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的,家里的亲戚第一次上门,未出阁的小姐们,未娶妻的少爷们,还有……”雪梨撸起袖子正打算给何家贤普及一下豪门知识,外间就传来胡妈妈的叫嚣:“雪梨,二奶奶的阿胶固元膏好了,端过来伺候二奶奶吃了。”
雪梨吐吐舌头:“不容奴婢单独跟二奶奶说会儿话……成日里这样盯着……若不是瞧着奴婢是伺候了二爷五六年的老人了,只怕连这点子体面都不会给……”
一面唠叨,一面不愿意惹怒胡妈妈,只得起身出门去了。
阿胶固元膏何家贤倒是没吃过,待端进来看时,不过是一盏黑色黏黏甜甜的胶,胡妈妈在旁搓着手:“夫人特意吩咐下来的,请二奶奶每日都喝上一盅,却是养颜美容,滋补身体最好的……”
何家贤歪着头,毕竟是好意,便接过来爽气的喝了,胡妈妈瞧着她很配合,忍不住笑着道:“二奶奶好福气,夫人头一份疼着心上呢,除了她自己,可就是您了。”
何家贤想到陈氏对自己的控制与监视,实在不相信这就是所谓的疼爱,口中仍然道了谢。胡妈妈却并不出去,搓着手道:“二奶奶还是叫宣竹回来伺候吧,老奴瞧着雪梨姑娘伺候二爷惯了,二奶奶这边有些不称手。”
“不知道哪里不称手,还请妈妈示下。”雪梨有些愠怒。
“且不说二奶奶茶水点心的要随时候着。”胡妈妈走到矮榻旁边:“你瞧瞧,主子起身了,这锦缎被子还胡乱对着,靠垫也是乱糟糟的……二爷那里都是伺候纸笔,磨墨添水的活计……哪里比得伺候奶奶就要精细许多……”
“那不是方才有财家的进来送东西才叫了奶奶起来嘛……”雪梨被胡妈妈的指责气了个仰倒。
“这就更是雪梨姑娘不对了。”胡妈妈越发严厉:“主子起身,即便是有奴才要传,也该先收拾了换了衣裳梳妆体面了再见人……”她瞧一眼何家贤面色慵懒,并不十分齐整:“别丢了人还不知道!”
“胡妈妈慎言!”雪梨忍无可忍:“都是奴婢的不是,奴婢认了这个错也便是了,怎么敢对着二奶奶说……”
“既然认了错,那就去廊下跪一个时辰吧。”胡妈妈慢条斯理,似乎颇为享受:“二奶奶这里,宣竹会回来伺候。”
雪梨一听脸色攸白,怒道:“二奶奶还在这里,岂容你说罚我就罚我!”
胡妈妈奸笑着:“你是这院里的丫鬟,我是院里的管事妈妈,你既然犯了错,我如何罚不得?就算是说到夫人那里,我也是有理的。”
“你……”雪梨气急,却又无法辩驳,饶是她平时伶牙俐齿,刚才不留神,在胡妈妈的构陷下又认了错,便将祈求的目光下意识投向何家贤,何家贤本就打算开口阻拦,便说道:“胡妈妈……我说不许罚……”
“那请二奶奶跟奴婢去夫人面前说。”胡妈妈咄咄逼人。
“奴婢甘愿受罚!”雪梨突然开口大声道,径直往外走:“奴婢去跪着就是了!”
胡妈妈有些惊讶,片刻后就得意的笑了:“我就说雪梨姑娘是个规矩的。”也不管何家贤含在口中的话语,吩咐外间的小丫头叫宣竹来,也施施然扭着丰硕的屁股走出去。
何家贤犹如含了一口苦酒在口中,酸涩逼人,心里堵得慌。
这一堵直到晚饭也没有什么胃口,雪梨跪到膝盖都破了,才来回了一声,何家贤急忙吩咐她回房休息。
又叫了宣竹过来:“我晚饭吃的不多,这会子饿了,你吩咐厨房给我做一碗粥来,你就在那里等着……”宣竹撇撇嘴有些不满,到底还是去了。
待粥端来时,何家贤已经倚在矮榻上半眯半睡,吩咐宣竹将粥暂且搁着,不是很想喝。宣竹在厨房等熬粥等了许久,此刻见何家贤慵慵懒懒,眉目间很是不屑,有些生气,将粥重重搁在桌上,正待出去,何家贤攸地睁开眼睛:“胡妈妈不是叫你在旁边伺候着吗?”
宣竹发觉不对劲,冷笑着说道:“二奶奶平时不叫奴婢们上夜的。”
上夜是个苦差事,一般方其瑞回来时自然不用伺候,可若是主子们不愿意一个人睡,便会吩咐丫鬟们打地铺睡在脚踏边,以便夜里伺候着喝水上厕所盖被子等。
何家贤来明说了不用上夜。
何家贤眉头一皱:“谁说要上夜,我不是还没梳洗吗?”
宣竹忍住怒火,福了下身:“那奴婢伺候奶奶梳洗。”
“不用,我等会再洗……”何家贤得了她这句话,径直把眼睛闭上,又开始养神。
宣竹等了一会儿,见她丝毫没有要去梳洗的意思,也不知道自己要干站着多久,气氛又尴尬,心里七上八下的,暗道这位奶奶一向心气儿极好,怎么今日这般,自己偏思索了一整圈,却想不出哪里得罪了她。
都怪胡妈妈,雪梨伺候的好好的,非得把自己叫过来伺候,纹桃自然是巴不得,赶紧打发自己过来,说二爷那里有她和梦梨便妥妥的了。
她口中向纹桃道谢,心中却暗自想迟早有一天把你拉下马来。
正凝神思索着,何家贤又道:“把粥端去热热吧,我要吃了。”
宣竹回过神来,用手背一试:“二奶奶,粥还是温的。”
“我要热的。”何家贤强调。
宣竹便怒了,将粥扔在桌上,立时便噗通一声歪了,磕出来一半:“奴婢哪里得罪了二奶奶,这样摆布人?”
何家贤陡然被她一吓,心里一惊。她本来有些心虚,这样捉弄人惴惴不安,见宣竹真的发了火,主子的气焰又消了些,支吾着道:“没什么……你出去吧。”
宣竹一瞧她的神情,便知道不是惯会压制人的,只有胆子没有经验,心里有了谱,也不理人也不行礼,正要扭身出门,瞧见桌上一片狼藉,想到胡妈妈历来看她不爽,便有些犹豫。想明白了冷哼一声:“奴婢一向是个好脾气的……”
☆、五十一章 欺负
说着施施然去收拾桌子,彰显自己是个不记仇,识大体的丫鬟,一面擦着,一面说道:“可二奶奶若是蓄意欺负奴婢,奴婢便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气……”她说这话便是恩威并施,带些警告的意味在里面,真把何家贤当成是她看管的囚犯。
何家贤一时冲动只能想到这么个招数,没有上位者的体验,根本不知道此刻该如何拿话去压,更不明白,宣竹说这话已经是非常僭越,简直可以直接拖出去发卖了。
宣竹瞧她呐呐不说话,面色十分难堪,有些得意忘形:“不是我说,二奶奶您这样的出身,有奴婢服侍就该偷着乐了,若是换了那些不知道尊卑的丫头们,说不定早爬到二奶奶您头上去了。我可是听说,林姨娘屋里的采芳姐姐,有时候还得林姨娘给她端茶呢……”宣竹越说越神往,嘴巴不停,称呼也从奴婢换成了我。
“你是想二奶奶给你端茶?”一个冷不丁的男声突然插进来,方其瑞陡然回屋,听见这番说辞。
“二爷饶命,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宣竹惊的手中的帕子都掉了,后脊背一冷,便跪下求饶:“奴婢只是跟二奶奶闲聊,说说林姨娘那里的事……”
“妄议主子也是重罪。”方其瑞不容她分辨,冷笑一声:“这等欺主放肆的奴才……叫胡妈妈来……”
“求二爷宽恕啊……”胡妈妈本就不满宣竹,叫她来岂还有命在?宣竹吓得脸色白得像纸一般,虚汗淋漓:“奴婢有口无心,二爷恕罪,二爷恕罪……”不住地“咚咚咚”磕起头来。
方其瑞却不耐烦与她分辨,只冷酷着脸庞,眼睛都不抬:“胡妈妈还不来?”
“婢子罪该万死,求二爷开恩啊,婢子知道错了,日后一定好生服侍二奶奶,再不敢胡说八道……”宣竹声泪俱下,凄惨无比。
她跪着爬到何家贤面前,攀扒住她的双腿,紧紧抱着不松手:“二奶奶开恩,二奶奶饶命,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胡说八道,奴婢自己掌嘴给二奶奶认错……”说着就左右开弓噼里啪啦扇起巴掌来,是下了狠手的,不几下左右两边都红肿起来。
何家贤瞧着于心不忍,抬眼瞧着方其瑞,对方却像个没事人一般,扭过头倚在矮榻上,操起她看过的话本饶有兴致的看着,似乎没有宣竹这个人和凌厉作响的巴掌声。
宣竹见何家贤动了恻隐,愈发卖力,更是加了力度,嘴角已经隐然有血迹,说话含糊不清,脸颊肿得像个血包子:“二奶奶,奴婢也伺候您这么些天,您是个慈心的,就饶了奴婢这回,奴婢再不敢了……”
闻言间胡妈妈听命进来,见着场景先是吓了一跳,堆笑着讨好地问何家贤:“二奶奶,宣竹这丫头是怎么了?”
“你还有脸问!”纹桃声色俱厉,指着胡妈妈:“夫人命你来管院子,二奶奶和二爷对你也是信任有加,你是怎么做的,纵着奴才欺主?”
“哎呦我的好姑娘,这话是怎么说?”胡妈妈被这项指控唬得吓了一大跳,讨好的笑容更浓,几乎都快丑成一朵花。
“二奶奶不过是让宣竹去热粥,宣竹便发了火,将粥泼在桌上,说她也是有脾气的……”纹桃话还没说完,胡妈妈已经是心惊肉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待纹桃说出方其瑞命她处理时,她已经回过神来,立时便道:“老奴管教不严,这就示下二爷,是打板子还是发卖出去……”
“先打五十个板子,打死不论。”方其瑞慢条斯理的开口,似乎一条人命并不算什么,又对胡妈妈道:“你也自去领十个板子吧。”
胡妈妈没料到自己这么干脆还要受处罚,思忖了半响开口:“老奴自然是有罪当罚,可这奴才欺主,老奴并不知情。二爷您也明白,宣竹这丫头虽然是夫人吩咐了要协助老奴管事并伺候二奶奶的,可她从来不听老奴的指派,比如擅自去书房伺候……如今既然已经这样,少不得也要回夫人那边一声。”
宣竹急忙磕头道:“胡妈妈说的很是,奴婢愿意受罚,夫人怎么罚奴婢,奴婢都认了,毕竟奴婢从前伺候夫人那么久……”
这便是搬旧主来压制方其瑞了。
何家贤先前听说要把宣竹打死,自己先吓了个半死,觉得她也有几分楚楚可怜,正待求情,却见胡妈妈已经伶牙俐齿搬了夫人出来,顿时又觉得可恨地紧,立刻默不作声静观事态。
方其瑞听见要去回夫人的话,脸色大变,甚是难看,眼神阴沉地几乎渗人,何家贤冷冷的打了个寒颤,就听他沉如水的嗓音:“不用回夫人了,既然知道错了,就自去领二十个板子,降为末等丫鬟。”
宣竹一听如同得了特赦,忙不迭的磕头串串:“多谢二爷,多谢二爷,奴婢来日做牛做马报答二爷……”
胡妈妈心下得意,面上勉强忍住不显露出来,严肃地应着,又嗫喏着自觉的问:“那老奴先出去了?”她是想知道二爷有没有放过自己。
方其瑞像是很生气,根本就不看一眼她,只临回头深深看了下何家贤,铁青着脸大踏步出去,纹桃急忙跟着出去。
场面尴尬,呼吸之间落针可闻。
胡妈妈率先反应过来,讪笑着福了礼:“那奴婢带宣竹去领板子。”
宣竹早已经半跪半爬往后挪到门口,对着何家贤磕了两个头,才被胡妈妈拖着出去。
待到台阶时,纹桃满脸堆笑:“二爷命奴婢监督宣竹受刑。”
胡妈妈讪笑变得愈发扭曲,刚露出的得意笑容也凝固了,片刻后回过神道:“自然是应该,辛苦姑娘。”
蓦地遭了这一趟变故,何家贤有些如履薄冰,脑子里只不断回顾这些场景,一时想的头大如斗,居然鼾鼾得睡了过去。
待醒来已是日落时分,胡妈妈照例将阿胶固元膏端来,何家贤并不是很喜欢吃这个,接了放在一边,胡妈妈笑着劝道:“二奶奶还是趁热喝吧,等晚间凉了喝了着风不好。”
☆、五十二章 干戈
何家贤十分烦她咄咄逼人,只是她有陈氏这把尚方宝剑,只能让步。更兼今日没章没法的调摆宣竹,却弄了个尴尬收场,别说面子,自己作为主子的里子都在下人面前掉光了,跟没穿衣服一样浑身难受,便不好再说胡妈妈,端起来一饮而尽,胡乱擦了嘴:“我去看看雪梨。”
这次胡妈妈倒是很识趣的没有拦着,左右不过是在汀兰院。
雪梨倚在大通铺的床头,一旁春杏被指派着端茶送水伺候,见何家贤进来,死活挪下来跪着行礼,被她拦住,问候了一下,雪梨忙道:“好多了,二奶奶何苦来这种地方,别脏了脚。”
何家贤听了这话尤其舒服,心中不由得感叹难怪人人都想当上位者,被人尊捧着果真飘飘如身在云端,无比受用。
这院子,乃至这方府,估计也只有这两位把自己当主子。
正想着,隔壁间传来宣竹的声音“春杏你个死丫头,想死也不捡个好地方,姑奶奶叫你伺候是看得起你,你瞎跑什么?我的茶呢?哎呦哎呦,疼死我了!”
春杏听完面上一白,匆匆冲何家贤行了礼一阵风似的跑到隔壁去。
雪梨撇撇嘴:“都打成那样了,还拿自己当奶奶呢?”说着似乎才发觉何家贤还在屋里,急忙捂了嘴:“奴婢僭越,请二奶奶责罚!”
何家贤摆手说不妨事,又问道:“怎么你们两个受伤,只春杏一个人伺候,我记得很有几个末等小丫鬟的?”
雪梨不屑地冲外面努努嘴:“二奶奶心疼奴婢,奴婢就只能当二奶奶是自己人了。院里那位,不过是奉了夫人的命管事罢了,也正经当起主子来了,偏排两三个丫头婆子在旁边伺候呢。”
顿一顿瞧瞧何家贤并没有动怒,咬牙说道:“奴婢受罚,不过是鸡蛋里面挑骨头,硬拉扯着算上的,隔壁那位,错都是实打实的,这样欺负二奶奶,居然也是打了板子完事,这汀兰院,到底是夫人的汀兰院,还是二爷的汀兰院……”
何家贤听她气愤不已,忙劝道:“二爷都没说什么。”她就更没有立场说什么了。
“二奶奶您不知道,二爷也憋屈着呢。”雪梨一听这话眉尖若蹙,颇有几分病美人的姿态:“纹桃是夫人给的,二爷只能收在身边做了一等大丫鬟,奴婢和梦梨是二爷十来岁那年从外面买了贴身伺候的,本不如人,这些就不说了。只是伺候了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偏被那位压着,一点儿体贴的意思都没有,就她一个人牢牢霸占着。”
说这话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便用心去瞧何家贤的脸色,并无异样,才大着胆子又说:“有一位也就罢了,偏又来一位宣竹,成天狐媚子往二爷身边挤,拿了夫人来压人,说她是家生丫头,奴婢是500钱买来的,不如她有资格在二爷身边伺候,非强顶了奴婢的差……”
“你也不愿意到我这里来伺候?”何家贤轻轻问道。
雪梨仿佛吓了一跳,她本意是牢骚几句,没想到何家贤回错了意,急忙摆手:“在奴婢心里,二爷二奶奶是一样的主子,奴婢哪有不愿意的,能伺候二爷二奶奶,是奴婢天大的福气,奴婢不过是气不过……她不过跟奴婢一样的人,怎么就欺负奴婢……”
又接着解释道:“二奶奶别多想,奴婢想着,若是二爷指派奴婢过来伺候,奴婢自然是满心欢喜心甘情愿的,被那样一个人指派……”
“我懂的。”何家贤轻轻开口,想到雪梨的机灵:“委屈你了。”
雪梨没想到她这样好说话,又是一愣,才慌乱摆手道:“奴婢哪里敢当,不委屈,不委屈的。”何家贤又道:“二爷怎么会同意?”
“宣竹拉了奴婢的手,到二爷面前提,二爷瞧她漂亮,就同意了,只叮嘱奴婢好好伺候二奶奶,奴婢就听话。”雪梨笑着道:“二爷还是很疼您的。”
何家贤若有所思,并不答言,只吩咐雪梨好生养着,正待出门,春杏又一阵风似的进来:“二奶奶。”急忙行了个礼。
侧身就对雪梨说道:“宣竹姐姐发好大的脾气,说怎么治淤伤的药才几天就没了,叫奴婢问姐姐拿呢?”
雪梨一听这话就气急,挣扎着起身,冲何家贤跪下:“本来奴婢还想替她瞒着的,如今已经这样,少不得求二奶奶做主。”
原隔壁房间是个两人间,给雪梨和梦梨换班时歇息的。宣竹进来时因为没有位置,胡妈妈本就跟她不对付,胡乱指了个四人间,同红果她们住在一起。宣竹本就不忿,后来想法设法与雪梨换了差事,便威逼利诱把房间也换了。
雪梨罚跪后去房间拿以前方其瑞赏的伤药,正上药呢,就被宣竹撞见一把夺了过去说归她了。雪梨急忙央求说自己受伤了急需要用,宣竹却道既然没拿走遗落在此,那边是屋主得了,强行霸占了不说,这会子被打了板子,创伤面积大,春杏给她上药没一会儿就见底了,偏又胡乱攀咬雪梨偷着用了,指桑骂槐的**杏过来再要。
且别说她并没有用过,如今又去哪里弄来?
何家贤听得火冒三丈,出了屋子就进了隔壁间,雪梨急忙让春杏扶着跟过去,就见何家贤冷眼站在地下,静静等着宣竹下来行礼。
宣竹趴在床上,却只眼睛瞧着:“奴婢伤得厉害,不能起身给二奶奶行礼了。”
何家贤先前调摆她,吃了一个闷亏,反而被这丫头发落了一通,虽撞上方其瑞撑了腰,可若是不凑巧,自己那股子闷气也只能憋着,因此旧账新仇一起冲涌上来,就失了理智:“春杏,扶她起来,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的,方才二爷教的,你可都忘记了?”
宣竹听她提二爷,眼珠子提溜一转,便挣扎着起身:“是奴婢错了。”只一牵动伤口就撕心裂肺的疼,忍不住低声咒骂起胡妈妈来,打板子也不吩咐那些人轻些,又想她巴不得落井下石才好,怎么会维护自己。
☆、五十三章 挟制
两个人同时到汀兰院就不对付,后来她懒得惹胡妈妈,便想到二爷那里也是个好去处,若是被二爷看上——只看纹桃素日的体面就知道错不了。
哪里知道胡妈妈也早已经将心思打到二爷身上——她见二奶奶好拿捏,还想让自己的姑娘收到二爷房里去。
此时再看看面前的何家贤一身冷气,正眼都不瞧她,只皱起的眉头显示出不耐烦,可见素日的好性子也被磨得没了半分情分,这才明白自己的境地,头脑也清醒了几分。
规规矩矩行了礼,索性还多跪了一会儿,直到何家贤见她屁股后的地上隐约有血迹,额头上也有豆大的汗珠不住滴落,仍旧强忍着磕头致歉,何家贤果然又心软了,叫她起来。
宣竹却坚持着不肯:“奴婢冒犯主子,本罪该万死,只如今拖着一条残命,好生伺候将功补过罢了。”说完眼珠子一翻晕过去了。
唬得何家贤急忙叫人抬到床上去,又唤人去叫大夫。雪梨回头暗笑着道:“不用,这等子小事奴婢经得多了。”也不先禀告,只伸手拦住春杏不让她出门去叫,自己伸手在宣竹人中地方下狠手一掐,宣竹吃疼,立刻就瞪着眼睛醒了。
雪梨得意的笑笑,对何家贤说:“本不是大事,二奶奶瞧,这不就好了。”
何家贤这才恍然大悟,雪梨是告诉她,宣竹方才是装晕的。
不由得又气又怒,却因为是夫人送来的,不好自己处理,半响才道:“你好好养着吧,春杏就去伺候雪梨,我叫红果来伺候你。”
如是再也不看她一眼,雪梨急忙跟在后面出去:“二奶奶真是好脾气呢。”
雪梨宣竹都受了伤,春杏便过来伺候她梳洗了,又吹熄了灯,何家贤想想这些杂七杂八的争斗,想起雪梨说她脾气好的话,心里哀叹,不好脾气能怎样?只胡妈妈一句告诉夫人,连方其瑞都不得不买账,自己初来乍到,既没有本事,又没有本钱,难道还能摆出主子的款,真将人打死了出气?就算不顾及自己,也还要顾及方其瑞的脸面吧。能让他也顾忌的人,她不得一起忌讳着?
她不想因为一时宣泄,将方其瑞推得越来越远。毕竟,那是她在这深宅大院,虎狼环伺的地方,最值得依靠,最能信赖的人,他们是同一战线。
她想自立自强,就先得有所倚仗。
通过宣竹的事情,她今儿个有些肯定,方其瑞,多少有点儿在乎她的。不管是为了他们这一房的威严,还是说因为她是他的妻子,甚至于只是为了自己的面子,他就不会看着她白白受欺负!
这一觉好眠。
竟然就睡过了头。
醒来时已经平素请安的时辰已经赶不上,春杏还是在何家贤唤了几声之后急忙过来伺候,听何家贤嘟哝,吓得一个激灵急忙跪下:“奴婢不知道,平素都是宣竹姐姐和雪梨姐姐叫的,昨儿个您安排她们休息。早上奴婢提过说要伺候您,胡妈妈偏说您每日起惯了的,心里有数,不会错过,只叫奴婢过去给您传早饭……备衣裳……”
何家贤没空理会她的解释,急急地穿衣上妆,又问道:“二爷没来?”他每日都会早起回房给她化妆的。
“二爷一早去书店了,说是买书。”春杏解释:“纹桃派人传话,留了梦梨姐姐给您上妆,胡妈妈打发人请着到隔壁耳房坐着喝茶了,也不知道这会子怎么还不来?”春杏焦急地往外面望去,不见人影,便道:“奴婢过去催催。”
何家贤尝试着自己画了眉毛,又上了胭脂,梦梨才整理着衣裳急急跑过来:“奴婢来迟了,二奶奶恕罪。”
拿过梳子就给何家贤梳头发,手中心急,扯得她好一顿痛,听到何家贤惊呼,梦梨脸上都带着泪,像是受了惊吓,趴在地上哭哭啼啼请罪:“奴婢错了,二奶奶恕罪,奴婢太着急,方才胡妈妈说您还没起,请奴婢喝茶,奴婢拒绝了,她却不依,非拉着过去,奴婢衣服湿了,只能回去换了来……这一来又迟了,奴婢着急……”
何家贤本来只是头皮痛,听见胡妈妈这种浅薄心机故意折腾自己,现下头仁也痛,又见不得女人哭,只得摆手说:“赶紧起来,还得赶去给母亲请安,别再耽误了。”只求早一刻是一刻。
梦梨听了又急急得爬起来,眼泪也不擦,给何家贤梳头篦发,又给她戴首饰,修补了她刚才自己画的妆容,倒是整的容光焕发,向来清瘦的脸颊都红润许多。
何家贤对着镜子瞧了,心里有些美,穿越这么久,也就今儿个觉得这身体还有几分姿色。忍不住赞叹她的手艺,比方其瑞好了不知道多少倍。抬头见梦梨脸上隐约泪痕已经干了,忙命道:“你去洗洗脸随我去吧。”
梦梨又嗫喏着不敢:“二爷只吩咐奴婢给二奶奶梳妆,没说要跟着去请安。”
正踌躇间,胡妈妈大着嗓门冲进屋子里来,也不行礼,口中着急,面上却带着笑:“二奶奶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这样迟了还不去夫人那里?宣竹呢?她怎么不来伺候,误了事,可少不了她好一顿板子。”
瞧见屋里净是眼生的丫鬟,像是才想起来似的:“瞧老奴这记性,果真是老了……”上前搀扶起何家贤:“年轻的一个个不经事,少不得老奴跟着二奶奶走一趟了。正好,也有事要回夫人。”
何家贤被她大力夹的动弹不得,挣扎了几下,胳膊上就被狠狠扭了一下肉,生疼。他妈的,怎么都跟容嬷嬷一般!心里虽怒,却也无法。她没胆量去说。身旁也没有个争气的丫鬟敢跟胡妈妈较劲,梦梨听说胡妈妈要去更是老实得后退一步,让出道来。
春杏也是低着头,抬都不敢抬。
脚下生风地一路走过去,何家贤隐约有种上早自习的感觉,知道要迟到了,心里惴惴不安千焦万虑,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虽然老师并没有罚她,可她就是担忧。
☆、五十四章 姑娘
这关系着自己平素良好的作息习惯和品行,会不会因此而被扣掉印象分。
打帘子的妈妈瞧见她们来了,眼神都不抬一下,似乎根本没瞧见何家贤一般,甚至于已经懒得通报,径直让她们进去。
何家贤只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盈盈笑笑好不热闹。
待进了门,赶紧依着规矩冲陈氏请罪:“儿媳来迟,请母亲饶恕。”
陈氏像是不以为意,摆摆手示意她起来:“我的儿,这是说的什么话,迟了就迟了,谁也不是跟那滴漏似的日日准哪。”说着冲她和蔼的笑笑:“快些坐吧,难得今儿个聚到一起热闹。”
何家贤这才知道,每日她和周氏来过之后,几位小姐便来请安,陈氏倒是心疼女儿们,时间排得靠后些,让她们吃过早饭才来。
摸着空空如也的肚子,何家贤忍不住腹诽:心疼女儿干嘛折腾儿媳妇,这陈氏也不嫌麻烦。
想着何音兰提醒的陈氏不过是为了拿捏媳妇的话,古代的婆婆都是如此。否则,多年的媳妇熬成婆,不是白熬了?
凝神间,便有笑声打乱思维:“二哥不在,二嫂睡得倒是格外香。”方玉烟说完捂着嘴格格娇笑起来。
陈氏脸上闪过一抹宠溺,却板着脸怒道:“还未出阁的姑娘家,别说这样轻浮的话。”又命丫鬟婆子:“给小姐们的燕窝羹怎么还不上来?”
便有丫鬟婆子一一端了上来,待每个人手中都有了,陈氏对管事妈妈道:“没眼力见儿的东西,没瞧着二奶奶在这里?”
那妈妈一脸赧然:“奴婢分派时,二奶奶并没来……”
“容你狡辩!”陈氏正待发威,身后给她捶背的金娘子轻声宽慰:“夫人何苦生气,不是夫人自己道,二奶奶既然迟了,年轻人贪睡是有的,便免了今日的请安……她们也就这样听了……”
陈氏很是受用,点头对何家贤道:“你是个孝顺的,大概是传话的跟你走岔了,我跟她们说过免了今日的,偏你还是来的。”
金娘子接话:“可不是,您这边刚吩咐呢,那吉祥才出门子,二奶奶就到了。”
两个人说了几句,何家贤急忙摆手道:“母亲不用客气,儿媳只是全自己孝心罢了,该请罪的,是母亲大度,儿媳的福气。”
方玉烟正慢条斯理喝燕窝羹呢,听见这话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自己个儿不守规矩,还好意思还说福气呢?”
何家贤真是讨厌极了这个方玉烟,本是嫡亲的姑嫂,想着有个助力呢,谁知道是个死对头。只是不好正面为敌,便不再说话。
“哈哈,二嫂懂啥规矩,她家又没有这样晨昏定省。”方玉静接话,一口一口喝得刺溜作响,十分不雅。
方玉婷一直规规矩矩的,她自幼丧母,便一直养在陈氏膝下,教养的极为优雅。
方玉露也是不声不响,此刻听的方玉静话中有刺,白玉无瑕地脸上颇有不忍,忍不住道:“五妹这话别说太过,二嫂是书香世家出来的,必然最有规矩,不过一时疏忽,你可别学那起子小人,跟着瞎起哄。”
方玉静冷不丁被挪揄一顿,一时间面红耳赤,没有话答。
何家贤感激地朝方玉露笑了一笑,方玉露便推着面前的碗:“我这碗没有动,端给二嫂吧。”
说完容不得何家贤推辞,便起身亲自端了放在她面前:“二嫂别嫌弃。”
何家贤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半响才道:“四妹妹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偏不爱这些东西,不说旁的,光是每日母亲赏的一碗阿胶固原膏,就够好的了。”
方玉烟和方玉婷闻言一愣,均抬头去看陈氏,只见她笑呵呵的道:“你初来乍来,补补身体是该的,更何况还等着你有好消息呢,可别说太多让你妹妹们觉得我偏心。”
“母亲这会子说偏心也迟了,我可不依。”方玉婷撒娇道:“原来二嫂是天天都有好东西吃,可不像咱们,隔日请安才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