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没有金矿,也不知道是何人传了这个谣言,给村里带来无妄之灾。昨日山洪一闹,光庄稼都毁了好几处,眼下播种已来不及,这让靠地吃饭的村民怎么过呀。”
南宫弦安慰道:“里正大可放心,本世子会报于朝廷,会给受损的村民们发放抚恤银子。”
山脚的稻田亦是夏家的田产,夏浅汐也道:“妾回家之后,会禀明父亲,今年的租子减去两成。”
里正听后先是一惊,接着笑逐颜开,向两人拱手道:“多谢世子爷和小姐,老朽代村民们谢谢两位的恩情。”他看看两人,又道:“今日是犬子成亲之日,老朽想请世子爷和小姐到家中喝一杯喜酒,不知二位……”
南宫弦赞同道:“里正盛情相邀,本世子欣然前往。只是一般人家接亲都在上午,为何此处不同呢?”
里正呵呵一笑,“世子爷可听过,十里不同风,八里不同俗,我们这儿的人家都是晚上成亲宴客的。”
南宫弦颔首,夏浅汐却犹豫着,“家慈重病在床,妾想早点回去看望,现在道路通了,便不再叨扰了。”
正在此时,子栗和子姝从村外走过来,拉着夏浅汐左看右看,一阵欢喜。
子栗搡开子姝,抢着道:“小姐不在这两日,我们可想你了,你在村子里过的好吗,这是从哪里找来的衣衫,这么古怪。”
我找的,怎么了!索索在一旁听子栗倒豆子一样询问夏浅汐,心里一阵不痛快,好像是她亏待了她们家小姐似的。
子姝等她说完,不紧不慢道:“小姐不在这两日,有人送来了人参,夫人服下后,现在已经大好了。另外,老爷也从安原郡回来了,听到小姐被困在山里,担心得不得了,刚一得信儿,就让我们来接小姐了。”
夏浅汐点头,“娘没事就好,我们快些回去吧。”
索索扯她的袖子,不舍地道:“浅汐姐姐,你明日再走吧,多住一晚不要紧的。”
里正抬眼看了看天色,“小姐,天快擦黑,晚上行船不便,还是留宿一晚,明日再启程吧,小姐家里派来的船夫和家丁老朽会好生安排的。”
里正言辞诚恳,索索眼巴巴哀求着她留下,夏浅汐心头一软,点头,“也好。”
话音一落,索索就拉起她的手腕,风一样往村里走去,子栗子姝在后面提裙跟着,没两步就被甩老远。
远处的灌木丛中,有个人影拨开长草,目光狠戾地盯着这边的举动,双手紧握成拳。
晚上风清云静,月明星稀。里正家里披红挂彩,里里外外贴满了喜字。新人在下午时候已经拜过天地,现在新娘在新房中安坐着,新郎和里正在院里忙着招呼客人。
村里民风古朴,一家办婚事,全村的人都来恭贺沾喜气,流水席宴一直排到村口。里正将她和南宫弦奉为上宾,安排在最里头的上座,位置紧挨着。
“本世子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婚宴,倒是有趣。”南宫弦侧目浅笑,嗓音低沉清冽,却带着几分温和,“夏小姐以为呢?”
夏浅汐想找个空档跟索索换位子,不自在地回他一句,“还好。”
“浅汐姐姐,接碗。”
夏浅汐还在愣神,索索已经将两只青花大碗递到她手里。
索索热情地张罗着分发碗筷,对她道:“往里面分一只过去。”
“哦。”夏浅汐拿出上面的一只花碗,传给南宫弦。
“多谢。”南宫弦伸手接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修长分明的大手触到碗沿的时候,略带薄茧的指腹在她手心一挠,带起一阵酥麻。
夏浅汐立时抬头,他神色如常看向别处,仿佛不知道刚才发生过什么一样。
难道是她多心了?
一阵鞭炮响过,几个穿着朴素的大婶端着托盘上菜,桌上很快被一个个大碗挤满,索索不住地往夏浅汐碗里夹菜,又是鸡腿,又是腊肉,把那只花碗堆得老高。
夏浅汐瞧着眼前一个大汤盆里的小圆子不错,伸手去拿桌上的汤匙,南宫弦眉间一动,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白嫩纤长,柔若无骨,真想放在手心好好攥着。南宫弦心道。
夏浅汐忙抽出手,触到他幽亮如星的黑眸,心中窘迫难言,脸色又白了几分。
“我,也是要拿这勺子来着,冒犯了小姐,还请见谅。”南宫弦语带歉意。
索索和子栗他们也停下筷子,瞪眼张大嘴巴瞧着他们,气氛骤然变得僵凝。
正在此时,里正抱着一坛开封的酒过来,笑呵呵道:“世子爷,小姐,这是老朽从藏了多年的女儿红中舀出来的头三碗,虽然比不上京城大户人家的酒,但沾着喜气,能带来好运,两位可要多喝两杯。”
南宫弦接过倒了一碗喝过,扬眉赞道:“好酒。”
里正走后,南宫弦一碗接着一碗地喝酒,夏浅汐在旁边苦捱着,等她们吃到宴罢,一道去索索家里睡了。
次日清早,索索费了一番心思,给她们张罗了一大桌朝饭,有糊塌子,玉米窝窝头,蒸咸鱼,南瓜粑粑,还用里正家给的山鸡炖了一锅醇香鲜美的鸡汤。夏浅汐直夸她能干,子栗和子姝一边塞着窝窝头,一边撕着鸡腿啃。
吃罢饭,夏浅汐换上丫鬟带来的衣衫,走出桃花村,站在渡口跟索索告别。
“浅汐姐姐,我好舍不得你,你什么时候有空再来这里找我呀?”索索扁扁嘴,眼泪一下子就上来了。
虽然跟这个小姑娘只短短相处了两日,却打心眼里喜欢她,如今要走了,自然是不舍。夏浅汐接过她的包来的几块玉米窝窝,抬手为她抹掉眼泪,笑着道:“我有空还会来的,你空闲时可以去京城找我,东林街上的夏府就是我家,你哥哥知道的。”
夏浅汐跟索索告了别,让子姝抱了呜喵,在子栗的搀扶下,上了夏府派来的船。
她坐在船舱的窗口旁,托腮看着外面湍急的水流,忽然一艘大船从后面追上来,那人立在船头,目光沉沉看向她,唇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 。
她立刻拉下竹帘,靠后倚在船壁上,心头莫名一阵惊慌。
竹帘轻轻晃动,船舱里的人影模糊不清,南宫弦慢慢收回目光,竟有些失落。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胃疼得要命,匆匆写了一章就发上来了,大家随便对付着看吧。
☆、约会
从桃花村回来后,南宫弦呆在侯府半步未出,每日临窗对着院中景致出神。
他有许多事情想不通。
想起上一世她对自己的那股爱慕劲儿,为了见他一面更是耍尽了心思和手段,如今怎么变得不一样了,为何到现在一点动静也没有?
抱也抱过了,手也摸过了,这么明显的暗示她难道不知?
可万一,南宫弦猛地从榻上坐起,眉头紧皱。
万一她把他当成调戏良家妇女的登徒子,该如何是好!
南宫弦越想越急,不停地在屋里来回走着。
不行,必须跟她当面说清楚,可是见人总要找个理由吧。
对了,她的母亲不是染疾未愈吗,不知道现下身体可好全了。
于是乎,南宫弦怀着一颗探望岳母的心,借着夜色遮掩身形,一路提气,施展轻功,翻墙进了芷汐院,悄悄溜进夏浅汐的闺房。
他从窗外翻身进来,轻落在地,未出一点声响。外面灯火如昼人影绰约,他从屏风后面探出头来,看见那道熟悉的倩影斜坐在梳妆台边,一身浅碧色镂金百蝶软纱衣裙勾勒出姣好的身姿,侧颜娴静柔美。
她正饶有兴致地拈着那块白玉玉牌,摇着宫绦穗子,那只黑猫露着肚皮躺在底下,举着两只爪子,来回打滚抢那穗子。
他的东西,竟然拿来逗猫,真是岂有此理。
外间响起了她清脆悦耳的笑声,轻泠婉转如珠落玉盘,瞬间平复了心火,他刚想出去,又听见丫鬟喊她,“小姐,老爷已经回府,现在刚到门口。”
夏浅汐把玉牌往旁边随手一掷,抱起猫随丫鬟往外走,“索索说,糊糊拌好要停置一会,让西葫芦出水,现在时候差不多了,刚好去做糊塌子。”
她走进厨房,吩咐刘妈烧火,按照索索教她的方法,倒糊糊摊平,煎成两面金黄。
第一只摊得太慢,有些焦糊,她擦擦汗,继续煎饼,一直煎了五六只,才满意道:“这下总算拿得出手了。”
她让人把晚膳端过去,自己找了个漂亮的盘子装糊塌子,想要亲自端过去给父母尝尝。
她转身去拿盘子,回来时发现不对,咦,明明是六只,怎么现在少了一只,莫不是刚才数错了?
还是被哪个馋猫偷了去?她摇着头,端着盘子出了厨房。
夏浅汐刚进饭厅,就像献宝似的把盘子放在父母脸前,笑嘻嘻道:“爹,娘,快尝尝,这是女儿亲自下厨做的糊塌子,可香呢。”
夏立德笑得合不拢嘴,用筷子夹了一块糊塌子尝了两口,连声叫着好吃。
周氏缠绵病榻几日,服下那株人参后,气色好了很多,已经能出来用饭。她让丫鬟夹了块糊塌子喂着细嚼两口,也赞声道:“很好吃,汐儿有心了。”
夏浅汐会心笑道:“爹娘如果喜欢吃,女儿每天都给你们做。”
饭厅里一片欢声笑语,夏府外头,南宫弦怀揣一块焦糊的烤饼,脚步轻快地走在夜色弥漫的长街上。
过了两日,五皇子宋承启来侯府做客,靖南侯一家在门口恭迎,他免了众人的礼,径直到南宫弦的院子里喝茶去了。
丫鬟奉上茶点退下,宋承启呷了口茶,抬眼道:“多日不见,世子爷可好啊?”
南宫弦握着一卷书在窗前装模作样地看着,听言连个招呼也欠奉,沉着一张万年不变的脸独自想着心事。
“我说,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跟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到底发生了何事?”宋承启难得见他失混落魄的样子,不逮住时机好好调侃一番,他就白来这一趟了。
他把茶杯放下,走过去将他脸前的书挪开,瞅了两眼,似悟到什么般一拍脑门,指着他道,“你你你,该不会是思春了吧,快跟兄弟说说,你看上哪家的小娘子了,兄弟给你支个招。”
南宫弦扔下书卷,淡淡道:“哦,你有何高见?”
“有道是美人不易遇,闲人不易得。既然有了中意的姑娘,何不坦露心意,求而得之,抱得美人归。”
一席话说到南宫弦的心坎里,虽面上未露,却静等他的下文。
“但凡女子,都爱听些好话甜言蜜语,你得夸她长得漂亮,譬如貌比西子,美若桃李朱华,又或是,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南宫弦白他一眼,“酸!”
宋承启露出一副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的表情,得意道:“你可别小瞧这些酸诗腐句,天下间的女子可都爱吃这一套。听兄弟的,这几个招数一使,保准佳人投怀送抱。”
“本世子可不是你,少拿哄青楼女子的那一套来唬我。”那些倚门卖笑的女子怎能与她想比。南宫弦听他说得差不多了,朝门外扬了扬脸,“送客!”
“你,你这是卸磨杀驴过河拆桥,就你这张死人脸,活该追不到姑娘,你个万年童子身……”宋承启指着他龇牙咧嘴怒骂几句,拂袖扬长而去。
南宫弦才无暇顾及这些疯话,等宋承启一走,他把自己关进书房,半天也未出来。
许久之后,随风听到书房内世子爷的传唤,推门进去,目所及处,全是一张张散落的纸条。
他深知世子爷脾性,不该问的绝不多问,这也是他能在世子爷身边当多年随侍的原因。
“爷有何吩咐?”随风问道。
南宫弦从桌上取出一只折好的素笺信封,递到他眼前,“把这封信送到夏府,交给夏小姐,要快!”
“是。”随风接过就麻溜地策马奔去东林街。
南宫弦在书房坐立难安,觉得等了差不多一个年岁那么长的时候,随风从外面敲门进来。
他立时从椅子上跳起来,“如何,信送去了吗?”
随风嗫喏道:“去是去了,不过门馆说夏府有三位小姐,问我是要送信给哪一个,爷只说给夏小姐,没说是哪位夏小姐,属下怕送错人,就回来问个清楚。”
“当然是夏府的夏大小姐!”
“是,属下这就去送。”随风听出了他话里的不对味,在他动火之前赶紧夺门而逃。
南宫弦朝他的背影踹了一脚,气愤道,“还不快去,再无功而返,就不用在本世子跟前侍候了。”
夏家宅院有两处,夏立仁家是原先的两进两出的小院子,夏浅汐家是后来扩建成的五进五出的大宅院,两家以一道垂花门相通,明面上还是一家,门馆也是同一个。夏浅汐早吩咐过府中下人,外人面前都叫夏青青为大小姐,于是乎,这封信就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尚在禁足期间的夏青青手上。
夏青青接到信先是惊讶,打开一看,信上写着,见字如面,明日酉时城南碧桃树下,不见不散,南宫弦。
南宫弦,世子爷!他要约我见面!夏青青惊喜地忘乎所以,但惊喜之余,她亦留着心眼,说不准这信是夏浅汐捉弄她的,她偷偷跑去门馆那边问了,确为世子爷身边的随侍亲自将信送来,才松了一口气。
夏浅汐,凭你娇柔作态花样百出,到头来,世子爷真正看上的人是我,他才不会被你的狐媚手段迷惑。
她把那封信反反复复看了许多遍,夜里更是兴奋地睡不着,翌日天还没亮,她就早早起身,从衣柜里挑选衣衫,换了一件又一件,发髻梳了一回又一回,妆容绘得比任何一日都要细致。待各个细节都收拾妥当,她一看时辰,已近午时,顾不得吃午膳,就匆匆向外走。
还没走出院子,忽然想起她还在禁足,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出去,万一被人看见,被吵骂事小,耽误了正事可就不妙。
她回屋找了个宽沿帷帽戴在头上,搬了个梯子从后院翻墙离开了夏府。
南宫弦来到城南时,远远看见一个戴着月白皂纱帷帽的女子,立在碧桃树下,娇羞顾盼。此时夕阳西下霞光灿烂,为她的周身镀上一层柔和的光,微风扬起皂纱一角,隐约可见伊人凝雪般的皓腕。
知道出门带上帷帽,倒是懂得矜持害羞了,平日里见她在大庭广众之下与那些市井小民谈生意,就想冲过去训斥一顿。
他唇角轻扬,悄悄闪身过去,从她身后拥住她柔软的身子,下巴抵在她的肩窝,话音里尽是浓浓的情意。
“我好想你。”他沉声道。
他说这话时,心中漾起一阵难言的喜悦,原来向心爱之人表露心迹的感觉竟是如此美妙。
夏青青静静地任他抱着,玉手覆在他的手背,心里好似掺了蜜,裹了糖。“自那日在堂妹的及笄宴上见过世子爷,妾茶饭不思,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世子爷。”
这声音不对!南宫弦眉头一皱,立刻松开她,往后退出一丈远,面上已结上一层寒霜。“你是何人?夏浅汐呢?”
夏青青转身摘掉头上的帷帽,不解地问:“世子爷,你说什么?”
“我问你夏浅汐呢?”南宫弦的目光幽沉狠戾,冷凛不可测。
男人浑身上下充斥着令人望而生畏的冰冷气息,直教她遍体生寒。她心里打了个哆嗦,摇头支吾道:“我不知道。”
南宫弦转身离去,走了两步又退回来,问她:“你叫夏青青?”
夏青青脸上一热,含羞凝望着他,眼中满是期盼之意,“没想到世子爷还记得妾的闺名,妾荣幸之至。”
“本世子警告你,日后你若敢动夏浅汐一根汗毛,本世子定会将你碎尸万段。”南宫弦恶狠狠地说罢,如风般头也不回地走了。
夏青青含着眼泪望着南宫弦离去的身影,把帷帽猛地扔掉,气得直跺脚, “夏浅汐,我恨你!”
翌日,夏浅汐早上起来,听见下人说,夏青青昨日从外面哭哭啼啼跑回来,眼睛肿得跟桃儿似的,不知道发生了何事,问她也不说。
她惦记着首饰铺子的生意,才没心思关心这些,刚下了阁楼,正步履闲适地走在院中,南宫弦从房檐上飞身而下,似踏着清风而来。
夏浅汐刚一怔,南宫弦已到了跟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他早被怒火烧光了理智,面色冷沉得似要将她吞吃入腹,手上的力道也在不觉间加重,“夏浅汐,你为何没去城南,还让别人代你赴约,是要耍弄本世子吗?”
“你说什么?”夏浅汐试图抽出手,却被他用力箍着,半点动弹不得。她心里气不过,只能狠狠瞪他,“莫名其妙,快放开我!”
“小姐,我找到呜喵了。”丫鬟的声音在月亮门外响起。
“竟然耍我,本世子会让你付出代价。”南宫弦语焉不详地丢下这句话,身影一晃,瞬时不见了踪影。
夏浅汐揉着发酸的手腕,挥起帕子打上旁边的山茶花,低骂一声,“南宫弦,你个混蛋!”
☆、唱戏
“小姐,您听说了没有?”夏浅汐清早刚踏进酒楼,李西玉就急着问她。
夏浅汐疑惑道:“李叔,发生了何事?”
“每年京城的商会都要选出一个行老来主事,这小姐您是知道的。”李西玉望了望外头耀眼的天光,眯了眯眼,“往年的行老人选非东家莫属,可今年……”
夏浅汐了然道:“今年可是有了变卦,或是有人要抢这行老的位子?”
“正是。”李西玉颔首道,“东家富行其德,施善乡梓,当这个行老乃是众望所归,如今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个万氏商行,非要跟咱们夏家商号一较高下,争这个行老的位子。”
“李叔可打听到这个万氏商行东家的靠山是谁,若背后无人撑腰,定然不敢如此张扬。”
李西玉摇摇头,“老朽能打听的都打听了,丝毫没有头绪,能做得这么隐蔽的,恐怕只有朝廷中人。这可奇了怪了,东家做事一向谨慎,从未得罪过官府……”
夏浅汐心头一凛,莫非,是南宫弦?
他那日凶神恶煞地来找她,那架势仿佛要将她吃了似的,到底发生了何事?
从桃花村回来后,她跟他面都没见过,何谈得罪,许是自己多心了。
夏浅汐颔首道:“万氏商行那边劳烦李叔找人盯着,不过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喽啰而已,还能兴出什么风浪来。”
“老朽也是这么想的,这就派人去打探。”
夏浅汐没把此事放在心上,可刚过两日,李西玉火急火燎地跑到绸缎庄来找她,禀告道:“小姐,不好了,万氏商行要公开挑衅咱们夏家商号,扬言要在酒楼、首饰铺、绸庄三处分别比试。”
“哦,怎么个比试法?”夏浅汐放下账册,扭头问他。
“他们说,双方要在那三个行当中选出一家来,各比试三日,谁赚的银子最多,便由谁担当今年的商会行老。老爷已经应承下来,去做准备了。老朽悄悄找人混进他们的酒楼打探过,他们的东家经营有方,新开的酒楼生意兴旺,跟天香阁不相上下。外面都传言今年的行老之位怕是要易主了。”
“想争这行老之位,可没那么容易。”夏浅汐唇角上扬,成竹在胸道,“我自有主意。”
在自家的天香阁用罢午膳,夏浅汐乘轿来到庆喜班,子栗报上小姐名讳,门房跑去通传,不一会,打里面走来一个青衣模样打扮的戏子,见面就是一礼,“夏小姐光临戏班,妾有失远迎,快快请进。”
戏班里摆设简陋,里面挂着一排戏服,后排设着乐床一架,几人坐于其上吹凑笙箫。
夏浅汐边走边打量她的妆容和打扮,眨着眼睛新奇道:“姑娘的这身打扮可真漂亮,我差点认不出来了呢。”
说话间到了戏班后台,夕姀向中间袖手而立的一位中年男子道:“班主,这是夏府的夏小姐,上次咱们的戏全是这位小姐包的。”
班主面露喜色,向她拱手客气道:“老朽代戏班向小姐道声谢,敝馆简陋,招呼不周,还请见谅。”
夏浅汐还礼道:“妾今日来,是想以夏家商号的名义,请庆喜班到天香阁唱戏,酬金优待。”
班主与夕姀对视一眼,皆喜上眉梢,“多谢小姐抬爱。庆喜班会全力以赴,不教小姐失望。”
一个眉清目秀的男戏子走过来,交给班主一个檀木板子,班主呈于她,“小姐,请选些曲目。”
夏浅汐双手接过,选了几段平日爱听的戏,目光往下,看到一出《娇娘醉》,急问道:“这出戏没听人唱过,是新近排演的吗?”
夕姀道:“这个呀,是这几日才排的,话本子是一个落魄书生写的,我瞧着唱词不错,就买来试着唱了。”
夏浅汐点头,“这出戏我甚喜欢,那三日内每日都要演。”
班主让人沏了茶过来,夕姀察觉到她的不自在,就寻了个借口将班主支开。
夏浅汐抚着架子上挂着的一件黛蓝绣梅花对襟戏服,爱不释手。夕姀凑过去道:“喜欢吗?穿上试试吧。”
夏浅汐讶然,“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小姐是戏班的贵客,您包的这几出戏,够戏班上下吃大半年的了,就凭班主奉承的样子,莫说试件衣服,就算您把戏班给拆了,也没人敢说个不字。”
夏浅汐嘻嘻笑了,任夕姀将她按坐在梳妆台前,给她调眉、包头、上齐眉穗、盘发,又取出底彩和胭脂,为她上妆,勾眉、勾眼、点唇,一抹嫣红从眼尾轻挑斜上,妩媚又不失端庄。绘好妆容后,夕姀帮她换上那件戏服,扶着她的肩膀左右瞧着,不禁赞声道:“好一个丰姿冶丽的美婵娟啊!”
夏浅汐对镜细看几眼,低颦浅笑,眼波流转似幽兰绽放,琼花吐芳,更带万般风情。
夕姀啧声道:“可别说,你模样好,身段美,扮成这样,还真有些名伶的风范,不然你考虑一下,留在我们戏班里唱戏吧,说不准能把你捧成一代名角儿。”
子栗年岁小心思直,一听此话可不依了,“呸呸,我们家小姐才不来这儿唱戏呢。”
“子栗。”夏浅汐睨她一眼,“夕姀姑娘是开玩笑呢。”
比试的头一日,庆喜班在天香阁大堂临时搭建的戏台上咿咿呀呀唱起了戏,路过的百姓觉得新鲜,纷纷走进酒楼吃饭听曲。
夕姀袅袅婷婷上了台去,春罗水袖挥起情丝缱绻,一咏一叹,一喜一悲,诉尽人间韶华芳菲,冤情孽债。
夏浅汐与卧松云在楼下的拐角处并肩挨着听戏,不时交头接耳畅快聊着什么。
南宫弦坐在二楼闷声喝酒,戏台上咿呀的唱曲搅得他心烦气躁,脸上显出不悦来。
“爷,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随风在一旁斟酒问道。
南宫弦往下方瞥了一眼,浓黑的眉峰不着痕迹地一皱,抓过酒盅仰脖饮尽。
次日一早,夕姀与几个戏子收拾好物什,刚走出庆喜班,就被几个凶神恶煞的带刀侍卫给拦了下来,为首的一人提刀喝道:“靖南侯府世子爷请姑娘和几位戏子到沁芳斋喝茶。”
日近中午,酒楼里面座无虚席,里间的后台却空空荡荡,仅有几个奏乐的伶人。
班主一见她就赶紧赔不是,“夕姀那丫头说酒楼住不惯,非要回去住,这下可好,四处找不到人。”
卧松云从外间进来,向她道:“小姐,伙计去庆喜班寻过,夕姀姑娘不在那里。”
“搞什么名堂,为何迟迟不见夕姀姑娘出来唱戏?”
“再不出来,小爷可要走了。”
外面客人的催促吵嚷声四起,夏浅汐拿起梳妆台上的一只眉笔,转身对卧松云道:“先生可还记得昨日的唱词?”
戏台上凭空悬下几道薄如蝉翼的轻纱,旁侧鼓乐声起,夏浅汐以水袖掩面,轻移莲步,聘婷而出。
随风小声道:“爷,影卫已将那几名戏子拦下,戏台上的那位好像是,夏小姐。”
南宫弦从满桌的酒壶中抬起头来,运足目力看去,只见轻纱缥缈,伊人眉笼轻愁,水袖下的一双含情妙目冷艳又蛊惑人心。
夏浅汐数着板眼,朱唇轻启:“旋抹红妆,琵琶拨乱,凭它雨打花落满地闲愁。相思故地,芝兰榭后,剩几许风流。”
“好!”台下看客皆抚掌称善。
夏浅汐又唱几句,一名小生从一旁上台,向她作揖,“小生这厢有礼。小生打马江南,途经此地,眼看天色将晚,不知店中可有空房?”
夏浅汐看了公子一眼,垂下臻首,声音低低,“公子请随我来。”
那人是?南宫弦冷眸微眯,震惊地无以复加。
卧松云!那个讨人厌的账房先生。
戏台上公子殷勤示好,佳人芳心萌动,两厢互赠定情信物,海誓山盟,相携而去。
楼下客人的叫好欢呼声不绝于耳,南宫弦微一用力,手中的酒杯捏得粉碎,一缕鲜红从碎瓷间流淌下来。
“爷,您没事吧?”随风在旁陪着小心。
南宫弦起身踢开桌椅,怒气冲冲离开了酒楼。
夏浅汐唱完一出走到后台,夕姀刚回来,歉意道:“小姐,我等刚出戏班,就被靖南侯府的人拦住了去路,不是故意耽搁的。”
真的是他。夏浅汐心里哀叹一声,“我知道了,我没有怪你,下边还有一出戏,快些上妆吧。”
作者有话要说: 作为万年骨灰级戏迷,一定要写两句唱词过过瘾。
☆、美人心计
一出精彩绝伦的《娇娘醉》,令夕姀姑娘的名号一夜之间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第三日前来天香阁听戏的人排了几条长街,满城争睹亦不过如此。夏浅汐不得不央求班主多加了几场戏,这才作罢。
短短三日,天香阁赚了个盆满钵满,毫无意外地赢了万氏商行底下的酒楼。
接下来的三日比试的是首饰铺子的生意,由万氏商行的玲珑斋对战夏家商号的福祥斋。
李西玉打探回来道:“小姐,玲珑斋为了赢咱们真是下足了血本,他们铺子里所有的金饰都低价贱售,一只二两的金钗才卖十两银子,客人奔走相告,此刻玲珑斋外已被围得水泄不通,都争着抢着要去贪这个便宜。”
“他们有良策妙计,咱们也不能落了下乘。”夏浅汐想了想,吩咐道,“库房中不是有一箱去岁留下来的鎏金点翠步摇吗?凡来店中购买金饰者,都免去手工银子,并额外赠送步摇一只。”
李西玉领了言语,立刻张罗去了。
福祥斋赠送步摇的消息刚传出去,就有很多客人闻讯赶来,乌压压挤在店中询价。
日近午时,夏浅汐正在福祥斋外的街上走着,突然一匹骏马朝她奔来,她躲避不及,被马上之人抓住手臂轻轻一提,捞进怀里圈起,纵马飞奔而去。
夏浅汐惊呼一声抬起头,阳光下他的侧颜俊朗柔和,少了平时的冷硬和淡漠,漆黑深邃的双眸直视前方,带着不容违抗的霸道。
“南宫弦,你要做什么?快放我回去!”夏浅汐慌乱地锤他肩膀,左右挣扎着要下来。南宫弦的唇角桀骜一勾,一手揽住她纤软的腰身,一手甩起马鞭狠抽几下,马匹吃痛狂奔,她下意识地攥住他的手臂,刚出口的惊呼立时被耳边呼啸的风声淹没。
南宫弦策马带她出了城门,一直行到一处僻静的小树林里,他才下马,张开手臂把吓得腿软的夏浅汐拦腰抱了下来。
夏浅汐惊混未定,捂着胸口喘了几口气,才张口痛骂他几句,但声音娇软无力,早没了初时咄咄逼人的气势。
“南宫弦,你到底想怎样?今日你掳我之事好多人都看见了,人证一抓一大把,我爹见不到我,肯定会去府衙报官,天子脚下,郎朗乾坤,你竟然明目张胆劫掠良家妇女,是为律法所不容!”
“我劝你识相些放我回去,不然吃了官司,你惹上一身麻烦不说,还会让偌大的靖南侯府蒙羞。”
“南宫弦,你,你无礼……”
南宫弦抱臂在一旁听着,等她说累了,才走至近前,长臂一伸,揽过她的细腰拉近自己,凝视了她好一会儿,才柔声开口:“汐儿,我喜欢你,一直都喜欢你,只要你点个头,我即刻去夏府提亲,八抬大轿娶你进门,让你做我名正言顺的妻子。”
带着一丝低醇鼻音的气息温柔地拂在她脸上,他的眼眸中柔意流转,缓缓凑近在她耳边一字一顿道:“我会好好待你。”
我会珍惜你,不会再让你从我身边离开,我会用余生来宠爱你,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答应我。