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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真相 (17)(1 / 2)

了。她已经老实了。”何家贤将在水下给她喂东西的事情说了,当时吉祥在岸上没瞧见。


“那会不会毒死她?”吉祥听后抚掌大笑:“二奶奶您哪里来的毒药?”


“喏。”何家贤努努嘴,朝着嘴里扔进一颗松子,拍拍腰间系的荷包:“我不是爱逛园子的时候带着吃一点儿吗?”


“妙!”吉祥夸赞一句,笑眯眯的:“毒不死她也吓死她。”


何家贤却想到当初纹桃下毒害她的事情,不寒而栗。若是陈氏言语几句就能让人杀人,那这言语的力量可太可怕。


算起来,还是自己太懦弱的缘故,若是当初发觉事情不对,当机立断立刻用刑抓住纹桃,便不会有后来那些事。


自此,她的吃食格外小心,都是吉祥亲自去厨房看着做好了拿回来的,中间不经过任何人的手。


在这深宅大院里生活,果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难怪事后方其瑞用私刑重慑下人,她的日子才好过些。


这将近一年的豪门媳妇生活中,除开陈氏等人对她的恶意,她出身低微带来的负面影响之外,其余的全部是她的妇人之仁,害她不浅。


这一次,能够拿住沈姨娘,也是痛定思痛,才能有此好结果。


是谁说的,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送走沈姨娘,红梅来报:“大夫已经在外院等候了好一阵子了。”


何家贤忙传他进来。虽然知道没事,但是怀着身孕自然更慎重。


想到沈姨娘指认陈氏的那些话,何家贤不得不防着。


将红梅打发出去,给了大夫二十两银子:“不知道我这一胎,是男是女?”


大夫不敢接,唯唯诺诺:“老朽不擅长这个。”


“那就是女儿了。”何家贤将银子塞在他手中:“二爷想要个女儿……”


大夫多给富家夫人小姐们看病,哪有不明白的,忙道:“那若是生了个儿子……岂不是砸了老朽的招牌。”


“此言差矣。”何家贤笑眯眯的,压低声音:“世间人多爱生男,不爱生女。若是你诊出是个女儿,却生了个儿子,别人只怕更加趋之若鹜才对。求着你把脉断男女呢。”


这倒是。若是说儿子,生了女儿,那就会怪罪。


可若是说女儿,生了儿子,那可是意外之喜,别人又怎么会怪他?难不成他们想要儿子再变回女儿?


再说,他本不擅长这个,保险起见不给人看就行。


只要不砸招牌,这倒是一桩一次性的好买卖。


那大夫略一沉吟:“好。”


何家贤便开门让红梅进来送客,到底是心有不甘的嘟哝:“看准了,真的是女儿?”


大夫只含笑点头,并不言语。


何家贤又叫来吉祥吩咐:“且看红梅会不会说出去!”


这样让陈氏高兴的事情,她若是陈氏的人,定然会回去报喜。


然而一直到下午,也没见有什么风言风语。


何家贤瞧着红梅按部就班做自己的事情,倒是对她刮目相看,又让吉祥把自己怀的是女孩子的事情装作不经意走漏。


翌日一早,不少人就惋惜着聊天:“哎,真是可惜了,二奶奶怀的是个女娃娃,方家的长孙没有了,只有一个长孙女。”


传了几天后,有经验的婆子妈妈们,瞧着何家贤有些滚圆的小腹,就开始窃窃私语:“肚儿尖尖是儿子,肚儿圆圆是女儿,你瞧二奶奶那肚子圆的。”


其实才五个月不到,能看出什么呢。


何家贤只轻笑。


与此同时,落水那日的傍晚便传来消息,方老爷和陈氏均狠狠斥责了沈姨娘,罚了她半年的月例。


陈氏瞧着沈姨娘走后,忍不住冷哼:“不中用的东西,这点儿事情也办不好。”


“是不是奴婢暗示得还不够清楚?”金娘子犹豫:“她怎么抱着二奶奶一同掉进水里了,该是她推二奶奶一个人下水才对呀。”


“谁知道呢。她那谨小慎微的性子。平时张张嘴说几句话,挑拨离间还成。到了办大事的时候就战战兢兢,一副不识抬举的蠢样子。”陈氏也很是头疼,这样一来,何家贤只怕更提防了,再想下手机会更难找。


“不过好在二奶奶没识破。谁料想她居然身子这样顽强,除了虚弱些,落了水居然还mǔ_zǐ 平安。说起来,要是推进池塘只怕也伤不了她分毫,倒是把沈姨娘还暴露了。这样还算便宜些。”金娘子给陈氏捶肩:“到底沈姨娘不敢说破,咱们再允诺她四少爷读书,她定然还会想办法的。”


“老二媳妇只怕再也不想见她,哪里还有办法?行了,暂时先这样吧。我业儿这桩大买卖完成了,把小铺子经营起来,老爷若是重新重视他,我这块石头才真的落了地。打压别人,还不如自身强大。”陈氏提起方其业倒是很高兴:“说起来,业儿快回了吧。”


“恩,来信说启程了,大概两日的功夫便到了。”金娘子深知陈氏说的有理,一味防卫别人做大,万没有自身强大要紧,忙奉承道:“三少爷有本事的,无非是缺个机会。先前也是年纪小被人挑唆,才犯了错。如今夫人这样为他铤而走险,必然能东山再起。”


陈氏笑得合不拢嘴:“我想也是。对了,五丫头那里别对她们太好,这个人情还要送给二丫头才是。”


金娘子忙道:“说到这里,那个冯姨娘说是染了风寒,要不要请大夫看?”


“看什么看?只要饿不死她们就成!也别让别的什么人去佛堂。”陈氏变了脸色:“拖一段时间,等二丫头满意了再说。”她有些开心:“原先我不愿意与二丫头谈生意,是怕她狮子大开口。现在看来,她还是小女儿心性,小肚鸡肠,瑕疵必报,成不了什么大事。五丫头正好也碍眼,这个顺水人情送得,真是个一本万利的买卖。”


金娘子也忙陪着笑脸:“我总觉得二小姐不安好心。”


“那是,我提防着她呢。小事可以商量,过分了我也不会给她脸。把你的心放在肚子里吧。我主持方家这么多年,她们几个都是我看着长大的,什么性子我还不了解?想要翻出我的手掌心,以为嫁了人高攀了就能骑在我脖子上作威作福,休想!”陈氏恨恨的,又道:“去给三丫头写封信,别忘了,她可是第一孝顺的姑娘。”


金娘子忙叠声答应。


翌日傍晚,方其瑞从京城回来了,还没进屋,路上碰见雪梨,就绘声绘色把何家贤落水的惊魂一幕描述了一番。


何家贤刚打开门,就被方其瑞抱了个满怀,紧张地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全都看了一遍,又把脸贴在肚子上听了好一会儿,才拍着胸口:“我刚不在就出事,你怎么也不小心些!”


“我小心啊。”何家贤调皮的吐吐舌头:“只是我故意的。她们都想不到,我会水。”就把当日折磨沈姨娘的事情重新说了一遍,方其瑞满脸惊异:“你怎么会水?”


燕州城并不临江临海,多为平原和山区,何家贤一个大家闺秀,如何有机会学会水里的本事?


何家贤早就想好托词,笑眯眯的:“我原先在书上看过,觉得有趣,就在小时候,趁没人时,在我家院子里的大水缸里演练了许多次。虽不能游的远远的,但是在水里上下起伏,保持呼吸没问题。”


说完做了几个游泳的姿势:“她想害我,没那么容易的。你说过,要我保护好咱们的孩子,我一定全力以赴。”何家贤眼睛亮亮的瞧着方其瑞:“我嫁进来这么久,明白了一个道理。你犯错,不是他们欺负你的理由。你弱,才是。要想不受欺负,先得有底气。这孩子,方家的长孙,就是我日后立足于方家的底气。”


何家贤想到方玉烟嚣张跋扈,特别是成为王府的侍妾后,回来耀武扬威,连陈氏都得陪着笑脸,看她脸色给几分薄面的骄傲姿态,像一只漂亮的孔雀。


她也要做孔雀,要人仰望,高高在上。而不是扑棱着翅膀,怎么飞也飞不起来的小鸡,随便被人一巴掌就扇翻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不,孩子不能作为你的底气。”方其瑞柔声道:“他首先得是我们的孩子。我们要呵护他平安健康快乐的长大。”


“这世间,没有任何人能成为你的底气,除了你自己。”方其瑞摇摇头:“你再想想。”


见何家贤一副想不明白的样子,方其瑞笑笑:“来日方长,慢慢你就会懂了。你的依仗,最后都会成为你的软肋。这一点,方玉烟就比你通透的多。”


“可她也是飞上枝头才……”何家贤听他提方玉烟,笑着反驳。


“可她在方府时,你见她怕过谁?”方其瑞反问:“你再想想方玉珠……”


“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就要你罩我!”何家贤兜头抵进方其瑞怀里,撒娇埋怨:“去了这么久,连个礼物也不曾带给我。”


“走得匆忙,忘记了。”方其瑞笑着道:“本来还想等三弟一同回来的,他说还要多逗留两天,我就赶紧回来了。想回来早点看到你,这诚意还不够?”


何家贤纳闷:“他去京城干什么?他铺子他不管了?”


“他说是拜访以前的老师,倒是尊师重道。”方其瑞赞许的点点头:“我忙得脚不沾地,还是偶遇他说了两句话,知道他的落脚处,派人问了一声而已,没有过多接触。好在幸不辱命,老爷交代的事情都办好了。”


方其瑞捏捏何家贤的脸蛋:“这才几天不见,又圆了……”


“圆了才有手感。”何家贤笑笑:“换衣服吧,臭死了。回来就跟审犯人一样。”


“这不是路上碰到雪梨,她赶紧跟我说了嘛。”方其瑞嘟哝:“关心你也有错了?再说,我关心的是咱儿子,他可不嫌我臭!”


又是雪梨?何家贤沉吟,她是真的关心自己,还是……想到吉祥和梦梨受她挑拨,差点反目成仇,若不是吉祥忠心,及时说破,很可能两败俱伤……何家贤不由得不多想。


方其业出事的消息传来时,已经是方其瑞回家两天后的事情。有个陌生男子带信,方其瑞和方老爷急急忙忙赶往京城——方其业就是在刚出了京城一二十里的山路上遇到了打劫的。


☆、160、婆媳两遇劫


他带了四五个人,对方据说有一二十个,抢了金银财宝就跑了,倒是没伤人。方其业是在和他们搏斗的过程中,不小心伤了腿,就近在农户家里休养。


报信的男子是方其业在京城请的护送人之一,描述起来只说那一队人凶悍异常,上来就把他们打翻了,抢了就跑,一句话也没说,听不出是哪里的口音。


加上那条山路是处于京城和柳州之间,方老爷使了一些银子两边都报了案,却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只知道那地方一向太平,查探了很久才有农人说,那队人马像是出没了好几天,没打劫别人,只打劫了他们。


最后落了个流寇作案,大概是看中方其业是方家的少爷,以为有利可图才打劫的,草草结案。


陈氏听了最后的结果,当场晕了过去,一病不起。


金娘子也成日里眼睛都哭肿了:“如此怎么是好?又不能明说。据说官府上报,三少爷只报丢了几百两银子,不敢说那些字画,到底是宫里流出来的,怕查探追究……可这个哑巴亏,咱们吃得太大了呀。”


陈氏躺在床上脸色蜡黄,身体虚弱:“哑巴亏也要吃,事情必须瞒得死死的。等我好起来再说。对了,现在家里的事情是谁在料理?”


“大奶奶。”金娘子见陈氏张嘴:“夫人可是要见她。”


“叫她来。”陈氏招手:“公中的银子空了,得先跟她说一声,别穿帮了。就说我先挪用了,她先支应着,过段时间我还给她。”


薛舅妈过来探病,隐晦提及当初借银子的事情。


陈氏陪着脸苦笑:“我如今病着,实在没办法。其实这点儿银子算什么。你且等着吧,我自会还你,不过是一时不趁手。”


薛舅妈就也笑:“姐姐手面阔绰,一万两当真不算什么,我当时借了就没打算拿回来,权当送了我外甥礼了。只是,我听说外甥被打劫,报官时可没提及那些字画啊,是不是当初借银子时姐姐骗我呢。”


陈氏一愣,没想到薛舅妈居然如此厚颜无耻,呵斥:“你胡说什么,哪里来的字画?”


“看来真是贵人多忘事。”薛舅妈拿出一张字条:“姐姐亲笔写的,我想,姐夫只要派人去京城一打听,便知道我那亲外甥干了什么事。”


“那又如何?”陈氏冷哼:“即便是他背着他爹做买卖被打劫了,无非也就是被骂上一顿,你少拿这个来要挟我。”


“既如此,为何几万两银子的损失,姐姐报官时不敢说?”薛舅妈笑笑:“我记得当初姐姐说那些都是名家真迹,是宫里头卖出来的,牵扯极大?亦或者,姐姐不是还借了公中的银子,怕姐夫知晓?”


“你……”陈氏气的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却又瞥见她亲手立下的字据捏在薛舅妈手上扬了扬,只得又坐下:“你待如何?”


“我们家敏儿已经及笄了,正留意婆家呢。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与姐姐亲上加亲,如何?”薛舅妈笑笑:“敏儿很是中意她三表哥呢。”


陈玉敏?陈氏下意识撇撇嘴。且不说她已经是个被人宠坏了不知道轻重的浑丫头,光是陈家如今的光景,虽说还有几门生意顶着,可是早不如陈老爷在世时的盛况,在燕州城,得排在十名开外了。


她的儿女,哪个不是高娶高嫁,日后只有攀得更高的,断没有往下自掉身价的。更遑论方其业是嫡子,若是个庶子,配一配也就罢了。


思及此,越发觉得薛舅妈无耻,却又不得不低头:“我且问过业儿的意见。”


“行了,你问吧。”薛舅妈有此打算就知道是高攀,陈氏没那么爽快同意,否则也不用要挟她了,因此实话实说:“记得把这张字条给他瞧瞧。”


她行个礼:“姐姐不必送了。”


陈氏接过字条一看,才发觉不是亲手按了指印的那一张,不过是薛氏找人临摹的赝品,气得将字条撕的粉碎:“要挟我?休养!做你的春秋大美梦去吧。”


只是到底如坐针毡,气得浑身发抖,一杯茶颤抖着半天递不到口边,便狠命一摔,碎了满地。


陈氏的病更重了,上好的药材吃了无数,却没有一丝起色。


陈氏这一病就是半月有余,周氏将家事料理的妥妥帖帖,颇得方老爷赞赏。


本以为陈氏的病还有一段日子,大家都能轻松度日,谁知道一个好消息传来,陈氏据说晚上就下床坐了软兜去看望大爷了。


合景有孕了。


整个方府上上下下喜气洋洋,连方老爷也一扫连日来的阴霾,脸上的褶子都开着花,府里所有奴仆都涨了十个大子儿的工钱。


不管怎么说,合景怀的,是方家嫡长子的后代,是嫡长孙。


陈氏的病有了这个大喜事一冲,一日好得似一日快。到五月初,已经又能料理家事了,就把周氏的权力都收了回去,包括前一段时间方老爷亲许的差事。


方家大爷方其宗的病,也据说好多了,能出房间在院子里晒太阳了。


合景的身价更是一日赛一日的水涨船高,随着方老爷赏了不少好东西,陈氏也下令,不许她再做任何家事,专门请了两个有经验的婆子照顾,不少人开始巴结她,私底下都称“姨奶奶”。


汀兰院。


周氏一改前段时间的笑容满脸,有些失落的假笑着。


自打何家贤怀孕了待在院子里养胎,给人一种无所事事的感觉,她就时常过来串门说话。


“哎,你别说,不管事了,我这手上轻松许多。哪像前一段时间,忙得脚不沾地,哪有闲工夫在这里跟你嗑瓜子聊天。”周氏虽然努力想笑,脸却像是被胶沾着,根本扯不开。


“不过夫人也是,身体才刚好,就急着操心府里的事情,也不顾着点儿。”周氏见何家贤不答话,自觉地不好意思,又补上。


“能者多劳嘛。”何家贤笑笑:“还没恭喜姐姐呢。”


“恭喜什么呀,又不是我怀了。”说到这个,周氏强撑的笑容全都坍塌:“合景是个有福气的丫头。”


“福气不福气的,还不是在大嫂手里拽着。”何家贤笑笑:“你是正房。”


周氏不知道怎么接话了。她不好说,自从合景怀孕,整个院子都捧着合景,她早就备受冷落。待手上的管家权力又被陈氏收了回去,更是没人正眼瞧她,她的话也没几个人听了。


外间有丫鬟才门口探头探脑,吉祥见了,叫她进来说话。那丫鬟笑着过来行礼:“二奶奶好。”


又对周氏道:“大奶奶,合景说头晕,大爷叫您回去呢。”


周氏一听,慢条斯理的道:“她头晕去请大夫,叫我回去干什么?”


“大爷说,院子里得你照顾些。”那丫鬟见请不动,态度也有些不好了。


“我在这跟二奶奶说话,没得空。”周氏难得一改往日见人三分笑的和善模样,笑着胡诌:“二奶奶留我解闷,你就这么去回大爷。”


那丫鬟抬头看了何家贤一眼,灰溜溜走了。


周氏实在忍不住,委屈的眼泪直流:“她有人伺候呢,还摔着了,叫我回去照顾,哪有正房伺候奴婢的道理。”


她见何家贤并没有笑话她,彻底不顾忌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妖术,我几年都没怀上,她伺候了这两年就能怀孕,别是偷人罢。”


何家贤一听忙制止道:“大嫂快别胡说。你心里委屈我知道,可是这话岂是能乱说的。”


“我怕什么,这家里你是不当家不知道,多少私底下见不得光的买卖。偏我挖心掏肺的,也换不来别人的真心相待,想想真是没有意思。”周氏哭得愈发伤心:“我是没给方家生个一儿半女,可这是我的问题吗?这是大爷的问题……”


说着好像意识到大爷已经让某人怀孕了,顿时又改口:“……可惜我福薄,没有做母亲的好命,不像弟妹你……”


“二奶奶,该休息了。”吉祥见何家贤不大爱跟周氏说话,忙打断。


周氏这才意识到话多了,起身告辞。


一个人却又不知道往哪里去,觉得整个方府,天大地大,却无她容身之处,一时悲恸,只远远的躲开去,找到园子里,钻进假山洞子里,捂着嘴低声哭起来。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就听见外面悉悉索索的声音,是两个人在说话。


这声音她熟悉,是一向不怎么露面的林姨娘:“宋妈妈,我实在没办法了,夫人是不让我生孩子的,求你帮着照料几天吧……”


“姨娘,你这……采芳……”宋妈妈有些迟疑。


“采芳早就对我不忿,一直记恨当初夫人抬了我做姨娘没抬她,多少年了没给我过好脸色。如今我有了身孕,只怕她要从中作梗,我更不敢叫她。好妈妈,我找个理由打发她出去,您来我院子里照顾我小月……”


“哎,姨娘,你这是何苦……这些年您忍气吞声唯唯诺诺,如今有这等好事,马上要母凭子贵了……要我说,不如禀明夫人……若是她愿意留呢。”


“不留,千万不能留。”林姨娘都哭出来了:“这孩子一定不能留……宋妈妈,求你了,求你了。早些年咱们在夫人院子,只有您是顶心善的,我……我无人可求了……”


周氏听得眼泪都忘了流,那点子委屈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只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儿,贴在洞壁上,一动也不敢动。


外面林姨娘还在央求,宋妈妈叹了口气,答应了她,两个人这才走了。


周氏见的确没有人了,这才探身出来,只压着这么大的一个秘密,气都喘不过来,不由得觉得林姨娘比自己还要可怜,自己没办法有孩子,她是有了不能要。


只是,林姨娘未免性子也太懦弱了些,即便夫人不准,也要搏上一搏才是,若是老爷首肯了,夫人再不准,也无济于事。到底有了孩子,身份不同,日后就有所依仗了。


又想到当初陈氏抬林姨娘而不抬采芳,愈发觉得陈氏手腕厉害,看准了人的性子。若是抬采芳,只怕早就翅膀硬了不听话了。


心里为林姨娘惋惜,好一阵心疼那未出世的孩子,又摸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忍不住打了好几下,鼻子一酸,眼泪又流下来。


待哭了好一阵子,才觉得心里的委屈发泄出来,用手帕按了按眼角,回到院子里梳洗装扮。


打开妆奁盒子时,顿时脾气上来,大声道:“合景!合景!我的那只龙凤呈祥的挽金丝手镯怎么找不到了?”


一旁的丫鬟便道:“景姨娘头晕,吃了大夫开的安胎药,睡下了。大奶奶别吵。”


周氏一听抬手就是一耳光过去,怒道:“小贱蹄子,吃了**药了,什么景姨娘的就胡乱叫,她这还没抬姨娘罢!一个个逢高踩低的,我几时亏待过你们?”


合景听见叫声早已经从床上起来,衣衫不整发髻散乱,眯起眼睛道:“大奶奶找什么呢?可小点声儿吧,大爷睡着呢。”


周氏一眼便瞧见她白皙圆润的手腕上戴着的正是那只龙凤呈祥的挽金丝手镯,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像是被针扎了一般疼:“好呀,居然是你拿了,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大奶奶你干什么?这是大爷刚赏给我的。”合景有些委屈。


“大爷赏的?你倒是会睁眼说瞎话!”周氏怒道:“这镯子还是成婚时大爷送给我的礼物,说了普天之下就这一只,怎么还能有多的赏你?别不是你拿了……”


“是我赏的。”内屋传来方其宗怒气重重的声音:“你放着不戴,她说喜欢我便赏她了又如何?吵死人了,有话出去说。”


周氏便拉着合景的手,手上稍微用了点力:“你给我出来。”


谁料下台阶时,合景一时没站住,往地上一扑,便摔倒了。顿时捂着肚子“哎哎哎”的叫唤起来。


那两个负责照顾的婆子正在吃饭,听了赶紧过来,一把推开发愣的周氏,扶着合景去屋里躺着检查,周氏吓得不轻,仔细瞧瞧地上没有血迹,又在合景的屋门口站了半天,得知胎儿无事,才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一身汗津津的去换衣裳。


☆、161、勾心斗角


待换了衣裳回来,到底是觉得后怕,还想去问问合景的情况,走到门口,发觉那两个婆子不见了人影,反倒是大爷不知道何时挪进了她的房内,正在说话呢:“你且忍耐些,若是生下儿子,到时候抬你做姨娘。她若是识相,留她一个空架子,这大房你当家;若是不识相,一纸休书,叫她无处撒泼。”


合景听了便悄声笑着:“大爷,她到底是小姐,我是陪嫁的,尊卑有别。合景不敢造次,也不敢妄想,只求大爷怜爱些便是……若是孩子有个三长两短,我可不想活了……”


周氏只听得一股无名火气,又觉得心冷心寒,春意融融的暖阳天气,刚换的衣衫通体冰凉,不足以微暖。


方其宗笑着说道:“胡说什么……”


“奴婢哪里胡说,大爷只瞧着刚才,她若是力气再大一些,可就是一尸两命啊。”合景说着说着又哭起来:“奴婢想起来,实在是后怕……”


周氏见合景红口白牙的诬赖她,气得怒火中烧,想要推门进去理论,瞧着方其宗在里面,终究是不敢,只能恨恨退了脚步,往自己屋里去。


灌了一大壶凉茶,身上的无名火才消了下去,外间有丫鬟传说陈氏叫她。


陈氏除了看方其宗,很少到她院子里来。有事情都是叫她去鹤寿堂说,如今突然在院子里叫,周氏便立刻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真,陈氏见了她,脸色严肃,怒目圆瞪:“跪下!”


周氏不敢问为什么,只能顺从的跪下。


陈氏便道:“就跪在这里,跪满一个时辰再说。”


周氏抬头:“母亲息怒,不知道媳妇犯了什么错?”


“什么错?你难道还不知道?在这里装什么无辜!”陈氏厉喝怒骂:“我告诉你,以前你容不下的那些人,反正大爷也不喜欢,我便由着你用这手段那手段的处理了。可如今合景肚子里的,是咱们方家的嫡孙,你若是再敢起什么歹毒心思,你卷着你的铺盖滚出方家大门……”


周氏这才明白,陈氏是给合景出气来了,愈发气得浑身抖如筛糠,却到底不敢在陈氏面前辩驳,只顶着脸说了几句:“我没有……”


陈氏根本不听,说完便走了。留下周氏一个人跪在地上,外间的丫鬟偷偷摸摸的看着,指指点点。


“那死狐媚子,以前唯唯诺诺,倒是瞧不出这样有心计。”周氏跪得腿都软了,休养了两天,又跑过来跟何家贤说话:“当初她爹在街上卖她,没人肯买,要不是我央求我爹爹买下她,她现在能有这样的福气?”


何家贤头上不住的滴冷汗,不知道如何接话。好在周氏并不需要她搭腔,自顾自哭诉:“生孩子哪里就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是两个人的事情。我能做的,都为方家做了。我从家里带来的嫁妆,原想着方家家大业大,那是我的体己钱,总能留着,谁知道都是喂不饱的。我当了几天家,就从我手里挖了多少银子贴补过去……”


“父亲是宁愿苦着铺子,也不会苦着家里人的,大嫂又胡乱说话了。”何家贤忙提醒。这话要是传出去,那周氏岂不是在埋怨方老爷家用没给够?名声就难听了。


“父亲自然是没话说,只是架不住有人徇私啊。”周氏神神叨叨的靠近何家贤:“我接手时,公中就亏空一万两。”


陈氏挪用银子?


何家贤忙道:“大嫂说的可是真的?”方老爷最反感的就是这件事情。


公中的几万两银子,除了方家大宅的支出,还包括二房的。另外还有庶出的三老爷家,寡居的四夫人家以及五老爷家。


当年分家的时候,方老爷作为嫡长子,自然是继承的全部的家业。其余的几个弟兄,二老爷出仕不在此列,三老爷四老爷和五老爷都分得一小部分家产,却无票号经营。当初太夫人还在,为了平息众怒,便说虽已分家,但是公中的银子还是照顾大家衣食住行,毕竟他们没有进项。


如此便执行了十几年。陈氏当家将这些都料理的妥妥帖帖的,从没有人有意见。


后来太夫人去世,除了逢年过节家里有事时来往一下,平素虽不大热络,但是银子却是都按时送过去了的。


周氏这样说,何家贤自然是吃了一惊。若是银子没给齐,那几位靠着公中吃饭的爷怎么会干?


说起来,都是富家子弟,花起银子来大手大脚,没了银子还能如此安生?


何家贤狐疑的看着周氏,周氏像是才发觉自己说漏了嘴一般,“啪”地往嘴上打了一下:“瞧我这没把门的,我可什么都没说呀。又摇摇手:“弟妹就当没听见,我倒是有一桩喜事要跟你说呢。”说完看着吉祥和红梅,笑一笑,也不避讳:“林姨娘有孕了。”


何家贤诧异道:“怎么没听说?”


周氏笑笑,不再说话了,故弄玄虚:“哎呀大爷该喝药了,我先回去了。”


她走后,何家贤瞧着吉祥和红梅面面相觑,想了想才道:“这两件事情都不许说出去,若是我听见风声从汀兰院起,有你们好看。”


吉祥和红梅均郑重点点头。


周氏回屋等了一个下午,也没听见任何动静,怒道:“原以为是个蠢的,却原来也阴险狡诈,光听不说。”忍耐不住遣了个丫鬟跟沈姨娘屋里的人去咬耳朵去了。


整个方家,话最多最爱啰嗦的就是沈姨娘。果不其然,到了傍晚,林姨娘有孕的事情,就已经在方府传得沸沸扬扬。


陈氏请大夫给林姨娘把脉的时候,林姨娘脸色苍白的厉害,话都说不清楚,只结结巴巴说连自己都不知道,葵水倒是隔了些日子没来。


陈氏只皮笑肉不笑的拉着她的手:“不管如何,是喜事。只是你自己都没发觉,倒是谁能看得出来?”


周氏便在一旁陪着笑道:“府里生养过的女人多得是,只怕林姨娘有什么呕吐嗜睡的症状,被人瞧出来了,以讹传讹。却不曾想到是真的有了,父亲若是知道,该多高兴呢。”


陈氏白了她一眼,赏了林姨娘许多东西,吩咐她好好养着身体,专门留了采芳说话。


采芳脸色也十分难看,认真一字一句答了陈氏的问话,连老爷最后一次歇在林姨娘屋里是什么时候,都精确到了时辰。


“如此,那就是了。”陈氏眯起眼睛:“你当的什么差!说好的按时吃药呢?”


“夫人若是不高兴,奴婢让她生不出来便是了。”采芳急忙低下头认错:“药是一直在吃的,奴婢绝不敢怠慢,不知道怎么就有了。”


“恶毒!既然有了,又是老爷的后,自当好生养着生下来,那可是方家的子孙!”陈氏怒喝,让采芳回去好生伺候:“万不可动了这龌龊心思!若是林姨娘有个差池,我拿你是问!”采芳受了这一顿骂,唯唯诺诺的走了。


金娘子叹气道:“夫人就是心善。”


陈氏有些无奈:“有了孩子,那就是方家的缘分,切不可作出那等伤天害理之事。老爷知道了不知道该多高兴呢。再说,她那个性子,生不生的,有什么打紧。从前,我不过是想拿捏她,她也听话。如今既然是天意,天意不可违啊。”她叹了一口气:“如今大爷也有了骨血,得之不易,能多积德行善的事情,就多做做吧。”


“是。”金娘子点头应承:“说起来,谁不称赞夫人,就连那些私底下狠毒的正房太太们,也不止一次的夸奖过夫人的包容与气度。她们谁手上没沾过未出世的婴孩的血腥?可夫人宽宥,方家的孩子,都平平安安的生下来,养大了。”


“为方家开枝散叶,多子多孙,是我为人妻房,为家主母的本分。”陈氏很受用。


“是。”金娘子又笑着道:“如今二奶奶的胎也养得好好的呢,五个月了。”


“你是想不明白?”陈氏听金娘子无缘无故提到何家贤,哪里不知道她的意思:“我为何让沈姨娘……”


金娘子点头,这个疑问她藏在心里许久了,陈氏这些年,从不害孩子,却偏怂恿沈姨娘去对付何家贤:“奴婢猜测,是不是二奶奶的孩子来得不是时候?”恰好赶上方其业被方老爷厌弃。


“不仅仅是这样。”陈氏揉揉头,很是头疼:“说起来,怪老大媳妇不争气。当初我生了他们兄弟姐妹四个,这府里便是谁也不能越过我去,有什么都得先紧着我的孩子。可现在,大爷那身子……我不怕她生孩子,我只是不想她生出方家的长孙。大爷那个样子,我若是不费心为他筹谋,日后便宜都让别人得去了。若是沈姨娘能有法子办好,那是好事。不能,也无所谓。”


陈氏轻描淡写,似乎说的是碾死一只蚂蚁一般的小事情:“她愿意往我这里凑,我给她一点好差事而已。”


金娘子不说话,只听着。


“老二媳妇还犯不着让我费心去想。”陈氏漫不经心的摆摆手,笑着:“如今合景怀了嫡孙,这是件大喜事,可到底是庶出……”陈氏想到这一层,更加头疼。


“去母留子也是大户人家惯用的做法。”金娘子提醒:“夫人不必忧心。”


“那就要看生出来是男是女了。若是儿子,只能如此罢。”陈氏想了想,做了决定:“大爷有了后,我就什么都不担心了。老二到底是庶出,由着她先生几个月又如何?”


金娘子点点头:“虽然只差几个月,可那是天差地别的。一个是尊贵的金玉,一个人烂泥里的石子儿,生不生的,多他一个也不要紧。再说,听说是女儿,生十个也不打紧。可是合景怀的,咱们不是请高人看过,都说是儿子呢。”


“哼。老二媳妇生儿子也不怕。我能养废了老二,就一样能养废他的儿子。”陈氏冷笑着道:“最好他们都乖乖听话才好,别让我烦心。这方府的规矩,我说了才是规矩。”


金娘子又笑笑。她有件事不好明说:如今汀兰院围得铁桶一般,就算他们有心再想做什么,只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只能暗自庆幸,还好何家贤怀的是个女儿。若是儿子,她说不定还得殚精竭虑的去谋算,最后沾得一手血腥,到老到死遭报应。


方老爷得知林姨娘有孕,果真高兴的不得了。老来得子,说明老当益壮,是人生大喜。虽然方其凯也还不到七岁。


安排了人好生照料,又赏了许多贵重的吃食和衣裳,林姨娘在府里,重新刷出了存在感,给人一种苦尽甘来的感觉。


薛舅妈又来了,催促陈氏尽快和方老爷提定亲的事情。


陈氏虚与委蛇,等她走后恨恨的和金娘子道:“趁火打劫,实在可恶。大爷因为身体不好,娶了个小商户的女儿也就罢了。老二是我的私心,娶了个穷教书匠的女儿。业儿是府里的嫡子,怎么还能娶一个小商户的女儿?难道咱们家的儿子,都要往下娶?一代不如一代?那我死了还怎么和列祖列宗们交待?”


金娘子道:“那如今可怎么办才好?公中的银子还没还上呢。”


“而且,最近大奶奶也不像往日那样乖顺。只怕咱们对合景的态度,伤了她的心。公中的那一万两还是她补上的,有她娘家的银票票据作证,还得早些还她才好说话,万一她想不开,抖搂出去……”金娘子担心的很。


“她没有那个胆子。”陈氏冷笑:“先不用理她,合景要紧。”


“冯姨娘的病一直没好……”金娘子又汇报。


“可要命?”陈氏眯眼。


“应该不是,拖拖拉拉一个多月了,不轻不重的,好的时候能起身扫地,不好的时候在床上躺躺。”金娘子如实汇报:“要不要请个大夫?”


“算了,这个节骨眼儿上,还是先委屈她一下。”陈氏听说不要紧,指了指桌子上的拜帖:“肖金安得官职了,你没瞧见?燕州城兵防总部左侍郎……据说是正五品,方玉婷该春风得意了。哼,倒是她有造化!”


☆、162、谁也别好过


那拜帖是昨日送来的,六月初一,是大后天。侯府要大摆筵席,以示庆贺。只怕,也想广而告之,侯府没倒,仍旧是燕州城最靠近天家的皇族。


意思就是为了不得罪方玉婷,先不管冯姨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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