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怒攻心,何家贤被气得浑身直发抖,却在瞧见胡妈妈嚣张的眼神时,陡然明白过来:去请陈氏做主,无非是放虎归山。胡妈妈本就是陈氏的人,认定自己能受到庇护,根本无所畏惧。而自己长期以来习惯了凡事都请教陈氏,事事都以她的意思为尊,没办法没胆量自己做主,胡妈妈也就从没把她放在眼里。
正犹豫间,何家贤瞥见人群中的纹桃一脸冷漠,雪梨有些激动,而吉祥在最后面,冲自己小幅度的摇摇头。
何家贤忍住怒火,只能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既然是这样,那胡妈妈以后多听着些罢。”她看一眼春杏:“日后别再动不动就打小丫头,她们做得不对,好好说便是。”
胡妈妈见何家贤服了软,愈发得意:“二奶奶没管教过,不知道这些小丫头的刁钻,好好说话她们是不听的。”她眯眼冷笑:“夫人既然让我来管汀兰院,我自然就要管好,可不能让她们造次!”
瞧着何家贤气得铁青的脸色,胡妈妈更加得意了,挑衅的望着何家贤:“二奶奶别操这些心,还是早些回房歇着吧,别又受到惊吓晕过去了,让人说是老奴照顾不周!”
何家贤气得摇摇欲坠的,吉祥忙从后面过来扶住小声道:“二奶奶先回去吧。”
忍字头上一把刀。何家贤告诫自己,现在还没有证据,只能徐徐图之。
到了屋里,何家贤瞧了一样吉祥小臂上的伤口,包扎的不错,才放下心来,将方玉婷讲的事情说了,临了道:“我就说,除了那些她不敢得罪的主子,平素汀兰院连个苍蝇都飞不进来,偏一只狗,从门口到院子,再到屋里,畅通无阻……简直欺人太甚。”
“二奶奶还是先忍忍吧,奴婢不碍事。”吉祥朝外面努努嘴:“瞧着夫人这几日对您不和善,故意耀武扬威的呢。”
何家贤何尝不知道为何胡妈妈突然猖狂,无非是小人得志。便气起来,咬着牙叫雪梨进来,在她耳边吩咐了几句。
雪梨会意,眯眼笑着,点头对吉祥道:“定帮姐姐把这口气出了。”
狗咬了人,人不能咬狗,监护人总得出点血本吧。何家贤之前就打听过,那日是青苗带着狗从汀兰院经过,狗突然就挣开了她的怀抱朝院子里冲,平素定然是一进院子立刻就会引起骚动,毕竟一条会咬人的疯狗,虽然小也吓人。可胡妈妈偏说没看见,不留神就进了屋咬了吉祥。
方玉婷给的信息基本坐实了胡妈妈跟这件事情有关系,何家贤沉不住气,刚才差点就趁机发作,要是闹到陈氏那里,没有真凭实据不说,说不定还会被再次和稀泥将此事打压过去,她不甘心。
她一路上回来就在想办法,直到刚才跟胡妈妈争吵,才隐约有点眉目。
不过三日,雪梨进门来严肃道:“二奶奶,事成了。”
何家贤立刻命吉祥去告诉胡妈妈:“你姑娘红绡不大好了,快请妈妈去看看……”又找了个由头打发了那两个婆子。
等胡妈妈风风火火的走了出去,何家贤站在纹桃房门外,就听里面传来一个陌生的女声:“纹桃姐姐倒是好脾气,忍得了她这样久……”
纹桃叹口气,很是交心的说:“不瞒妹妹,我这样的日子不过是熬着罢了,捱一日算一日,就看哪里她撺掇二爷将我撵了出去,就都干净了。”她似乎情绪有些激动:“……若非前日里妹妹养的小狗进来咬人解了我心头之恨,我竟没有个出气的法子,只怕得活活憋出病来。”
青苗摸了摸她的手,以示安慰:“谁不知道姐姐素来是汀兰院第一妥帖的人,把院子打理的稳当。”她这两天受了纹桃不少好处,吃的喝的碎银子没有少拿,昨儿个家里亲人急病,也是纹桃送了五两银子过去救急,这才推心置腹来往起来。今日纹桃请她,说又受了何家贤的气,她便过来安慰纹桃。
“可不是。就是可惜了,没咬着她,只咬了个丫头,伤不了她。”纹桃气愤难平,将拳头重重捶在桌子上:“真恨不得妹妹再放一次狗咬她。”她靠近青苗:“只是再没有那么巧的事情了,也不知道那天怎么妹妹养的狗恰好经过咱们院子就发狂了,平素瞧着挺可爱又乖巧。”她吹捧起来:“妹妹运气也好,没人追究。”
“巧合?”青苗瞧着纹桃压抑愤怒的模样,有些同仇敌忾,冷笑道:“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偏不咬别人就咬她?”
纹桃一听来了兴致,急忙扑在她肩膀上亲昵:“好妹妹,还有别的?说给我听听,看我不想法子再咬她一口。上次没咬到真是便宜了她。”
青苗不疑有他,笑着道:“这你就不懂了,豆豆是跟着少爷在书房长大的,平素闻惯了书墨香,刚好二奶奶在抄佛经,它闻着味儿自然就进去了。”
“可它平时不咬人的呀。”纹桃疑惑。
青苗神秘一笑:“饿它一个上午就好了。”
纹桃会心一笑:“原来如此,我就说呢,可感谢妹妹此举,只是我记得妹妹素日里跟二奶奶没什么过节啊,可不是专程为了姐姐我吧。”
青苗眯起眼睛喝了一口好茶,盯着纹桃笑着道:“人坏了怎么都遭人恨的,怎么会只有姐姐一位呢。”
纹桃大惊失色,纳闷道:“二奶奶除了不待见我,对别人倒是和气,我竟想不起来还有谁。”
何家贤把纹桃从方其瑞身边调开,又放在汀兰院坐冷板凳是方府人尽皆知的事情,青苗不疑有他,握着她的手,朝院子里努努嘴:“不是还有一位呢吧。”
纹桃想到胡妈妈,却愈发纳闷:“她成天压制二奶奶动弹不得,一人独大,还贪心不足?”
青苗笑着:“说姐姐你傻,她一把年纪了,能做二爷院子里的管事妈妈,已经很不错了,哪里还有想头……”
纹桃恍然大悟:“她姑娘?”
青苗凑近纹桃耳边,小声说道:“你可知道,红绡那个妖媚货色,早已经跟我们少爷不清不楚的了,少爷允了她要开脸抬她做姨娘的,只等着下场考试了高中了好提呢。若不是她,我哪里犯得着拼了这条小命去得罪二奶奶,还不是她拿住了我的把柄……”说到这里似乎自觉得失语,忙咳嗽了几声掩饰道:“呵呵……不说这个了,别的事可以,这种事我可再不敢做,这次夫人没追究是我运气好,下次也保不齐……”
纹桃捂着嘴笑着道:“我也只是空想罢了,才结交了妹妹这个知交好友,我可不舍得妹妹再去拼命……”
☆、99、套话查真凶
她想不到青苗到底有什么把柄在红绡手上,闹得要冒这么大风险纵狗伤人?若是真的咬着何家贤而且追究责任的话,青苗几条小命都不够赔的。
两个人便又就着青苗家里人生病的事情说起来,不由得叹气穷人命苦,正惺惺相惜间,门外砰砰砰敲起来,是雪梨的声音:“纹桃,开门!”带着几分捶打的架势。
青苗唬了一跳,有些紧张的看向纹桃,纹桃稳住心神,还未开门,木门就被两个丫头用身体撞开,“砰”的一声来回在墙壁上弹。
“好你个刁钻的奴婢,居然敢放狗咬二奶奶,来人呐,给我拿下。”雪梨大声呼和,跟在后面的春杏春蝉等人冲进去就将青苗扭在地上。雪梨厉声道:“你也不用急着狡辩,方才你和纹桃的对话我们几个都听的清清楚楚,不单是哪一个,你爽快承认了吧。”
青苗脸色苍白,瑟瑟发抖,求救似的看着纹桃。纹桃却将脸瞥向一边,根本不去看她。
青苗知道证据确凿无法抵赖,只得带着哭腔道:“奴婢与二奶奶无冤无仇,又怎么会去害她?”
雪梨冷笑着道:“那就是有人指使你了,说,幕后指使的是谁?到底饶你一条小命!”青苗哪里见过这等阵势,她本就心思浅薄,不然不会被红绡一威胁,纹桃一利诱就什么话都说了,急忙举手指证:“是红绡姐姐……是红绡姐姐……不关奴婢的事。”
雪梨一努嘴,春杏就往外走:“奴婢去回二奶奶。”
方才在门外听时,何家贤只听了一半就默不作声先离开,留下雪梨她们逮人,此刻正在房里,听了春杏的禀告,有些震惊——她一直认为自己对红绡还算不错,什么时候得罪了她,居然有如此深仇大恨!
何家贤以往考试时,遇到不会的问题苦苦思索,灵光一现的那种感觉又来了。本想证据确凿处理青苗就算了,不要惊动其他人,给吉祥出口恶气,也给自己立立威,省得连个丫鬟也不把她当回事,敢骑在头上欺负。可现在,她改了主意。
“你去请玉珠小姐过来。”何家贤吩咐春杏跑腿整个方府,何家贤目前最信得过的是她,而且,她是二房的人,对待青苗的事情上,二房肯定也是要有个交待的。又让雪梨几个把青苗捆了关在纹桃房间里。
纹桃脸色如冰,一动不动坐在床边上,既不看地上苦苦挣扎扭动的青苗,也不看一旁看管着的雪梨,似乎整件事情跟她毫无关联。
那边胡妈妈便寻女儿不着,回院子一脚就冲进正屋,指着吉祥就要上去扭打:“你个说瞎话的小蹄子,我姑娘今日明明不当值……”腊梅受吉祥的嘱托,这两日跟红绡换了休息时间,还来不及知会胡妈妈。
话没说完,就瞥见红绡跪在屋子里哭哭啼啼,一贯的笑容脸蛋不见,徒添一抹凄凉之色。何家贤拿着一张纸,对胡妈妈招手:“妈妈你过来看看。”
“看什么看……”胡妈妈见姑娘受欺负,嗓门更大的吼起来:“我又不识字!”
“无妨,我念给你听……”吉祥和雪梨都不识字,只有亲自上阵了。何家贤慢条斯理念起来:“……我便唆使青苗,让她想个法子放狗咬二奶奶……青苗起初不同意,我便将有一次撞见她把其扬少爷上好的宣纸拿去偷偷卖了银钱的事情说了出来,青苗便答应了……”
胡妈妈听着脸色由白变黑,再变青,突然冲上去搂住红绡:“好姑娘,是不是她们逼你……”
红绡抽抽嗒嗒说不出话来,瞧着何家贤和方玉珠,根本不为自己的罪名辩解,反而是对方玉珠磕起头来:“求玉珠小姐告诉少爷一声,就说红绡来世再做头做马报答他……”
方玉珠根本不为所动,冷笑着道:“这话还是你自己跟我哥说罢。”
胡妈妈再装傻也不像了,瞧着何家贤手中两张画了押印着红红指印的文书,不由得恨得咬牙切齿,绞尽脑汁终得一句:“我姑娘再不对,她也是夫人院子里的人,轮不到你处置!”
“胡妈妈说得对!”何家贤冷幽幽的出声:“夫人那里,我已经派人去请了!”
此番不将事情闹大,岂不是白费那么多心思布置。
红绡本来志不在方其瑞身上,是胡妈妈一厢情愿,反倒是机缘巧合跟方其扬有了感情,不满何家贤故意耍弄她们母女,因此撺掇给方其扬养狗的青苗来了这么一出好戏。
青苗有把柄在她手上,不得不从,红绡便是想着豆豆不过是只小柴犬,力气有限,咬也咬不到多深的伤口。汀兰院是自己老子娘把守,事后抚平一切只说是意外,又是二老爷那一房,谁也追究不起来。果不其然事态朝着她想要的方向发展。
伤口咬在吉祥身上,虽然留了很多血破了皮,的确是不深。可是,红绡她们不知道有狂犬病。
何家贤是知道的,在她看来,这一口小伤,很可能若干年以后就会要了吉祥的命,怎能不恨?
她将青苗和红绡分开审问,青苗有纹桃的证词,没怎么嘴硬就招认了,红绡也立刻怏怏的招了。
如今是处罚的问题,方玉珠已经公开表态,青苗不忠不义,任罚任卖。
陈氏还未进门,胡妈妈就已经扑上去,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说何家贤欺负人。
何家贤将两张证词递给金娘子:“媳妇并没有,只是最近有丫鬟见纹桃与青苗到房间,想着给她们添置茶水,不注意听见的。”何家贤将一切的局都撇干净:“媳妇不是圣人,不能在知道有人背地里谋害自己时,还能无动于衷,因此拿住审问,不敢贸然处罚,还请母亲做主。”
陈氏将证词认真看了一遍,满脸赞同地表示:“事情做的很妥帖,母亲也时刻忧心,只以为是意外,不好下了二房的脸面去追究,如今竟然谋害主子,罪不可恕,将红绡赶出府去,永远不许进来。”她又冲着方玉珠:“玉珠在这里,那青苗你领回去请你母亲处置罢,只跟你母亲说,这样的刁奴,可要重罚。”
方玉珠面上就露出一抹认真的表情,施施然行了礼对陈氏恭敬道:“是。那玉珠先告退。”
陈氏将那两份证词叫金娘子收好,对何家贤露出一抹笑容:“你也辛苦了,又受了惊吓,身子不好,歇着吧,这两日不必过来请安了。”
何家贤见事情如此就结束了,大感诧异,陈氏是间接性眼瞎吗?忙起身道:“儿媳还有一事相求。”
陈氏摸摸额头,有些不耐烦:“有事明日再说吧,我走过来这一阵子头疼的很。”居然不理会何家贤的话,扶着金娘子的手走出去。
何家贤知道机不可失,若是再让陈氏这样插科打诨拖拖拉拉的混过去,只怕以后的日子再不会好过,梗着脖子跟在后面急匆匆的道:“儿媳知道母亲身体不好,可胡妈妈是红绡的亲娘,今日红绡对我有谋害之心,难免……”
她话音未落,陈氏已经有些愠怒的打断何家贤的话:“胡妈妈也参与了?你可有证据?”
何家贤一愣,下意识摇头。刚才青苗与红绡,都没有供出胡妈妈什么把柄。
陈氏便道:“她既然没有错处,你拿她一把老骨头说事做什么?胡妈妈是府里的老人了,这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姑娘犯了错,还得牵连她不成?”
何家贤一时语塞,无言以对。
犹豫间,陈氏已经走掉,似乎片刻都不想在汀兰院多待。
何家贤基本能感觉到胡妈妈在身后仇视的目光,以前浑浑噩噩忍一忍就过去了,如今正式结了梁子,她又怎么会放过自己?
只能暂时搁置,将纹桃先叫进来。
纹桃依旧是冰块脸,冷飕飕的道:“奴婢答应二奶奶的事情做到了,二奶奶答应奴婢的却没做到。”
何家贤理亏,一时便有些讪讪的,心怀愧疚说:“你也瞧见了,夫人顾念胡妈妈是府里的老人,并不愿意……”
“我不管夫人,我只管二奶奶。”纹桃寒着脸:“二奶奶让吉祥来游说我出手时,可是允了我替代胡妈妈位置的。”
何家贤又一阵食言而肥的内疚。她以为证据确凿,胡妈妈有嫌疑,一定会跟红绡一起被处置的,汀兰院谁管不是管,至少纹桃还顾念着方其瑞,定然会尽心尽力,谁知道陈氏强行保住胡妈妈,不按常理出牌。
何家贤突然又觉得自己是蠢货,这个府里陈氏一人独大,出这种状况也并不是不可能,是自己没有算好。
纹桃见她兀自念叨,忍不住提醒:“二奶奶若是没办法办到,奴婢还有一个折中的法子。”她早就想好,此刻是不假思索的说出来:“奴婢不求汀兰院管事的位置,若是能允了奴婢回书房伺候,也是一样的。”
何家贤有些惊愕,想到梦梨上次求自己做主把她跟纹桃调换,又想到纹桃一口答应帮她套话的爽快,才惊觉原来是这个算盘呢。
答应吧,无疑是放虎归山。不答应吧,胡妈妈短时间内大概走不掉,自己出尔反尔,只怕日后更难服众。略微一思索,便道:“此事要回禀夫人知道。”
当初调换她们过来,留下梦梨可是陈氏亲自许的,如今再叫纹桃回去,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陈氏定然不会答应。
果然纹桃楞了一下,面上闪过一丝失落,却又坚定道:“二爷做主也是可以的,夫人大概不会管。”
何家贤不想她如此激进步步紧逼,只能硬着头皮应承下来:“那二爷回来,我问过他的意见再说。”
方其瑞回来时,何家贤便把今日发生的事情都说了,顺带提了纹桃回书房的事情。方其瑞冷冷道:“你这是拿我做人情?”
何家贤:……
只能不再提此事,两个人一同吃了饭,又洗漱歇下。
纹桃来问了几次,何家贤不敢跟她复述方其瑞的原话,只能说还没提,让她等等,这一等,就出事了。
梦梨在自己屋子里上吊了。索性发现的及时,救过来了。只是问起事情来,却谁也不说。
吉祥想到前些日子雪梨说纹桃时常欺负梦梨,便一五一十跟何家贤讲了。
何家贤没料到纹桃居然能将人逼迫至此,又想到自己在她的步步紧逼之下,也毫无招架喘息之力,不由得后悔失策,找纹桃帮忙,简直是与虎谋皮。
何家贤去看梦梨,无论怎样问,梦梨只说是自己想不开,书房没人说话,太孤单了,她想回汀兰院热热闹闹的。
何家贤也无法替她做主,更不能再让纹桃坐冷板凳——自己欠着她一份承诺呢。
只得在方其瑞回来后,小心翼翼的捶背揉肩,重提让纹桃回书房管理内务一事。
方其瑞也知道梦梨上吊自杀的事情,现在书房没人管,他倒是愈发轻松:“没人更好啊,何必眼巴巴的弄个眼线在身边。”
何家贤微微有些吃惊,却有释然。若是连陈氏这点子用意都看不透,那方其瑞真是白在这大院子里长这么大,一时便有些同命相连的感慨。
“我知道委屈你,有个人盯着是难受。”何家贤将想好的措词小心翼翼说出:“若是雪梨不自杀,这事情或许就这样,我在院子里安排个差事就是。只是如今纹桃也……”
方其瑞听说纹桃来盘着问何家贤好几次,冷笑着道:“这几年我没管她,倒是纵得她胆子这样大。”他冲外间叫着:“让纹桃和胡妈妈进来。”
纹桃大概知道有错,到底是不再冷冰冰,而是少见得有些羞愧神色:“奴婢见过二爷……”
何家贤终于发觉,纹桃在方其瑞面前永远是规规矩矩中带着几分娇羞,而在自己面前,则是冷冰冰带着三分傲慢。
方其瑞开门见山:“胡妈妈年纪大了,院子有些事情她管不过来。上次纵狗伤人一事,虽然是别人有心谋害,到底一是她教女不严,二来呢年纪大了难免疏忽,院子里人多事杂,日后就帮胡妈妈分担一些。”绝口不提梦梨之事,就好像根本不存在。
☆、100、都不是好人
胡妈妈便与纹桃面面相觑,纹桃率先反应过来,笑着道:“只是梦梨病了,书房没个人,奴婢怕二爷……”
“这你不用担心。”方其瑞伸手搂过一旁的娇妻,亲昵无比:“你们二奶奶自然会替我妥帖打理,你说是不是。”
纹桃气得眼睛都要瞪出火来,胡妈妈凭白被人分了权利,也是不高兴的很,只是方其瑞已经将话说得清楚:胡妈妈若是不承认自己老糊涂,那放狗进来就是不该,该罚;若是承认,那纹桃理所当然给她当助手。
何家贤恨不得拍手叫绝,方其瑞这一招就是到陈氏那里,也绝对理直气壮。你不是说胡妈妈劳苦功高吗?那我不忍心她辛苦找个人分担,也是一片好心,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因此根本没把方其瑞后半句话放在心上,下意识忙不迭点头:“那是自然,是为妻的本分。”嗯,契合的很好,他很满意。
方其瑞笑着点点头。何家贤却还在想,她这位相公读书不行,脑子还是挺活络的嘛。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掉进了方其瑞的套,还在积极憧憬坐山观虎斗的场面。
谁知道翌日一早,就被方其瑞揪起来:“伺候为夫去书房早读。”
早读?方其瑞什么时候开始早读的?
彼时离下场不到一个月,临时抱佛脚吗是要。何家贤正待发问,就听方其瑞冷声道:“不许多话。”
好吧,谁叫自己答应了呢。只得认命起床,收拾停当往书房去。
于是,阖府上下都在考试前大半个月沸沸扬扬传着,二爷因为二奶奶监督的缘故,终于肯用功读书了。
连方老爷都开心的放出话来,若是方其瑞此番过关,何家贤功不可没,奖励一千两银子。
何家贤本待是被方其瑞拖出来的,听了这样的重赏,也不得不认真起来,对他偶尔的动手动脚暂且忍耐。不管中不中,努力总比不努力好,哪怕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也要争取。
陈氏见方老爷那样重视,没有再给何家贤分派其他任务,反倒是笑意盈盈一路开绿灯,早安不用请了,晚餐不用陪了,亲戚来了不用应酬了,甚至还给方老爷的彩头添了码:若是高中,还多加200两。
弄得何家贤又看不透了。
如是拼搏一场,到了考试那日,天光明媚秋高气爽,方其瑞意气风发走进考场,带着何家贤最近一段时间给他灌输的“题海战术”——就是背历来优秀的文章,到时候换个章法挪为己用。
虽然不耻,可为了在短时间内考过,倒不失为良策。
何家贤经过这段时间的研究,发觉童生考试居然还挺难,也不怪方其瑞考了好几年都没考中,据说燕州城一年也才考出不到十位。
何家贤只能取捷径速成,比如将政治和历史融合起来,再结合当下出的题,弄一些命题作文给方其瑞。
其实她挺疑惑的,这种节骨眼上,方其瑞为何不去找岳父帮忙?
和气悄声冲她摆摆手,捂着嘴低语:“二爷本来是亲家老爷的学生,奈何不好好读书,被亲家老爷赶回家中。”
何家贤越发疑惑,何儒年既然知道方其瑞的品行,为何还舍得爱女嫁过来?这几乎要成为何家贤的心结。
这个,和气就不明白了。何家贤也只能揣着糊涂,为了银子好好辅佐方其瑞。
待到考试完,方其瑞也不吭声,回屋就蒙头大睡,何家贤便在一旁剥栗子,剥好的壳和肉分别放好,等方其瑞起来吃。
自从他好好念书,就一直享受到这种待遇。
看书时,何家贤要打扇,有时候还要帮他翻书;写字时,何家贤要磨墨,还要握着他的手纠正他的姿势,毕竟一手好书法可以给试卷加分;休息时,何家贤就得给他剥栗子……
如此被压榨了许久,已经成习惯。
吉祥从外面进来,悄悄捂着嘴笑道:“外间纹桃和胡妈妈又吵起来了,在请雪梨评理呢。”
自方其瑞将纹桃给胡妈妈做副手,汀兰院就不得安宁。何家贤躲去书房,吉祥养着伤,夹在中间最受气的反而是雪梨,只是她到底聪明伶俐,居然屡次从中调停,弄得两个人反而都依靠她,而这是何家贤乐于看见的局面。
“一把年纪了,还偷我的首饰戴,丢人不丢人?”纹桃清脆的声音传进来,冲进何家贤的耳朵:“也不看看你那张老脸都皱成什么样子了。”许是这些天方其瑞与何家贤的亲密刺激了纹桃,她说话越来越尖酸刻薄,而只会靠着夫人霸道不讲理的胡妈妈,在这方面明显要弱些,憋了一会儿才道:“叫你这个小贱蹄子红口白牙冤枉人,那是我捡的……”
“捡?”纹桃冷哼一声,将声音陡然拔高:“十来两银子的珠钗,您在哪里捡的?说出来咱们大家都去捡啊……”
胡妈妈气得老脸通红,自她姑娘红绡暗害二奶奶的事情传出去后,大家都瞧她不大起,说话也不复往日嚣张:“我说了捡的就是捡的,你有没有教养跟老人家这样说话……”
“老人家?胡妈妈,你在院子里欺负人的时候,打春杏耳光的时候,可没看出来是老人家呀……”纹桃再怎么不待见何家贤,到底汀兰院也管了许多年,对几个小丫头算维护的:“这会子做了不要脸的事情就说老了,那你杀人了县太爷可会见你老了饶你?我呸!倚老卖老的老东西!”
何家贤听纹桃骂人简直叹为观止,她总算明白为何梦梨宁愿死,也不愿意再待在书房被纹桃骚扰,的确是不堪忍受,能把活人气死。
“……你不要脸,也多想想你姑娘,她总算还要嫁人的……”纹桃不依不饶,往胡妈妈心口上捅刀子:“一个谋害主子的姑娘,一个偷东西偷得理直气壮的老子娘,你们倒是亲亲儿的一家人,不知道谁有福气讨了去,到时候母女两个带亲姑爷滚做一堆儿……”
胡妈妈听她的话不堪入耳,兜头就往她怀里撞去:“嘴尖牙利的小娼妇,老娘今天要是饶了你,就是你养的……”瞬间就听见外面撕作一团。
方其瑞起来听见外面吵吵闹闹的,还未发问,纹桃已经衣发散乱的冲进来,低头就往他怀里拱去:“奴婢委屈啊……二爷替奴婢做主……”
方其瑞不避不让,让纹桃依着他的肩膀上,轻声问:“怎么回事?”
纹桃愈发娇弱,抽抽嗒嗒的将事情说了,末了加上一句:“奴婢本是不大爱管这些杂事的,只想着处理好后院,让二爷潜心读书,怎么偏有人跟我过不去……”
吉祥已经按耐不住,朝何家贤看去,却见她清秀的脸上平静祥和,并没有半分生气的模样。
方其瑞促狭一笑,瞧着门口恶声恶气的胡妈妈,凶神恶煞的像是要吃人,突然低头冲纹桃耳边说了一句什么,纹桃面色如桃花,娇羞问道:“可以吗?”
方其瑞眯眼,有些不言而喻的暧昧:“你是爷的人,有什么不行的。”又低头看一眼她乱七八糟的装扮,道:“去梳洗梳洗,今儿个就歇着吧。”
纹桃弯腿好好的行了一个礼,面上得瑟喜悦:“奴婢多谢二爷关心……”临走时挑衅地看了何家贤一眼,趾高气扬的整整衣衫出去,似乎她才是汀兰院的女主人。
何家贤眼神放空,似乎思维已经游离在外,根本没看见方其瑞与纹桃这一出郎情妾意的戏码,胡妈妈心有不甘的瞧着方其瑞公然的偏心,愤愤一跺脚出去,片刻后传来大吼:“都当我死了是吗?这院子是谁扫的,树叶子都没扫干净……仔细我扒了你的皮……”
吉祥见纹桃出去后,方其瑞的笑容渐渐冷下来,又恢复往常的寒冰脸,直勾勾的瞪着何家贤,忙吓得一拉她,让她回神,自己吐吐舌头出门去,还体贴的把门关上。
她怎么觉得,二爷似乎有些不高兴,二奶奶怕是要遭殃?
算了,小夫妻的事情,她还是不插手为好。
山雨欲来风满楼,何家贤不是不知道。她表面上神思茫然,心底却早已经翻江倒海的难过,方其瑞当着众人的面就能不给她面子与纹桃亲昵,简直欺人太甚。可是却不愿意承认自己吃醋了,因此强制忍耐,免得旁人看笑话,更没有面子。
尽管吉祥拉回了她的视线,让她看向方其瑞的寒冰脸,她却仍旧不想看,因为看着就生气,便停留一眼后,故意将视线又偏向别的地方,兜兜转转,最后落在矮榻边她嫁妆里带来的小摆件上……方其瑞还蛮喜欢躺在矮榻上看话本时,一手拿书一手摸着把玩的……
何家贤被自己的所思所想吓了一跳,敏感的嗅着空气中凉飕飕的怒意,她试图岔开话题:“……哎你说这摆件……”
话未说完,剩下的全部系数被吞进某人的口中。
方其瑞两步跨过来,伸手将她拉入怀中,低头便含住她尚在念叨的唇,狠狠吮住不放,灼热的气息扑在她的面上,像是要把人融化掉。
何家贤只觉得浓郁的熟悉的气息几乎要占满整个口腔,方其瑞的舌头已经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