就拿孝字来压人,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怎么做她都有理,这是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啊。”方玉婷冷笑着扬起嘴角:“给她留余地她不要,那就别怪我心狠。让她进来吧。”
陈氏一进花厅,见方玉婷穿金戴银,浓妆艳抹,高高在上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狼心狗肺的东西,你逼死了金妈妈,还想逼死你大姐吗?”
“母亲说的这是什么话?”方玉婷惊的急忙起身去扶陈氏,又冲着一干丫鬟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请大姑奶奶过来。”
陈氏听见她愿意让方玉荷过来见她,倒是吃惊不少,后来又觉得方玉婷定然是怕了自己,这才得意的坐下,又拍桌子:“上茶!”
方玉婷便大声道:“快给母亲上茶。”
等了许久,陈氏翘首好好几次,才看到方玉荷在下人的搀扶下,慢慢地走过来。只是脸色苍白,走得极为吃力,像是每一步都走在刀刃上一般小心翼翼。
陈氏看得心里一惊,忙起身去扶,方玉荷见是她,嘴唇动了动,满眼的冤枉和委屈,只是不待说,就收到方玉婷狠狠一记眼刀,立时禁了声,只歪倒在陈氏怀里。
陈氏忙搂着好一阵心疼:“我的儿,这是怎么了?”
方玉婷便道:“大姐伺候婆婆,累病了,一直没好,我们怕母亲知道了担心,所以一直没说。”
“有什么不能说的?我这把老骨头还中用呢,又不是听不得不好的事!”陈氏很生气。
“母亲自然受得住,就怕被有心人听去,觉得大姐生病不得势,您呢,也触怒了父亲,趁这个好机会落井下石,就不妙了。”方玉婷解释道。
“你说谁呢。谁是有心人?”陈氏知道她指桑骂槐,心下不忿。
“还有谁?梅姨娘呀。”方玉婷笑着:“母亲和金娘子不是口口声声说她心术不正吗?您教我提防,那您自己更该提防才是呀。”
方玉婷这话里有话的一番言论,让陈氏无言以对,只能握着方玉荷瘦骨嶙峋的手,泪眼婆娑。
只是到底看不出什么端倪出来,只能殷切叮嘱好生照顾自己,这才依依不舍的又看了方玉荷几眼,疑惑道:“怎么不见翰哥儿?”
方玉荷像是接待一下很累的模样,喘着粗气对一直跟着的丫鬟道:“去把翰哥儿抱过来给母亲瞧瞧。”说完却是不看丫鬟,只瞧着方玉婷。
方玉婷倒是没什么异常,点点头,那丫鬟应声而去。
方玉婷便对颖儿道:“你也去,翰哥儿大了调皮,怕她一个人抱不住。”颖儿会意,忙答应着去了。
不多时,翰哥儿抱过来,还是粉嫩嫩的肉团子一枚,见着方玉荷,却不像以往那样亲热,反而有些害怕的瑟缩着不敢上前。
陈氏忙拆了一包点心逗他:“好孩子,到外祖母这里来。”
翰哥儿见着点心,口水都要掉出来,眼神却望着方玉婷,眼巴巴的等她首肯。
方玉婷就笑着道:“这点心外面买来的,吃了拉肚子,好哥儿咱们不吃。”
翰哥儿就收回眼神,往方玉婷怀里钻去,笑眯眯的:“二婶给我做。”
“好,二婶等一下就给我们翰哥儿做。做你最爱吃的红团子。”方玉婷对翰哥儿的疼爱倒是显得很真心,看得陈氏目瞪口呆,瞧着方玉荷。
方玉荷便死若游丝的解释道:“自打我病了,怕过了病气给孩子,便让二妹妹帮忙养着了。孩子跟她很亲,她对孩子也很好。”
陈氏知道方玉婷的为人,自然是半信半疑。但是瞧着翰哥儿人长得高高壮壮,说话什么的都很利索,只能消了疑心,安心回去。
方玉荷想起身送一送,却因为身体太虚,站了好几次都没站起来,最后一次甚至径自往地上摔过去。
陈氏来不及扶,眼看着方玉荷摔在自己脚边,随后裙底被一掀开,绣花鞋里面便被塞进了一个异物,是软的。
陈氏心里一惊,面上却强自忍耐不动声色,又唯恐那东西因走路的时候掉出来,忙站住了不敢动。
“大姐怎么这样不小心。”方玉婷也过来扶,瞧了瞧陈氏两手空空,并无什么不妥当。
陈氏却拿着架子:“你瞧瞧你干的好事,你大姐身体虚成这个样子,怎么也不请好点的大夫过来瞧。”
“瞧过了,无济于事。”方玉荷不等方玉婷说话,忙率先辩解道:“这是生翰哥儿落下的病根儿,母亲怎么忘记了。怪不得二妹妹,她如今管理一大家子人,也是焦头烂额的。”
“哼!那也该好好侍奉你。你是长,她是幼,你是嫡,她是庶,本该如此。”陈氏冷哼,摆出架子,对方玉婷立威:“今日我不想走了,来了侯府我也是你的嫡母,孝字你懂不懂?叫他们拿个软轿来抬我。”
☆、197、陈氏挨打
方玉婷见陈氏在这里发威,只怕当真还以为姐妹和谐,对她孝顺呢,心下冷笑,却不违拗,派了婆子过来。
陈氏让那轿子直接停在眼前,夹着脚小心翼翼的上去,用裙摆遮住鞋子。
待上了轿,狠狠瞪了方玉婷一眼,说道:“好好照顾你大姐,若是再不好,拿你是问。”
方玉婷斜着眼瞧着她,不置可否。
陈氏待出了侯府的大门,离了约莫二里路远,这才低下身将方玉荷裹进她鞋里的东西拿出来,却见是一方丝帕的一个角,上面深褐色的四个字:“玉婷下毒”。
陈氏见了只骇了一大跳,忙握在掌心里不敢再看。片刻后却终究难受,又展开看时,发觉那褐色被掌心里的汗**,居然浓了几分,颜色鲜艳一些。
陈氏这才发觉,这几个字竟然是用血写的,心里更是震惊,忙翻来覆去又看了几次,发觉怎么看都是那四个字,便难受的哭了出来。
血迹干涸,成了褐色,那就是许久之前写的。可见方玉荷被方玉婷下毒暗害,已经是早前的事情了。
回到鹤寿堂,陈氏见几个丫鬟都战战兢兢,连周氏都跪在院外,心里警铃大作。
周氏小声道:“儿媳放母亲出府,父亲知道了大怒……”
陈氏得了提醒,进门看见方老爷满脸怒容,头一次没有害怕。
方老爷果然怒得摔了杯子:“你……”
陈氏不等他说话,扑上去跪在他脚边:“老爷,若是我不出府,只怕咱们女儿就没命了呀!”
方老爷一脚将她踢开,怒目圆瞪:“别胡说八道!”
陈氏对周围人等怒斥道:“都滚出去。”
周围人面面相觑,到底见方老爷没有反驳,还是依次退了出去。
陈氏这才哭得眼泪鼻涕都出啦,拿出手中的帕子,把上面的字给方老爷看,又把今日去侯府的所见所闻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方老爷便问:“那你为何收到消息时,不先来回我?”
陈氏急着道:“当时女儿危在旦夕,做母亲的一听哪里还有理智,顿时是要去看看的了。”她想了想,才道:“我那时候跟老大媳妇说,叫她转告你的。否则,她听你的命令,又怎么会轻易放我出府?”
“事急从权,老爷,咱们还是先想办法救玉荷吧。你是没看到她那个样子,若是再拖下去,只怕要被方玉婷折磨死了。”陈氏央求。
方老爷也动容,到底是亲生女儿,又是疼在手心长大的,想了一会儿才问道:“肖金平呢,怎么他媳妇儿病成这样,他一声不吭,连个人影儿都瞧不见。”
陈氏见他一下子就问过关键节点,吓得不敢再说话。
当初方玉婷见她失势,过来侯府跟她对质时,曾经说过,方玉荷趁侯夫人生病时,在药里动手脚。若是此事真的被证实,只怕肖金平早已经厌弃了女儿,压根就不会管了。
她心里却存在疑惑,觉得方玉荷即便怨恨侯夫人克扣她的嫁妆,却也不至于下毒害人这样明目张胆。
如今事情发生在侯府,却是如何也辩白不得,只能作此推测。
见方老爷问起,更加不敢说明原委,只能支支吾吾:“玉荷生翰哥儿时就落下病根,一直拖着吃药,是老毛病了,根本治不好。我这次去见,若不是玉荷悄悄给我塞字条,我哪里会知道还有这样恶毒的事情!想来女婿也是觉得玉荷是老毛病,压根没放在心上。”
陈氏想到方玉婷的手段,有些不寒而栗:“再说,女婿只吃个空饷,又不如他弟弟有实权,一向窝囊怕事,他就算知道了,能顶什么用?难道还能指望他去查明真相,逼肖金安休妻?”
陈氏所推测的没有错,侯夫人药里被动手脚一事暴露后,所有的矛头直指方玉荷,她百口莫辩。
方玉婷便趁此机会管起家事,有意无意在肖金平面前说一些有深意的话,时间一久,肖金平对方玉荷生厌,不怎么理会,反而在外头包养了一个戏子,不怎么回家了。
待方玉荷病重,也曾有人禀告过他,方玉婷保证会好好照料,加上儿子也被养得白白胖胖,肖金平回来瞧了一眼,方玉荷见他与方玉婷挺热络,什么话都能说,只能将满腹委屈藏起来,再不敢说。
方老爷听完陈氏的分析,目光悠长,问她可有主意。
陈氏眼里闪出希翼之光:“若是查方玉婷,侯府上下一条舌头……根本不会认。为今之计,只能强行去接人。老爷,咱们派一些得力的打手和护院……”
“糊涂!”方老爷没听完她激动的表述,立刻起身怒道:“好生歇着吧,此事你不用再管了。”
可即便是陈氏不管,方老爷自己想管,也是一筹莫展。
待梅姨娘听明原委后,想了想,才道:“民不跟官斗,何况他们是侯府。只是如今,是看老爷想维护方家的声誉,还是想保住姑娘的性命了。”
方老爷纳闷道:“此话怎讲?”
梅姨娘说道:“以大姑奶奶的性格,我不大相信她会对侯夫人下手。只是既然侯府全部都信了,事情也过去了这么久,要想翻案是不大可能。为今之计,要么自请下堂,承认这些罪状,我们将她接回来,从此以后在方家。要么不管不顾,维护方家姑娘的声誉,任由大姑奶奶被她们搓圆捏扁……”
方老爷只听得心疼不已,犹豫着问:“没有两全的法子吗?”
“您做生意,最懂得利害关系,怎么到如今却贪心了?”梅姨娘道:“若是想两全,必须在侯夫人死之前,扳倒二姑奶奶,可我凭良心说,我没有这个本事。二姑奶奶在侯府一手遮天,足见侯府的几个人对她的信任,想拿她的错处,且是一招致命的错处,我瞧着基本没有。再说侯府里面的事情,不是我们的手可以伸得进去的。退一万步说,万一有一天有这个机会,公布了她给大姐下毒的罪行,那又有什么用?保全了大姑娘,又折了咱们二姑娘的名声,说咱们方家的姐妹们自相残杀,毫无教养和恩情可言!”
梅姨娘说得有理有据:“在夫人面前,大姑奶奶是亲闺女,她自然是不顾二姑奶奶的。可在您面前,都是一样的女儿。真说起来,您不是还多疼二姑奶奶些吗?若是真的扳倒了二姑奶奶,方家又有什么好处?您应该站在大局上考虑才是。”
方老爷咬牙想了半响,才长长的叹口气,几乎有一盏茶那样漫长:“既如此,那就保命吧。说起来,是我对不住玉婷的母亲,当初若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