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不甘心去纠缠?为何要不顾女儿的自尊心去逼她丢人?她的然然还那么小,正是花样年纪,若是就此有个三长两短,她只怕会杀了何书礼全家。
何况这个女儿自从醒过来,虽然是一副若有所思,冷漠孤清的面孔,却真的是对自己言听计从,且是发至内心的真真切切依赖信任自己。自己偶尔有钻牛角尖想不通的时候,她也能三言两语说一番道理开解,母女两个,比从前和谐太多,她甚至能明显发觉自己心态的变化——从前视为负担的女儿,以后只怕会是她的倚仗。而她也不再纠缠于过去的不甘心和痴怨,想得更多的是自己要振作,给女儿一个好表率。
男人已经离开,已经靠不住,相依为命的,只有女儿。
为母则刚!
她再也舍不得拿女儿冒险。
经历了此节,陈丽几乎并不愿意再跟何家任何人纠缠。只是上大学的费用又拦在眼前,她才不假思索的开口,想问何书礼要。毕竟再怎么说,何书礼有抚养何然然的义务,这是法律规定的。
而她,因为零零碎碎打工,根本攒不下什么钱来。人穷便志短,为着女儿的前途,她怎么样都可以。
现在学费的事情何书礼答应下来,她便没有什么可犹豫的。而且,黄珊珊实在碍眼,她多看一眼都烦。
黄珊珊却一把拦在母女二人面前:“怎么?我不在的时候,挑拨离间做的这样好,怎么我一来,就要躲开?背后说人坏话,没脸见人了吧!”
陈丽被她这样一激将,原来的暴脾气立刻炸开,挥手就大力推开黄珊珊的胳膊:“滚开,破坏人家家庭的小三,还有脸说别人!”
☆、二十六章 斗三
黄珊珊已经被骂的很皮实了,早就习以为常,此刻听了也只是轻笑:“我还以为你真的改了性子,能够温柔说话了呢?怎么还是以前的泼妇样子?”要论挑唆,十个陈丽也不是黄珊珊的对手:“真是狗改不了那啥……”
“住口!”一直闷声不吭的何然然突然怒斥一声,吓得全场一大跳,黄珊珊也下意识噤声。何然然转过头对何书礼说道:“父亲,母亲跟你夫妻一场,又是结发的夫妻,您就看着阿姨这样侮辱她?”
何书礼一时愣住,脸上神色变幻莫测,居然不知道说什么话来回答。
何然然瞧着他的表情,攸地发觉自己似乎又说错了什么,稍微定定心神,眼珠子转转,闭嘴不言。
何母却是听明白了的,一心要为孙女撑腰,大声说道:“然然这话说的是,到底陈丽是先进的家门,就算离婚了,她又没碍着你什么,也不该辱骂她!”这话是对黄珊珊说的。
黄珊珊刚才突然被何然然这个小女孩将了一军,心有不甘,回过神来,听见何母居然毫无根据的就维护前妻母女,越发生气,怒道:“又不是古代,还讲究什么先进门后进门,她既然已经离婚,就不是何家的人了。”
何然然听见“古代”二字身体小幅度一震,乌溜溜的大眼睛转了一圈,突然冷笑起来。她五官本不是特别出色,只举止仪态还算优雅,加上养出来的冷漠性子,此刻颇有几分清凛孤寒的气质,让人移不开眼睛。
她冷眼瞧着黄珊珊,气势很大,带着不屑与轻慢,似乎思考了一下,片刻后才说道:“你既然提到古代,那我不妨告诉你,你应该庆幸生在现代,要是真在古代,你一个小妾,不过是个奴婢下人,我身为何家的嫡长女,说你都是给你脸,自该躲在一边偷着乐才是。按照规矩,主子们说话,哪有奴才插嘴的份儿。你有什么资格愤愤不平,在这里啰嗦!”
几句话一出,语惊四座。何家人再次面面相觑,集体石化,唯有陈丽在一旁大声喝彩道:“然然说得好!”女儿这几句指桑骂槐的话,说的真是精妙。
说完拉着女儿得意洋洋的斜眼瞧着黄姗姗气急败坏,化得精细的妆容微微扭曲,片刻后梨花带雨:“小姑娘嘴皮子这样利索,真是没有教养,我好歹也算是她的继母……”嘤嘤地掩面哭起来。
何父何母虽然觉得何然然说话气势滂沱,掷地有声,却也觉得没什么道理,此刻见黄珊珊哭了,忍不住劝道:“她一个小孩子,你何必跟她一般见识,说起来,你也算她的长辈!”
这便是劝黄珊珊退让一步了,也算是借着身份差距,给黄珊珊一个台阶下。
何书礼此刻也回过神来,他今日被女儿满口尊卑孝道唬得一愣一愣的,思维不自觉得跟着走,觉得女儿说的颇有道理。
特别是她说浩浩那一段,若不是为了有个儿子继承他的事业,他何必跟陈丽结婚好多年因为没有儿子而耿耿于怀呢。
女儿没有争夺家产的想法,反而觉得一切都该给儿子,光是这一点价值观,就比陈丽和黄珊珊,都要深得他的心。
毕竟,黄珊珊只是因为儿子是自己生的,才觉得一切都要浩浩来继承,若是她也生个女儿,保不齐一样会为女儿争家产。
此刻何书礼看着一脸正义的女儿,真是喜欢得紧,不由自主顺着母亲的话说道:“就是,好好的喜事,被你闹得像个什么样子?”
黄珊珊知道今日何然然考上大学,她再坚持闹下去,只怕到时候气氛差了,还是要怪到自己头上。她可不是陈丽那种耿直的蠢货!
心有不甘的嘟着嘴走近何书礼:“我这不是恰好听到了嘛,当然生气!妈妈说的对,我说起来还是她的继母……长辈自然不该跟一个小辈计较……我刚才在气头上……”
她话还未说完,何然然已经冷飕飕丢过来一句话:“继母?你又不是父亲母亲和离以后明媒正娶的,不过是在母亲还在时进的门,充其量是姨娘扶正,这样的身份,别说要在母亲面前行妾室礼,好好伺候着立规矩,就是我,你也要明白,我若是站着,你就不能坐着!也好舔着脸说是我的继母,你到底分不分得清楚尊卑……”
黄珊珊刚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的理智,顷刻间因着这几句话全数崩溃,这番话直接将她贬得一文不值,像是给陈丽提鞋都不配的样子。
她细白粉红的脸被气得一阵绿一阵青,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嘴唇哆哆嗦嗦话都说不出来。眼睛突然看到桌面上的礼盒,上面的logo她可是认得得,面上的喜色还没露出来,又瞧着放在何然然的位置上,有些不明白,却也抱着几分希望,能就此有个台阶下:“书礼,还是你对我好,我不过顺口一提,你就让皮特帮我带回来了,国内可买不到……”
何然然瞧着何书礼尴尬的神色,顿时什么都明白了,却又偏装作不明白:“爸爸,那不是特意给我买的生日礼物吗?”
黄珊珊脸涨成紫色,怒目瞪着何然然,委屈的眼泪大颗大颗滴落,终于抽抽嗒嗒发出声音的哭泣起来。
浩浩见妈妈不像刚才那样捂着脸偷偷开了指缝冲自己笑,而是真的哭起来了,几步就冲过去对着何然然的腿连踢了几脚,:“叫你欺负我妈妈,叫你欺负我妈妈……”
他长得壮,力气又大,下手也狠,何然然立刻疼的蹲下身来,咬紧嘴唇,脸色发白。陈丽急忙抱住浩浩,不顾他用劲挣扎,只死命控制着不许他再动手,又问何然然怎样?
黄珊珊又大声哭泣起来,只说陈丽一个成年人,欺负浩浩一个小孩子,包间里顿时乱成一锅沸腾的粥。
何然然勉强站起身来,不管身边混乱不堪的局面,只对着何书礼说道:“父亲,我就说过,妻不贤,毁三代。你看她教出来的好儿子,连长姐都敢打,下手又重又狠,只知道维护他亲娘,日后还能把爷爷奶奶爸爸等长辈放在眼里?到时候把家里搅得乌烟瘴气,丢了名声失了脸面,您可别后悔。”
说着看一眼陈丽:“母亲,我们回家吧。”便再也不看何家人一眼,扶着陈丽一瘸一拐的走出门,何浩浩犹自不爽,还想扑过去打何然然,已经被何书礼一把抓起胳膊,往边上一推,对着黄珊珊怒道:“把你儿子管好!”
说着跟了出去,包间里只传来外间何书礼的说话声:“现在坐公交车太热,别把然然弄中暑了,我送你们回去吧。”
☆、二十七章 成亲
何父何母也跟着走出去:“然然受伤了,还是得去医院看看,这么热的天,别发炎了才好。”
留下还在嚎哭的黄珊珊mǔ_zǐ 。
片刻后,只听见包间里尖锐清脆的一声响,一个玻璃杯碰在雪白的墙壁上,裂成碎片迸开来,稀稀拉拉泛着灯光砸在地上,伴随着浩浩被吓得大哭的声音,撕心裂肺。
这一声响也让何家贤冷汗津津的从梦中惊醒过来,映入眼帘的还是灯笼罩着的烛火,青色的床幔……鼻尖是女子闺房的书墨香以及白日晒过的被褥上阳光的味道……
原来并没有回魂,自己还是在这里。
何家贤再也睡不着,披着衣裳穿了鞋走到庭院,心中百转千回,却又空无一物。惆怅许久,才叹一口气,过完今天,她就十六岁了。
而何然然,就满了十八岁了,是可以成年独立,不再依附于任何人生活的最好的年纪了,她盼了许久,没有等到。
梦里的一切是那么真实,像是真真切切在另外一个时空发生,那个女孩,穿着自己的衣服,住着自己的房间,考上了自己想要的大学,叫她的妈妈母亲,叫她的爸爸父亲,说着晦涩难懂,却又字字珠玑的话……
何家贤被夜里的寒气刺的浑身一个激灵,连续打了好几个冷颤,脑海里电光火石之间,隐约明白一种可能,却不愿意相信……
梦境纠缠了何家贤好几天,她刻意不去想梦境中的事情,却又无法摆脱心魔。只一个人安静不做事的时候,梦里何然然的说话作派,娴静却厉害的举止言行,常常让她心惊胆战,她觉得老天爷真爱开玩笑。
如是迷迷糊糊地过了大半个月,食不知味,神情恍惚,徐氏很是担心,怕她到底因为婚事嫁妆这些琐事的不称心有了心结,却又无可奈何,只没事寻了话头来安慰她:“家慧只是发脾气罢了,历来姑娘们的嫁妆都是父母给的,哪有自己要的道理,这规矩她是懂的。她就是一时气不平任性些,倒不是什么贪心的人,时间一长自然就好了。倒是你爹说我糊涂说的对,娘被那春娇一气,居然就跟你讨论起嫁妆来了,实在不该,你要是难受,就气娘好了,别气家慧,家慧还小,过两年懂事了再说人家,也许家里就攒下家底来了呢……”
何家贤瞧着徐氏着急上火的模样,心里乱和了下来,又经过这长时间的消化,梦境渐渐也淡了,偶尔也会想起去琢磨,渐渐的也琢磨明白了。怕徐氏担心,开口说道:“娘说的什么话,你自然只是真心为女儿打算的。家慧那里,到时候我自然想办法给她体体面面的添妆,娘你别着急就是……”
何家贤跟徐氏了解了不少古代的规矩,知道嫁妆就是出嫁女儿的私房钱,到时候她就算愿意全数拿来给家慧添妆,她的婆家也不能说什么。只是家慧,她实在担心……
如此忧心忧虑的在徐氏孝顺公婆,服侍小姑,遵从夫君的念叨中混到出嫁那一日,三更便被人从床上叫起来,悉悉索索的开始装扮。
在一旁帮忙的有姑姑何音兰和大姐何家淑。
何家淑长得很清秀,身量苗条,带了十两银子给她添箱,话不多,但是神经很脆弱,时常沉默不语。
何家贤与她根本无交集,也就不甚在意。
等脸上姹紫嫣红画得估计徐氏都认不出来时,便开始梳头发,一鼻子的桂花头油味道。也不知道梳了多久,头重的都抬不起来了,才有徐氏立在门口,泫然欲泣。
何音兰走了进来,拉了她:“哭啊。”
何家淑也在一旁轻声提醒她,又对何音兰道:“姑姑别催二妹。”是个体贴的人。
何家贤知道有哭嫁的习俗,见何音兰催的急了,只得酝酿眼泪,想到前世的妈妈陈丽,想到自小孤苦伶仃,颠沛流离,看人眼色,没有爸爸小心翼翼的日子,心头涌上一阵阵酸苦,眼泪就流了下来。
待往后又想到莫名其妙穿越到这里,自己在梦境里面却又没有死,还考上了大学,陈丽并没有失去女儿,顿时觉得没什么好哭的,想想又抽抽嗒嗒的止住了。
徐氏却已经因为何家贤前面的招惹,大声痛哭起来,何音兰只得又跑去劝她。
待母女哭完这一场,引得出了房门,何家贤又被指点到外间给祖母,父亲,母亲磕头。
她这才第一次见到何老夫人。知道在这个孝字为准的社会,这位面目慈爱,眼神却坚定的老人,是何家的权威。
不用一点儿心理建设,就恭恭敬敬跪下去磕头,又受了何老夫人的叮嘱,让她心里一热:“贤姐儿,出嫁了不比在家里随意,凡事多想想再做,稳妥些总没错。”何家贤点头称是。
老夫人又说道:“虽然方家家大业大,但是若是欺负了你,祖母也不会看着,你父亲做不得得主,你自可打发人来回我,祖母绝不会让人委屈了你去。”这话掷地有声。
何家贤又点头应是。
她知道何老夫人当初不许何儒年下场应试,后来分家时铁了心要跟老大过,并且说过绝不会管自己家的事情,除非是何儒年去求她管,因此,何家贤穿越过来后,从来未曾见过。后来遇到春娇的事情,因着关系疏离,家里所有人都没人想过去请何老夫人来做主。
徐氏告诉她,爹对祖母一直难以释怀,是很矛盾的感情。一来祖母住的院子荒废了那么久,何儒年从来不命人打扫,也不许人擅动。平日里虽不去大伯家里请安,逢年过节的孝敬礼却也从不肯少半分。偶尔她不小心提到勃然大怒,却又时常喝醉了念叨祖母以前对他的疼爱。
mǔ_zǐ 二人,从不见面,却似乎又从无嫌隙。就连自己出嫁,祖母虽来了,面色坦然,送了厚礼,据说给她嫁妆里添的两样摆设,就足以抵一家人一年的嚼用……却不曾跟何儒年说过半句话。
在喜娘的教引下,何家贤按规矩拜别了长辈,轮到顾清让时,她犹豫了一下,小女儿任性的心态一起,便装作脚没站住,身体一别,扭了一下,喜娘急忙扶了她,这个礼便糊弄过去。
等到了吉时,就被盖上盖头,大伯家的堂哥何长青过来,按礼节背她上轿。她本想试图看看姑爷长什么样子,眼前却只有一片红色。
带颠颠簸簸地走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外面喜娘大声唱喏:“新郎踢轿门。”
接着她又被人扶着弯腰挪出来,背到一个宽阔的背上——喜娘长得有些胖。
待感觉喜娘喘着气进了几个台阶,才被放下,手上就被递上一根绸布:“新人拜天地。”
她身边一直有人引导着,跪——拜——跪——拜——跪——拜——
耳边不断听着拉长音调的高唱“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礼成。”
这几句话,她在古装电视剧上听到过许多次。少女的心思,并不是没有幻想过自己婚礼的场面,若是能古色古香的,也浪漫。
可如今亲身经历一番,才觉得繁琐辛苦得让人难受。光是头上那些个首饰,就恨不能压断她的脖子,还得强忍着眼前什么都看不到的痛苦,保持端庄的仪态。
从早上起来收拾到现在,已经过了四五个小时,才算基本完了,她还水米未进。
☆、二十八章 洞房
等送到洞房里去时,她听见四下无声,门关上了,一时还不敢妄动。
小时候,她也看过还珠格格,小燕子大闹婚礼的灵动模样,曾经让她羡慕不已。想着反正左右无人,肚子又饿,虽不说那样大闹,但是偷个懒躲个清闲还是可以的。
先将盖头掀起一角,确定四下无人,这才卸下厚重的头饰,扭扭脖子动动脊椎,瞧着是装扮雅致的大房间,她是坐在床上,触目是满眼的红,就连桌上的点心,底下都用红纸垫着。
何家贤想了又想,这才小心翼翼的从每个盘子里,拿了几小块糕饼吃了,尽量保持形状,看不出来消耗过,又倒了一杯茶水喝了,听着外面安静的很,便又在床上躺着歇了会,不敢太放肆,总担心有人来。
没多久就自己先按捺不住心虚,起来又把头饰戴上,把红盖头盖好,只屁股朝了床头倚着省点儿力气,万一有人来也可尽快端正坐好。
徐氏在她出嫁前千叮咛万嘱咐,说来说去只有一条,不要显露了小家子气,给家里丢了脸,害得被亲家看不起。
如此一坐就是大半响,等外面嘻嘻闹闹的声音传来,她都打了不知道多少个呵欠了,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是喜娘的声音:“请新郎挑盖头。”
便有一个尖尖的东西伸到眼前,微微挑了一下表示,何家贤急忙将头埋得低低的,脸红的要滴出血来。便有人叫道:“没看到,再挑一次,不然我今儿就不走了。”
只听一个男子低低的声音:“滚!”喧闹声顿时寂静起来,四下里鸦雀无声。
片刻后,便是喜娘圆场的声音:“明儿个就能见着了,新郎喝多了喜酒急切着呢,哪里有时间陪各位爷在这里插科打诨……”便打发众人出去。
偏有人不依不饶:“方其瑞,今儿个是你的好日子,也叫爷几个开开眼界呗……听说是个会作文章的才女啊……看一眼怎么了,又不少你一块儿肉,这还没洞房呢,就护得心啊肝儿一样了。”
何家贤听这轻浮的言语,眉头皱起来,若不是新婚,她几乎要开口赶人了。
耳边就立刻听到清脆的一声“啪”,是手掌打在肉上的声音。
冯一飞难以置信的瞧着方其瑞举起的手掌,刚才狠狠掴在他的脸上,顿时只觉得火辣辣的疼,怒了:“你别给脸不要脸……”撸起袖子就要冲上去。
他今儿个是要闹洞房,因此并没有带小厮,只能亲自上。便立刻有拉架的劝阻:“二爷喝多了,冯少爷别往心里去,他平时不就是浑么?你何苦跟他一般见识……”有明白人在心里腹诽:“闹洞房是闹着玩儿,而不是让你明着调戏……你还没有闹就编排人家新媳妇,扇你一耳光可是轻的。”
人多就是好,不等冯一飞反抗,就连拖带拽说些软和话弄出去了。
喜娘经这么一闹,也有点吓懵,连接下来许多程序都忘记了,半响才结巴着道:“喝,喝合卺酒……”
“不喝了!出去!”方其瑞简单下令。
“这可不合规矩。”喜娘有些犹豫——这是她的职责,没完成可不吉利。待看见方其瑞眉头微蹙,脸色有些不耐烦后,更犹豫了——走不该走,留不敢留!
“剩下的我们自己来吧。”何家贤轻轻出声,喜娘如蒙大赦,急忙溜走了,还不忘将门带上。
虽不合规矩,到底二爷怒火冲天,别烧着她就好。真的坏了规矩,那也是二奶奶坏的,可不关她的事。
方其瑞见何家贤出声解围,满身酒气稍微醒了点,往前走了一步,坐在床沿上,将盖头揭了下来,就见一张浓脂重粉的脸,香气扑鼻。
他凑近瞧了几眼,喝醉了酒视线是花的,凝神盯着她唇边一粒糕饼屑,心念一动,就凑过去唇想舔掉,却扑鼻闻到一股廉价的脂粉香,立刻嫌恶的一皱眉头:“去洗了!”
何家贤正等着温语柔句还抚慰一下紧张的心情,她方才酝酿了许久,才帮喜娘开口解围,天知道方其瑞居然脾气这样暴躁……
人在屋檐下,只能低头。她顺从站起身来,满屋子都是礼品,红烛等,洗脸架子倒是有一个,却也是大红漆的,唯独没有水。
杵着干什么?方其瑞见她傻乎乎的站在那里,正要开口呵斥,却瞥见她一脸迷茫和局促不安,心里就软了几分。
“纹桃,纹桃……”方其瑞提高音量,大声叫着,立即便有个穿着湖绿色对襟褂子,圆脸大眼的姑娘推门进来。
“带少奶奶去净房,洗脸。”
被叫做纹桃的姑娘诧异的看了何家贤一眼,有些疑惑,却没有说出来,只低头称是:“少奶奶这边。”
何家贤便知道方其瑞是个心细的,只一句话便解了她的难处,顺从地跟着纹桃出了门。左边有一个隔间,便是净房,里面置着水盆,再往里间是大木桶,恭桶一类。
便细细打了水洗了脸,待取布巾擦时,一旁早有手捧着干爽的递过来。
何家贤先是一愣,后知道这是服侍的,也不推辞,接过擦干净了,才又对镜整理了发饰,正要往屋里去,纹桃笑着说道:“二奶奶还是就在这里把环钗卸了回去歇息吧。”
“不是还有合卺酒没有喝?”何家贤疑惑道,这些都是成亲的必经步骤,徐氏是交待了又交待的,每一步该守哪样的规矩,告诫她一点儿都错不得。让人看笑话事小,误了吉祥的兆头事大。
“二少爷已经歇着了。”纹桃言简意赅的提醒道,又问道:“二奶奶服侍的人呢?怎么一个也没见着?”
何家贤随口就说道:“我没服侍的人。”
“那方才是少奶奶一个人待在新房?”习俗上是礼成后由自家陪嫁的丫鬟陪新娘在新房,若是穷人家则是姑嫂等人。偏何家贤没有陪嫁的丫鬟,方家又是大户不兴姑嫂陪嫁,因此两不沾边。
纹桃脸上就带了一抹促狭的笑意,低头不让何家贤看见,待收敛了才对着外头扯着嗓子喊道:“春杏,还不快过来服侍二奶奶。”
即时便有一个细长脸尖下巴,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跑过来,额头还带着汗珠:“纹桃姐姐。”
纹桃便叮嘱了她几句,又说道:“二少爷那里不能没有人服侍,我且过去,你好生儿的服侍着少奶奶,别出一点儿错……仔细明儿个罚你不许吃饭。”
春杏便立时严峻起来,小模样认真地十分可爱。
轻手轻脚帮何家贤卸了珠钗,才问道:“少奶奶是回房休息,还是有别的吩咐?”
☆、二十九章 独守
何家贤瞧着她算是个细心体贴的,比刚才的纹桃要亲近许多。纹桃虽然守着规矩,但是她总能从她嘴角眉梢看出来轻视和一抹敌意。
要是立刻休息,那岂不是要回去圆房!想到方其瑞嫌弃的行径,对她恶声恶气的态度,主要他对她来说,还只是个陌生人,陌生人啊。跟一个人陌生男人睡在一起?好可怕!反正也没人监督,何家贤想了想,才招招手,对春杏说道:“我……我肚子有点儿饿。”
春杏诧异至极:“二奶奶,您带来的服侍的人呢?她们不会没管着给你吃点心吧?”
又是这一句。
何家贤隐约明白自己是个什么处境了,这事左右不能瞒过人,便坦诚道:“我家又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哪里有陪嫁的丫头。”
春杏到底年纪小,瞧着刚进门的二奶奶惆怅忧伤,可怜模样,立时便豪气万丈:“二奶奶别难过,您这都是算命好的了。哪里像奴婢,十岁上就被卖了来……”噔噔几步跑了出去,一会儿又提着个食盒一阵风似的回来:“厨房里的好东西还挺多,我给您拿了一只烧鸡,还有几个肉饼子,一碗汤……”
何家贤吃不下烧鸡,就着汤吃了几个肉饼子,瞧见春杏看得眼馋,便指着桌子:“你爱吃吗?你把这只鸡吃了吧?”
春杏哪里受过这等待遇,急忙摆手:“不敢不敢,奴婢不敢。奴婢只是三等丫头,平素连去厨房传菜的资格都没有,今儿个要不是报了纹桃姐姐的名,说是二奶奶要吃,厨房还不会给呢。现下能伺候少奶奶就是福气了,哪里还敢受少奶奶这样的大赏。”
丫头还分等级?规矩这样严格?何家贤有些惊讶,片刻后释然,若是不分等级,岂不是人人平等,不打起来才怪,因此说才道:“既然说了是给我的,便当是我吃了,你躲在房里吃,没人知道的。”
春杏难以置信的瞧着何家贤,似乎没想到有这等好事,迟疑了许久,才说道:“那我能不能不吃,留着带给弟弟妹妹吃?娘刚生了弟弟,也还要补了下奶呢?”
何家贤一愣,才问道:“你家里还有人?”
“是啊,有四个弟妹,如今又添了一个小弟弟,都快揭不开锅了。”春杏笑眯眯的:“不过小弟弟可好玩了,我上次值休的时候,回去看了一眼,就握着我的手指头不放,舍不得我呢。”
说起这个,春杏脸上便放出异彩,十几岁的小丫头整个人都灵动起来,很是唠叨了一会儿,才发觉话说多了,急忙后退两步跪下请罪:“奴婢忘形了,二奶奶别笑话奴婢。”
何家贤叹口气,笑着说道:“这没什么,你瞧着我这新婚,没笑话我便是好的。”
春杏哪成想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只敢以为何家贤是触景生情,便忘记了身份,好心提醒说道:“那是二奶奶仁厚,不拘着二少爷。”想了想,终究还是说:“不过纹桃姐姐胆子也太大了些,这样的日子,也不劝着二少爷,还眼巴巴的过去伺候……”
何家贤疑惑的目光投过来,春杏刚得了抬爱,自然是站在何家贤这一边:“不过是个通房,又没有抬姨娘,成天拿乔做大,还真以为是二房她当家呢。”
何家贤听她语气里颇有怨怼,眉头扬一扬,故意说:“我瞧着纹桃还好。”
春杏又是一愣,到底年纪小,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察言观色是可以的,却不精通,只以为何家贤受了蒙蔽,嗤的一声笑着说道:“好是好,那都是表面的。实际上名不正言不顺,仗着二爷对她好些,成日里呼喝号令,大家都不服。”
何家贤本意就是套话,见春杏说起来,也不打断,默默听着,在心里给纹桃一个一个添加标签。
这才知道,方其瑞只有纹桃这一个通房,通了三年多了还未娶妻,纹桃自然就一人独大,掌管整个汀兰院。
通房姨娘这些,何家贤了解过不少,并没有放在心上。本就是盲婚哑嫁,难道还能求得两情相悦,坚贞不渝?她打定心思出嫁那会儿,就明白,看好银子,比求古代男人专一,要容易,也牢靠的多。
男人,还是不要靠的太近的好,没有好下场。
现代社会还要求一夫一妻呢?看看陈丽的结局,有什么用?更何况这时候男人三妻四妾还是应该的,妻子若是不让夫君纳妾,是善妒,可以休弃的。
因此此刻并不在意,只要他不闹她就行。
洞房花烛夜,夫君睡觉,通房陪着,新娘子在隔壁客房吃饭,对别人来说是个郁闷的下马威,对她来说,求之不得。
许是今儿个太累了,春杏说着说着,瞧见何家贤居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一时又不敢喊,却又不敢放任她在客房,她只是个三等丫鬟,一向负责浆洗打扫等杂务,没有伺候主子的机会,就犯了难。
想了想,只能把嫁衣给何家贤披上,自己守在一边,若是何家贤醒了,再扶她回房去床上睡吧。
好在夏日的夜里并不十分凉,又累又困又吃饱了,何家贤睡得很香。
只凌晨醒来时,何家贤发觉自己睡在床上,以为是春杏扶的,便没在意。胳膊往前一伸,就摸着一个温热的躯干,吓得大叫起来。
顿时被带进一个暖烘烘的怀抱:“闭嘴。”声音耳熟,何家贤回忆了下,是新姑爷的声音,便顺从安静下来,只是不甚自在的往外缩了缩,想要脱离他的掌控。
男人很不满的大掌一按,将她拉近一些,又把薄被拉上给她盖上腹部,迷迷糊糊得呓语:“快睡。”
何家贤哪里睡得着,浑身不自在的想逃跑,却又怕惹怒了这位爷,只瞪着眼睛看着窗外从灰蒙蒙亮成鱼肚白,听见外面丫鬟的动作声,急忙推开方其瑞:“起床给公婆请安了。”
方其瑞冷不丁被推一下,瞧着新婚妻子慌乱的动作,忍不住摸着下巴笑了,大声道:“进来服侍吧。”
外间便走进来三个丫鬟,当中以纹桃为首,与另外一个丫鬟服侍方其瑞穿衣,又对剩下的那个道:“二奶奶没带服侍的人,你先伺候着,待回禀了夫人,再作安排。”
那丫鬟长得一般,个子修长,身量苗条,过来帮何家贤穿衣。何家贤忙道:“我自己来……”又觉得显得没规矩,叫道:“你服侍我洗脸吧。”便去了净房。
她素来不怎么搽脂抹粉,洗完脸梳完头,就打算起身出门了。丫鬟有些大惊失色,声音陡然拔高一度:“少奶奶还没上妆呢。”
☆、三十章 化妆
纹桃眯起眼睛,有些无意的解释说道:“方家的奶奶小姐们都是要化了妆才出门的。”
何家贤一愣,她压根就没带胭脂水粉过来,徐氏或许根本不知道在大户人化妆是一件很要紧的事情,特别是出门拜会,听纹桃的语气,跟规矩没什么两样。
何家贤有些理解那丫鬟为何惊慌,只是没有胭脂水粉是事实,下意识看看妆奁,何家没有人想到这一层,给她带点化妆品啥的。
纹桃瞧一眼她的妆奁,似乎有些诧异里面除了首饰,并无其他。她看了一眼方其瑞,才说道:“少奶奶若是不嫌弃,奴婢的妆奁匣子还是有些可用的……”
何家贤眼里露出一抹感激,正待要说话,方其瑞已经将纹桃正在给他整理领口的手一推,抬着下巴对何家贤示意:“过来。”
何家贤低着头挪过去,她可没忘记昨晚上那个滚烫的怀抱。
“出去。”方其瑞又下令,目光有些阴沉,纹桃还待说话,触及他的眼神,似乎有些哆嗦,急忙带着另外两个丫头下去了。
方其瑞一把拉住何家贤垂在身侧的两只手,将她往梳妆台那儿一带,劲儿大的就让何家贤不由自主坐了上去,一个趔趄差点往后摔倒,大掌急忙撑在她后背将她稳住,方其瑞眉头自顾皱了起来:“傻缺!”
他是在骂自己?何家贤不甘示弱抬起头来瞪他一眼,却又立刻低下头去装乖巧。她想起徐氏和何音兰千叮咛万叮嘱,要听话听话听话。
方其瑞瞧着她脸红的要沁出血来,头低得几乎埋到膝盖上了,心里不知道怎么地,突然软了几分,剩下的不怀好意的话就说不出口,只瞧着眼前这个瘦弱的稚嫩的女子,她身上清爽干净,淡而无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